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陈家舍不得自己姑娘吃苦,又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最后在自家隔壁修了一个院子安顿二人。也就是说,姚大福是和岳家隔壁住着的。他做的这门生意,一开始也是大舅子帮忙介绍的。
那之后,姚大福开始走街串巷,早出晚归。有在镇上做生意的陈家帮衬,夫妻二人日子过得不错。但陈氏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是个泼辣的性子,过了最开始那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后,夫妻俩时常吵闹。或者说,是陈氏单方面的谩骂姚大福。问候了姚家的祖宗不说,还经常说姚大福不行。
说一个男人不行,也许是真的不行吧。
总之,镇上的人提及姚大福,都觉得他是个怕媳妇的耙耳朵。
这么软弱的一个人,却能趁着乱劲儿将李启根给废了,这不稀奇么?
就在高玲珑觉得蹊跷的时候,郭氏跑到了姚大福家讨要赔偿。
儿子都被废了,让他给点银子,很正常啊。不说要赔多少,至少要把儿子的药费赔出来吧?
郭氏是那种无理也要搅三分的,如今自觉站在了理上,那更是了不得,叉腰站在姚陈两家的院子外跳着脚的骂。
这么热闹的事,高玲珑得到消息就赶了过去。
陈家白天都在镇上做生意,家里多半的时候没人,因为他们连孩子都是带过去了的,在铺子里打了个灶,一家子吃饭都在镇上。家里不开火。
高玲珑赶到时,陈氏也从外面赶回,她今儿是去别人家喝喜酒了,听说自家惹了麻烦,这才匆匆赶回。
“死老虔婆,要死就死远一点,跑到我门口来满嘴喷粪,小心我一会儿真的把粪塞到你的口里。”
陈氏被宠着长大,成亲多年,男人也听她的话。更是纵得她认为天老大地老二,她就是老三。骂人就算了,她甚至还上手去挠郭氏。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这和婆媳打架不同,众人纷纷上前去拉。
陈氏两只胳膊都被人扯住,还不甘心地用脚去踹。
二人被众人扯着,在对骂中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陈氏都气笑了:“打群架,本来就是各顾各。你儿子被打了,那是他自己没本事,算他倒霉。跟我男人有什么关系?跑来找我家赔偿……你有本事去找那天闹事的人赔偿!再说了,要不是你儿媳妇需要人帮忙,我家男人也不会跑去讨这个嫌。”
那天来帮梅花的人有十多个,多半都姓林,还都是隔壁住着。郭氏哪里敢去找?再说,那些都是村里的穷人,就算他们愿意赔偿,也拿不出来多少。可以说,那十几个人加起来都没有姚大福富裕,也没有姚大福这般看重脸面。
此刻她知道自己来错了,姚大福要脸,他这个媳妇可不要,还是个厉害的性子。
两人对骂着吵了半天,陈氏不愿意拿银子,也不怕丢脸,姚大福都不理她,挤进人群后直接就进了屋。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眼瞅着天都黑了,郭氏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往回走。
这个时辰回去,肯定要摸黑。黑倒是不怕,就怕看不清路再摔一跤。所以当她听到身后有车轱辘的声音时,心中大喜。一回头,看清楚赶车的人,暗骂了一声晦气。
“你又回村里做甚?”
高玲珑勒停了牛车,道:“我不回村里,就是吃完晚饭没事做出来转一转。”
郭氏心里挺羡慕,母女几人走了之后,等于家里少了几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父子俩伤势未愈,干活都不太利索,也干不来家里的杂事,梅花就更是指望不上。家里家外全靠她一把抓,那真的是从早上睁眼看到晚上闭眼,吃饭都是囫囵着咽下去,睡觉纯粹是一件奢侈的事。
这样的情形下,何葱花居然晚饭后消食是赶牛车闲逛。她越想越气:“何葱花,你故意的吧?”
高玲珑颔首:“刚才我看见你跟那个女人吵架了,确实是故意来追你的。”
郭氏:“……”好特么气!
她没好气地问:“看够笑话了么?”
“不是,其实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高玲珑笑吟吟,手里的鞭子在手心点啊点的:“之前你抱着梅花生的那个孩子在外头转悠时,我特意看了一下长相。”
话音落下,看见郭氏瞪了过来。高玲珑笑得更欢:“你都说那是李启根的儿子,我好奇嘛,就多瞧了一眼。然后发现一点都不像……但方才,我好像发现谁是孩子他爹了。”
这事对郭氏来说也很要紧,现如今儿子已经不能生。想要有孩子养老,可以两条路选。一是捏着鼻子跟何葱花道歉,把那几个丫头片子接回来一两个到时招赘婿入门。二是好生养大梅花的孩子,把这个父不祥的孩子养成李家亲生的。到时让这个孩子给儿子养老送终。
其实郭氏比较偏向于后者,在她眼里,姑娘都是靠不住的。嫁人后就会一心为夫家打算。只有留在身边的儿子,才会一心一意伺候长辈。
虽然现在是跟梅花吵得不可开交,但只要她愿意,应该能将梅花留下。她自己也是女人,知道像梅花这样嫁过两次的女人过得有多难。
如果真的想让梅花的儿子养老,那谁是孩子的爹就变得至关重要,别到时候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被人家给接了回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谁?”
高玲珑眼神意味深长:“那小宝是个包子脸,脸圆圆的,一看就挺有福气,骨架也大。才八个月呢就赶得上人家一岁半的孩子那么高了。”
孩子长得好,郭氏之前挺自得的,这证明她养得好嘛。
郭氏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见过的男人,可刚才看热闹的足有上百号,里面大半都是男人。这上哪儿去找?
高玲珑自顾自继续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孩子长得高,那肯定是孩子的爹比较高,凭着李启根那个小身板,又找了梅花这样一个纤细的女子,怕是生不出来小宝的体格。”
这番话中满满都是看戏的语气,郭氏心里难受,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排除了矮个,只剩下高个胖子,可粗粗一数,至少也有十几个。只论身高的话,大概得有三四十人,这上哪儿去找?
眼看郭氏眉头皱着,高玲珑“好心”提点:“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去废了李启根啊。”
说完后,她勒了绳子,让牛儿掉头。
郭氏总算反应了过来,一拍大腿:“我说这无怨无仇的,梅花也没出门跟男人来往,那姚大福为何要恶意伤人,原来根子在这呢。特么的,他倒是会打算,把我儿子废了,让李家好生给他养娃。忒恶毒的心肠,这事没完。”
话音未落,人已经掉头又往镇上跑去。愣是跑得比高玲珑的牛还快。
第86章 生女的媳妇二十七
郭氏一边跑, 脑子里就没有歇下来过。
照她原先的设想留下小宝,让小宝给一家子养老送终之后,家里的田地和宅院就全都是那个孩子的……将一家子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废了李启根的男人的儿子, 郭氏都怕自己死了后被气活过来。
越想越气, 到了姚大福的院子外,看热闹的人已经走光了。她砰砰砰上前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她抬脚就开踹。
这么大的敲门声,一听就知来者不善。陈氏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今天平白无故被人打上门来, 还没能把人揍一顿消气,回头跟男人大吵了一架,偏偏男人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越吵越是窝火。满腔怒气无处发,听到这样的敲门声,撸着袖子就往门外奔。打开门看见是郭氏,当即也不客气, 抬手一把薅了头发就开始抓挠。
郭氏也不是站着挨打的性子,当即就还了手, 一边扯一边大骂:“天杀的姚大福,有本事你出来, 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人?还想算计把我全家的东西都留给你儿子,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对于留下梅花的孩子给儿子养老这事, 郭氏一直是无可不可。相比起过继, 留下小宝能扯上一层亲生孩子的遮羞布。但知道姚大福是孩子的爹后, 郭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任何男人在那处受伤之后都会被人非议,儿子还这么年轻, 以后在村里都不一定能抬起头来。郭氏不可能将家产留给罪魁祸首的儿子。
因此,这边打归打,闹归闹,她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就将梅花赶出来……对了,赶出来之前,先问梅花讨要一笔赔偿,不能平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陈氏在打架之余,听到这话,顿时眉心都皱成了疙瘩。两家之前逢年过节都没来往,甚至是在路上看见了都不打招呼的关系,怎么就成了李家财物要留给她儿子?
就算姚大福跑去把李家人都杀了,李家有多少东西,也跟自家无关啊!
“你少胡扯!”陈氏破口大骂:“老虔婆张口就来,你们家那点破烂,谁看得上眼?还用得着老娘算计?”
她成亲多年,只得了一个儿子。夫妻俩这些年靠着陈家帮衬,已经攒下了一笔不少的家资,全都在她手里捏着呢。儿子不挥霍的话,一辈子都够花用了。再说,她没把儿子养成吃喝嫖赌的混账,哪里用得着算计别家?
“你看不上,你男人看得上呀。”郭氏其实是想和陈氏说一说这事的,方才太过生气,踹门之后陈氏出来就动手,没找到机会说。眼看这女人下手狠辣,她的头发连着头皮都被扯下好几块,也不想好好说话了。
“你泼辣得跟个母老虎似的,不让男人在外偷腥,也不让他手头留太多银子。他在外头有女人有孩子,自己又顾不上,可不就得算计别家的么。也就是你这个傻女人,被他蒙在鼓里,还跑来找外人打架,这种混账你还要护着,脑子呢?外人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你呢?”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时,高玲珑的牛车也到了。
陈氏怒火上头,听着郭氏将梅花腹中孩子往自己男人身上扯,愈发生气:“那孩子明明是李家血脉,你少放屁。我男人的名声你赔不起!”
“才不是!”郭氏也豁出去了:“梅花那个贱妇骗了我儿子,小宝根本不是李家血脉,长得跟大梅姐妹几个一点都不像,跟我儿子也不像……你个蠢女人还以为姚大福多老实?人家孩子都搞出来了……”
姚大福再也不能装死,从屋中冲出来,怒斥:“闭嘴!再污蔑,我送你去报官!”
报官这事挺吓人的,郭氏确实有被吓着。她手中动作一缓,目光看向了姚大福,然后就发现,自己养了大半年的大孙子和面前这男人的不说十分相像,六分是有的。
如果男人和梅花没关系,孩子怎么会像他?
至于两表兄妹之间的血缘……反正郭氏活了大半辈子,孩子像舅舅不稀奇。像表舅像到这种地步的,那是从未听说。方才只是猜测就已经让她怒火冲天,这会儿已经能笃定梅花伙同这个男人骗了儿子,气得她脑子都炸了,脱口道:“你报啊,刚好赔偿一下梅花母子这大半年在我家的花销。别愣着,赶紧去,别让我看不起你。”
姚大福说报官是顺嘴,毕竟乡下妇人最怕这些。没想到没把人吓着,反而还让人将了一军。
郭氏越说越气,下手越来越狠,陈氏听到男人这样,心里微动,当即退开了去。
这么多年男人天天早出晚归,很少留在家里陪她们母子,至于在外头做了些什么,陈氏只知道他大半的行程,而这些还好多都是男人和别人告诉她的。
那她不知道的时候,男人在外头有没有找女人,她就不清楚了。
看郭氏这般笃定,都说空穴不来风,此事多半是真的。
因为……男人这几年夜里回来都是倒头就睡,从来都想不起来找她亲近,她贴上去还会被嫌烦,每次他都推说很累。也就是从去年起,他才好些,但今年初,陈氏偶然得知男人在外头跟一个花娘经常来往,每旬至少去看她两次。算算时间,确实是梅花挺着大肚子入了李家,他才回头找自己,后来有了花娘,又不肯亲近她了。
男人嘛,外头有了女人耗尽了精力,回家哪里还有兴致?
那话怎么说的,男人在家吃饱了,出去还能吃些点心。如果在外头吃饱了,回家那是一口都吃不下。话虽粗俗,却有几分道理。
陈氏越想越心慌,男人在外头有女人跟男人在外面有儿子可太不相同了。
有女人,那甩了就是,断干净了也就没关系了。可孩子……那是活生生的娃,要吃饭穿衣长大要娶媳妇。姚大福如果真放不下那个梅花,在这些事情上少不得要费心,至少要出钱吧?
等到姚大福把赚来的银子分给了别人,那她这些年算什么?
这不活脱脱一个笑话吗?
陈氏不愿相信这样的真相,可她也不想被人蒙在鼓里做一个傻乎乎的女人。当即就想去村里瞧瞧郭氏口中的孩子,看看是不是真的跟姚大福长得像。这会儿天都黑了,外面看不太清楚,走路去的不可能的,可她也等不到明天。眼神一转,看见不远处的牛车和牛车上看戏的人,当即就招了招手:“妹子,你把我送去桃花村,酬劳好说。”
高玲珑扬眉,见陈氏跟自己说话时并无异样,恍然明白她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么说吧,住在镇上的人,除非村里有亲戚,否则是不怎么在乎村里的人和事的。
当然,李启根抛妻弃女,甚至在妻女还没搬走之前,又已经找了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进门的事挺稀奇,在镇上闹得特别大,陈氏也听说过,甚至因为那挤走了原配的女人是自己男人的表妹而觉得丢脸。
当时她在家里念叨过,不许姚大福再照顾这个妹妹。也仅此而已,她不认为自己和李家人会有交集。
可惜男人将这话当做了耳旁风,后来梅花遇上事,他又跑去帮忙不说,还把人家男人给废了。方才陈氏跟他吵闹,也说他对梅花心思不纯,意图不轨来着,但那只是看男人在外头找花娘,随口乱扯罢了。
谁能想到两人之间真有关系?陈氏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梅花撕了,今天要是不去弄个明白,她一夜都睡不着。眼看牛车不动,又见赶车的是个女人,不用分什么男女有别,不会让人说闲话,当即掏出一把碎银子:“夜路不好走,只要带我过去,这些就是你的。”
说着,将银子塞到了高玲珑的手中。
高玲珑一乐:“能买不少肉了,回头给孩子打牙祭。你坐好!”
郭氏有些后悔,陈氏这去家里闹事,李家又会让人看笑话。但她也拦不住陈氏,当即追了上来:“葱花,带我一起。”
闻言,高玲珑冷哼:“牛车是我自己买的,我又不欠你,少指使人干活。”
说着一甩鞭子,牛儿小跑起来。
郭氏:“……”
她心里将何葱花骂了个死臭,只能跑着跟上。
陈氏气得胸口起伏,好在哪怕天已经黑了,牛车却跑得飞快,压根不用她开口催促。
进村时,没引起别人注意,高玲珑直接将她带到了李家。
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是因为舍不得点烛火。
到了李家外头,李启根正在磨磨蹭蹭做饭。他饿得慌。梅花哭哭啼啼这里痛,那里不舒服的,喊她做饭,她说自己不吃。亲娘不在,没法子了,只能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