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郑冬雨被翻了出来。
她到了城里后,一开始接的客人不错,后来就不行了,得知自己染病,她几乎崩溃,崩溃过后就是满腔怒火,她一腔真心对着汪正德,可是他呢?
花楼之中面对脏病还是有一些法子的,一开始看着像是要痊愈的样子,当然了,只是拖一段时间,最后也逃不过一个死,她拿着这个方子,跟一个同样染病后自暴自弃来找她消遣的男人有了约定。只要男人帮她报仇,她会把病给他治好。
男人看见她身子却有好转,以为真的有法子,所以才铤而走险到了镇上。先住到了客栈里,来,趁夜深人静翻进了姚家的院墙往水缸中下了一包药。
真相大白。
姚家上下几乎崩溃,他们明明是好意才收留汪家母子,结果却因为他们断子绝孙……没有男丁,就和断子绝孙无异。
这一次,姚母再不忍耐,直接将母子俩丢到了大街上。
至于二人身上中着毒……姚家人都自身难保,那个郑冬雨已经被卖给了花楼,赚来的银钱全部都是别人的。知道了她是凶手又如何?她又赔不起,姚家人身上毒还得自己花银子解,以后身子不好,也只能自己扛。
汪母躺在大街上,看着黑黢黢的天空,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养了郑冬雨啊,不求那个丫头报答,至少自己是做了善事的吧?
边上汪正德中毒昏昏沉沉,听着母亲粗重的呼吸声,他心里明白,母子俩都命不久矣。
黑暗中,忽然有灯笼飘来。汪正德以为是有人来接自己去地府,心中愈发绝望。
灯笼越靠越近,那不是鬼,而是个人。还是个熟人,汪正德激动起来:“秀丽……救救我……”
高玲珑居高临下,摇摇头:“好惨呢。也是真的活该!”
汪正德:“……”
他哪怕知道这女人不太可能救自己,可还是难以接受,胸口一堵,忍不住又吐了出来,一开始吐的是黄疸水,后来就是血沫沫。
“本来就是想跟你说把今年过完,我要带着两个孩子搬去城里住了。话说,你有话要带给郑冬雨么?”
汪正德咬牙切齿:“那个毒妇!”
高玲珑扬眉:“我还以为你不怪她呢?”
汪正德怎么可能不怪,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都气血上涌,这一愤怒,又吐了一口血。
高玲珑侧头去看汪母,惊讶的发现她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当时扬声喊:“快来人呀,死人了。”
汪母:“……”
她还有一口气呢。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大概是熬不下去了。想到儿子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汪家就要断绝血脉就不甘心,她强撑着握住高玲珑的手,整个人面色潮红:“秀丽,我求求你,你把宝儿改回汪家血脉好不好?”
大概是回光返照,她这句话说得比较顺畅。
高玲珑冲她一笑。
汪母以为有希望,满眼期待。
“做梦!”高玲珑偏头看着她,脸上笑吟吟,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我已经在物色城里的院子,前两天有了眉目,那个院子放在了我名下,有人在整修,过完年我们母子几人就会搬进去住。直白点说,就是我可以养活他们姐弟,可以自立门户,但就是不让孩子姓汪!俩孩子是你们自己不要的,那就断个干净,你们家……连个女娃都没有!”
汪母“噗”一声,吐了好大一口血,就那么去了。
与此同时,已经有人到了跟前。
汪正德从头听到尾,心里一片绝望,众人忙着安置汪母时,他无声无息去了。
人死了得办丧事,所有人都看高玲珑的神情。高玲珑自然是不管的,道:“我和他们家已经断绝了关系,两个孩子已经认了别人家做祖宗。”
言下之意,她不会帮忙办丧事。
她不管,到底还是姚父接了过去,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母子二人曝尸荒野吧?
可姚家不富裕,且一家子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被母子二人牵连的。姚母以死相逼,不许男人拿钱去买棺材。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为以后打算。姚父无奈,找了两卷破席子将二人葬在荒坡了事。连个坟V都没有,明显是不打算祭拜了。
事实上,汪父没回,也没人会去祭拜。
郑冬雨被抓入大牢时,整个人哈哈大笑。如果事情没成,她不会被抓,如今被抓,证明那一家子真的中了毒。
“该死!他们该死!”
有人说姚家人无辜,郑冬雨却不这么认为:“汪家畜生不如,愿意和他们走得近的都不是好东西,活该被毒死!他们就算无辜,要怪,就怪汪家不做人!”
她入大牢后不久,整个人疯疯癫癫,一会儿念叨自己错了,一会儿又咒骂汪家人,如此过了半年,她已彻底神志不清,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第164章 回归,被借肚子的媳妇一
高玲珑以为会回到那间房中, 看着潘秀丽消散,可一睁眼,就见自己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上。
这嫁衣的料子让她有些恍惚, 摸着细滑, 却很不透气,不怎么热的天,愣是把她浑身都闷得汗津津的,脸上的粉似乎都糊成了一团。
这情形……挺熟悉的。
她当初嫁人,穿的就是这样一身。
想到自己那憋憋屈屈的一生, 她瞬间福至心灵, 这是回去了么?
下意识的,她已经一把扯开了盖头,新房中的一切让她熟悉又陌生。毕竟当初嫁进来时,公公婆婆病得挺重,这一堆喜庆的颜色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全部收起来了,也是因为大半的东西都是租来的。
想明白了,高玲珑伸手就开始拉扯身上的衣衫, 刚把扣子解开,门被人推开, 听动静有一大群人在外头。
“等等,别进!”
她利索地脱了外袍, 从带来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件常服裹上, 前后不过几息就已经穿好, 她还顺手扯下了头上的大红花。
所有人进来看见屋中的新嫁娘一身旧衣, 与这屋中的喜庆格格不入, 甚至还不如来吃喜宴的宾客穿得鲜亮,顿时都愣住了。
高玲珑不看那些亲戚, 只看着被人簇拥在中间的一声吉服的新郎。
“罗泰安,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里是望山城,城内挺繁华的。可再繁华的地方也有穷人,高家不算富裕,高玲珑的夫家罗家也一样。
“这么多人在,有什么事情等把客人送走了,咱们好好商量。”罗泰安有些紧张,他上前一步,“盖头呢,赶紧盖上,没揭盖头不吉利。”
盖头揭了,对于高玲珑来说同样不吉利。
高玲珑后退一步:“不用了,咱俩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定亲,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在纠结要不要与我澄清,既然你下不了决定,我来帮你定。这婚事……作罢!”
罗泰安面色微变:“外头宾客满堂,为了这婚事,两家准备了几个月,你说不成就不成?不说我怎么跟家里的爹娘和满堂客人交代,你又怎么与长辈交代?”
高玲珑呵呵:“你心里有人,放不下人家又要娶我。既是对不起我,也是对不起她,更对不起你自己。”
“你在胡说什么?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你这样闹,高罗两家的长辈和亲戚都会因你而丢脸。”罗泰安沉下脸来,“当初你可不是这么暴躁的脾气,早知道……”
“就算早知道,你同样会娶。”高玲珑打断他。
跟着罗泰安一起进来的众人都特别尴尬,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捉弄一双新人,顺便沾沾喜气。为的是个热闹,可不是来看人笑话的。
院子里的喧闹声犹在,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已经有敏锐的人发觉这边动静不对。罗母身体不好,脸色一直都是苍白的,今日擦了些粉,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儿,加上儿子成亲,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此时正打起精神在厨房里张罗着上菜,被自家亲妹妹叫到外面,她还以为是有客人闹事或者是酒菜不够了,急忙出门。
罗母的妹妹和她同住一条街,算是邻居,一把将她扯到院子里,伸手指了指新房也是正房的方向。
“不知道在闹什么,好像是新嫁娘不想嫁了。”
罗母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高玲珑这个儿媳妇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脾气好,也勤快,还善解人意。看着乖乖巧巧的,怎么可能做出上了花轿,进了新房还悔婚的事?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知道,你快去瞧瞧。”边上有人催促。
罗母见所有的宾客都往正房瞧,飞快挤了进去:“玲珑,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泰安惹你了?你实话跟我说,回头我捶他!”
“回头的事就别再提了。”高玲珑看着满堂宾客,“大家都在麻烦你们做个见证,我和罗泰安这亲事不成。稍后我会收拾东西回家。”
一个女子的名声要紧,高玲珑宁愿在今天被人笑话,也好过顶着一个二婚的名头。她是一刻也不想与罗泰安这样虚伪的人牵扯在一起。
罗母一着急,心就发慌,脸色越来越白。她一把抓住边上的妹妹:“快去告诉高家人,让他们家的长辈务必来两个。”
此时喜宴已经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的两个菜没上,就在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请来的大厨已经将菜安排上了。
今儿这婚事,其实已经算是办完了。
但在高玲珑这里,只要没圆房就不迟,就是圆了房,这婚事她也是要退掉的。
罗泰安看到母亲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痛及,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高玲珑的胳膊,低声呵斥道:“不管你有哪里不满,能不能私底下跟我说?这么多客人都在,你不怕丢脸,我也无所谓,可我娘身子不好,万一把人气着怎么办?她已经病了三四年,大夫都说没有多久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我不讲道理?”高玲珑似笑非笑,微微偏头,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方才我做了一个梦,说是枫树街那边一个姓白的姑娘有了身孕,才半个月,暂时还把不出来。”
罗泰安面色大变:“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说了呀,这是天意,老天指引我的。”高玲珑为了回来跟这个男人彻底撕扯清楚,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再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
罗泰安面色惊疑不定,枫树街是城门口的那一条街,离他们家所在走路得半个多时辰,可以说,如果不是两边的人有亲戚的话,基本上不会认识这么远的人。高玲珑在成亲之前应该不知道他和白青青之间的事才对。
难道真是老天指引?
难道真的是白青青有了身孕?
想到后者,罗泰安心中一喜,心脏止不住狂跳起来。低头又看见高玲珑脸上的嘲讽之色,明白她去意已定,既然留不住这个媳妇,那这婚事是办不成了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
“你真的要走?”
高玲珑眯起眼:“罗泰安,你个混账要是敢把婚事不成的错处都往我头上推,本姑娘绝不会给你留丁点面子。你一个男人风流过了,外人最多调侃几句。那位白姑娘未婚先孕,你可有想过她的名声?”
两人是经人介绍相看过后才定下来的婚事,在此之前并不熟悉,只是相约出游过几次,对对方并不了解。在罗泰安的眼中,高玲珑是个和当下姑娘脾气性格一般无二的乖巧姑娘,母亲看中她身子圆润好生养,家里双亲建在又有哥哥和弟弟,是个正常人家出身的正常姑娘。
他是独子,母亲怕她走了后,没有岳家帮衬反而还要被拖后腿,死活都不愿意答应她和白青青之间的婚事。
白青青是他姑母婆家隔壁的姑娘,从小就没了父亲,底下还有三个弟弟。母亲病歪歪的,比他娘病得重,命却长,拖了好些年,因为没有太多的钱治病,一直没能痊愈。这也罢了,白青青从小就体弱,干不了什么活儿,身形纤瘦,是当下说的不好生养的体格。
罗家算是衣食无忧,罗父在一个铺子里做小管事,工钱不错,养活全家后都有点结余,但那是家里没人生病的情形下,这两年母亲病着,收支并不能持平,母亲已经不想治,大夫都说没有几个月可活。
罗泰安想娶心上人,可是母亲死活都不答应,认为白青青多半生不出孩子,还会拖累罗家人,让他没有好日子过。甚至说出了他要是敢不娶高玲珑,她就立刻去死的话。
罗泰安一时之间有些左右为难,他转眼看向母亲的方向,刚好看见了母亲苍白的脸。
“高姑娘,什么白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玲珑眯起眼:“你够胆。既然你都不要脸,那我也不用给你留了。”她清了清嗓子,“大家都在,也帮我评评理,今天这婚事并非是我要闹。女子嫁人关乎下半辈子,谁也不想在大喜之日吵吵闹闹,都知道不吉利!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实在是罗泰安他不做人……”
罗泰安这一瞬间头都要炸了,要是让高玲珑把这些事情喊破,罗家成了骗婚的人,白青青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他立即打断道:“高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怪你。”
众人一片哗然。
女子的名声何等要紧,婚事只要定下,九成九都会成亲。就算真的不成,那在成亲之前就会说清楚,然后各自婚嫁,虽然对二人都有些影响,哪怕是对姑娘的影响大一些,可这天底下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等到各自成亲后,那些流言就会渐渐消散。
可这大喜之日才闹着要分开的,往前数几十年都没见过。
真不想嫁,昨天都来得及取消婚事呀。非得现在么?
关键是,新嫁娘不嫁了,新郎似乎也不是很想娶的样子。如果想娶的话,这时候应该各种挽留,找来高家人商量才是。
正想着高家人呢,人就到了。大概是知道了这边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来的人除了高家夫妻之外,还有高玲珑的舅舅和哥哥。
“这是在闹什么?”高父眉头紧皱,“玲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应该在今天闹。多不吉利呀。”
高玲珑垂下眼眸:“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高母没有拒绝,女儿乖巧,这门婚事当初也不是他们夫妻私自定下,定亲前是问过女儿的心思的。如今要悔婚,肯定是出了事。
“发生了什么?”
高玲珑看着亲娘,眼眶有些发热,握住了母亲的手,感受到手中的温热,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一时间根本就止不住。
高母紧张起来:“谁欺负你了?”
高玲珑经历了那么多别人的人生,度过了那么多的危险,才重新站在了母亲面前。可高母眼中,女儿嫁过来才一个多时辰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定是出了大事。
已经和母亲团圆,叙旧的事先放一边,高玲珑压低声音恨恨道:“那个罗泰安在外头有个女人,孩子都整出来了。他是一心想娶那个人的,只是罗家的长辈不愿意。”
高母瞬间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真有这种事?真有孩子?”
高玲珑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月,反正这事是真的。罗泰安娶我,就是为了让他娘安心离世。回头还是会娶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