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看了眼儿子:“顺路过来的。”
陈伯鉴笑了,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还有长辈在场,连忙敛了笑,对陈夫人行礼:“见过姑母!侄儿刚刚远远瞧着还以为我母亲跟哪家的小姑娘说话呢,一时都没敢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姑母。数月不见,姑母又年轻了几岁。”
陈夫人脸上难得露出来笑容:“你这孩子,怎得还是这般贫嘴。姑母老了,可不是小姑娘了。”
陈伯鉴又看向了乔氏。瞧着乔氏的面容,在脑海中认真回忆了一下,确定是不认识的夫人。他正欲开口询问,忽而瞧见了站在乔氏身后的意晚。顿时怔了怔,一时没收回来目光。
侄儿虽然活泼,但向来周全,陈夫人本是不担心他冷场的,却不曾想他竟也有卡壳的时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夫人顿时明白过来。
这小姑娘五官看起来倒不是特别出众,可合在一起实在是好看得过分。即便穿着素净的衣裳,依然难减身上那股子清丽脱俗的气质。上次她那两个儿子也呆住了,侄儿亦是如此。
见儿子失态,崔夫人眉头皱了起来,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儿子究竟在做什么,只知他今日当众失礼了。
陈夫人轻咳一声,唤回侄儿的思绪:“这位是西宁的三姑母,礼部员外郎的夫人。”
陈伯鉴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倒是没掩藏什么,大大方方承认了。他朝着乔氏躬身行礼,笑着说:“我道表妹怎得长得这般好看,看到三姑母就明白过来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陈伯鉴随着自己表兄称呼,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女子都爱听旁人称赞自己好看,况且这个小辈是太傅长孙,崔氏外孙,秋闱头名,乔氏看向陈伯鉴的目光热情许多。
倘若意晴嫁不成侯府世子,嫁给这样的儿郎也不错。
“陈家侄儿真爱说笑。”乔氏也顺势拉近彼此的距离。
随后,陈伯鉴朝着意晚行礼:“见过表妹。”
意晚微微福身:“见过陈公子。”
崔夫人见儿子已跟长辈见完礼,道:“伯鉴打小爱说笑,乔夫人莫要介意。”
乔氏:“夫人客气了,陈公子一表人才又是秋闱头名,谁见了都喜欢。”
陈伯鉴走到乔桑宁身侧,一看他蔫头巴脑的模样便知他落榜了。他轻轻捶了一下乔桑宁的肩膀,道:“别灰心啊,三年后再考一次便是。这次若勉强得了个末尾,也得不了什么好官职。说不定三年后一举名列前茅,从此仕途恒通,官拜宰相。”
闻言,乔桑宁心情好了些,嘴角扯出来一抹笑,点了点头。
陈伯鉴话一向多,即便乔桑宁没怎么回应他,他依旧说个不停。说话时,还不忘往意晚那边瞥一眼。
陈伯鉴在观察意晚的同时,意晚也在脑海中搜寻关于陈伯鉴的信息。陈伯鉴长得不错,若是他真中了解元,没道理后面没有他的消息。这样长袖善舞的人,殿试的时候定然出彩。再加之他的身份,即便成不了状元,也会名列前茅。
究竟是何原因导致他没能名扬京城呢?
又过了片刻,乔府车夫和小厮衣衫凌乱地回来了,显然是在人群中挤过。
“夫人,中了,中了,大少爷中了。”
此刻乔氏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露出来狂喜的神色。
“你们说清楚,意亭真的中了吗?”
“是真的,我们二人都看到了,第三十七名。”
第几名对于乔氏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儿子真的中了。侯府的少爷没中,她儿子中了。今日当真是扬眉吐气!
她转头看向崔夫人:“真是缘分,我家意亭和陈大少爷同年。”说着话,目光落在了一旁陈伯鉴身上。
崔夫人微微颔首。她虽依旧冷淡,但却能明显看出来此刻比刚刚冷了几分。自己的亲侄儿没中,她身为姑姑却大肆炫耀自己儿子中了,当真是没有分寸又不知礼数。
陈伯鉴察觉到乔桑宁的情绪,笑意也淡了几分:“嗯,缘分匪浅。”
意晚瞥了一眼陈夫人和桑宁表哥的神色,往表哥那侧走了两步,轻声道:“表哥,明年是太皇太后六十整寿,想必会加恩科。舅母常说表哥学问做得极好,届时定能高中。”
在听闻姑姑家的表兄也中了时,乔桑宁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刻听到意晚的话,他抬眸看向她。只见她眼神清澈,满是真诚,毫无嘲讽,心中顿生勇气。
“多谢表妹宽慰。”
意晚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她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她未婚夫今年落榜,参加了明年的秋闱。
崔夫人听到意晚的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颇有见地。此刻身着檀色衣裳,这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老气,反添几分沉静,看着倒是比她那个母亲还要稳重些。
她转头看向儿子,正欲跟儿子说话,却见儿子眼睛睁死死盯着那小姑娘看。
她微微蹙眉。
“咳,你祖父和祖母还不知你中了消息,你亲自回府去告诉他们吧。”
陈伯鉴收回目光:“是。”
临走前,陈伯鉴转身看向乔氏:“三日后我约朋友去京郊的燕山爬山,不如云家表兄也一同前往吧。姑母且放心,去的都是相熟的人家,多半是今年参加秋闱的,即便不是,也是一些世家公子。”
意晚心咯噔一下,目光看向陈伯鉴。
原来导致兄长一生命运转变的爬山局竟是他攒的。
乔氏只听到“世家公子”四个字了,此刻她大喜过望。她没想到儿子刚刚中举就能跟这些公子哥儿们进一个圈子了。
“好,意亭到时定会前往。”
意晚看向母亲,抿了抿唇,没说话。
陈伯鉴向来周到,又看向乔桑宁:“表哥,我都请了你无数次了,这次你是不是又要拒绝我?”
乔桑宁尴尬地笑了笑。
“好吧,我知道答案了。我知表哥丹青做得极好,作为补偿,表哥可得为我做一幅。”
“好。”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便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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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变故
回到府中,乔氏吩咐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来庆祝,下人的例钱也全都翻倍。
云府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开心过了,意晚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直至月上柳梢,一家人才散去。
意晚和意亭走在外面,秋日的夜晚微凉,意晚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意亭注意到这一点,脱下来身上的披风,披在了意晚身上。
“兄长,不用,我不冷。”
“披上吧。”
意晚没再坚持。
“妹妹陪我在府中走一走吧。”
“好。”
这一路上,意亭跟意晚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和坚持,诉说着自己将来的梦想。
意晚是个很好的听众,认认真真听着兄长的每一句话,偶尔回应一下。
看着身侧说起梦想时眼睛闪闪发光的兄长,想到兄长前世的结局,意晚心中微酸。她缓了缓情绪,道:“兄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意亭今日饮了些酒,微醺,笑着说:“好啊,妹妹请说。莫说是一件事,三件十件阿兄都答应你。”
意晚:“刚刚母亲在饭桌上说陈太傅家的公子三日后请你去爬山,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意亭诧异:“为何?”妹妹从来不关心这样的事情,今日怎得会提出来如此要求。
意晚:“陈家大公子自然是极好的,可我听说同去的一些公子哥有人风评不是特别好。我怕兄长沾染上他们身上的不良气息。”
前世,兄长受伤一事外面的解释是他不小心从山上跌落。至于如何跌落的,母亲只说是踩滑了。她事后问过兄长,兄长初时一言不发,后来也说是自己不小心。
既然那么多人一同去爬山,若兄长跌落,为何没人及时去救他,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发现他倒在山下,可见这些人对兄长并不重视。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今生她决不允许此事再次发生。
意亭笑了,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不会的,兄长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
意晚抿了抿唇,又道:“每年秋闱数十万考生,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中了,不中的人居多,你们这般去登高,岂不是会让没中的人心里不舒服。比如,永昌侯府。”
意亭面上的神色也郑重了些,顿了顿,道:“好,兄长不去。”
从小到大,兄长从未失信于她。见兄长应了,意晚松了一口气。
天色不早,夜里寒凉,意亭把妹妹送到小院门口,回了前院。经小妹提醒,他方惊觉自己过于放纵了。这才考中秋闱,明年开春便是春闱,那才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最后一次考试。且他名次也不靠前,若是会试发挥失常,说不得中不了进士。他不能掉以轻心,定要好好准备。
回了书房,意亭点燃蜡烛,拿出书来,看了足足一个时辰,心绪才终于平稳下来,去床上睡下。
第二日一早,意亭又早早起床读书了。
意晚醒来后特意去前院看了一眼兄长,见他正在房中读书,又悄悄离去了。
意亭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去参加鹿鸣宴了。
从宴席回来,直接回了前院,继续读书。
第二日亦如此。
乔氏这两日可没闲着,四处跟人说自己儿子中举一事,还说了儿子与太傅家的公子关系甚笃,明日要跟那一群世家公子哥儿去登高。听旁人说了明日会去的人,乔氏更是得意不已。
因意亭中举,又得到了陈太傅府的邀约,乔氏在外面女眷中的地位再次水涨船高。
第三日一早,吃过饭,乔氏跟云文海畅聊着今日儿子在外登高的情形。
“除了太傅府家的陈大少爷,我听说礼部尚书府的公子也会去,还有明阳郡主家的,伯爵府的等等。”
云文海面上笑意甚浓:“意亭比我强许多,这些人我寻常都见不得。”
乔氏:“若意亭跟这些公子哥亲近些,说不定夫君的官职还能更近一步。”
云文海眼睛亮了亮。
就在这时,王嬷嬷匆匆来了。
“夫人,老爷,不好了。”
乔氏:“何事这般慌张,慢慢说。”
王嬷嬷面上依旧露出来慌张的神色,道:“刚刚婆子去大少爷房里拿被褥打算拆洗一下,结果推开门进去发现大少爷正在房中读书,他没去爬山。”
乔氏震惊,站起身来:“什么?意亭没去爬山?”
云文海也坐不住了:“去看看。”说着便朝外走去。
乔氏连忙跟上。
到了外院,夫妇俩看到了正在读书的儿子。
乔氏:“意亭,你怎么还在这里看书,陈大公子今日邀请你去爬山,你怎么还不换衣裳?”
意亭:“回母亲的话,儿子已经回绝了。”
夫妇俩顿时震惊不已。
乔氏还没开口,云文海已经开口了:“怎么能回绝呢?你知不知道今日与你一同去的人都有谁?”
意亭不甚在意:“儿子没去打听,想必就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云文海愤怒:“你胡扯什么!礼部尚书府的幼子李四公子自小有小李白的称号,做的一手好诗。明阳郡主的儿子师承书圣,写得一手好字,千金难求。陈太傅的长孙自不必说,那可是今年的解元。”
意亭面露诧异,他想到了那日妹妹与他说过的话,可妹妹没理由骗他,想必登山的人中不是人人都如这几人有才华。
“嗯,儿子已经回绝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儿子明年会试能中,必然还会与这些人结识。”
见儿子这般油盐不进,乔氏上前,问道:“你可是用的身体不适为借口?”
意亭没说话。
乔氏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想要拒绝旁人,他多半会用这样的借口。知晓自己猜对了,又道:“既是这个借口那便不妨事,你现在再去,就说自己感觉身上好了些,思及陈大公子初次邀请不敢推辞,特意前来赴约。这样还能显得你有诚意。”
云文海:“看书又不急在这一日,你刚刚考完,正好去松快松快,回来再读书也是一样的。”
意亭眉头皱了起来。
……
意晚早上去前院看过,兄长并未出门,而是在书房读书。她去厨房做了些点心,送去了杂物房。鼓励了意平几句,又教意安绣了花样子,这才离开。
她刚回到小院,紫叶便上前来报:“大姑娘这是去了何处,刚刚大少爷身边的青竹来找您,等了您一会儿,见您一直没回便走了。”
意晚诧异:“青竹?他可有说是何事?”
紫叶:“说是大少爷让他带话,今日要去爬山,不让姑娘给他做点心了。”
意晚顿时大惊失色。她缓了缓,问:“青竹何时走的?”
紫叶:“约摸一刻钟前。”
意晚来不及换衣裳,叫上紫叶:“你随我出趟门。”
紫叶见自家姑娘神色不好看,没多问,赶紧跟上。
意晚去了车马处,套了车,朝着燕山去了。她一路催着车夫,希望能赶在兄长山上前拦住他。
结果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路上堵得很。马车很多,行人亦有很多。
因路上耽搁许久,意晚一直到了山脚都没发现兄长的身影。
而令她震惊的是一向人头稀疏的燕山今日人格外多。不仅山脚人多,官道上亦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走来。原来她刚刚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都是来爬燕山的。
“听说李四少爷今日来爬山了,真希望能见着他。”
“赶紧走赶紧走,我刚刚瞧着尚书府的马车还在等着,李四少爷定还没走。”
“听闻李四少爷不仅诗做得好,人长得也好看。我也不求能得李四少爷的赠诗了,只求今日能见他一面。”
“就你也配得到李四少爷的赠诗?做梦去吧!”
……
“陈家公子是今年的解元,长得一表人才,是个美男子。”
“啊啊啊,真的吗?走走走,快去山上看看。”
……
“明阳郡主家的公子书法极好,好想要他的墨宝。听说他常常赠人墨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
……
议论声在耳边盘旋不停,嘈杂而又纷乱。
意晚觉得自己仿佛来错了时空一般。她记得尚书府的李四少爷是一位纨绔,日日花天酒地,明阳郡主家的公子更是好色之徒,二人在京城的浪荡不分伯仲。两家想要给儿子说一门亲事都难。怎么如今这些人议论起来时都是称赞毫无三年后的责骂。
意晚突然想到前世兄长受伤后不久,父亲就从清闲的礼部调到了人人都想去的户部,想到了为何她前世只听过陈伯鉴的名字却没听说过他在朝堂上大放异彩,想到了如今赫赫有名的才子们前世浪荡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