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季尘完全没点雇主的自觉,对她的乖巧熟视无睹,眼神掠过她平淡地说:“随姜小姐的意思办。”
季尘下楼前先去换了身成套的西服,再坐电梯到一楼时,正瞧见白钧靠在合围的沙发中央,翘着腿品茶。
他本想直接忽略沙发上混不吝的人,却不想白钧直接快步跃到他身前,笑盈盈地往身后的电梯看,直到梯门闭紧才失落地把眼神收回:“她呢?”
季尘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明知故问,“谁?”
白钧是个不会看人眼色的主儿,完全忽略眼前的低气压,自顾自地笑呵呵道:“姜姐姐啊。”
白家和季家是世交,季尘和白钧的大哥白盛自小在一块学习,顺带着白钧这个拖油瓶。白家父母十年前车祸去世了,白盛年少当家,很小就肩负起家族的生意,行事风格比季尘更狠绝些。对这个小了十多岁的弟弟更是严苛,白钧胡闹惯了,但是对于他这个哥哥还是害怕的,两人平时见到也是水火不容。
季尘和白盛同岁,私交甚好,但对白钧绝不宠着,甚至有时候比亲哥更厉色几分。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不想再闲扯下去,语气有些难以捉摸的不悦:“林叔,跟底下人说清楚,以后白少爷要进来提前知会我,我同意了再放进来。”
白钧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到这个大魔头,仍喋喋不休:“我又怎么了?我今个可没在宴会上勾搭小明星啊?不对,是这个礼拜我都没有!”
敢情他觉得这个还值得炫耀一番?
“去找你亲哥。”丢下这句话,季尘就走了。林叔也不忘遵照主人的吩咐,给他“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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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离宴会厅不远,姜一柠拒绝了林叔要派人送她过去的好意。当初为了保暖,她选择的礼裙有些长,加之又踩着八公分的细高跟,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推开主楼门,她就瞧见一个人混不吝地靠在楼外那棵凤凰松下。松木高耸,枝干遒劲,有种饱经风霜却仍枝繁叶茂的生命感。
是车上的那个人,季尘好像叫他小白?
白钧走上前,嗨了声,“姜姐姐,我是白钧。”
姜一柠恍然,“原来你就是小白总!”她又问,“你怎么待在外面,不进去?”
白钧讪笑:“得罪人了,被下了逐客令。”
姜一柠想起他在季尘面前认怂的样子,和现在这幅吊儿郎当的感觉完全不同,觉得有些好笑。
见她笑话自己,白钧上前一步质问:“你笑什么啊,还不怨你!我在等你,谁知道人没等到,等到了好大一口锅,我真冤死了。”
他身体往前倾了倾,语气狡黠,“你说,是不是你惹你老公生气了?”
姜一柠刚想反驳......
等等!
老?公?!
脸蹭得一红:“什么!我不是!你别瞎说!”
白钧狐疑,颇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瞎说什么?不是什么?他不是你老公吗?”
“不是!”契约第一条,不能公开他们的关系!
姜一柠的声音陡然提高,脸上热潮从脸颊泛滥到耳垂,却依旧保持一副严肃的表情。孰不知她这副样子,在旁人看来是多么做贼心虚。
白钧大笑,随即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假结婚这个主意还是我哥给尘哥提议的。”
姜一柠:“?”
合着就她一个人在履行合约呗?
远处沉默多时的乐器再出发出响声,小提琴I声部旋律缓慢流淌,如抒情诗人笔下的三行情诗,简短而富有规律。双簧管、木管、推动着情绪强弱交替,谱写着光明和勇敢者之歌。
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几乎每个小提琴演奏者都向往表演的一首曲目,姜一柠不由得想起自己跟着外公练琴的那段时光,痛苦却又收获颇丰。小提琴教会她的远不止演奏本身,更多的是让她成长为一个有温度的人。
似乎进入了小提琴独奏,白钧此时打断她的回忆,“走吧,我的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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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宴会久久未开始,所有人的目光无不都在探索。张导已经举着香槟满场社交了好久圈,但愣是没有宣布宴会开始。宾客们也深感奇怪,影圈名流、投资界大鳄、出品方悉数在场,但那张主桌却迟迟没人坐,免不得一番猜测:今日张导的主宾会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宴会厅门外,暗影重重,林叔将私人手机交给季尘:“小白总带着姜小姐一起过来了,要不要派人看着?”
将手机收回西服内侧口袋,犹疑了一瞬,随后开口:“别管他了,任他也胡闹不到哪去,今天白盛也在。”
林叔这下才颇感放心。盛钧集团的资本主要集中在海外,白总也是常年在海外待着,家族关系又是一团乱麻。这几年小白总在国内,给自家少爷惹了不少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转念又想起刚刚搁在化妆室的腕花,于是便从口袋里掏出来:“这个好像是姜小姐,需要我待会还给她吗?”
季尘看了眼躺在林叔手上的腕花,神情有些复杂,刚想应承,却又改口道:“给我吧。”
宴会厅的门被打开,一瞬间满堂的琉璃光亮吞噬黑暗,季尘脊背挺直,傲如雪山松木,于明暗交界处,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眼角带笑却不给任何人攀附的机会,任谁都明白这仅仅是他的礼节。
他的出席让外界都知道,今日过后这座数十亿的庄园将会以他的私人名义出借,作为张大导演收山作的拍摄地而对外公开,这也将是季宁集团第一次进军电影圈。一言以蔽之,这是场世纪合作,是所有人都盯着的香饽饽。
而这其中最受瞩目的将是电影的选角。
除了作为女主角的许雯之外,场内为数不多的女明星几乎都蓄势待发,企图找准时机去和季尘结交一番,但又望而却步。
许雯身边围了不少人,举杯交谈总绕不出季尘。说来说去,总之是想借许雯这个女主角的身份带她们一起去敬杯酒,哪怕只是去刷个脸。
但许雯显然不买账:“收收你们的心思,这个场上你们谁的主意都能打,唯独那位。更别想让我去替你们引荐,最近有人竹篮打水一场的事,别说你们不知道,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搞定张导。”
明白人都懂这话里的意思,只好意兴阑珊地收场。
整晚宴会季尘身边果真没有出现一个女人,想来当初北星传媒的风波还没完全消停。晚宴过后一会儿,宴会厅的门再度被打开。季尘陪着张也和其他几位出品方闲谈着,眼尾却不不自觉被门口那抹纯白的身影吸引。
待看清门口那两人有说有笑,好无半分拘谨的熟络后,心想:刚刚还一口一个“您”叫着,现在倒跟一个刚认识的人嬉笑,说什么尊敬都是满口胡扯。
尤其那只挽上胳膊的手格外刺眼,他下意识眉头微锁。张也瞧他心不在焉,顺着目光看过去,问道:“那位是白总的弟弟吧,瞧着跟外界说得不一样,倒是仪表堂堂。”
季宁冷言:“那是您没见过他胡闹的样子。”
张也捏了捏手中的酒杯,不失尴尬地憨笑,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另一边,因为视线被人群遮挡,他移了几步,待看清后他先“咦”了声,语气欣喜:“小白总身边的女伴,我瞧着眼生,但这脸明媚动人,是个好苗子。”
姜一柠今晚这一身虽然低调,但懂时尚的人也不难看出这是全球顶奢品牌H.G家的皇室系列,算是里面最低调的一件了,就连今晚女主角许雯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低一档的系列。俗话说人靠衣装,但她完全是靠脸和气质把这套低调的礼服变得抢眼。
张也侧目看向手旁的男人:“季先生可认识?”
尽管只是一瞬,季尘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悦,语气叫人难分喜怒:“不认识。”
张也自诩跟季尘打过不少次交道,他心下一颤:季总这是不高兴?
再看向远处拉着女伴满场社交、一无所知的小白总,他替人捏了把汗。
姜一柠今晚喝了不少酒,而且是混着喝,方才消散的醉意,因为这几杯又汹涌而至,甚至比之前更浓。
她好不容易找了处角落坐下,没几分钟的功夫白钧又过来逮住她,要说这人年轻几岁就是精力旺盛,想当年她二十二岁的时候也有过不分昼夜地胡闹,但比起白钧她还是逊色几分。
“小白总,我真累了,放我歇歇。”她双手趴在椅背边缘,有些摇摇晃晃。
“叫什么小白总,以后跟着尘哥叫我小白,我第一眼就觉得跟你一见如故。”白钧站着,身子微倾,一手搭在椅背上。
姜一柠听见了,但嘴巴实难张开,随便呓语了几声。白钧又想叫她,却被身边来的侍应生打断。
“小白总,白总叫您过去。”侍应生侧开身体,让出主桌的视野,一手摊开做了“请”的姿势。
白钧提着酒杯的手晃了晃,眼神望往桌飘,在对上那双厉色的眸子后瘪了瘪嘴。直起身子转身把酒杯放在桌上,又看了眼趴在椅背沿上休息的人,用手在她眼前扇了扇。
“嘿,待会儿我来找你跳舞。”
姜一柠勉强睁开眼,脸颊离开手背,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头用力地点了点,胸腔发出共鸣的“嗯”一声,如等待父母来接的小孩子一般,乖巧。
白钧噗嗤笑了一声,目光瞥见她手腕只带了一块和礼服极不相配的运动手表:“你腕花呢?待会儿的舞会可以邀请佩戴同一种花的人跳舞,我可是特意去换了你跟配对的胸花,而且今晚跳的最好的一对有红包!我倒不在意钱,就想拉着姐姐一块出出风头。”
“你看,那些女人整晚眼神就没从你老公身上挪开!”白钧用手捅了捅酣睡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无奈只能吩咐旁边的侍应生,“帮我照顾好她。”
又对醉了的人说,“姐姐,等我来找你。”
第7章 抱抱
酒过半巡,场上的人有些兴致缺缺,直到钢琴声响起,大家才重提精神,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舞会。其实无论有钱与否,这种类似开盲盒的感觉都挺让人兴奋的。
这种形式的小游戏不算新奇,张也导演举办的每次活动总会给人出其不意的新鲜感,渐渐大家也都蛮期待的。
白钧走后,就一直被白盛扣在身边,哪也不准他去。
舞会开始,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会场的中央,除了白家兄弟和季尘,还有一两个晚来的客人之外。悠扬的音乐响起,灯光随之变暗,十分应景地烘托出暧昧的氛围。
姜一柠仍趴在角落的椅背上,朦胧的暗色灯光几乎将她隐匿在黑暗中,身边的侍应生早已不见身影。
一位晚到的男宾无奈地想找处位置坐下,欣赏会儿音乐。眼神飘到角落处时,索性改变了主意。他端了两杯酒从会场的一端绕到另一端,脸上露出了比这场舞会更令人期待的表情。
姜一柠枕着手,朦朦胧胧觉得身旁站了个人,自觉是小白过来找她了。
“你好小姐,能请你喝杯酒吗?”
音乐声音过大,男人又凑近她说一了遍。
“喝!”姜一柠猛地起身,高高举起手随后对着空气敬酒,眼睛却是半阖上的。
这边动静不小,但尽数被藏进现场的旋律中。姜一柠起身的一瞬间,手包也掉到地上,男人见状放下手里的酒杯,也没管地上的手包,想伸手抓那节露在空气里的冷白手臂。
可下一秒,他和姜一柠中间就横空多出来一个人。男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保镖请走,他自然不敢置喙,光是背影他就感受到这个男人的不容冒犯,更何况能动用现场保镖的没几个人。
霭霭夜色,骶破,将整个人都烧得发热。
姜一柠腰臀紧紧贴着桌沿,细高跟完全支撑不住她,整个人东倒西歪,在地上踏着类似“恰恰”的节奏,狼狈又好笑。
“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季尘的声音有些严肃,呵斥道。
姜一柠意识半醉半醒,整个身体软绵绵的,所言所语半分不受控制,喝大的人仿佛情绪也被放大了。听见别人语调高了几分,委屈瞬间翻涌而来。
“你凶我。”她抿着唇,几个字含糊地往外哼出。
伴随着呜咽的哭腔整个人倒进面前的怀里,挂着泪花的脸还在冰冷的面料上揉蹭了一番,随之掀起男人身上温热的馨香。她好像觊觎这股味道太久了,借着酒劲慢慢向上攀登,直至双手交握在他颈后,又得寸进尺地踮起脚尖,将整张脸都揉进他的颈窝里。
她感觉到舒服,满意地用鼻尖蹭了蹭。
季尘深深舒了口气,还好她不够高,又隔着西装,□□的面料才得以将这份柔软拒之门外。他两只手垂在裤线中央,手指蜷了蜷。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我不来,你刚刚就准备这样自投罗网?”明明知道怀里的人醉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教育”一番,只是语气却温柔不少。
“呜――”
“我好难过,妈妈不要我了,外、外公也走了,就剩......呜呜、柠柠一个人了,你还凶我......”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像含在嘴里的棉花软绵无力,最后只剩一片呜咽声。
季尘调整好呼吸才开口,“好了,我的错,不该凶你。”完全一副哄小孩的意味。
怀里的人满意地嘟囔了几句,随后脚尖难以支撑地跌下去,上半身也软绵绵往下倒,季尘下意识地伸手托住她的腰,才勉强将人稳稳固定在怀里。
礼裙薄如轻纱,因醉酒而发烫的身体隐隐透过衣服面料传递体温,季尘宽大的手掌瞬间有些无所适从地抽动。
他心想:她怎么这么瘦。
舞曲已经入尾声,人将散场,灯也会重新打开,届时他们这幅样子也会堂而皇之地暴露。
“姜一柠,你能自己坐下吗?”
怀里的人闻声未动,双手仍勾得紧。
季尘无奈摸出内侧口袋的电话,拨了出去。
“林叔,把姜小姐的房间收拾出来,我待会儿带她回去。”
“再让人准备醒酒的茶。”
听到酒这个字,姜一柠像是起了条件反应,瞬间抬起毛茸茸的脑袋,从怀里探出来:“来!小白!再喝一杯!”
季尘眉头一挑:好,他记下了。
电话那头,几乎是压着笑意回了句“好的”。
季尘好不容易才把勾在自己颈上的手拿下来,他扶着姜一柠从侧门离开,走了一段才听见宴会厅的乐声消弭。
他向来不喜饮酒,生意场上他更不需要通过喝酒来谈成某笔生意,相反他更厌恶那些明明清醒却假装不胜酒力凑上来的女人,其心昭然若揭。而他怎么也不会料到,有一天他会蹲在路边跟哄小孩一样,哄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
八公分的细高跟早就被脱下扔在一旁,脚踝也早就磨破,渗出两道血痕。姜一柠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躺在石头小路上,喝醉的人好像都不知道什么叫冷,完全不把十二月的气温放在眼里。
“姜一柠起来,地上凉。”季尘蹲在一旁,身上的西装外套又一次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