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苗和周林也不例外,出门碰到来找他们玩的周宇,一手拿着一根点燃的香头,一手拿着一个捡来的小鞭,两手不得空,冲小苗苗挤眉弄眼,说:“兜里有花生,苗苗吃。”
短衣缺食的年代,就算过年,零嘴儿也不能敞开了吃,都是用来过年待客的,初一到大年十五,大半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大人们也只好准备耐存放的零嘴儿,而不是想吃什么买什么。
小苗苗从周宇兜里摸出三颗花生,剥了,给两个哥哥一人喂一颗,最后自己也吃一颗。
“好香哦。”小苗苗发出幸福的感叹。
“走咯,找曾小胖放鞭炮去。”周宇雄赳赳气昂昂走最前面,看那架势,不像找人耍,而是要去干仗。
其实说干仗也不为过,鞭炮还没开始放,两方阵营就对上,周宇抓出兜里的花生,周林抓出一把炒瓜子,小苗苗则是几颗水果糖。
曾小东输人不输阵,将自己和他妹兜里的零嘴儿统统倒出来,除了花生瓜子糖果,还有两块夹心饼干,是他在省城里上班的小叔买回来的,很稀奇。
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表情夸张,“这也太好吃了吧!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
“饼干有什么好吃?”周宇不以为然,拿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丢进嘴巴,表情比曾小东还夸张,“哇塞塞,我吃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这是每逢春节孩子们必备流程,一碰头必“炫富”,比较谁家的零嘴儿种类多更好吃。
一年复一年,孩子们有了经验,很少上当。
除了白得跟一张纸似的小苗苗,和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曾小妹。
俩小丫头齐步上前,仰着小脑袋,同时问:“小东哥哥(小五哥哥),这个真的这么好吃吗?”
自从小苗苗知道曾小东名字后,就再也没叫过他小胖哥哥,不像其他人,天天喊他曾小胖,曾小东感觉受到了尊重,对小苗苗也更喜欢了,曾小东将剩下半块夹心饼干喂到小苗苗嘴边,“苗苗吃。”
小苗苗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可以自己吃吗?”
“当然可以。”曾小东大方道。
小苗苗谢了小东哥哥,接过饼干,转手喂给了周宇,“小五哥哥吃。”
曾小东:“……”
喂了周宇还不算,她还给周林吃。
曾小东好难过,没眼看了,将脸别到一边,再回头,看到小苗苗将剩下的饼干塞自己嘴里,肉乎乎的小脸蛋一下变成了小包子,眼睛亮晶晶地跟他说,“小东哥哥,真的好好吃哦。”
曾小东傻笑地挠头,“小妹还有一块,也给你好不好?”
“哥,没了。”曾小妹两手一摊。
“饼干呢?你吃了?”曾小东捏住她的嘴巴,看到里面的水果糖,“你拿饼干跟周宇换了?”
曾小妹天真无邪,甚至有点得意,“不换,我怎么吃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糖糖。”
曾小东恨铁不成钢骂她:“每年他都这么说,你还每年都上当,你猪脑袋啊!”
曾小妹摸摸自己的脑袋瓜,气呼呼地反驳道:“才不是!”
“小妹姐姐不是猪脑袋,”回曾家村后,周宇总带她跟曾小东兄妹玩,一来二去,自然而然就跟曾小妹处成了好朋友,好朋友受了委屈,小苗苗勇敢站出来维护,“是大脑袋!”
曾小妹紧跟其后,“苗苗说得对,我是大脑袋,不是猪脑袋。”
曾小东:“……”
小姑娘家家长那么大一个脑袋有什么好骄傲的?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我有大头。”小苗苗和曾小妹手拉手地一边转圈一边唱。
唱完,曾小妹用大脑袋贴贴小苗苗的小脑袋,“以后下雨,我给苗苗撑大头,哈哈哈……”
小苗苗跟着哈哈哈笑起来。
受俩小丫头感染,周宇他们也笑成了一团。
吃完零嘴儿,男孩子们放鞭炮,小苗苗和曾小妹玩翻花绳,将一根绳子结成绳套,由一个小伙伴用手指编成一种花样,另一个小伙伴用手指接过去翻成另一种花样,依次循环交替编翻,一直到其中一方不能继续编翻为止。
这个游戏最大的乐趣在于翻出新花样,以此向小伙伴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不过小苗苗和曾小妹好胜心都不强。
她们又不常玩,翻来覆去就两种花样,即便如此,俩小丫头也玩得起劲。
哥哥们也贴心,跑得远远地放鞭炮,几个摆一起一块放,才觉得过瘾,时不时也搞个恶作剧,看到有大人路过,他们就偷偷地往对方脚边丢一个小鞭,“叭”地一声吓那人一跳,几个就哄笑成一团。
大人生气归生气,但碍于大过年,一般不会和小孩儿计较,呵呵地干笑两声走了。
“周宇,那不是你们小叔吗?”曾小东下巴一抬。
周宇扭头去看,果然是他小叔,也不知道蹲路口等谁,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要不吓他去?”周林提议。
正合周宇心意,曾小胖小叔每年都给他们兄妹两个买好吃的,他们小叔呢?一点不自觉,必须教训一顿。
一拍即合,三只偷偷摸摸地猫过去,躲在一棵老槐树后边,周宇从兜里掏出小鞭,周林给他摁回去,换成了一个双响,点燃,扔了出去。
周湘君早有察觉,鞭炮一扔过来,他立马捡起来,是想扔回去,看到小苗苗和曾小妹朝周宇他们跑去,担心吓到小苗苗,随即转了方向往后一丢。
说来也是巧,陈青青来还车,心情美滋滋地坐在后座,她今天跟郝岩年看电影,特意梳妆打扮一番,戴了最喜欢的棉帽,衬得自己脸蛋巴掌小。
郝岩年偷看了她好几次。
越想越开心,陈青青歪头娇笑,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掉到棉帽上,她以为是村里小屁孩调皮扔的石子,刚要伸手去扒。
“叭——叭——”两声,就在脑袋瓜上,陈青青感觉自己天灵盖被炸开了,尖叫着从后座一屁股墩儿摔到了地上。
郝岩年紧急刹车,一只脚撑地上,回头去看。
好在小孩子玩的鞭炮威力不大,不然开花的就不是棉帽,而是陈青青的脑袋瓜了。
不过就算没伤着,也足够狼狈。
陈青青头冒青烟,齐耳短发凌乱地裹着又黑又白的小脸,黑是熏的,白是吓的。
郝岩年很努力憋笑,默默地将头转回去。
“陈知青,你听我解释啊!”周湘君手拎两侄子前来负荆请罪,将周宇和周林扔地上,一个滑跪到陈青青跟前。
周宇和周林异口同声:“陈知青脑袋开花啦!哈哈哈哈……”
陈青青脸上又多了一种颜色,红了。
周湘君一人一巴掌呼过去,纠正道:“不是脑袋开花,是棉帽开花。”
陈青青气恼地扯下头上的棉帽,已经面目全非,肉疼到不行,她新买的棉帽啊,今天第一回 戴就成这样了。
周湘君你个二傻冒,你赔我棉帽!
还有,害我在郝岩年面前出这么大个洋相,我陈青青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陈青青心中暴怒,恨不得扒了周湘君和他两侄子的皮,却也深谙事情已经发生了,歇斯底里根本无济于事。
她抱着炸开花的棉帽,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可把周湘君心疼坏了,手忙脚乱地道歉:“陈知青,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叫我手欠乱扔,就该炸死我的!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陈青青哭兮兮地摇头。
“那你打我骂我一顿好了,只要你不生气,怎么样都可以。”周湘君将脑袋伸过去。
陈青青打了个哭嗝,“炸死你,不好。”
周湘君死了,感动死了,明明遭了这么大罪,还一心替他着想,他周湘君宣布:陈知青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没有之一。
“陈知青,明天我就去镇上买顶棉帽赔你好不好?”别说棉帽,就是他的命,只要她要,他也双手奉上。
陈青青嗯了一声,目光一转,落到周宇兄弟身上。
周湘君眼疾手快,一手摁一个,“道歉,赶紧!”
周宇和周林超大声:“对不起,婶婶,我们再也不敢了。”
“别乱叫。”陈青青羞赧地抿唇,低头整理自己乱掉的齐耳短发,余光瞥向郝岩年。
“陈知青,要不上我家洗洗依誮吧?”周湘君邀请,心里更是盼着,陈知青可以留下来一块吃年夜饭。
陈青青没拒绝,从地上起来,小小声问:“湘君,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周湘君拨浪鼓式摇头,“没有,陈知青最好看,谁也比不上。”
“你又哄我,不是还有小云姐吗?”陈青青娇嗔道,声音不轻不重,正好郝岩年听得见,“就算小云姐离过婚生过娃,我也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
第24章
“陈知青, 你这是干嘛呀?!”周湘君生气,语气不免重了些。
陈青青一愣,眼眶再次泛红,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湘君, 你,你凶我?你怎么可以凶我?”
周湘君摆手,连忙解释,“不是, 我不是凶你,我是心疼, 你这么好, 怎么可能连我姐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湘君, 谢谢你。”陈青青红了脸, 再次看向郝延年。
小苗苗看完陈知青,看她小舅, 小眉毛拧成毛毛虫, 仰着小脸蛋问,“小舅,你在说妈妈坏话吗?”
“当然不是,我们怎么可能说你妈坏话嘛, ”周湘君抱起小苗苗,“你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也是最好的姐姐, 小舅一辈子记得她的好。”
没有老姐,他跟陈知青不会有今天, 更不会有未来,他们小两口永生不忘老姐大恩大德。
嗯,小两口~好害羞啊。
小苗苗哦了一声,“所以小舅睁眼说瞎话?”
周湘君:“?”
小苗苗一脸认真地跟陈青青道歉,“姨姨对不起。”
陈青青也傻眼了。
“姨姨说得对,就算妈离婚,还生了苗苗,她也比姨姨好看,姨姨什么都知道,小舅还想骗姨姨,”小苗苗摇头,长叹一声,“唉——姨姨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相信啦,对不对?姨姨。”
陈青青尴尬地扯扯嘴角,点头说对。
周湘君立马解释,“陈知青,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跟我姐都好看,真的。”
陈青青表情幽怨地看着他。
“你们都好,各有千秋。”周湘君终结陈词。
陈青青很无语。
她一只破鞋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
“湘君,别说了,”再说,郝延年只会更加放不下周湘云,陈青青打断周湘君,“我相信你。”
周湘君大舒一口气,不愧是他的陈知青,就是这么通情达理,要是换作别的女同志,还不得胡搅蛮缠到底。
路上,周湘君邀请陈青青晚上到家里吃年夜饭,陈青青委婉拒绝,说他们知青院所有同志已经约好一块过年,她不好食言。
其实就是嫌弃:谁要到你家吃年夜饭?我脑子进水了差不多!知青院今儿晚上可是要吃红烧肉的!你们家有吗?
李春花那个死老太婆那么抠,就算过年,肯定也就两片腊肉一碗咸菜汤打发了。
再说了,他们晚上还要喝酒,到时候多灌郝延年两杯,她机会不就来了吗?不说一步就位,至少表明自己心意,让郝延年对周湘云死心。
“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周湘君不想勉强陈青青,哪怕一点,反正以后每年都能一块过,一想到这里,他就心潮彭拜。
见人嬉皮笑脸,陈青青转过脸,眼不见为见,看向扶着自行车走在前面的郝岩年,孩子们抢着闹着坐车,他温柔地跟孩子们讲着道理,为人师表的样子,着实让她着迷。
周湘君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臭流氓,就会盯着她看,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什么差?
“妈,陈知青来还车了!”周湘君进了院子,迫不及待地冲着灶房通知他妈。
正在炒菜的李春花透过窗户格子往外瞅,周湘君那脸上写满了:看吧,我家陈知青说话算话吧,说下午来还车子就下午来还,绝对不会占任何人便宜的!
李春花白眼翻到后脑勺,看把他出息的,丢人现眼。
半天不见人出来,周湘君跟陈青青解释:“别介意,我妈这会儿忙着做年夜饭呢,我先去打点热水给你洗洗。”
陈青青一时忘了回应,整个人发怔地愣在原地。
一进院子,陈青青就闻到了肉香,直击灵魂深处,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谁来告诉她,这家人在煮什么好吃的?怎么可能这么香!
对于周家的年夜饭,陈青青一开始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迫切想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