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吩咐老三买回了一尺红布，缝了一件崭新的小肚兜，还很用心地在上面绣了一只小老虎，打算给这个还未出世的小孙子做见面礼。
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谨月这次是真正感受到了。
尤其到了孕晚期，腰酸背痛，还时时抽筋，晚上一点都睡不好。连走几步路都觉得累，更别说下地干活了。
苏老二就让谨月在家休息待产。
六月刚到，苏老太就开始变得又兴奋又焦急，虽说苏老二在娶妻方面违背过她的意思，她也讨厌过他一阵子，但归根到底，她还是最疼这个儿子。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眼看着六月都到了中下旬，谨月的肚子还是没有发作的迹象。
她按捺不住性子了，气呼呼地摇着两只小裹脚，来到谨月的屋子。
“你这肚子，还没什么动静吗？”
“嗯。”拿着针笨拙地缝着小衣服的谨月头也没抬。
“那到底啥时生？”
这话问的谨月莫名胀了一肚子的气，她又不是神仙，她哪知道啥时生。
看谨月慢条斯理继续缝衣服的样子，苏老太语气更不好了。她说：“这马上都七月了，不会又怀着个女孩吧？”
愚昧！
孩子的性别本来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怎么会因为预产期而改变呢？
不过谨月现在也懒得计较，她淡淡地说：“那估计就是个女孩吧。”
“女孩你还生？！”苏老太一下子提高了音调。
谨月感到火冒三丈，这什么人啊，简直就不拿女人的命当命！
难不成怀孕先看性别，是男孩就生，是女孩就打掉？那要是怀上十个女孩，是不是就要打胎十次？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没好气地说：“这种事我怎么决定得了？难不成你生的几个儿子都是你算好日子的？”
苏老太噎了一下，她发现自从上次撕破脸吵完架后，这个女人就变了，彻底不把她放眼里了。
她停了下又说：“你决定不了？是个人都知道生儿子有秘方，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第63章 初次分娩
谨月呆了。
什么？还有秘方？如果真那么神奇，那这世上就没有女孩子了，至少在这个贫穷的山旮旯中没有！
所谓的秘方，还不就是赌个概率，和那些包过，不过退钱的考证培训机构一模一样。
“我没听过所谓秘方，也不相信。”谨月冷笑了下。
谨月的这副嘴脸差点把苏老太气疯，这个女人现在简直厉害地不得了，她说一句她就能顶一句。
她是说不得了，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谨月是在81年的农历七月初三生下二女儿的，取名苏微。那时张氏的第四个孩子苏茂已经三个多月了。
谨月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做母亲的不易，孕吐一直吐到四个月，刚能吃得下饭了，浑身又浮肿，连鞋子都穿不进去。
好不容易撑到孕晚期，肚子和腿上又长疹子，痒得要命，加上天气热，她感觉度日如年。
终于撑到分娩期，以为终于要解放了，没想到和生产过程相比，孕期那些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那天一早，谨月觉得很饿，就给自己烧了一个荷包蛋，然后提起扫帚准备打扫下屋子，院子还没扫完她就感觉肚子疼。
她以为是昨晚吃了辣椒的原因，也没太在意，坐在台阶上休息了会，继续扫，可没一会儿肚子又开始疼，每次疼痛时伴随着肚子发紧。
谨月感觉不太合适，去了趟厕所，发现已经见红了。
毕竟是第一次经历生孩子，谨月很紧张，苏老二已经下地了，她也不知道找谁。
想去找苏老太，想到前几天两人闹不愉快，也就没去，想了想就忍着疼痛去找张氏。
张氏得知谨月只是见红，还没有破水，就经验十足地说还早，忍着吧。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袭来，谨月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疼散架了，她摸着肚子咬着牙坚持着。
冷汗流了一茬又一茬，衣服早已经汗津津的了。
就这样疼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谨月感到一股水样的东西流了出来，想到估计就是张氏说的破水了。
苏老二今天没有去地里，一直在家守着谨月。听说要生了，他赶紧请来了王大夫。
谨月从来不知道生孩子会这么疼，就是那种钻心的疼，在王大夫的指导下，她艰难地呼吸着，好几次都因为不会正确用力而前功尽弃。
王大夫看着满头大汗的谨月，说：“啊呀，都第二个了，怎么还跟生头胎一样，一点都不会用力呢？”
谨月晕了，谁说是第二个？头胎好吗！
折腾了好半天，直到傍晚，屋子外面终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
“王大夫，男孩还是女孩？”苏老二焦急地问。
“女娃。”
谨月觉得只要娃平安就好，管他男孩女孩，都是自己的宝贝。
生产过程耗尽了力气，她现在感觉很累很累，就闭上了眼睛。
一直在门口的苏老爹一听是女儿，叹了口气就转身走了，苏老太直接没有出来，早在谨月六月份没有生产迹象时，她就预感到又是女，所以连那件新肚兜也没拿出来。
一个丫头片子，还穿什么肚兜。
苏老二，也显得很失落，王大夫走后，他坐在门槛上，垂头丧气了好半天。
第64章 是个女儿，你很不舒服吧
对于重男轻女，谨月并不意外，还记得前世的她从小被爷爷奶奶厌恶，就因为她是个女孩。
为此母亲好几次都想离婚，带着她单过，好在她父亲还算明事理，在单位分了房子后就带着他们母女另住了。
她奶奶那个年代尚且重男轻女，何况现在？
她还记得三个月前张氏生了小儿子时，公公婆婆轮流抱着孩子哈哈大笑的情景。
而如今，她的屋子，却门庭冷落。除了苏慎还在笑嘻嘻地逗着妹妹，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关心，没有问候，连一碗热水都没有。
谨月想起身，挣扎了半天却没有翻起来，她看到门帘上印出了苏老二的身形，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你父母重男轻女还情有可原，原来你也是一路货色。
她故意咳了一下，对苏慎说：“慎儿，帮妈妈倒杯水好吗？”
苏慎连声说好，就准备去倒水，苏老二进来了。
他从苏慎手上接过杯子，说：“怎么不喊我？刚烧开的水，烫到怎么办？”
谨月冷冷地说：“是个女儿，你很不舒服吧？”
苏老二看了谨月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水放在她头边，打算扶她起来时，谨月摇着头，语气淡淡地说先放一会，她过会喝。
“那我去给你烧个荷包蛋。”
“你还没回答我呢。”谨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固执地想要个答案。
或许在她潜意识中，她认为只要是她生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苏老二都会很开心。
毕竟她认为他是真心爱她的！
“舒不舒服都已经这样了。”
苏老二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谨月满意，她没好气地说：“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觉得生男生女在于我？”
苏老二瞪着眼睛，很惊讶地望着谨月，好像在说孩子是从你肚子出来的，不在于你还在于我？
这一辈人最大的愚昧就在于他们认为生男生女取决于女人，这一点让谨月非常窝火。
但她又不能去解释，那样会显得更加可笑，就好像替自己辩解或者争取什么似的。
没必要，真没必要！
谨月说：“烧什么烧，没胃口吃。”
苏老二转过身面对着谨月，好像很不解：“你又怎么了？你生孩子伤了元气，肯定要补一下啊。”
苏老二出去后，谨月叹了口气，她问苏慎：“你喜欢妹妹吗？”
苏慎歪着头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红脸，说：“喜欢啊。”
“为什么呢？”
“因为妹妹可以像我一样扎辫子啊，我以后会给妹妹扎很漂亮很漂亮的小辫。”
苏老二烧了两个荷包蛋，谨月赌气不吃。
苏老二清了下嗓子，哄着她说：“好了，女儿就女儿吧，日子还长着呢。”
谨月听出来了，那意味着，这样的疼痛她至少还得再经历一次？
至少。
呵呵，想得倒挺美！
谨月突然想到前世那个年代，虽然她的出生让第一次为人父为人母的父母感到开心，但骨子里他们也希望再生一个儿子。
重男轻女的观念，还真是根深蒂固。
第65章 你们把孩子换一下
生了她之后，父母虽然有遗憾，但那是大部分人面临的局面。
不管儿子女儿，家家都只有一个孩子，所以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家里的宝贝。
谨月觉得，苏慎虽然也深受苏老二的疼爱，但那最多的可能是因为她是头胎，在那个年代，没有哪户人家只生一个孩子。
初次做父母的人，对于第一个孩子都有一种天然的类似于好奇的爱，那是本能。
苏微出生的第四天，苏老爹把苏老二喊到正屋，在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开始吧嗒吧嗒吸起水烟来。
苏老二不知道爹要干什么，也就一直沉默地等着。
吸完一斗烟后，苏老爹歪着头，在桌子上边磕着烟嘴。
他说：“东畔的张贵林，你要叫叔，你还记得不？就是早些年在生产队和我一起放羊的那个。”
“记得，爹。”
“今天我放羊的时候正好在路上碰上了。”
苏老爹拿起那根发黑的细铁丝，剔着水烟头里的烟滓，“他的小儿媳妇，昨天又生了个儿子，第三个了。比你们的老二晚几天。”
苏老二低下了头，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他听出了，爹在怪他，别人家生的都是儿子，就他总是生女儿。
苏老爹沉默了一会，又说：“老天不长眼啊，他们的儿子儿媳一直在盼女儿，却偏偏生了个儿子，咱们在盼儿子，偏偏又是个丫头。”
苏老二看着苏老爹剔烟斗的手，说：“爹，这种事也由不得人啊。”
苏老爹点了下头，半天没说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老太看不下去了，她把大哭的苏老七抱在怀里，说：“你还不懂吗？你爹的意思是把两个娃娃换一下，正好两家都如意了。”
苏老二感觉脑袋里炸开了锅，他震惊地看着爹娘，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
“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你贵林叔家也是清白人家，他也有这个意思，娃娃相差也不大，这么好的机会就是天赐的啊。”苏老太继续说。
“就是，我也是为你们好。”苏老爹终于开口了。
“爹，娘，你，你们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我，你……”苏老二急了，开始语无伦次。
他虽然想要儿子，但却从来没想过通过这种方式。她娘有这想法他不意外，他真的想不通一向开明的爹怎么突然也这么糊涂。
苏老爹放下烟斗，手心朝下按了几下，说：“你别激动，先听我说。这种事讲究一个机缘巧合，别人就算想换，也未必遇得到这么合适的人选。你好好想想。”
看苏老二不说话，苏老爹继续说：“你也知道你媳妇身子骨弱，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生了两个，这要生第三个，得等到啥时候？你们年龄也不小了。你想过这事没？”
“我，我，谨月她……”苏老二只觉得嘴唇打颤，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不是想说她还能生？看她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瘦身板，就算生第三个，还是个丫头片子。”苏老太白了一眼，气愤地说道。
第66章 一个丫头片子还当宝贝呢
苏老爹让苏老太不要激动，说这种事要心平气和地谈，要你情我愿。
苏老二终于缓过了气，他说:“爹，身子都是可以调理的，我相信谨月很快会怀上老三。”
苏老爹点点头，说：“那样最好。”
苏老二接着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谨月以后真的不能生了，我两个女儿可以入赘一个。”
“倒插门？你也不怕人笑话！”苏老太插了一句。
“那至少也是我的孩子啊，换了别人的儿子，到时人家结婚生娃，跟我又有啥关系？”
“你养大了，那他就是你的儿啊，咋没关系了？”
“那都没血缘关系，我，我总觉得不合适。”
“这个事我也就这么一说，决定权还是在于你和谨月。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苏老二本来想把这事给谨月提一下，但又怕谨月激动。
算了，反正这事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他不可能动摇。
整个月子里，苏老太就进过谨月屋子一次，说是看望孩子，其实也就是想打探一下他们对于换孩子的意见。
不过这两个人现在就如同仇人一样，一见面总避免不了争吵。
那天，才七八天的苏微突然哭个不停，而且伴随着呼吸急促，胸部明显地起伏着。
谨月吓坏了，她没有经验，生怕孩子有什么闪失，急忙下炕准备出去找张氏，这时候苏老太进来了。
“你这慌慌张张地要去干什么？”
谨月就好像遇到救星一样，一把抓住苏老太的胳膊，慌乱地说：“娘，您快看看娃，她呼吸，好像呼吸不太对劲。”
苏老太慢条斯理地走到炕边，瞟了一眼，说：“呛到脏东西了。”
“什，什么脏东西？”谨月紧张地舌头发颤，“那，那该怎么办？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苏老太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生死有命，就这样一个丫头片子还当宝贝呢。”
丫头片子就不是人了吗？
谨月忍不住了，她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说话？”
苏老太瞪着眼：“我说错什么了，没呛死算她命大。”
“你这样咒孩子就不怕有报应吗？”
苏老太气得嘴都要歪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
“那你呢？别忘了你也是当母亲的人，老七还没多大呢。”
“呵，现在嘴巴倒挺厉害！我是当母亲的，可我不像你，七八年都没生出个儿子。就这样的货色，还舍不得换呢。不过现在就怕想换人家都不乐意了。”
“什么？换什么？”
苏老太轻蔑地看了谨月一眼，哼了一声，就走了。
谨月气得浑身发抖，她抱起苏微，拍着她的背，故意大声说道：“娃呀，你可得好好活着，别人不把你的命当命，妈可把你当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