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甜鸢【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5:11

  莫怀静静说着,谢欲晚垂眸听着,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他突然掩袖咳嗽了起来。
  莫怀蹙眉,止住了下面的话。今日他看公子脸色苍白至极,原以为只是太久未见公子,如今看来是公子身体出了问题。
  莫怀上前一步:“公子这几日不若好好休息,手下的事情交给属下和寒蝉就好。寒蝉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他也该学着怎么处理了。”
  谢欲晚摇摇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继续说吧,今日可能是最后的闲暇了。”
  莫怀一怔,随后艰难地开了口。
  对于公子而言,这般时刻的确也算得闲暇。他不再多言,将剩下的消息一并说完。
  谢欲晚淡淡听着,直到天色微微暗沉下来。在漆黑一片中,远处有一道火光,微微地亮了起来。
  寒蝉适时出现在了门边,抱紧匕首:“公子,到了时间了。”
  谢欲晚起身,突然看见了一旁的水缸。雪白的袍衬得他面色苍白如玉,眉眼淡漠。他抬手,望了望身上的衣裳。
  白雪一般的颜色。
  莫怀望着门外,一辆马车已经安静地停在了小巷中。他看见公子愣神片刻,还是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袍,向外走去。
  火光滔天之中,江南却格外地寂静。
  在一片寂静之中,奔跑在小道上的马车‘哒――’‘哒――’‘哒――――’顾自欢快,马车内的谢欲晚平静地翻开了一页书。
  书页上明晃晃写着一行大字:“来时路,归时路。”
  谢欲晚恍若未闻,再抬眸时,书页上那行字已经消失了。而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淡。只有雪白的袍随着夜间含着硝烟的风,一点点被吹皱。
  马车未停在江南于家的百年府邸前,而是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此处距离于家数里之远,地处荒僻,周围只有寥寥几户农家。即便已经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莫怀还是认真打量着四周。
  谢欲晚站在马车旁,淡淡看着远处如深海一般的夜。
  雪白的袍在这乡间的路上上,不可避免地染了脏污,但谢欲晚神色淡漠,毫不在意。马夫留在原地,他同莫怀一起向那处僻静的小院走远。
  明明是深夜,远处的天边却都是红透的一片,像是夕阳蘸着火光终于在深夜写下如血的嘶鸣。
  莫怀上前,轻敲了门。
  “砰――”
  “砰――”
  “砰――――”
  许久,里面才传来机械的开门声。
  于陈颤抖着手打开了木栓,然后望向了面前一身白袍的公子。
  他有些惊讶,似乎又不太惊讶,咽了一口沉闷的气,刚遭受灭顶之灾的少年,试图挂起一个不算太难看和狼狈的笑:“谢......公子。”
  他似乎想唤‘谢兄’,却又在下一刻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
  少年想来挺直的脊梁,此刻悄然弯下,变得颓然。他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明明是春日,整个日却恍若秋日萧瑟的叶。
  他俯身在地上,泥土混着春日的露水,湿了少年本就脏污的衣衫。
  他慎重而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于陈替于家满门,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突然失了声,许久之后才坚声道:“若是没有公子,今日......我于家满门便是烈火中的枯骨了。”
  少年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灭门之仇,眼眸红的已经流不出泪,但还是固执地行完大礼:“日后公子若是有何处用得到于陈,于陈一定竭力为公子所用。”
  谢欲晚淡淡看着他,待到他说完,嗓音平静。
  “我救你不因为你,所以你无需对我相报什么。”
  是因为阿O。
  跪在地上的少年神色一怔,手指尖颤抖,衣袖间突然掉落一朵桃花。在他从于家被包围被迫逃亡的路途中,这一朵桃花都好好地藏在衣袖间,此时却陡然掉落到了泥土中。
  于陈突然崩溃大哭,维持半日的冷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明明再有两月便是他和阿O成婚的日子,但一夕之间,全部都变了......甚至这般时候,他再提起情爱,便恍若罪恶。
  谢欲晚平静地看着,眼眸在那朵桃花上停留一瞬,神容淡漠:“我无需你对我相报什么,但我要你应我三个要求。”
  于陈缓慢收起惶然的神色,握紧拳望向身前的谢欲晚。
  “一,从今以后你名陈于,字檀之,世间再无江南于陈。”
  谢欲晚淡淡看着少年,到他应下,才缓缓启唇。
  “二,我会予你今年科举的资格,但仅限于此。我不知你学识,不晓你才华,也不在意你日后用何种手段,又能在官场走到多远。只是我要你记得一点,勿要一叶障目。”
  于陈颤抖着眼,应下一个端正的‘是’。
  说到第三点时,谢欲晚有些犹豫,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袍,夜色之下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萧瑟。他望向面前神色深重的少年,声音第一次放轻。
  “三,我要你咽下今日我们交谈的一切,不要同‘旁人’透露分毫。日后朝堂之上,你同我即便相见,也只会是陌路人。”
  于陈又是身体僵硬地行下一个大礼,头碰在地上之际,眼眸满是泪。
  “陈于在此,多谢谢大人此生难报之恩情。”
  谢欲晚依旧只是清淡摇摇头:“我救你不因为你,此后你无需因此对我相报什么。此方小院,地处偏僻,那些人在你入仕之前都查不到。”
  于陈眸中的泪晃了又晃,最后还是化为了痛苦的呜咽,似乎挣扎许久,于陈终于对谢欲晚问出那句:“谢大人,我爹他是被冤枉的,对吧......他是为了我们,才被......”
  少年哭得泣不成声,谢欲晚眸色却很淡,说出的话一如既往地无情。
  “这是你日后要查清的事情。”
  于陈明白身前之人已仁至义尽,此刻停了答复,他也不过又行了一个大礼。一时间,少年的额头鲜血淋漓。
  转身之际,谢欲晚终于对跪在地上痛哭的少年说了今日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尚且算得上柔软的话。
  “檀之,珍重。”
  说完,雪白的身影,便离开了这方再也不会踏足的偏僻小院。踏出小院的那一瞬,一股腥气自胸膛间涌起,汹涌得让谢欲晚直接弯膝跪下。
  “噗――”
  一滩血淡淡地躺在泥土之上,才吐了血,谢欲晚脸色却很平淡,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血一眼。月光映亮雪白的袍,青年衣袖上都是丝丝点点的血迹。
  莫怀蹙眉上前:“公子,怎么回事?半年内公子您已经吐了两次血了,这次比从前还要严重不少。此次回到长安,一定要去寻大夫。”
  谢欲晚没有做没有意义的反驳,只是望着东南的方向,看着那一方冲天的火光。
  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
  只是......似乎永远不会懂。
  *
  长安城中。
  高座之上,正在饮酒的男人望着江南的方向,轻轻晃了晃酒杯。
  下面的太监声音尖细:“那边都已经处理好了,派去处理的人,也都全部绞杀了。那批银子用于家的家产填充了大半,那些人也就不会再追究了。”
  一杯酒被送到了太监身边,男人轻声一笑:“这些天辛苦公公了。”
  太监神色愉悦地拿起了杯中的酒,毫不设防地饮下。直到片刻之后,口吐白沫,不可置信地望向高座。
  直到太监倒下,高座上的人还在随意地饮酒。
  下面的戏台悠悠闲闲唱着‘狡兔死~走狗烹~’
  等到下面的尸体彻底僵硬,他才嫌恶地看了下面一眼:“阉人一个,扔出去吧。”
  下面的人埋头应是,抬起尸体的手却在瑟瑟发抖。
  *
  江南正值三月。
  姜O寻了一条少有人知的小路,这是从前于陈带她逛江南时,带她认识的路。适才大街上的喧嚣一点点消散,春日的风扬起她的衣衫和碎发,她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汗珠,一路向着于府的方向跑去。
  直到,在春日灿烂的阳光之下,她看见了那片‘灿烂’的废墟。
  她怔在原地,甚至还未走近,就能看见那片废墟之中喧闹的人群。
  有隔了十多里的村民,有附近的小贩,有玩耍的孩童,还有抱着孩子依旧四处弯腰捡拾的妇人。
  ......一时间姜O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身旁农妇模样的人推了推:“姑娘你也是来捡些东西回去的吧,来的有些晚咯,我这都来回两三趟了。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来找翻的时候,竟然还翻到了好大一块银子。”
  姜O惶惶看着面前慌乱的一切,满心都是着急。
  她也顾不得礼仪,抓住身旁妇人的衣袖:“请问于府是,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于府里面的人呢?”
  妇人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看了看远处翻找废墟的人群,有些着急但还是好心道:“家中大人这般事情都未同你说?那于大人贪污啊,在京中畏罪自杀咯。昨日一群贼人将于府啊血洗了,还放了一把火。这火烧了整整一夜。”
  妇人见她生的好看,不免又多嗦了两句:“要我说啊这哪里是贼人,明明就是绿林好汉。那姓于的为官不仁,竟然连灾银的钱都贪,被灭门啊,就是轮回报应!”
  姜O直直瘫倒在地上,手轻颤着,眸中陡然落下泪。
  那妇人见她哭成这样,才察觉到不对,默默离远了些,最后跑去那一片废墟之中继续翻找。
  姜O眸颤着,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向前走了些准备再寻人问问情况。她心中慌乱得什么都想不起,上前不过几步,就看见了地上那方歪歪扭扭的牌匾。
  她红着眸迟疑了一瞬,想起从前于陈在府前抬手指着牌匾,温柔对她说:“阿O,这是我父亲亲自提的......”
  而此时那方牌匾,正被一屠夫模样的人拿着斧子,一刀一刀劈着。那人一边劈,一边在口中骂道:“他爷爷的来迟了,看来看去就这块木头还值些钱。”
  牌匾晃悠悠的,已经裂开了,看着马上就要被劈开。
  姜O颤着手,抓住了屠夫要劈下去的手臂,她被带着直接摔到了地上:“等,等一下。”
  她红着眼,从怀中拿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这块木头,留给,留给我吧。”
  屠夫像看神经一样看她,见她不像说笑的,忙拿了银子走远,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你自己给的,你这姑娘,小小年纪,自己给的啊。”
  姜O望着面前忙乱喧杂的人群,却怎么都寻不到那个记忆中温柔热忱的少年。
  她起身准备再走近些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拦在了她身前。
  她惶惶抬头,望向身前面色依旧平静的谢欲晚。
  她几乎是下意识道:“你做的――”
  声音还未发出来,她已经被谢欲晚捂住了嘴,他眸色淡淡的:“姜O,你想清楚了再说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姜O被迫同他对视着,泪一点一点盈出了眼眶。
  她当然知晓,这办事情不会是谢欲晚做的。只是,她不知道还有谁,也不知道这般事情为何独独发生在于陈和于夫人身上。
  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
  她惶然抱住身子,失声大哭。为了见于陈,挑选的衣裳,打扮的妆容,此时都同面前的废墟一般,狼狈一片。
  一个温热的怀抱落下来,谢欲晚用衣袖将她护在怀中,挡住了旁边人的视线。他停顿了一两瞬,眸中多了一分深重,声音难得轻柔。
  “别哭,于陈和于夫人都在外郊的院子中。”
  姜O的眸一瞬间僵住,望向谢欲晚,声音哽咽了下:“真的吗?”
  谢欲晚此时眸色又变淡了,日暮的光照在他的眼睫上,他淡淡道:“我为何要骗你?”说完,他将她扶起来。
  姜O原想拂开他的手,但想起于陈,还是垂头同他去了马车之中。
  走近马车,寒蝉抱着剑在外面等着。
  姜O脑中闪过什么,但一旁的马车已经掀开了车帘。她眸色复杂地望着前方的马车,这便是命运的轨迹吗,她已百般逃避,最后还是要同谢欲晚染上交集。
  这般想法不过一瞬,此时什么都没有于陈的安危重要。
  她不得不收敛心中的失落,同谢欲晚‘谈判’。
  谢欲晚看着她的眼神,刹那间就明白她所思所想。他淡淡地向身后的废墟望了一眼,也随在姜O身后上了马车。
  两人面对面坐着,姜O刚想开口,就被谢欲晚递过来一本书。
  她被迫接过那本书时,谢欲晚的眼眸恰同她对上。
  一时间,她捏着书的手不由有些紧:“让我去见于陈。”她咽了咽口水,轻声道。
  谢欲晚眸中并没有什么神色:“书中第五页,在马车停下来之前,倒背出来,你就去见。”
  姜O手一时间僵住,上一世也不见这人如此刻薄。
  “我没同你玩笑,谢欲晚,让我去见于陈。”她此时满心担忧,做什么背诵诗文这般的荒唐事情。
  谢欲晚平静看着她,也学着她一般唤了全名:“姜O,你看我像是在同你玩笑吗?”
  姜O心中气闷,翻开书,开始背诵。再抬眸之际,就看见对面的谢欲晚正淡淡地看着她。
  她抓着书的手一时间发紧,最后自己逃避似地闭上了眼,脑中乱得如何都背不下这短短的一页。
  从始至终,谢欲晚一直眸色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少女。
  就好似,只有在这般时候,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看她。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从车窗涌入的风拥入青年的袍。
  他终于神容淡漠地移开眼神,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扣紧小桌,指尖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带着血迹的印,才缓缓咽下了喉间发疼的痒意。
  做完一切后,他没有再抬头。
  到底只是一页书,姜O很快就背完了。她才不耐烦地想将书递给谢欲晚自己背诵时,马车就停了下来,一直垂眸的青年声音依旧很淡,只是多了分不易觉察的虚弱。
  “下车便是了,去吧。”
  姜O刚要出口的话一怔,手下意识就想去掀起车帘。
  从始至终,青年都未睁眼。
  但最后,姜O的手颤抖地从车帘上放下,眸色复杂地望向了对面的谢欲晚。两世,这可能是她在他面前服的第一次软。
  “谢欲晚,你能告诉我于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少女垂下手,也垂下了眸,她声音很低。
  青年曲指,下一刻又松开。
  他抬眸,望向对面的少女。她担忧、慌张、局促不安,这一切都是因为旁人,但是看着却比上一世要活的更为生动。
  姜O抬眸那一瞬,恰同谢欲晚对上。
  按照她从前的性子,此时她便该退缩了。但是想到那个如春花一般灿烂温柔的少年,她还是坚定地望向谢欲晚,又问了一遍。
  “可以吗?”
  谢欲晚一怔,突然自己有些局促地移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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