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而栖——野荔【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6:58

  车从院子里驶出来,她跟着导航开,如果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
  清茵这些年变化不是很大,没有平芜发展那么快,更原始地保留着它的特色,虽说也会有些商业化,但不像别的城市那么严重。
  厦门临海,空气湿度比较大,所以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是润润的,格外的舒服。
  沿途开过去,有五颜六色涂鸦的街区,街头种了排排芒果树,观赏性和实用性实现了一体化,路面不是平的,有小坡,坡上的栏杆处会探出不知名小花的藤蔓出来。
  “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机械的女声响起,林枳栩开到一片居民房这边,都是独栋的房子。
  她停好车,按照地址走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很熟悉,貌似曾经来过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真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多少。
  走到一扇雕花铁门前,从外可以望见里面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坪被大小不一的石砖给隔开,这会儿阳光正好,鱼池里的鲤鱼都钻了出来,浮在水面上。
  台阶上有一只白色的猫正翻着身,露出粉粉的肚皮晒着太阳。
  林枳栩按响了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谁啊?”
  “请问你认识周遇吗?他叫我来拿个东西。”她冲着礼貌点头颔首,“如有打扰,多多包涵。”
  林枳栩抬起头,整张脸露了出来,和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重合了起来,老太太肉眼可以地激动起来,脸开始涨红,但眼神透露出来不是喜悦,而是找到什么的怨,她朝屋子里喊,“老林,老林,我看到她了,就是她,一点都没错。”
  林枳栩听着一头雾水,就见屋内又出来一个老爷爷,看到她的那一刻也是瞳孔一缩,嘴唇微微张开,满是惊诧。
  老奶奶拽住他的手,“是她没错吧,我没眼瞎。”
  “老伴儿,你认错人了,不是她。”老爷爷想要安抚她,却被她一手甩开。
  情绪更加收不住,“怎么可能认错,她害死了我的泊恩。”
  林枳栩见状只好尴尬地笑笑,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可偏偏这一笑让老太太变了神色,冲着就要过来,眼中盈满泪水,“你个丧门星,害死你妈不够,还要害死我儿子。”
  这么多年一直都耿耿于怀,想要找到她,可一直都找不到,这倒好,直接送到眼前了。
  “我可怜的儿啊,就为了救你这个扫把星,死了,你怎么不死在那条河里?”面目更加狰狞,双眼怒睁,眼珠给人一种蹦出来的感觉。
  林枳栩被吓得想往后退,那老太太速度惊人,直接冲过来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你想往哪儿走,别想跑。”
  抓得力气很大,似乎想把她的皮肉给掀离开来,林枳栩拧起眉,有些不爽,去扒她的手,奈何这老太太的手劲的确是大。
  林爷爷见状赶忙走上来将两人扯开,“小满啊,你奶奶情绪有些不稳定,你多担待着些。”
  小满?奶奶?
  一时间轰得林枳栩反应不过来,耳边有什么东西在炸开,只重复这几个字眼。
  林奶奶情绪一下子到了极点,“你凭什么拉开我,让我抓住她,去给我儿子赎罪,扫把星,害人精,丧门星,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老天爷啊,”双手都被林爷爷控制着,她拼命蹬着腿,“求你把我一起带走吧,我的儿啊,妈跟你一起走吧,别留下妈一个人啊。”
  爆发到顶之后,林奶奶眼睛一闭,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林爷爷将林奶奶安顿好,走向院子里的林枳栩。
  “你是…”话说的有些艰难,“我爷爷?”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爸妈是怎么回事?”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林爷爷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他带着她去了楼上。
  -
  从林家老宅出来的时候,林枳栩还有些恍惚,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游荡在街上。
  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着林爷爷跟她说的话。
  真相,所有人都瞒着她的真相。
  [小满,你的爸妈都很爱你,你奶奶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可能听着有些难受,但她生病了,我得多体谅她一些。]
  [十几年前,你爸妈和你宋叔叔一家关系很好,两家又都是邻里关系,经常走动着,一天你们两家去翡翠湖漂流,你掉进了湍流里,你爸把你救了起来被水流冲走了,再找到的时候就没了气息。]
  [你妈在举行葬礼后不久,患了忧郁症,终日郁郁寡欢,终于在一个下午,把你送给你舅舅,自己在家烧炭自杀了,你奶奶知道了这个事之后,精神就开始失常了。]
  …
  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啊,那个梦一直都是真的,她的父母皆因她而亡,林奶奶或许说的对,她就是个扫把星,不该活下来,拖累了别人。
  林奶奶的做法或许偏激,但为人父母,又怎能劝人放下呢。
  那外婆呢,外婆每每看到她,会不会也会想起她所思念的女儿,每每都在提醒她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
  原来啊,一切都是假的。
  错皆因她而起,外婆不憎恨她已是极好的了。
  林枳栩回到车上,摇下车椅躺了下去,副驾驶有电话在响,她没接,也不去管是谁。
  她将手挡在眼前,尽可能遮住那光亮,眼角内框胀胀的疼。
  闭上眼,眼前浮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林家以前在平芜的房子,林枳栩导了导航就驱车前去,冥冥之中,有人在指引跟多的真相和答案。
  高速上,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跟不要命了一样行驶着。
第78章
  海水开始涨潮, 渐渐漫过身体,鼻息渐渐变淡,身体开始变得轻盈, 有水流涌过来,耳边有轰鸣的咕噜声, 将其填满。
  世界都是白光, 也或许只是眼底白茫茫的一片。
  有声音,但听不太清, 想开口, 只有无尽的水流灌进来。
  突然, 一切的窒息感消失了,他成了在船上的人。
  巨大的绿荫遮了过来,显得湖水更加的幽深, 望不到底的}人, 耳边是父母的呼救声,还有女人的哭泣声, 水流湍急, 根本寻不到水下的人影。
  太阳变得毒辣, 晃得人睁不开眼,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开始破碎, 在拼接成了一副新的画面。
  蝉鸣四起, 不算太吵闹,头顶的大槭树枝干延展得很好, 像是天空的脉络, 能从这些线条里窥见树和天的心情,纠结的, 郁闷的还是开怀的,都能知晓那么一二。
  同样的,树也能承载人的思想的,喜悦的,悲伤的,愤怒的。
  风吹过,头顶跟海在起浪一般,树叶在哗哗作响。
  树下是一个身着紫色碎花裙的小女孩,没有荡秋千,也没有在斗鱼儿,也没有在追蝴蝶,而是在挖土找虫子。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举起手中的蚯蚓,“哥哥,小满厉害吧。”
  还没等他往前,脚下开始塌陷,又开始天旋地转。
  天阴森森的,有乌云压着,沉重得人快喘不过气来,无不在预告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光线慢慢被抽离,昏暗笼罩进整个屋子里,窗户先是一小滴水滴砸上来,而后只一瞬,就稀里哗啦地落下来,跟上天直接浇了盆水一样,根本不给人缓冲的机会。
  父亲抱着小女孩进屋,浑身湿透了,在木色地板上沥下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印记,一直通到卧房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他想靠近,却被父亲给斥责开。
  过了很久,雨停了,画面也落在了白花花的病房里。
  女孩醒了,小脸发白,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她拽着母亲的手喊她妈妈,对着父亲喊爸爸,唯独看见他,脸上露出疑惑,丝毫不记得了。
  再然后,一切都变了,父母成了他的父母,她脸上的崇拜已然变成了厌恶,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丝毫的伤心和怨恨。
  因为,他们终于是最亲近的人了,他的蝴蝶飞进他家了。
  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看见藏在每个人面具后面的样子,满眼含泪,却总是挂着一副亲和的笑。
  “小栩,是林姨的错,林姨从来没觉得你是外人。”
  “小栩,我错了,不该如此的。”
  “一切都乱了。”
  有光在泄进来,白色纱帘被风吹起,光反射得更加刺眼,草叶缝隙间的光在地板上作画。
  有凉气从脚底的被子里钻进来,宋京辞眼皮逐渐掀开,纱帘摇曳得更加厉害,世界依旧是白色的,他还在医院里。
  眼睫极快地颤动几下,望了望病床四周,没有林枳栩的身影,只有昨天那个护士正在帮他调试药水,“诶,你醒了,身体好些了吗?你明天才能出院,你家人他们不来吗?”
  “昨天那个女孩子呢?”
  接连几个问题问的他脑袋疼得快爆炸,毕竟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像是重新经历过了一遍,太阳穴尖锐得宛如被针扎了一样。
  头顶的吊水瓶滴滴答答地在垂着水滴,混着外面嘈杂的声响。
  宋京辞默不作声地移开眼,鸦羽覆下,看着踱在被子上的光,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她会来的。”
  她答应他的,会来的。
  所以他很听话地没有乱跑。
  但具体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护士拿起替换掉的空瓶子,“反正你要按时吃饭,没有人的话也要吃饭。”
  “她会来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护士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
  下午一点,周家老宅都在焦急的等待。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外公已经拿去热了两遍,可是门口还是没出现林枳栩的身影。
  看老两口还在忙碌着,周续晚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戾气,“丛也,再给她打一个电话。”
  “都说11点回来吃饭,还不见人影,还是翅膀太硬了。”
  外婆忍不住劝,“续晚,小满只是出去办点事,可能忙忘了,你别急着个脸,等会儿吓到孩子怎么办?”
  “就是啊,孩子大了知道分寸的。”
  听到父母这么说,周续晚唇线拉直,揉了揉眉心,语气放缓,“再打一个。”
  “好,”丛也给林枳栩拨去电话,嘟嘟声想了很久。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机械的女声响起后就自动挂掉了。
  “不行,打了好多个都是无人接听,枳栩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瞎说什么呢,”外婆连忙制止,“快点呸呸呸。”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半,屋子里充斥着担忧和焦急,外婆急得在四周晃,直跺脚,外公看着更加心烦,“老伴儿,你坐下来休息吧,这样弄得我也很急。”
  外婆快急哭了,“你说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琳儿已经没了,我的小满可不能啊。”
  “妈,”周续晚低声喝住她,“您别急,我和丛也出去找她。”
  “诶好,找到立马给我打电话啊。”
  说完就拿起手机和衣架上的外套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电话想起来了。
  “快看看,是不是小满打过来的。”
  周续晚掏出来一看,不是林枳栩是谁,他忍住自己的怒火,想骂她,晚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说,可在听到电话那头接近死寂的声音时销了声。
  “舅舅,是不是我害死爸爸妈妈的,所以爷爷奶奶才从不来看我?外公外婆看向我的时候总是透着一股悲伤,他们好像是在笑,但我总感觉他们在掉眼泪。”声音很轻,轻到一阵风就可以将其掩埋掉。
  “我真的好失败啊,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周续晚听着这些话,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口腔里被拉的到处都是血,他艰难地滚了下喉结,“枳栩,你不要想那么多,舅舅来找你,你在哪?”
  “我在爸妈的老房子里。”
  “好,舅舅马上就来,你在那儿别动啊。”周续晚连忙挂了电话。
  外婆赶忙问,“小满在哪儿啊?”
  “她知道姐姐和姐夫的事了,我担心她想不开。”说着又赶忙给周续晚打去电话,眉头紧蹙,翻找电话的手都有些抖。
  外婆听到这话,受不住惊吓,连连往后退,幸好外公接住她,“没事的,老伴儿,你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琳儿已经没了,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琳儿交代,好不容易找到她,我不想再失去她啊。”说完一口气喘不上来,外公连忙给她顺气。
  “外婆,你别担心,我和续晚哥会找到她的。”丛也虽担忧,但没表现出来,徒增老两口的负担和压力。
  “妈,你在家歇着,我去接她。”周续晚把钥匙扔给丛也,“你开车。”
  一坐进副驾驶,电话也通了。
  周续晚刚开完会,这会儿正往办公室走,手机在震动,他接起电话,“喂?”
  “老祝,枳栩跑到我姐以前的房子了,她知道那些事情了,我怕她想不开,你帮我去找找,我现在开车去。”
  “好,我现在就去。”
  挂了电话就疾步往办公室去,拿起车钥匙奔去地下车库。
  -
  林枳栩几乎是人飘着回到平芜的,车速开到飞起,下车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跟着外公说的地址走着,每走一步,旧的记忆就涌进脑海,至此,她所缺失的那份终于填补起来,但是碎掉的镜子在这么拼接,用多好的胶水,都始终有缝隙,只是经过时间维度的冗长,那些隙缝里落满了灰尘。
  看似看不太清了。
  但是,只要一阵风,那些残忍的,破败的,苍凉的事迹都会显露出来。
  那只蝴蝶在十几年前的振翅,所导致的恶果现在才落在人的身上。
  远处的晚霞映照着,和路灯的低头沉思一起,和夏日的相比,冬日的晚霞没有那么绚烂缤纷,也没有那般梦幻。
  夏日的晚霞,数不清的碎光落入人的眼球,火红的光在树叶间摇曳,形成模糊不清的光点,更撒下的碎金一般,梦幻,像一场梦境一般。
  只不过,当梦醒了,眼前的晚霞透露出无尽的忧伤和悠远,那种望不到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走第一步,“爸爸,今天妈妈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没有给她也买一根雪糕?”一个身穿背带裤的小女孩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男人弯下腰摸摸她的头,“哪有啊,妈妈没有不开心,只是不希望小满吃那么多雪糕,肚子会痛,妈妈会难过的。”
  “那小满就不吃了,不希望妈妈难过。”
  “小满真乖。”
  再走一步,女孩仰起脸问男人,“爸爸,为什么我叫小满啊。”
  男人将女孩抱起来,温柔地说道,“因为小满是小满时节生的啊,小满即圆满,妈妈希望你以后有一份很小的小确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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