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跟顾敬臣在寺中送去祖母那里的味道一样。
祖母说这茶好, 价格昂贵还是其次, 关键是难寻。没想到他竟然连兄长这里也照顾到了。
意晚拿起来帕子遮了遮唇, 眼底一片温柔。
温熙然不知意晚心中所想,瞧着她这副平静的模样她反倒是不好接着往下瞎编了。
想到意晚平日里沉稳的性子,温熙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哎,好吧,是我爬的树。我也不是故意要爬树,主要是刚刚刮了一阵风,把我的风筝吹到了树梢上。我让人拿着杆子弄了许久也没能弄下来,所以只好自己上去扯了下来。”
意晚觉得,这件事重要的不是为何要爬树,而是大嫂怎么会爬树。她只见过男童爬树,还不曾见过哪一位女子爬树。
既然温熙然说了实话,意晚也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大嫂从小就会爬树吗?”
温熙然神色微顿,随后点了点头:“嗯。”
这就更让人诧异了,忠顺伯爵府虽然门第不是特别显赫,但应该也会请教养嬷嬷为府中的姑娘讲规矩,又怎会教大嫂爬树。
“伯爵府的人教你的吗?”
温熙然抿了抿唇,摇头。
伯爵府的人最重那些规矩礼仪,怎么可能教她这些。
见温熙然摇头,意晚猜测温熙然是偷偷学会的。也不知是何缘故,长嫂竟然会学会爬树。想到那日她们几人吃烧烤时,长嫂脱口而出的话,意晚觉得这背后定是有故事的。不过,她不是个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故而没有多问。
“嗯,大嫂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我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祖母本就觉得大嫂不够端庄贤惠,若是此事被她知晓了,定又要说些什么。
意晚提醒:“大嫂以后也注意些,门口最好守着人。”
温熙然感激地看向意晚。
意晚笑了笑,把账本递给了温熙然。
“母亲让我把往年祖母寿辰时宴请名单和各个府上送的礼品账单拿了过来,让长嫂做个参考。今年祖母的寿辰就辛苦长嫂了。”
陈夫人把老太太寿辰的事情交给了儿媳,也算是对她的历练和器重。
温熙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看着手中的账簿,她的面上流露出来一丝为难。
意晚看这温熙然面上的神情,安抚道:“母亲说过,长嫂若是有为难的地方,尽管去问她。”
温熙然抿了抿唇,看向意晚:“要不,妹妹帮帮我?”
婆母虽然对她很好,可面对贤良淑德、性情温和又正直的婆母时,她总觉得自惭形秽,没脸面对。尤其是她嫁过来之后做了不少错事。
面对这个请求,意晚先是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好,嫂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和我提。”
温熙然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原跟婉琪性情相投,关系好,觉得处处都像婆母的意晚跟她远上一层。经此一事,倒是觉得和意晚亲近了些。
老太太得知此事后,私下跟儿媳说:“还好她知道找意晚,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办。也不知那伯爵府怎么教养的女儿,怎得什么都不会,还跟个木头似的。我记得她小时候挺机灵的,长大后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不讨喜!”
她对这个孙媳是一点都不满意。
整日闷不吭声的,人瞧着也很是木讷。漂亮话不会说,漂亮事也不会做。
然而,这亲事是已故的老侯爷定下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也不知那伯爵府是不是故意把姑娘养废的。
陈夫人皱眉:“母亲,谁都有不擅长的事情。好在熙然乖巧听话,人也伶俐,慢慢教便是了。”
老太太:“我看她笨得很!府里的这些事情学了三五个月才终于捋顺了。你瞧瞧意晚,半个月就上手了。”
这话陈夫人也不好接了。一个是儿媳,一个是女儿。女儿的确上手比旁人快些,这一点陈夫人也很骄傲。可儿媳也不像婆母说的这么笨。
“不管她学了多久,总归是学会了。”
见儿媳一直维护孙媳,老太太也不愿多说了。
“你盯着她,可别让她惹出来什么事儿闹了笑话。”
陈夫人:“是,母亲,儿媳有分寸。”
老太太:“对了,过几日是承恩侯老夫人的寿辰,你给意晚再做几件好看的衣裳。尤其是斗篷,多做几件。”
虽然是给女儿做,陈夫人还是提出来反对意见。
“母亲,府中半个月前才刚刚给府中的女眷做了衣裳,意晚不爱出门,她有几件还没上过身。”
老太太立马道:“那些颜色太素了,礼佛时穿还行,出门做客就不好看了。小姑娘家家的就得穿的鲜亮些。”
那曾老太太一直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外孙定北侯,如今这亲事落到了自家孙女头上,那老太太还不知要挑什么刺儿。这次说什么也得让孙女拔得头筹,压她们一头,好叫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老太太直接做了决定:“做一件正红色的,颜色比上回那件亮一些。”
明日定北侯也会去吧。
孙女那几件斗篷他都见过了,得做新的!
陈夫人看出来婆母的坚持,不再反驳,道:“好,儿媳一会儿让人来给意晚、婉琪和熙――”
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她俩就别做了,你不是说了么,半个月前刚做了,就给意晚一个人做。”
陈夫人皱眉。
只给自己女儿做,这像什么话。
老太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次不用走公中的账,走我的私账。”
自打从崇阳寺回来,婆母似乎对女儿就越发宠爱了。日日往女儿院里送东西,时不时叫女儿过去说说话。
这比从前对婉莹还要热切几分。
长此以往下去,二弟妹那边要不高兴了。
婆母的性子她也知道,劝不动的。
罢了,她私下给婉琪送些东西过去。
陈夫人答应下来。
当天下午就让人去给意晚做斗篷,两日后斗篷就做出来了,正好赶上承恩侯老夫人的寿辰。
老太太看着一红一篮两件斗篷,看向了红色的那件,满脸笑意。
这颜色很正,意晚肤色白皙,穿上这件定能惊艳四方。
瞧着孙女来了,老太太笑着把斗篷递给了意晚。
“今日是去承恩侯老夫人的寿辰,莫要穿那么素的衣裳,换这件。”
意晚看了一眼老太太手中的斗篷,道:“祖母,这件太亮了,孙女身上这件正合适。”
老太太坚持道:“你年纪轻轻的,穿亮色的才好看。等年纪大了,再穿这种颜色就不合适了。”
意晚虽然接了过来,但还是不想穿。
今日是曾老夫人的寿辰,她穿这件有些喧宾夺主了。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的蓝色斗篷,道:“这件也是给你新作的,一会儿让你的丫鬟拿回去,等下次宴席的时候穿。”
她眼角瞥到了旁边那件宝蓝色的斗篷。
这件虽然颜色同样亮丽,但却没那么显眼儿。
“祖母,孙女还是穿这件吧。”
老太太立马就提出来反对意见:“那件不行,那件以后穿。”
意晚瞧出来老太太的坚持,换了个方式:“祖母,不如孙女穿上您看看?”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已经想好了,不管一会儿孙女穿上怎么样,她都要说那件红色的好看。
不过,在意晚穿上宝蓝色斗篷的那一瞬,老太太心中的想法还是动摇了。
不得不说,这件宝蓝色的跟孙女的气质更搭,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感觉清冷了几分,高雅脱俗了几分。
意晚看出来老太太眼底的动摇,走过去挽住了老太太的胳膊,笑着说:“祖母今日穿松花绿,我穿宝蓝色,正相配,让人一眼就知咱们是祖孙。若是孙女穿红的,在祖母身侧就不和谐了呢。”
被意晚这么一说,老太太更加动摇了。
这时,陈夫人在一旁说道:“我瞧着也是宝蓝色的更好看。”
想到老太太的心思,她又补了一句:“年底了,大家都喜欢穿红色,意晚穿蓝色的反倒更容易出彩。”
这话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上。老太太看看那件红色的斗篷,又看看意晚身上的蓝色,没再坚持。
再过几日就是老太太的寿辰,府中正忙着。又临近年关,府中得有人,所以陈夫人和温熙然没有跟着去。
老太太和意晚一辆马车,何氏和婉琪一辆马车。
何氏想到刚刚看到意晚穿的那件斗篷,再看坐在一旁吃点心的女儿,道:“你平日里没事儿就去瑞福堂坐坐。”
婉琪:“知道了。”
何氏叹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婉琪:“明白什么?”
何氏:“讨好你祖母啊!你看婉莹从前多会讨好你祖母,你祖母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如今意晚也时时陪在你祖母身边,你祖母更是宠她。”
女儿从小就跟婆母关系不亲近,婆母有什么好事想到西宁,想到琰宁,想到婉莹,却从不会想到女儿。如今婉莹不在府中了,婆母日日挂在嘴边的变成了意晚。
婉琪反驳:“婉莹心机重,大姐姐可没刻意讨好祖母,那是祖母自己喜欢她。”
何氏看着天真的女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婉琪:“大姐姐待人真诚,我也喜欢她。母亲不是也很喜欢她吗?难道你喜欢大姐姐是因为大姐姐讨好你了吗?”
何氏被女儿反驳得哑口无言。
意晚的确没有巴结她,但意晚对女儿好,又教女儿刺绣,她打心底感激她。
她思来想去,再次叹气,妥协道:“罢了,我看你也别去讨好你祖母了,你多跟意晚学学吧。”
女儿若是能学到意晚身上的一星半点儿,也不用去费力讨好谁了。
这话婉琪爱听,她笑着答应下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承恩侯府。
意晚本就长得好看,从前穿暗色的衣裳就有不少人盯着她看。如今她换了件宝蓝色的斗篷,盯着她看得人就更多了,再加上老太太的高调介绍,众人的焦点一下子落在了意晚身上。
“这位就是当初为了一个穷书生拒绝敬臣的姑娘吧,今日一见,果然如众不同。”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承恩侯夫人,也就是当初受秦夫人所托,去云府提亲的人。
可惜,她算漏了一个人。
老太太向来不是一个冷静周全的人,极其护短,闻言,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当年被已故定北侯退亲的小丫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了那件事儿啊!”
揭短么,谁不会?
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的各家秘辛不要太多。
吵架么,自然是哪里痛戳哪里。毕竟,谁让对方先不要脸面的呢?
此话一出,喧闹的院子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加更一章。
第91章 算计
承恩侯夫人周氏从世子夫人熬到现在, 如今底下儿女双全,整个承恩侯府内宅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是太子的舅母, 受人尊敬, 就是太子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这般难听的话了。
对方不过是被皇上厌弃的侯府老夫人,他们府可是出过皇后的承恩侯府。
今日是他们承恩侯府的喜事儿,容不得旁人在这里叫嚣。
周夫人脸上挂不住, 道:“老夫人,您这是何意!”
老太太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直性子,说话做事不给人留情面, 也不懂得委曲求全。不然当年的孙姨娘也不会占上风。如今她年纪大了,脾气就更不好了,说一不二。
即便对方比他们永昌侯府更得盛宠, 她也没有怕的。
这事儿闹到哪里都不是她的错。
周夫人脸上的神色算不得好看, 她瞥了意晚一眼,道:“我不过是告诉大家一个事实!”
老太太立马回道:“我又有哪句话是虚的?你当年难道没被已故定北侯退亲吗?”
意晚眉头紧锁。今日的事源头在她,她正欲上前,被老太太抬手挡了回去。
她是长辈, 她怎么说周夫人都行, 甚至骂她两句都没关系。意晚是晚辈,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错。
见祖母冲自己摇头, 意晚没再动。
周夫人快要气炸了。这老太太竟然敢提从前的事情。她不就是仗着孙女要嫁给敬臣了么。这事儿她婆母可没答应, 两家也尚未正式定亲, 未必就能成!
“你……”
周夫人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怼了回去:“你一个小辈敢在长辈面前这般没大没小,你婆母、你娘是如何教你的!没规矩!”
眼见着这二人就要大吵起来,旁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两家都不好得罪啊。一个是已故皇后的娘家, 太子的外家, 如今正得盛宠。一个虽然没那么得盛宠了, 可也是文官清流,门生旧故遍布青龙国。再者,听闻定北侯要跟永昌侯府的女儿定亲了。
院子里的人都不敢说话。
屋内也静了下来。
曾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她扬声道:“永昌侯老夫人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这话打破了院内外的寂静。
老太太瞥了周夫人一眼,道:“今日是你婆母的好日子,我就先不跟你一个晚辈计较了,下次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即便是闹到太后娘娘那里,我也是占了理的!”
说完,老太太昂首进去了。
意晚紧随其后,进了正厅。
一进去,老太太立马换上了笑脸。
“呦,好久不见,老姐姐风采依旧啊,还是这么有精神,还是这么中气十足。”
这是在说刚刚曾老夫人打断她和周夫人的谈话。
曾老夫人笑着说:“你也一样,说话做事还是那么爽利,直来直往。”
这是在暗讽老太太什么话都往外说。
两人各自话中有话。
范老夫人:“你知道的,我一向这样,学不会那些虚与委蛇的把戏。旁人说我什么,我就回敬什么。”
这是在暗示周夫人先惹的她。
曾老夫人心中暗怪儿媳不懂事,当着这老太太的面就说她孙女。京城谁不知道她脾气性子不好,惹谁也别惹她。
既然不好跟范氏说,曾老夫人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小姑娘。
在看清楚意晚的样貌时,曾老夫人心中暗自一惊。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啊,尤其是周身的气度,清丽脱俗。怪不得敬臣痴迷于她,一心只想求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