丛嘉炀本就不乐意接触丛枝，眉头皱了皱，“您要看自个儿去看啊，干嘛叫我，我才不去。”
大概是丛枝认真到了极致，刚开始很小的声音到现在变大了些，这也让在客厅里的许慧莹听见了许多。
叽里呱啦的声音，她听不太懂，有点嫌吵。
眼底下，自家儿子放假后一整天待在家里，除了睡觉就是玩儿游戏，和丛枝刻苦努力的模样形成了对比。
她心里愈加烦躁。
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怎么说，于是只能拿自家人出气。而丛嘉炀，就成了许慧莹此刻的出气筒。
她将手里还未折好的衣服往旁边一撂，声音尖锐，“丛嘉炀！”
被许慧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喊，丛嘉炀吓了一跳，他抬起眼皮看了许慧莹一眼，格外的不耐烦，“干嘛啊妈，你别这么突然大声，吓死我了都。”
见他一点转变都没有。许慧莹恨铁不成钢，手掌拍了拍沙发，“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打游戏。”
“周末不打游戏干嘛，做作业无聊死了，况且我都不会，做了也是白做。”
“你怎么不向枝枝学习，你看看人家多努力，少玩儿一会儿又不会掉一块儿肉。”
丛嘉炀一局游戏结束，将游戏机放到一旁，好笑的轻笑了一声，“学她？”
“丛枝她有什么值得我学习的？”
“学习她如何住在别人家里占便宜吗？”
丛枝听见外面的动静后逐渐减小了自己的声音，于是她听清楚的第一句话就是丛嘉炀的这句占便宜。
身子一顿，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脏狠狠沉下去的声音。
紧接着，许慧莹的声音又接着传来，“你别这么说她，再怎么说，丛枝也是你妹妹，况且，当初她爸把她送到我们家的时候，也给了生活费。”
“他给的又不多，给了当没给，真不知道你和我爸怎么想的，明明都是不怎么联系的亲戚了，还帮这帮那，就因为她和我走同样的一段路，我同学问东问西，我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说她是我表妹，一点都不会打扮，土不拉几的。”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言语上的中伤，丛枝清楚的听见他是如何嫌弃自己，又是如何轻飘飘的将她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是对她的父亲，他们也看不起。
心口的那个地方狠狠的揪痛着，有点喘不过来气。
后面她没听见许慧莹与他争执的声音，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她不敢去想他们还会说些什么，是会继续背着她中伤自己，还是会用好听的话语进行讽刺。
眼底莫名的有些酸涩，丛枝趴在桌上，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盖住了眼底的雾气。
害怕还会听到其他令自己伤心的话，丛枝干脆拿上书背上包去了学校附近的自习屋，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天有点灰沉沉的，铅色浅云将蔚蓝色的天空挡住，但空气中却浮动着一股燥热。但丛枝没太在意，她背上书包，坐上公交车朝自习屋去。
自习屋没几个人，丛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落地窗明净，外面的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丛枝将包放下后，从里面拿出了书来看，是一本现代诗人的短诗集，作者她没见过，这本书也没有对她进行生平介绍。
她倒是不在意这个，只完全欣赏里面的诗歌。
书页被她一页一页的翻过，指尖捻动时发出的声响，叫人心里宁静畅快。
翻到某一页时，她目光定定的落在了那页上的那几行字上，怔怔发神。
只有几行：
当你路过我书桌的时候，
闻见你的气息。
薄荷味的，萦绕鼻尖。
看见你的眉眼。
清冽俊朗，盘旋心尖。
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比我自己还重要。
就在她怔愣之际。
身旁突然传来一阵敲击桌面的清脆响声。
丛枝慢半拍的扭过头看去，清明目光里，少年高大的身影落入她的眸间。
像手里头的这本书里写到的一样，当他路过我书桌的时候，闻见了他的气息，薄荷味的，萦绕鼻尖。
经久不息。
两个人的目光都交织在了一起。
紧接着，她听见他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丛枝，这里有人吗？”
第17章 耳机
连时间的齿轮都停滞般的顿了一下, 丛枝的目光愣愣的落在他的脸上，随后摇了摇头，说：“没有。”
接着那道人影晃动。
祁骁拉开丛枝身旁的那把椅子, 在她旁边坐下, 椅脚在地面上摩擦出一些细微声音。
让丛枝下意识的, 有些紧张。
她扭回头, 将目光悄然收回, 下意识地, 抿了抿唇。
自顾自的继续看起书来。
只是思维一断, 就很难再集中。
心绪难宁。
有他在的地方, 她好像总是会自动分出些心思静悄悄的匍匐着，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页书很久没有翻篇，他们之间安静得似乎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声音。或许正是这种过分的安静, 让祁骁忍不住扭头朝旁边的座位看去。
女孩儿呆滞的目光略显得空洞了些, 稍稍落着, 也不知道是在看哪儿。
姣好优越的侧颊线条柔软, 鼻梁挺直, 两片唇瓣微红。
纤长卷翘的睫毛有些向下压的趋势, 遮掩着双眸里，隐藏的心事。
她仍旧梳着高高的马尾, 粉色的橡皮筋显在一团乌黑里。
耳廓盈润, 又小巧惹人。
祁骁咽了咽口水, 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刻意放在了很远的地方。
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口的那个地方横冲直撞。
不管祁骁愿不愿意承认，那种情绪好像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
下意识的, 他侧头又朝她看去，女孩儿像是丢了神一样。
“丛枝？”
“丛枝？”
“…啊？”
听见祁骁的声音, 丛枝迟的扭过头来看向他，目光里有些许木讷。
却又水润着，浸透洁白干净。
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许淡，祁骁出声，“你走神了。”
是想提醒她的话。
但思来想去却又觉得这样不太妥，祁骁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在想什么？”
早在突然听见祁骁的声音时就已经乱了套，丛枝脑袋里一片浆糊，手指捏着书页角，有些湿哒哒的润。
丛枝摇摇头，对他说：“没想什么。”
说这句话时，她目光有些躲闪。
像受惊的小鹿，慌张失措。
祁骁挑了一下眉，突然幽幽道：“你好像很紧张？”
“什么？”
“我说，”祁骁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唇角微勾，手肘撑在桌面上，缓缓朝她靠近，最后落在他们之间最合适的距离上，“你很紧张。”
是肯定的语句。
丛枝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红了脸颊，她抿了抿唇，肩膀缩了缩，捏着书页的手指，也下意识的蜷了蜷。
眼睛里的他，是真的好近。
“你……”丛枝被他这般明目张胆的看着，心里发虚，与他视线错过，丛枝抬手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别靠我这么近，我还要看书。”
丛枝手指飞快的翻了几页书，脸上的慌张被她刻意的压制着。想要努力保持平静却又心潮翻涌，说什么好像也冷静不下来。
祁骁被她手一推，整个人被推回了座位上。
他看着她，吊儿郎当的轻笑一声。
之后他们就各忙各的，虽然坐在一起，却互不打扰。
只是这样的相处还没维持多久，丛枝就发现身旁的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眸色微沉脸色严肃，甚至连下颌线条都紧紧绷住。
丛枝无法将此旁观，但却又无从询问。
可见他烦躁不堪，心有不忍。
她从身后挂在椅子上的书包里拿出了一支随身听，将上面缠绕着的耳机线松下来，然后取一支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另外的那一枚，她想分给祁骁。
在原处挣扎了许久，她才颤巍巍的将那只耳机朝他的方向递出去。
余光里瞥见有什么东西朝自己这边伸来，祁骁扭头，视线先是落在那只纤长皙白的手上，随后目光向上抬，落在那只手的主人眼里。
与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女生淡柔的声音好似一缕泉水，涌进他心里，泠泠作响。
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要……一起听歌吗？”
气氛很安静。
心跳声震耳欲聋。
捏着耳机的手指紧了紧，害怕这突兀的邀请会让他惊讶误会，丛枝解释道：“是因为我刚刚发现你好像有点不高兴，在我看来，听歌可以让心情变得很好，你……要听吗？”
不敢对他生出太多期待，丛枝也早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只是在她刚准备要缩回手时，祁骁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当他炙热滚烫的掌心熨帖至自己冰凉的手腕上时，丛枝整个人都被吓了一条。目光一抬，她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跌进了他的那双眼睛里。
“谢谢。”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他冰凉的手指落在自己掌心里时，那很轻的触碰。
酥酥麻麻的痒了一下。
祁骁将那只她递过来的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时，丛枝整个人才反应过来，她有一点点的慌，在选歌的时候，连续切换了好多首。她开始有点不知道放哪一首，直到她平时听的次数最多的那首歌被切换至她的眼前。
手指一顿。
她看着那首歌的歌名，突然起了私心。
扭头看向他，头顶袅淡千百的光勾勒着他凌厉的轮廓线条。
目光很淡，每一帧，却都让她格外心动。
藏好那些快要外露的情绪，丛枝抿了抿唇，手指按了播放。
舒缓优美的前奏音乐慢慢响起。
紧接着，歌手柔美婉转的声音轻悠悠的传来。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人群里敞着一扇门
我迷朦的眼睛里长存
初见你蓝色清晨”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
常让我望远方出神”
“……”
淡而柔的歌声似乎拥有治愈的能力，祁骁心里的那股焦躁此刻正在消失殆尽。
神使鬼差的，祁骁扭头看向旁边的女生。
一张小脸恬静淡雅，目光柔软，耳廓里塞着耳机，那根细长的线条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而下。心房深处的某个地方，好像被手指戳了戳。
心痒难挠。
正巧耳机里的歌曲唱到高潮：
“晚风中闪过几帧从前啊
飞驰中旋转已不见了吗
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
身旁那么多人
可世界不声不响”
一直唱到最后，丛枝犯困趴在桌上睡着了，身旁的座位已经空了，那他戴过的耳机，被他放在了随身听的旁边。
那首歌不知道循坏重复了多少遍。
丛枝醒来时，耳机里的声音还在响：
“这世界有那么个人
活在我飞扬的青春
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
常让我想啊想出神”
又结束了一遍。
丛枝撑着身体起来，胳膊被她压得发麻，稍微活动了几下，她拿过桌上的随身听关闭，音乐声戛然而止。
目光偏移，她看向旁边那个空掉的位置。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丛枝叹了叹气，将桌上散落开的随身听收好，扭头放进书包里时，她才意外的发现外面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被风吹成斜丝，顺着玻璃滑落。
外面一片灰白色的雾气，整座城市都被这场雨浸湿凉透。
桌旁立着一把伞，伞柄上面贴着一张淡黄色的标签纸。丛枝顿了顿，伸手将那张标签纸扯下，送到自己眼下。
上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字迹龙飞凤舞，很熟悉。
“下雨了。”
“我先回家了。”
而那把伞是他留给自己的。
丛枝心尖一颤，某种溢于言表的心情似乎像是簇簇烟花在心头绽放，她将那把伞拿过握在手里，心里像是吃了糖那般甜，嘴唇深深弯着，眸光里柔软。
回到家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刻，雨停了，丛枝将那把透明的伞小心翼翼的收好，打算上学的时候还给他。
钥匙插进锁孔一拧，门被打开。
客厅里吵闹的欢声语也一同袭来，丛枝看着客厅里的几个少年，愣住了。他们同样也看见了她，接二连三的都转过头来瞧着她这边，其中也包括丛嘉炀。
大概是许慧莹和丛鸿民还未回来，那些人肆无忌惮乐不少，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很难闻的劣质烟草味道，窜进丛枝的鼻子里，她下意识的捂嘴咳了咳。
她人本来就生的纤瘦，看起来也没几两肉，此时蹙眉捂嘴的样子，倒显出了几分脆柔的模样。
那边的人堆里有人突然出声，声音吊儿郎当的，“丛嘉炀，这你女朋友？”
那人的目光在丛枝身上打量了几分，“看着不赖嘛，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那是老子表妹，去你妈的女朋友。”
“啧。”那男生不耐烦的啧了声，抬胳膊碰了碰他，“那不就更得介绍认识认识了？”
丛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好几个男生，看起来随性又吊儿郎当的，围了一圈的茶几上放着烟盒和啤酒瓶，还有散乱一堆的扑克牌，不用脑袋想就知道这群男生是丛嘉炀的那些狐朋狗友，他们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丛嘉炀的邀请。
“小妹妹，站门口干嘛，进来啊，哥哥们又不会吃了你。”
戏谑的声音从那堆不三不四的人里响起。
丛枝抿了抿唇，装作听不见，她拿着伞背着包走进屋里，然后转身将门关好。在门口换鞋，她将放在鞋架上的拖鞋拿出来，将自己的小白鞋放到放拖鞋的那个位置。
做好这一切后，她就打算无视他们，走过客厅回自己的房间去。
只是她才刚走到客厅中间的位置，就被那边的人喊住了，“妹妹要不要一起来玩儿啊，或者等会儿跟哥哥一起去外面的酒吧玩儿。”
丛枝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她眉头深皱。
那边还有人起哄吹口哨，丛枝扭头看他们一眼，全是下流做派。
忍住心头的那股恶心气，丛枝最终还是抬步，加快了步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边那些人还在对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直到传来一阵清晰的关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