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齐颂连忙跟上。
车一停,周续晚马不停蹄地下车,刚刚看见屋顶上的林枳栩,心快跳到嗓子眼,生怕她从他眼前落下来。
车门都来不及关,他疾步往屋子里走去。
林枳栩跑得很快,这会儿已经跑到最后一段台阶了。
木台阶因为长时间没人踩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周续晚看着实在是害怕,张开手去接她。
林枳栩一把扑入他的怀里,“舅舅,你怎么现在才来?”
“嗯,”周续晚点点下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尽可能地放缓,“舅舅的错。”
可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车上经历的那么长时间,他把一切坏的结果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生怕当年的历史再度重演,姐姐在屋中烧炭自杀,等他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一句冰凉的尸体。
他不想,不想再次看到悲剧重演。
那要他如何跟死去的姐姐交代。
见到林枳栩的那一刻,他将心中的一切情绪都压制下来。
林枳栩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终于是熟悉的味道,檀木焚烧的味道夹杂着冬日清冷的草木气息。
她深深嗅了一口,鼻尖开始变得酸涩,轻声呢喃,“舅舅,我好累啊,好想睡觉。”
就这么睡着。
“好,舅舅带你回家。”周续晚松开她,转身弯下腰背她起来。
经过门口的时候,丛也想说些什么,被跟上来的祝齐颂乜了一眼,随即闭嘴跟着他来到另一辆车前,“老周,我带丛也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小姑娘。”
“好。”周续晚说,“今天多谢你了。”
“客气,”祝齐颂轻笑一声,“你外甥女就是我外甥女。”
听到这话,他知道了,祝齐颂这是放弃了,以后只会把林枳栩当小辈待了。
这时,又一辆车开过来,刺眼的车灯照过来,晃的人张不开眼,只是没一会儿,又关掉了。
三人抬眸看去,被剧烈的光照顾,此时眼睛还有些模糊,看不太清。
车尾随其后停下。
宋京辞从车上下来,踉跄着就要走过来。
“枳栩,”他轻声唤了一句。
“站住!”周续晚喝住他。
脚步在这时蓦地顿住,不敢再往前半分。
林枳栩听到宋京辞的声音立马抬起头,眼尾一点一点地变红,而后张开手,委屈在这一刻迸发出来,“宋京辞,抱。”
至此,宋京辞不再停留,往她这儿走来,宽阔的脊背将所有起伏的微小尘埃全部拦截下来,每一步都迈得沉稳,不再虚浮。
这一刻,是他的蝴蝶准许靠近的。
什么都阻挡不了。
林枳栩从周续晚的背上下来,跳进宋京辞的怀里,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就不想腐烂了,有她爱和爱她的人,那么多,可是宋京辞怎么办,他也想她爱她啊。
所以,宋京辞,回不去了,让我们一起走向新的未来吧。
蝴蝶会在新的地方着落,落叶也会在大地上留下痕迹,树会记住。
就算不再是十八岁,那些过去也可以摒弃掉重新开始。
横亘在他们之间留念的长风,就算吹得不太平静,也终会停下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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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宋京辞怀里的时候才算是真的心安,过去的她所纠结的在此刻都化为灰烬,飘散在一阵风里,等哪片树叶摇响的时候,你就知道它在跟你挥手告别。
林枳栩赖着宋京辞,不许他走。
周续晚只好将两人一道送去新搬去的景上庭去。
东西都搬了进去,里面的装修也是很豪华。
他推开门,放下钥匙,打开灯,往旁边退开几步,好让宋京辞抱着林枳栩进来。
“去二楼吧,房间在那儿。”周续晚指了指楼梯,上前带路。
宋京辞跟着上去,每一步台阶都走的很稳,丝毫没有吵醒熟睡的林枳栩。
或许是真的累了,一路上都没有醒。
走进卧室,他将女孩放下,轻手轻脚地替她脱下外套和鞋子,把被子掖掖好。
头顶的蝴蝶吊灯被周续晚移了过来,此刻发出昏黄的灯光落在林枳栩的脸颊上,睫毛在她眼睑下方垂下一下块阴影,光屑在上面跳跃着。
宋京辞伸手替她理了理搭过来的碎发,将其抚至耳后。
看着眼前的林枳栩,心中泛起没由来的恐慌,即使她现在此刻正完完整整地在他面前,可宋京辞依旧不放心,太阳穴突起的青筋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跟放进去的蛊虫在动一般。
周续晚在门口给周父周母报平安,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林枳栩。
“妈,我们已经到家了。”
“她这会儿累得睡了,情况还好,也没哭。”
“我不骂她,放心,过几天等她想开了给你们打电话。”
“那就先这样,你们早点休息,也别想那么多。”
挂了电话,他轻声走进来,摆手示意宋京辞出去。
宋京辞跟着出去,蹑手蹑脚地关上了灯和房门。
房间陷入黑暗的下一秒,林枳栩睁开了眼,一滴无声的泪从眼角滑落。
红血丝瞬间漫上来,眼睫毛被泪水濡湿,此刻维持着的平静湖面终于在无人的深夜开始决堤。
浑身再打寒颤,那种从头淋到脚的刺骨从头皮发麻到尾椎骨。
心口堵着一口气,让她呼吸不过来。
林枳栩翻过身,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地缀泣着,任泪水打湿布料。
眼皮已经很重了,可脑子就是莫名的清醒。
那么长时间里,她都是装睡的,脑子里栽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睡得着。
抽泣声渐渐遮掩不住,她伸出手捂住嘴将那些声音都给挡在了这扇门内。
不想周续晚在为他操心,不想宋京辞因为她而难过,不想外公外婆为她而担忧。
月光在地板上洒下浅白色的光,似乎是涨潮了。
此刻的月亮不再孟浪,只是背过身来独自思念那个早早离他远去的痴情的姑娘,可是姑娘啊,何时能停下来能望望他。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
她有自己的生活了,不会再为他停留了。
哭到最后,有些哽咽,眼眶干涩得发紧,林枳栩抬头看着天花板,此刻依旧是没有睡意。
好想睡一觉,这样这些就可以被短暂忘却。
搬过来布局基本没怎么变,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瓶维c片,里面装的是安眠药。
以前老是喝咖啡熬夜剪视频,喝了之后又很精神,第二天又要去杂质社,所以她会偶尔吃一点安眠药助睡眠。
她在国外时就买了这瓶安眠药,效果很好,就是服用的第二天反应会变得非常迟钝,这算是不对人体产生伤害的唯一的副作用。
说明书早就丢了,放在维c的瓶子里也只是为了不让周续晚发现。
林枳栩不知道吃几片,就当跟吃布洛芬一样吃了两片。
两片,是超了剂量的,但好使,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浑身轻飘飘的,不再那么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很快,林枳栩就陷入梦境里。
意识脱垂的最后一刻,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将药瓶打掉在地,滚进了床底下,药片撒的到处都是。
终于,耳边清静了,脑子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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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芜的天依旧很冷,更何况是下雪过后,更是带了层凝冰之后的刺骨。
客厅的灯昏黄,二楼没有开灯。
周续晚插着兜走到阳台,黑色的外套几乎将他淹入夜色里,身型笔挺,被上帝雕刻的每一寸都是恰到好处。
宋京辞跟着过去,离他几步远,胃疼的尖锐感还在搅动着,医生劝解他不要出院,可他等不及。
他伸出手,搭在栏杆上,手指笔直而修长,手背的筋脉凸起,腕骨的线条像一把锋利的刀,将矜贵的表给隔离开。
指尖往里攀附着握紧栏杆,试图通过铁质的冰凉来转移疼痛。
周续晚低头,掏出烟盒抽了一根咬在嘴里,朝宋京辞递过去,“来一根?”
还未等宋京辞拒绝,他接着无奈地轻笑一声,“差点忘了,前天晚上还灌你酒呢。”
“身体怎么样了?”周续晚转了转手里的zippo打火机。
而后,“喀嚓”一声,打火石被打响,火星子蹦了出来,再打一下,一簇火就冒了出来。
风有点猛,吹得火光乱窜。
他用手挡住光源,低头去凑嘴里的烟。
“还行。”宋京辞闻着烟味忍不住蹙眉,林枳栩不喜欢这个味道。
“还行就是不行呗。”周续晚故意地挑了下眉,烟雾将其掩盖住,他的轮廓在升腾起的烟雾里有些朦胧。
“对不住啊。”这道歉道得漫不经心的,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今天这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宋京辞抬手抵在鼻前,掩住烟味的难闻。
提到这个,周续晚眼神暗了下来,垂眸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开关开关这么来回,在寂静的夜里发不小的声响。
不会是宋京辞说的,他的人品在那儿,他同自己一样,不会希望林枳栩难过,如果想剥开真相,六年前被污蔑的时候就该站出来说了。
至于姐夫的父母,林枳栩的爷爷奶奶更是很久没有联系,他也从来没在林枳栩面前提过他们,她自然是不知道的,那又是如何了解到这些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
要是让他找出来,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周续晚舌尖顶了顶两腮的软肉,眸仁里闪过锐芒,喉结滚动着,“其实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半空中,透出的光亮像覆满的白霜一样,在凌晨来临之前提前落在枝桠上,同着寒露一起。
这边不算闹市区,周围的住民也都是上了年纪的,此刻早已熄灯入睡,所以显得特别安静漆黑。
不远处的景区倒是还挂着五彩的灯笼,映在两岸房间的小河流上,涟漪在泛动,五彩的灯光像是被切碎的彩带一样,晃荡在水中,细细盯着就会迷了眼。
“当时她回平芜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周续晚停顿了下,接着说,”我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留在新西兰,要么就去清茵,只能是这两个地方。”
回到平芜只能是跟过去的人和事发生纠缠,他不想再让她陷入痛苦之中。
过去,可有可无罢了,他这人一向不看过去,只看将来。
“但她跟我说,人不应该因为躲不过某些事情而总想着逃离,这样心里就永远有个结,平芜这里就有她的一个结,她得去打开。”
“她早晚会知晓这些事情,但我总想着晚一点,晚一点,尽量地避免你们两个见面,从而抹除那些两线相交后的不可控制。”
“我控制了她,却独独忘了你。”说到这儿,他又吸了口烟,吐出一口烟雾,另一只手抬起来搓了搓后颈。
“她生来是不受束缚的,”宋京辞眼眸漆黑,翻滚着淡漠的情绪,薄唇微启,“除非,她心甘情愿。”
“是啊,”周续晚感叹了一句,“现在看来那个结也打开了。”
风刮着枝桠乱颤,将声线慢慢拉平缓。
他掸了掸烟灰,本是一团的火焰迸射出许多细小的火花,而后很快熄灭。
周续晚很少抽烟,除非是林枳栩不在的情况下,要不然都是被她控制着的。
宋京辞望着那轮月,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漏掉了,空落落的,脑子也慢了半拍,总感觉事情没那么容易。
“你父母身体还好吗?”周续晚突然开口问道。
他先是一愣,而后说道,“挺好的。”
“那改天有空我去登门拜访一下,毕竟你们养了枳栩这么多年。”
宋京辞没有再说话,此后两人皆是无言,最后周续晚也没让宋京辞离开,让他就着客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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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周续晚买好早餐去敲林枳栩的房门,“枳栩,出来吃早饭了。”
没反应,敲了好半天都没有。
“林枳栩,又赖床是吧,我进来掀你被子了?”
还是没什么反应。
这时,宋京辞从旁边卧室出来,已经穿戴整齐,“发生什么事了吗?”
“里面没动静。”周续晚说。
宋京辞走了过来,敲了敲门,“枳栩,你醒了吗?”
回应他们的只有落下的敲门声,别无其他。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打开了门。
屋内的一切瞬间让两人慌了神,心漏下一拍。
药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女孩闭着眼睛睡在床上,脸色煞白,毫无生机可言。
不安的心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枳栩!”宋京辞飞扑过去。
周续晚见状,颤着手拨打120.
“喂?是120 急救中心吗?”
第80章
林枳栩是被门外嘈杂的声响吵醒的, 眼皮还是沉的,完全没有力气掀开。
先是很亮的白炽灯,白炽灯?
不对啊, 谁大半天开灯啊,再说她房间也不是这个灯啊。
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围着床边的一圈人。
本身还有些模模糊糊的, 此刻瞬间清醒。
一圈看过去,皱紧眉头的周续晚, 满脸担忧的宋京辞, 还有唐淼, 丛也。
再越过他们看向四周,才知道自己不在自己房间,于是问出声, “我怎么在医院?”
一看见她醒来, 唐淼一把搂住她,有些委屈地呜咽起来, “枳栩, 你说你这是干嘛啊, 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啊。”
林枳栩满头雾水…
周续晚在床位轻哼了一声,嗤道,“林枳栩, 你倒是挺会骗人的啊。”
胸腔止不住地上下起伏着, 压制住自己的怒火,想发火却顾及着她, “安眠药吃得挺溜的, 我这个舅舅倒是什么都没发现,还把安眠药的瓶子换成了维c的。”
“林枳栩, 你!”他伸手忍不住想干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捏紧拳头放了下去,而后背过身,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宋京辞也在这时握上了她的手,食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表示安慰。
倒是丛也眼尖地瞅到了,眼皮无语地抽动着,不是大哥,这什么时候,你俩还调情呢。
林枳栩弄清楚了怎么回事,敢情他们以为自己是吞安眠药自杀啊,眼里盛起笑意。
“你还笑,你知道我担心死了好吗?”唐淼轻拍了下她的肩,有些嗔怪。
“我真没想自杀,就是太困了又睡不着而已,真没啥。”林枳栩苍白地解释着,但显然大家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