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借着探望的幌子来显摆罢了。
“那昭文就先告退了。”
仰梧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兰秋在一旁担忧地道:“殿下,您还好吗?其实您不去也没事的……”
“不,我会去的。”仰梧打断了她。
“有些事,一味地逃避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兰秋姑姑。”
兰秋讶异地望着她,心里却有些欣慰。
她的小公主,好像长大了。
第四十九章 相见不识
第二天,仰梧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了往日的装扮,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又温婉。
“听说你明日去昭文府上?”傅王后有些忧心地问道。
仰梧点了点头,“不错,她特意来邀请我。”
傅后皱着眉头,“冯贵妃和昭文一向视我们为眼中钉,此次请你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对了,应该是莫大人……”
顿了顿,有些担心地看向仰梧。
而仰梧只是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我知道的,母亲。之所以答应她的邀请,一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事以来,女儿终于明白一味地妥协与逃避终究无法解决问题;二是……”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闷闷地道:“我想看看,微生是否真的喜欢上了她。”
看着女儿抑郁的神色,傅后知道拦不住她,只得叹息一声道:“玉儿,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忘记,母后还在等着你。”
仰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站在公主府外,仰梧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建筑,想起去年时父王将她送与皋涂时的情景。
那时他说申山无粟。
可是,仰梧望着一派奢侈之气的府邸,可是仅修建昭文公主府就不知花了多少金银!
仰曦在守卫的禀报下徐徐走了出来,亲热地拉过仰梧道:“姐姐终于来了,我与莫哥哥都等姐姐许久了。”
说完后她注意着仰梧的神色,想从她脸上看出难过,可却见她神色自如,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仰梧随着仰曦走进了前厅,依然是满室的华贵典丽。
大厅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面前的棋盘。
看见她们来了之后,立马起身迎了上来,不过不是不是对仰梧,而是仰曦。
莫微生走到仰曦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而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跟你说了外头凉,让你就在屋子里等,你偏不。受了风寒怎么办?”,语气有些嗔怪。
仰曦则嘟了嘟嘴,撒娇地说道:“许久不见姐姐,人家太想她了嘛!”
莫微生训斥完仰曦,方才转向仰梧,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语带歉疚:“殿下,臣实在是担心夫人身体,故未及时向殿下行礼,还望殿下恕罪!”
语气毕恭毕敬,态度端正和顺,只是眉眼间全是陌生与疏离,不见一丝往日的温情。
他唤她“夫人”。
仰梧静静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她仍旧保持着微笑的神色,仿佛那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莫微生的旁边,仰曦正挑眉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挑衅。
“哎呀姐姐,怎么还站着呢!快坐下,尝尝这云山润雪,这可是曾经湘泽给梁国的贡茶,莫哥哥特意着人为我寻来的呢!”
仰曦滔滔不绝地给仰梧描述着莫微生对她的宠爱,而莫微生只是在一旁看着她,满眼的宠溺。
曾经这种宠溺是属于她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仿佛忘记了一切,也忘了我?那些共同走过的过往如同云烟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
仰梧看着莫微生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一点点伪装的痕迹。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无比坦荡,回望着她的眸子里平静得可怕。
仰曦在一旁冷笑道:“看来姐姐对我的驸马很感兴趣?”
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寒冷了下来,冷得直刺入仰梧的心扉。
她用力摇了摇头,眼睛酸涩却已流不出眼泪,笑着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儿时的往事。
可仰曦却觉得这笑容分外刺眼,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姐姐,听说过几日平河郡主就要被送往梁国了。”
仰梧一怔。
“父王已经决定与涂山彻底决裂了吗?”
仰曦嗤了一声,毫不在意地说道:“世人都能看出如今北凉才是这天下的王,涂山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既能得到北梁的庇佑,何必再顾虑涂山?”
仰梧没有接话。申山已经从一个独立完整的王国,自愿断绝羽翼,完全成为他国的附庸。
甚至反以为荣。
将自身命运完全交给别人,终究也会被命运反噬。
天色已渐晚,仰梧谢绝了晚宴邀请,走出公主府,在一片昏色朦胧里感受着夕阳最后的余晖。
是夜,仰梧躺在床上,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
脑子里全是白天那两人亲密的样子。
微生好像,彻底不记得她了。
她很难过,可又觉得,他的前半生已经给了她足够多的温暖。
她还要求他什么呢?在所有人都放弃她的时候,是他在她寂静黑暗的世界里点亮了璀璨的星辰。
她想说服自己放手,可记忆如千帆掠过,让她本欲平静的心荡起阵阵心弦。
仰梧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无法说服自己放手。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感觉房内传来些许异响。
“谁?!”仰梧警觉地起身,正欲叫人,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即将发出的声音。
仰梧惊恐地瞪大眼,慌乱之下使劲地在来人手上咬了一口。
“嘶!你属狗的吗?!”
那人吃痛,迅速地放开了手。
可仰梧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影影绰绰的月光,仰梧仔细地看了一看。
“……封徊?”
见到来人是封徊,仰梧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咬着牙问封徊:“你来干什么?这么晚了你跑到我房里来,你知不知道被发现会怎么样!……”
封徊无辜地眨了眨眼,“可你好像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月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他邪肆的眉眼都柔和起来。
此时的他眉眼弯弯,微微上挑的眼角似乎也染上些笑意。本来挺顺眼的画面,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破了。
“你去见了你的老相好?”
仰梧默了一瞬,但她实在不想谈及此事,于是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与你无关。”
虽然比刚知道这件事时平静多了,可一旦提起,她还是会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因为不想被封徊看见,索性便转身背对着他。
“你快走吧,被发现就完了。”她催促封徊。
黑暗中,仰梧感觉头顶一沉,反应过来后才知道是封徊在摸她的头。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以后肯定有更好的。”封徊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谢谢。”
“不过你可以把手移开了吗?会长不高的。”仰梧无语道。
可他接下来的话,仰梧觉得她显然低估了封徊的欠揍程度。
“就你这小身板还想长高,别想了。”
仰梧一把掀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本宫把你丢出去!”
面对她可爱的威胁,封徊完全不在意,“你不会的,除非你想自毁声誉,或者说你想嫁给我?”
“……”
“唔!……”片刻后封徊痛苦地捂着腰间,心里估摸着都被掐出淤青了。
仰梧瞪了一眼呲牙咧嘴的封徊,“别装了!”
封徊无语道:“我没装。”
仰梧不理他,封徊自讨没趣,便开始说起正事。
“你知道平河郡主的消息了吧。”
仰梧点点头,声音有些闷闷地说:“知道。”
“那你觉得,她会是什么下场呢?”
第五十章 欢宴
北梁人本就以残暴闻名,如今他们又手握大权,平河郡主去了北凉会遭受什么,仰梧实在不敢想象。
本来纪梁被困在那里就已经很让人揪心了,如今平河郡主又即将被送入火坑。
而且……申山外面还有愈来愈多的人形怪物,可朝野上下没有人敢上报,由着君王日日沉湎声色。
封徊的眸子染上些妖冶的笑意,在月光的笼罩下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封徊,你既非凡人,为何一直掺和人间之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仰梧严肃地盯着他道。
而他只是轻轻笑了下,“曾经有一位故交,和你说过一样的话。可后来他自己也食言了。”
“我不过想看看这人间,是否如他所愿。”
封徊说这话时眼中一片冰冷,但似乎又有些悲凉蕴藏其中。
他递给仰梧一枚环佩,通体雪白,玉色剔透。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用你的鲜血为引,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留下这句话,封徊就消失在了她面前,房内又回到寂静空旷之中。
这天仰梧同傅后正在花园下棋,兰秋却匆匆来报说昭文公文又来了。
自打她回到宫里,仰曦就三天两头的造访宫邸,每次来总不免“不经意”地提起莫微生,话里话外都是他对她如何宠爱。
仰梧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痛苦逐渐变成麻木了。
她这次实在不想再听她的废话,便让兰秋姑姑跟仰曦说她此刻不在永宁宫。
兰秋领命前去,剩下仰梧与傅后面面相觑。
傅后叹息一声,“也不知国师大人到底怎么了,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仰梧并不想再将精力放在这件事上,此刻她更想知道阿秀与妍妍的情况。
兰秋回来后仰梧便嘱咐她差人去看望一下阿秀母女,顺道给她们带些东西,如果可以的话给妍妍聘个可靠的先生,她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
兰秋领命前去,可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暗处窥视一切的刘嬷嬷也悄然溜了出去。
兰秋姑姑派出去的人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说阿秀母女过得不错,也为妍妍寻到了一个不错的先生。
仰梧这才放下心来,她有些没来由的高兴,起码还是有一点类似于希望的种子存在,她也终于在这混乱的世界中实现了一点“守护”的意义。
又过了几日,兰秋告诉仰梧,北凉派遣的使臣已经到达申山,准备平河郡主的移交事宜。
兴许是那日吃了闭门羹,这几天仰曦没有来找她。若不是万不得已,仰梧实在是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听说国君这两日要宴请凉国使臣,各级官员与后宫嫔妃都会到场,申山王唯二的两个女儿也免不了要出席。而仰梧的哥哥仰临,身为国君唯一的儿子,在这种场合却从未露过面。
原因无他,因为王太子是个傻子。申山王感到莫大的耻辱,在御医确定太子确实是个痴儿后,便直接将五岁的仰临扔到了玄真观中。
当年母后还喜欢着父王,她苦苦哀求着他,她会把临儿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不会让申山王室面上无光,只求父王不要把他送走。
可彼时冯贵妃已临盆在即,仰辛满心都是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他觉得他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健康的孩子,根本就没把母后的哀求放在眼里。
即使傅相极力劝阻也没能阻止哥哥的离开。
也是从那以后,曾经温和爱笑的母亲逐渐沉默寡言。而父王专宠冯贵妃,也极少踏足母后的寝宫。
说起来,兄长离去已十年有余。她曾偷偷去看过他,被发现后父王关了她三日禁闭,而带她出去那个人更是直接掉了脑袋。
仰梧被吓坏了,再也不敢去看他,这件事也让她开始重新审视父王。
冰凉的秋风拂过脸颊,仰梧从记忆中回过神,无声地凝视着又一个深秋。
宴会这一天很快便到来,虽然仰梧很不想看到仰曦,可她也很好奇凉国的使臣会带来什么消息,以及是否与嵇梁有关。
仰梧并没有多么隆重的打扮,只描了一个简单的淡妆,衣裙也挑了个素净的颜色。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身旁仰曦娇俏的声音,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宴会很隆重,女眷们之间争奇斗艳,与会的大臣宾客们脸上也看不到沦为附属的不甘,一片喜色热闹的气氛倒让人以为在过新年。
仰梧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着尽快捱过这段时间,可某些人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只见仰曦笑吟吟地对她说道:“听闻姐姐在涂山时新学了一种西域舞蹈,今日何不给大家开开眼界呢?”
仰梧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掌,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
且不说她并不想出风头,更重要的是,身为一国公主,她怎能为践踏自己家国的异邦人如同舞女一般献舞?
况且……还要被微生看到她如此屈辱的场面。
傅后也有些不悦地说道:“遗玉乃一国公主,怎能如此不成体统。”
可是仰辛却同意了。许是在涂山时他也见识过长烟调的魅力,为了讨好梁国他并没有反对。
“既然如此,遗玉就为孤献上一舞吧。”
仰梧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她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人操纵着舞步。
她今日的打扮本就素净,浅碧色的衣裙在轻灵的舞步中摇曳生姿,好像下一秒她真的会化为一缕长烟飘然而去。
一舞罢,众人皆交口夸赞此舞的曼妙,梁国使臣饶有兴趣地看着仰梧,眼神中带着些若有所思。
宴会结束后仰梧飞一般逃离了现场,不想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多待一秒。
出了大厅,仰梧一路跑到雁栖湖边,望着平静的湖面,心中一片凄凉。
仰曦也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过来。
“姐姐。”她在她耳边笑着说道。
“姐姐知道我是如何知晓你学会了长烟调的吗?”
她笑得仿佛三月里初春的暖阳,嘴唇轻轻开合:
“自然,是莫哥哥告诉我的。”
第五十一章 如梦初醒
仰梧深吸一口气,攥紧双手,任凭指甲深深地陷进肌肤里。
她原本并不想计较的心,突然升起了些恨意。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仰梧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道。
仰曦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仰梧,眼神森冷,一脸阴霾,如同变了一个人,全然不似之前逆来顺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