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梁王回京,梁王妃劝了梁月白许久,终于劝动他与她一起出门迎接梁王爷。
十里长亭之外,江德修也早已骑着高头大马在等候。
他多年镇守边境,声望远播,和梁王爷属于王不见王的类型。
梁王爷见到江德修有些奇怪,但还是朝他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不想江德修直接驱马上前。
简单寒暄了几句,江德修便拿出了那块玉佩,“王爷,我这里有个人想与你见一面。”
故人已逝,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找到。
再看到这块当初定情的玉佩,梁王爷眼睛当时便红了,“将军,这玉佩……”
江德修但笑不语,一路将其带到了江府。
然后,夜苍苍看到了一张可以说是与苏遇粘贴复制过的脸。
梁王爷震惊的同时,立刻要与苏遇相认。
苏遇却兴致缺缺,他实在不知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妻子千里之外被杀,之后没多久,他就娶妻续弦,重新生子,甚至这么多年,他被人陷害,追杀,很可能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身份!
见苏遇不说话,夜苍苍微微一笑,“王爷恕罪,我们不是不想与您相认,实在是不敢啊。”
“这有何不敢?”
此时此刻,梁王爷满心懊悔。
当初苏遇的亲生母亲半路遭遇马匪,他十分愤怒,甚至亲自带兵灭了那些马匪,可是,他竟然没有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一找。
如果他找的再仔细一些,说不定苏遇就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了。
“不瞒王爷,来京赴考之后,我们偶然结识了令公子,苏遇也曾到府上拜会,可不知是不是苏遇与您长得太过相像了,王妃非要替我们准备赴考用的东西,亲自做了衣服鞋袜不说,还有许多吃食。”
“是吗?”梁王爷心中一喜,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看到家宅和睦了。
如果妻子能这样对待苏遇,他也就放心了。
“是啊,只是很可惜,因为我给苏遇准备的东西太多了,苏遇便没有要王府准备的东西,然后……令公子在被查验的时候,从那些馒头点心里面,查出了许多字条。先前,令公子可是明明白白地说,那一份是给苏遇的。”
“什么?”梁王爷脸色一变。
明白人不需要说得太多,夜苍苍相信,梁王爷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当然了,这很可能只是个误会,可能令公子是拿错了吧。”夜苍苍故意又说。
“这怎么可能?”梁王爷咬着牙,脸色已然铁青。
显然,他比谁都清楚,王妃不可能给梁月白夹带字条,帮助他作弊,那些东西就是给苏遇的!
第117章
“你们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梁王爷最后如是说。
目送他离开,夜苍苍和苏遇对视一眼。
苏遇再次叹了口气,其实他并不想攀附什么权贵,现在想做的,也就是给亲生母亲报仇罢了,如果母亲的死真的和梁王爷现在的王妃有关的话!
梁王妃和梁月白在城门口等了大半天,刚疲惫地回到府上,梁王爷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梁月白始终不知见面之后该如何向父亲交代,实话实说,怕父亲生母亲的气,对自己失望,可若不说,他实在不知以何面目面对父亲。
然而,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梁王爷大手一挥,“我和你母亲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梁月白有些茫然,他看了看母亲,又看看父亲。
梁王爷却没等他再说什么,便拉着梁王妃进了里面,开始质问她为什么要把夹带了字条的东西让梁月白拿给苏遇。
梁王妃脸色一变,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本想问题推到下人身上,但若是到时下人反咬一口,未免麻烦。
这么想着,她索性一口应了下来。
她哭着跪倒在梁王爷身边,“是我,王爷,我太担心月白了,那苏公子我见过,才学十分出众,若是与咱们儿子一同赴考,哪里还有月白什么事?所以我才……”
她泪流不止,可怜兮兮。
“你,你……”梁王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知不知道……”
梁王妃泪水盈盈,仿佛只是一个一心为儿子考虑的好母亲,梁王爷只能长叹一声,“你起来吧。”
梁王妃知道这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梁王爷肯定会为她遮掩过去。
梁王爷接连叹气,告诉梁王妃,“你啊,你可知道,苏遇那孩子是谁?”
梁王妃心里一咯噔,却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是谁?”
“是我与书月的儿子。”
秦书月,是苏遇的亲生母亲,也是梁王妃的表姐。
当年,她为了嫁给梁王爷,怂恿表姐回乡探亲后,找人痛下杀手,之后经过母亲的多方努力,她才终于嫁给梁王爷做续弦,却没想到,秦书月死了,竟然还留下一个儿子回来搅乱她的计划!
然而,事已至此,为了不让梁王爷起疑心,她只好主动提起让苏遇回来的事。
“你先准备着吧,这事我会自己和苏遇说的。”
苏遇和夜苍苍一连等了几日,都没有等到梁王爷,便心知不妙。
他们谁都不是喜欢搞阴谋算计的人,和梁王妃对上怕是没什么胜算。
两人不知道的是,今天的早朝之上,为点谁成会元,大臣们同皇上争得不可开交。
江德修往日都闭口不言只开个神仙会的,今日也不禁掺合起来。
原因无他,王御史参苏遇德不配位,不配为会元,江德修一听便知他这是为先前苏遇与他女儿一同落水之事胡搅蛮缠,他当然要为苏遇分辨几句!
第118章
另外一个为苏遇分辨的,就是梁王爷了。
虽然梁月白成了京城的笑话,让他很是伤神、气恼了一段时间,可是,苏遇也是他的儿子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把个御史怼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会元的头名理所当然变成了苏遇的。
看着人前去张榜,江德修信步朝外走,梁王爷犹豫了一会儿,快步赶上江德修,“将军,可是要回府?”
江德修看了梁王爷一眼,这些日子他们倒是天天见,但梁王爷主动找他说话还是头一回。
他笑了一声,“怎么?想见苏遇啊?”
梁王爷有点不好意思,“是,上次那事我已经问过王妃了,这其中有些误会。”
江德修无语地笑了一声,“怕也就你以为是误会。”
大约没有女人,江德修也就少了一些和稀泥的想法。
在他看来,许多事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白的永远变不成黑的,黑的也永远成不了白的。
“怎么?”
“小女与苏遇两个人,被刺杀都不是第一次了,你说他们两个孩子年纪轻轻,也没得罪什么人,谁无缘无故要杀他?”
梁王爷:“……”
江德修望了望他发青发白的脸,“你啊,我建议你好好查查这些年的事,苏遇先是被人害的卧床六年,如果不是苍苍立起来了,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摇了摇头,心说幸亏自己没有女人胡搞,否则,苍苍怕是会和苏遇不想与梁王爷相认一样,也不想认他吧?
江德修的话让梁王爷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件事,江德修就兴高采烈地在宫门外跨上马,跟着张榜的队伍往前走。
与此同时,夜苍苍和苏遇也跟着人群一路奔走。
两人都有些紧张,苏遇紧紧攥着夜苍苍的手,身长玉立的身体不时替夜苍苍挡着过往的人群。
这些日子,他每天跟着江德修习武,虽说已经过了年纪,很难在习武这条路上做出什么建树,但他的身体强健了许多。
“苍苍,我想过了。”一边随波逐流,苏遇一边对夜苍苍说,“以我的能力,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为母亲报仇,我也不想同官场中的许多人一样,拉帮结派,若是我此次能中,我便申请外调,你觉得如何?”
夜苍苍知道,苏遇一心是想做直臣的。
他不愿参与那些蝇营狗苟的算计,只想做一个能够为民做事的官。
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官并不好做,上了官场怕是处处都受人排挤,唯一的仰仗就是皇上,但若哪一天连皇帝的信任都失去,迎接他的怕就是死期了。
“你可以试试。”夜苍苍用力回握苏遇的手,“不管怎么样,我都陪你一起,但前提,我希望你能获取皇帝的信任,如果连他都不信任你,那你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我知道。”苏遇笑了笑,官场上的事他知道怎么做,但比起那些,他更想要的是夜苍苍的支持和信任。
如果不是她一路支持着他,或许他早就泯然众人了。
第119章
在看榜的人群中,苏遇和夜苍苍看到了梁月白。
隔着人群,梁月白也看到了苏遇。
两人都怔了怔,刚刚中榜的喜悦似乎都被冲散了。
梁月白挤过人群过来,朝着苏遇深深一礼,“苏兄,对不住。”
苏遇重新凝望梁月白,当初遇见,他从未想过这个跟他如此相似的人会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片刻,苏遇摇了摇头,“没什么。”
梁月白却更加惭愧,他有太多抱歉的话要说,可面对苏遇,却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不能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母亲身上,因为母亲为的还是他!
“要不要到家里坐坐?”最后,还是夜苍苍先开口。
“不用了。”
“不必!”
梁月白和苏遇异口同声,夜苍苍望了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手腕忽然被苏遇拉起,拽着就走。
夜苍苍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这两个人固然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怪只怪造化弄人,人算不如天算。
半路,两人遇到了江德修。
见女婿情绪不好,江德修朝夜苍苍挑了挑眉,夜苍苍回了他一个鬼脸。
好在苏遇并没有太多时间放在这事上,会试完了就是殿试,回家之后他就得为殿试做准备。
不过,到家时府上却被通知梁王府送来了大批贺礼,东西堆在夜苍苍和苏遇的院子里,几乎快放不下了。
夜苍苍查看了一番,发现其中不乏一些女人用的绫罗绸缎和首饰,但更多的还是男子的用品,梁王爷仿佛恨不得一口气把这些年欠苏遇的全都补上。
但苏遇看都没看,就直接进了书房。
夜苍苍无奈,只得跟上。
“你到底怎么想?这东西要吗?”
苏遇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根毛笔,却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肉眼可见的心烦意乱。
梁王爷种种做派明显维护梁王妃,这样的人,苏遇不想与他来往。
但凭借他自己,想要让夜苍苍过上好一些的生活,却又很难。
“你不用为我考虑,江家这么多年的积累,养的起我。不管是相认,还是不相认,我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心去衡量,而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夜苍苍认真地说。
“我明白了。”
苏遇放下毛笔,一把拉开房门,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梁王府送回去。
“东西能抹平他对我和母亲的亏欠,但我需要的,是公正,是真相,而不是这些东西!”
“好小子!”江德修大笑,“行了,你这个女婿我算是认下了。”
苏遇一呆,“敢情这么长时间了,您都不打算认我啊?”
“这不是得看你的表现吗?自古负心多为读书人,我可不得为苍苍多做点打算?”江德修说。
“……”
夜苍苍哑然失笑。
望着院子里的东西被下人一点一点儿清空,她还有点小肉痛。
想想江德修给自己的东西,夜苍苍就又作罢了。
送东西一事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件小事,可落在别人眼力,无疑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可是梁王爷!
精心挑选了那么多礼物送过去,可竟然又被人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第120章
苏遇是江德修女婿的消息随着他成为会元头名已经人尽皆知了,但苏遇是梁王爷儿子的消息却没几个人知道。
苏遇前脚把东西退回梁王府,后脚就成了人尽皆知的名人。
一时间,另外一些想上门恭贺的人竟也不敢来了。
毕竟,谁愿意上门自讨没趣呢?
没人前来恭贺,苏遇平白得了个清净,每天关在房里温书。
梁王妃却险些被气了个半死。
原因无他,那些东西是梁王爷特意交代过的,她现在也想开了,既然苏遇非要回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他不和梁月白抢爵位,她也不是不能容下他。
于是,她精心让人挑选了那些东西,特意挑了时辰赶着街上人多的时候送过去,哪成想竟然一样不落地让人给退回来了。
梁王妃委屈地对着梁王爷哭个不停。
梁王爷呢?
此时他也一个头两个大,妻子做出那样的事,苏遇本来想让他帮着伸张正义的,但他现在觉得妻子的担心也情有可原,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遇了。
本想送些东西找补的,哪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要!
无论是苏遇,还是梁王爷,这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家事,却没想到最后竟然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
原本,皇上要见这些举子得等到殿试的时候,但这天下午,苏遇正在家里温书,忽然来了个太监宣苏遇进宫。
虽然惊愕,苏遇还是立刻换了一套衣服跟着去了。
曾经在宫门处望过,却也只敢做梦想以想的金銮殿出现在面前,苏遇随着管事公公的提醒上前行礼。
皇帝四十来岁,留着一撮胡子,面色威严,“朕听说,你把梁王爷送给你的东西退回去了?”
苏遇没想到皇上在殿试之前把自己叫过来是问这事,略一沉吟,苏遇点头认下此事,“不过,此事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梁王爷给草民送礼是出于补偿,草民不想要,是不想要他的补偿。”
听他这么一说,皇帝顿时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梁王他为什么要补偿你呀?”
苏遇便将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说了说,联通科举时梁月白受牵连的事。
“对草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母亲死的真相,草民也只想请梁王查清真相。”
“只想要真相?你可知道,你的身份一旦坐实,你就是梁王嫡子,将来可以请封爵位。”皇上认真地盯着苏遇。
苏遇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皇上说笑了,草民长于乡野,对权贵之事所知甚少,即便梁王爷真的是草民的父亲,草民恐怕也承担不起梁王府的兴衰,梁王多年的期许也不该落在草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