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霄沂遇见个人,都要说自己是周宁未过门的相公,而且人越多,他讲得就越起劲。到最后,整个城的人,就连街坊小儿也都以为,周宁与霄沂是一对璧人了。连宗主都跟她开玩笑,问他俩何时婚聘嫁娶。
一日,霄沂去西南山林去为师父寻一草药,只是寻了十几天了,就是没在山林里见着要寻的草药。这日也是一无所获,天都黑下来了,他才起身准备下山,却不料听到不远处有激烈的打斗之声。
霄沂小心地过去想看个究竟,却发现,周宁正被几个蒙面黑衣人围攻,身上已经添了不少刀伤,看她苍白着的脸,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眼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一个狠厉,一剑便向着周宁的面门劈来,霄沂一把将背上的背篓掷出,砸向那把剑,才使得周宁有喘气的空闲。
趁着黑衣人未反应过来,霄沂一个横扫,瞬间将其中两个打趴下,揽住周宁的腰一个飞旋,便跳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几个黑衣人反应过来,便即刻追了过去。
“你到底都惹了些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多的高手来围攻你?”霄沂一边躲避黑衣人的袭击,一边向怀里的人问道。
见怀里的人没个回话,霄沂低头一看,周宁早已在自己怀里陷入昏迷。
虽说霄沂的轻功可谓一绝,但此刻带着个人,外加要躲开数位高手的袭击,还是有点难度的。好在他身上带着几个防止野兽袭击的猛药,几下过去,追过来的人也少了。加之他放开了地跑,终是将那伙人给甩掉了。
霄沂在峭壁上寻得一个隐蔽的山洞,又用树枝在洞口堵住,这才放心地将周宁安置下来。
他小心的点了一堆火取暖,将火堆一旁收拾了一下,小心地将周宁抱过来。
方才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周宁身上应是挨了不少剑伤,现下火光下看到,才发现,她真的流了很多血,几乎都要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了。
好在方才躲避黑衣人的时候已经给周宁点了止血穴,不然还得流得更多。霄沂从怀里拿出一瓷瓶,从里头倒了粒药出来,给周宁服下。
这丫头到底是闯到什么魔窟里去了,被人追杀成这样。
霄沂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宁,说道:“得罪了。”
于是小心地将周宁的衣服脱下,但一些已经凝固了的血粘连着皮肤,脱的时候还是让昏迷中的人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此刻的周宁给扒地不着寸缕,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剑伤很多,但是最致命的是胸口那一剑,再偏个半寸应该就碰不到霄沂了。
还好这次霄沂想着在山林里多待些时日,因而进山时带了较多的药,于是给周宁稍微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后,便将那些药全用在了周宁身上。
山中夜晚气温低,再加上周宁由于失血过多,此刻她的身上越来越冷,连嘴唇都有点泛紫了。
霄沂不敢将柴火添得太旺,怕火光再次引来那些黑衣人,于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盖在周宁身上,然后在将周宁整个人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让周宁暖和起来。
半梦半醒中,周宁梦到了好多以前的事情,甚至那些被自己早已遗忘了的东西。
她梦到很小的时候,母亲还在世,是父亲的一个妾侍,常受正室的苛责辱骂,不久郁郁寡欢而离世。自己没了母亲的庇护,就更是经常被几个哥哥姐姐追着打。
后来父亲因贪污被抄家,自己当时正好为躲避几个哥哥姐姐打骂而躲在外面,免于一难,却也失了庇所,流落在了街头。
那日自己实在饿得厉害,便跑到卖包子的小贩那里讨要包子吃,可小贩哪里肯便让她滚远点。周宁便趁着小贩不注意偷了包子就想跑,不料还没跑两步就被抓到了。
只见那小贩正要狠狠打小周宁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冲了过来,狠狠撞在了那摊贩身上。小贩没留意,被撞倒在了地上,小男孩乘机拉着自己左冲右突,终于在一个偏僻的破庙前停住。
两个人直喘着粗气,周宁回头看看后面,哪里还有什么人。
“你这小丫头,去谁那偷吃的不行,跑到那吝啬鬼那里去偷。偷也就罢了,居然还偷得那么光明正大,不给那吝啬鬼逮着往死里打才怪!还好我看到了及时救下你,不然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现在肯定给打断了。”小男孩叉着腰,气冲冲地说道。
第1章 (73)幼年初遇
小周宁吓得瞪大了眼睛,以前虽也常常被哥哥姐姐追着打,但也只是些小伤,没想到偷东西吃会被人打断手!
“咕噜噜~”小周宁被吓得不敢说话的时候,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小周宁听到声音,捂着肚子,圆圆的小脸蛋红得只往胸口里埋。原本还想接着教训周宁的小男孩听到也是愣住了,堵在嗓子眼的话硬是被吞了回去。
“咳咳咳~那个,你没吃饭吧,我这里有块馒头,你先吃吧。”小男孩说完,小手往胸口掏了掏,便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馒头出来,递给小周宁。
小周宁双手接过馒头,正准备往嘴里送时停了下来,“我吃了,那哥哥吃什么呢?”
小周宁虽在府里受尽欺凌,但至少也是个小小姐,吃穿用度比不上其他哥哥姐姐,但也比外头的普通百姓要好点。而眼前的小男孩比小周宁大点,衣着破旧,灰头土脸的,虽是如此,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异常坚韧。
小周宁从小体会了很多人情冷暖,所以看小男孩的样子,自己应该也是没什么吃的,不知道把馒头给了自己,他还有没有其他吃的了。
“我不饿,你吃吧。”小男孩牵着小周宁走进破庙,在一个干净的稻草堆上坐了下来。
小周宁想了想,将馒头掰成了两半,一半递给了小男孩,糯糯地说道:“哥哥,我人小,吃不下这么多,半个就够饱了,剩下一半你帮我吃了吧。”
小男孩眼眶微微泛红,自从父母走后自己一个人四处流浪,有多久没有人关心过自己了。他摸着小周宁的头说道:“哥哥前下已经吃过一个了,现在吃不下了,这个你全吃了好吗?”
因为实在是太饿了,小周宁也没再推辞,便狼吞虎咽地啃起了手中的馒头,不消一会儿,整个馒头便被她吃完了。
小男孩将一旁瓦罐里的水递给小周宁,小周宁一口气全喝了。虽然馒头是硬了点,也没什么味道,但对她来说,这已经是这些天她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吃饱后,小男孩问她:“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变成这样子,是走丢了吗?你的家人呢?”
小周宁刚想回答,可是一想到整个府里都被抄了,小周宁亲眼看见,就连原先欺负自己的哥哥姐姐也被拉去砍头,便不说话了。
小周宁记得,那夜府里灯火通明,府里上上下下人荒马乱,自己正从后院一个角落的狗洞里往府里钻,以前照顾母亲的老嬷嬷正好瞥见自己。
她紧张地一边把自己往外推,一边叮嘱自己,以后有多远走多远,千万别让人知道自己是周府的人,然后从里面移了个东西直接将洞口给堵上了。
小周宁被赶出了周府,无处可去的她只好在街上寻了个角落,生生冻了一晚。第二天,当她被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吵醒时,便看见很多人围在街道两旁,一群披头散发,戴着枷锁的囚犯在前面走着,小周宁站得比较远,没看清楚。
当她跟着这些人来到一个广场时,发现上面站着一排手拿大刀的人,而他们面前,跪着一排方才的囚犯。
小周宁好不容易找了个看得到的位置,才发现,那上面竟然跪着父亲他们。只是她还没喊出声,刽子手们手起刀落,便见父亲他们全都身首异处了。
小周宁吓得捂住了嘴,整个人抖成个筛子,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怎么度过了那些天。今天终于清醒过来,她实在饿得厉害,便去街上找吃的,结果就碰到小男孩了。
小男孩见小周宁捂着嘴,整个人都在颤抖,便不再询问,只好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慢慢地摸着她的头说道:“不怕不怕,哥哥不问你就是了,以后我们两个一起生活吧。”
过了好长时间,小周宁才慢慢安静下来,这么多天的担惊受怕,小周宁突然安下了心来,整个人倦意明显袭来,于是强揉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问道:“哥哥叫什么,为什么也是一个人呢?”
“我叫霄沂。”
周宁瞬间清醒过来,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被人紧紧箍在怀里,浑身的疼痛也随着人的清醒而愈发明显。
霄沂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动,便醒了,看到周宁疑惑中带着痛苦地表情愣愣地看着自己,连忙出声道:“怎么了,哪里疼?”
呆愣了片刻,周宁回过神来,便挣扎着想坐起来,只是一动,胸口的衣服便滑了下去,周宁这才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周宁用力将霄沂一推,霄沂没防备,猛地向后跌倒,连带着把周宁也给拉了下来。周宁没反应过来,拉倒后便直趴趴地趴在了霄沂身上。原本两人之间还有层衣服隔着,现在一番折腾,两个人真就实打实地贴在了一起了。
原本脸上苍白的周宁,此刻早已鲜红欲滴,连耳根子都红了。周宁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霄沂低头看着胸前的人儿,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师父常让自己罚抄的心经,好久才堪堪压下心中火焰。
他一手扶着周宁的腰,一手撑着地,缓缓地坐起,然后拢了拢周宁身上的衣服,看着呆呆的周宁,摸了摸周宁的头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夫人难道是要悔婚?”
周宁愣愣地抬头看着霄沂,霄沂一个低头,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而后快速站起来,背对着她说道:“你在这里收拾一下,我去外面看看昨晚那些人走了没有,顺便找点吃的。”言罢便出去了。
周宁摸着刚刚被亲的地方,看着洞口的方向,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脸上表情五彩斑斓,甚是精彩。只可惜霄沂没有看到,不然铁定要开心一番。
她忍着疼痛想去拿自己的衣服穿,可那衣服早已破破烂烂,沾满了污血,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好好地将霄沂的衣服穿上。
第1章 (74)被爱背叛
只是霄沂的身材比周宁大许多,原本霄沂穿着很合身的衣服,此时到了周宁这里,便是宽宽松松,拉拉垮垮的样子了。
霄沂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样子。
“咳咳咳~这个是刚摘的果子,你先吃几个垫一下肚子吧。”霄沂从怀里拿了几个果子放在她手边,而后坐在一旁,将方才采摘来的一些草药进行捣碎碾磨。
周宁伤得实在太重了,方才一番折腾后,现在整个人都冒了一层虚汗,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霄沂将草药都捣碎后回过头来才发现她的异常,于是连忙去探她的额头,体温又高了起来。
霄沂先给周宁喂了点水,而后说道:“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敷点草药。”
闻言,周宁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直勾勾地望着霄沂。
“害羞什么,你什么地方还是我没有看过的。昨天伤口上敷的药估计已经没了,今天得重新再补上,本来你这伤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是好不了的,你再不听话,估计一年半载也好不了。”
周宁:“……”
周宁闭上眼睛,将手放到了一旁。脸上虽仍是没有什么血色,但霄沂看到,周宁的耳朵还是微微发红了。
就这样,两人在山洞里一待便是好几天,在霄沂的妙手回春之下,周宁身上的伤口倒是恢复得很快,在她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某天清晨霄沂醒来便发现,山洞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小没良心的,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江湖动荡,风起云涌,各门派斗争不断,血雨腥风重卷而来。各家族要么自保,要么要么静观其变,有些徒遭横祸,有些助纣为虐,局势动荡。
原本道和宗为人称道,可后来随着道和宗在江湖中后来居上,道和宗宗主的真实面目也渐渐露了出来。
他雷厉风行,顺者昌逆者亡,便行其是,许多门派不服者因此而惨遭灭门,剩下些敢怒不敢言者和那些趋炎附势门派足是令人唏嘘。
霄沂师父原本与道和宗宗主是师从同门,但他看不惯道和宗这些年来的做派,便带这霄沂师徒四人入深山,从此不问世事。
临行前,霄沂再次跑去找周宁,希望她能悬崖勒马,不再助纣为虐,可惜他在大雨中约定的地方整整等了周宁一晚上,也没有等到周宁出现。
心如死灰的霄沂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青庐,却发现大门大开,空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霄沂连忙跑回去想去看师父他们,却在进门的第一眼,便见师父朝着自己单膝跪着,手持一把剑插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箭羽,睁着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门口。
而在师父不远处,庭院的一边,趴着大师兄的尸首,身体的整个背面都是箭羽,心脏位置,一柄长剑从后面贯穿到前面,深深滴扎进了地下。
房子门口那里,则是全身上下满是剑伤老三,那双眼睛虽早已失了神智,但却仍可以让人感受到他当时满腔的怒火与愤恨。
霄沂跌跌撞撞地往师父靠去,脚下时不时地被庭院里那些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尸体差点绊倒,对于霄沂来说,似乎是跨过了很长很长的路,走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才终于来到了师父跟前。
“师父。”霄沂跪在师父跟前,颤抖地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去摸师父的脸颊。
明明是夏日,可此刻师父的脸却那么冰冷,就像那冬日冰山里的寒冰般刺骨冰冷。
“师父,你看看我,我是小沂啊。”指尖小心地轻触师父的眼睛,师父却没有反应。
霄沂睁着血红的眼睛,哽咽地说道:“小沂知道错了,昨晚就应该听师父的话就走的,就走的。小沂知道错了!师父!你看看我吧!看看我吧,小沂真的真的错了!”
颤抖地摸着师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跪了有多久,霄沂终于认清了现实,他小心地将师父、师兄及师弟清理干净,给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在山间找了个景色宜人,无人惊扰的地方,将三人埋在了那里。
当霄沂回到青庐时,发现庭院里站着一个人,消瘦清丽,凌然若谷,纵使是许久未见,霄沂也是从那背影里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
庭院里的尸体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
当霄沂看到周宁时,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他一步一步走到周宁身前,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霄沂睁着血红的眼睛直视着周宁,沉郁痛苦:“你,用我的手,杀了我至亲的师父、师兄、师弟!周宁,你有心吗?”
是霄沂写信告诉周宁,他们明天就要离开想最后见她一面。也是霄沂为了躲避师兄弟的看管,用自己的冥蝶让他们进入深眠。他想着也就几个时辰的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却正是这几个时辰,让他们天人永隔。
是他,让他们几个在敌人来袭时无力反抗!是他,亲手害死自己的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