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向阳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专业是挖掘历史。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见证历史的人。
柯向阳所在的古墓小组，就是姜枕溪去的第一个王侯古墓。
当时最先发现诗文集的人还是他。结果到了现在，导师对那些诗文集特别重视，连他这个得意弟子也碰不着边。所有的诗文集被完全无害的扫描仪扫描出电子文件，以方便翻译组的翻译工作后，就都被送进了恒温箱。
柯向阳趴在恒温箱边上，里面陈列着一页一页被摊开的纸张，泛黄残旧，像是即将枯萎的树叶。即使是这样，包括那一个个文字，这好像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他不由得感叹，这大概就是文字的魅力吧？明明隔着几千年的间隔，却依然保持着一份鲜活的生命。
导师挥苍蝇一样，瞪着眼睛赶他走：“去去去，在这杵着干什么？”
柯向阳挠挠后脑勺：“我是想看一看。说真的，老师，为什么历史上没有关于这些诗人的记载呢？”
明明是那样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可是遍寻史书，居然找不到半点关于他们的记载。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诗文集的存在，恐怕没有人会知道这些人。
“而且……”柯向阳忍不住小声问道：“老师，你不觉得这些诗文集发现的时间真的太巧合了吗？”
能够被国家管理的古墓都是大型墓地，不知道被翻过多少遍了。偏偏就是这样，他们还能够漏掉诗文集的存在，简直像是在嘲讽以前的考古学者们的不作为一样。最关键是的，竟然还都是同一时期发现的，前前后后相差不到一个月。
“……”导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柯向阳的问题，慢慢说道：“向阳，我们现在所能够做的，就是在这些诗文集彻底腐化之前，把文稿翻译出来，明白吗？”
——姜枕溪在做旧这一方面上考虑得很周详。她埋藏进古墓的所有诗文集，都是即将腐朽的纸张，如果保存不当，用不了几天就能直接损毁或者墨迹消除。就算小心翼翼地保存，也还存在着其他的偏差，稍有不慎，就会损毁。这是为了诗文集的逼真，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个世界的人暂时没有时间去想太多诗文集从哪里来的问题。至于再往后，这些人会不会发现平行时空的存在，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柯向阳似懂非懂。
导师拍了一下他的后脑：“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要是不把这一页翻译出来，你别想回家吃饭了。”他指了指另一边恒温箱里的纸张。
柯向阳哀嚎：“不是吧，老师？那一页不知道要找多久呢，而且我又不是文学专业的。”
“小柯，嚎什么嚎呢？快过来帮忙！”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柯向阳忙不及赶过去：“这就来，这就来。”
“……”
看着得意门生过去做事，导师回过头来。他伸出手，隔着恒温箱，好像能够触摸那些文字。导师目光专注地看了许久，摇头一笑，又叹了口气。
柯向阳说的这些道理浅显易懂，难道就没有别的人想到吗？
当然是有的。
但是，那或许就需要更久远的未来的人们追根溯源了。
因为他们现在急需做的，是保护，而不是探索。
如果连这一点微末的痕迹都没有留存住，以后又能拿什么去寻找呢？
.
星期六，单欣远兴奋地告诉姜枕溪，林修能的案件开庭了。姜枕溪没有去观看庭审，却从单欣远那里得知了最后的结果。
毁坏他人财产、故意杀人未遂、侵犯知识产权，尤其是侵犯知识产权这一块，古代诗词歌赋差点造成的断层性质恶劣。数罪并罚，林修能被判处无期徒刑。
作为一直帮助她的报答，姜枕溪请单欣远吃饭。难得遇到悠闲的时候，单欣远没有拒绝。她夹着菜，哼道：“你是没瞧见林修能的脸色，跟猪肝似的，可下饭了。”
“挺好的。”姜枕溪唇角扬起：“罪有应得。”
单欣远：“是啊，你以后也要加油写下去。”她感慨道：“这一场风风雨雨，幸好你挺过来了，幸好没让林修能得逞。否则，得多遗憾呐。”单欣远又补充道：“你现在的读者可不比林修能之前少多少。你都不知道，你说忙着林修能这件事而断更的这段时间，多少人在评论区底下哭——当然，不包括我啊。”
说到底，还是在催更。
姜枕溪扬眉：“以后再说，断更它不快乐吗？”要知道，她本身就不是搞文学创作的材料好不好？之前如果不是为了打压林修能，姜枕溪才懒得敲键盘。反正穆如南很快就会回来，她的更新会比自己更用心的。
单欣远：“……”
单欣远幽幽道：“你就庆幸附近没有你的读者吧，否则听到这话，当场就能哭给你看。”
姜枕溪笑而不语。
“对了，之后你什么打算？”单欣远问道：“《荒海奇原》这事闹得那么大，你写得好，又自带热度，应该会有很多编辑找你签约吧？”
“有的。”姜枕溪没瞒单欣远，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签约的事先不急。”这都是穆如南的故事，她会留给穆如南。而她要做的……
“起诉之前网络暴力。”姜枕溪语气平静，说。
单欣远略微诧异了下，转瞬想到林修能内涵穆如南抄袭时，这姑娘面对的所有网络压力。单欣远抿了下唇角，她又何尝不想穆如南能够给那些家伙一个教训呢？但作为朋友，单欣远必须提醒她：“如南，这件事成本很高，代价也很大，而结果不一定能够如你所愿，你确定要做吗？”
姜枕溪微微一笑，淡淡道：“总有些事，要去做的。”
单欣远经常见到她这样的笑容，清浅如幽兰，含蓄不露，笑起来很漂亮。但这是单欣远第一次发觉，她好像，并不是那么了解自己认为的朋友。犹如隔着一层薄薄的迷雾，看不分明。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
前天：我明天不嚯奶茶了QAQ
然后，昨天到今天，两天嚯了三杯奶茶。
真香。
第28章 文豪系统13
◎十三◎
如果要问最近最有知名度的作者，“不骞”这个笔名绝对可以排到前列。业界内大部分人都觉得，她这是天时地利人和，才有了现在的地步。
然而，让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的，却是不骞向众多网络营销号和个人用户发了法院传票。
姜枕溪再一次从原告席上走下来，与之相对的，对面的被告面色颓丧，显得格外沮丧。姜枕溪没有看那人，她偏着头，对身边的金牌律师道：“这次也辛苦你们了。”
律师笑容得体：“不辛苦，穆女士。”
毕竟姜枕溪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证据又充足，这些官司打起来毫无争议。不过，也还是有一些不太好啃的硬骨头。文字这种东西本身就带有足够的主观性，不然也不会有正话反说、冷嘲热讽这样的存在了，以致于短期内无法判定下来。
秉持着职业道德，律师提醒道：“穆女士，请问你确定要继续追究吗？剩下的一些，可能要做好长期拉锯战的准备。”他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跟单欣远先前告诉姜枕溪的没有什么两样。
姜枕溪神色不变：“能够做到哪一步就哪一步吧。”她无所谓道：“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改了主意。”
穆如南会不会改变想法，她并不清楚，所以提前给律师打个预防针。
律师表示理解：“当您觉得付出的代价不能支撑起您想要的预期时，随时可以停止。”
对于姜枕溪的这一番做法，网络上议论纷纷。有觉得她又飒又爽利的，也有嘀咕她小气记仇的。而业内更多人士还是感谢她居多，毕竟被空口白牙鉴抄的作者可不少，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全都深受憋屈。姜枕溪这众多律师函和法院传票一发出去，整个评论区风气一肃，无锤鉴抄的不说完全消失，最起码也减少了许多。
另一边，陈洲暄、宁照声总算完成了浩大的翻译工程量。
这还得多亏了宁照声。比起毕业后诗词歌赋几乎还给老师的陈洲暄，宁照声才是那个翻译的主要角色。好歹也是近代文人的典范，传统儒学和四书五经没少读。尽管这样，宁照声和陈洲暄还是花费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在翻译组，因为姜枕溪埋的诗文集里收录的诗文实在太难、以、辨、认了——堪称忠实地复原了古代文字和诗人本身的“特色”，尤其是有些诗人，个性豪放，写得一手好草书，那可真是绝了！
没日没夜地在翻译组工作快半个月后，陈洲暄差点哭着抱住姜枕溪的大腿：“求求你了，让我回去，让我回去码字！我爱码字！”
他背过的古诗文还好点，更多情况下都是他在宁照声欲言又止、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尴尬地表示自己看不出来。早先能见到宁照声的兴奋早就过去，陈洲暄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狗窝。
宁照声没想到自己竟然给陈洲暄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他轻咳两声：“我们的任务，现在应该算是全部完成了吧？”他刻意咬重了“全部”两个字。
宁照声现在也明白过来。姜枕溪可不仅是让他们过来维权的，或许，还有……改变。
改变这个世界。
林修能搬运来的那些作品，本身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影响。而姜枕溪所做的，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将这影响扩大。说不定，某一天，这个世界的人们，就会发现，原来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经触摸过另一个世界的踪迹。
时空管理局的员工么？还真是很……宁照声顿了顿，想道，很大胆的一个机构。
面对宁照声的问题，姜枕溪这次点了头：“嗯，完成了。辛苦两位。你们可以回去了。你们的劳务费，会以合理的方式送到你们手中。”
是的，两个人过来跨时空维权也是有劳务费的。
至于劳务费怎么来？别看把宁照声、陈洲暄送过来的是时空管理局，可时空管理局也会扣除姜枕溪的积分，作为申请“外援”的酬劳。三成抽成，剩下七成兑换成异时空货币，付给宁照声、陈洲暄。
姜枕溪又补充道：“放心吧，回去之后，你们仍然会处于之前自己所在的时间轴上，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陈洲暄咋舌：“你们这时空管理局，售后服务还挺好的。”
姜枕溪未置可否。
宁照声笑了笑，说道：“这一次来到另一个世界，我也算长了一番见识。知道以后的华夏会和这个国家差不多，我也就放心了。”
宁照声说的是真心话。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国家，原来会是这个样子。所谓太平盛世，海晏河清，不外如是。
姜枕溪轻轻一笑：“那你可要好好活着，活到最后不就能看到了吗？”
“好了，我送你们回去。”
“记住你们签署的保密协议。如果有违约行为，我们会直接消除你们的记忆。”
——这是时空管理局的规定。签署保密协议和消除记忆，是它给所有非时空管理局员工的人的选择。保密协议能够在他们透露时空管理局消息的时候直接禁言，之后自然会有相关部门的员工顺着被引动的保密协议条约找到本人，消除他的记忆。
送走两位异时空的外援，姜枕溪收拾收拾了两个人曾经存在的痕迹，打了个哈欠，又躺下了。
【……】
系统都要怀疑，姜枕溪之所以暂时选择停留，可能还是馋这个世界睡眠比较好。
如果姜枕溪能够知道系统在想什么，绝对会肯定地告诉系统，不要怀疑，她就是在馋睡眠时间。
毕竟，谁又知道下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
.
【即将脱离当前世界，请再次确认。】
【脱离。】
【滴——脱离成功。】
姜枕溪回到空间。上次看卓新雪坐在别墅门口，怪可怜的，姜枕溪就在别墅外增加了一个长椅，方便这些小世界的委托人们等待。
穆如南就坐在长椅上。听到动静，她抬头，对姜枕溪腼腆一笑：“你好，我是穆如南。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姜枕溪随意摆手，说道：“不用谢，职责所在。”
“不，我是说，”穆如南抿着嘴角，轻声道：“谢谢你，缓和了‘穆如南’和父母的关系。也谢谢你，为我迈出了起诉网络暴力的第一步。请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会继续创作我的文章，会和父母好好相处，也会坚持起诉那些应该受到惩罚的人。”
姜枕溪：“没必要，你想做什么，就做你想做的。”她语气平淡：“我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你。”
系统欲言又止，姜枕溪明明就有勾起唇角来的。
穆如南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深深鞠躬：“总之，多谢姜小姐。”
“……”
把穆如南送回去后，姜枕溪走进自己的别墅，一眼就看到客厅茶几上摆着一坛子酒。她扬眉：【你还真弄到了？】
系统：【不是宿主你要求的吗？但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李太白。最近没有去那个世界做任务的员工。】
【算了，有就不错。】
姜枕溪拍开泥封，给自己倒上一杯。
姜枕溪的空间里是有昼夜循环的。这会儿是白天，正午的阳光洒落在地，有几分暖意。她心念一动，瞬间，云层中的太阳隐没，夜色迅速织满天空，一缕月光顺着落地窗的缝隙流淌进来，皎洁而空灵。一盏灯自动亮起，昏黄在屋子里晕开。
【果然还是，赏月和酒更配。】
姜枕溪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目光依旧清明，根本看不出是喝了一坛酒的人。
【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姜枕溪歪了下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笑意清浅：【真希望下个世界也能有这么漂亮的月色呢。】
系统：【滴——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请宿主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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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宫女轻声呼唤着帷幔中的人。
“……”
早在宫女靠近时，姜枕溪就清醒过来。她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雕琢精致的花纹，没有想到，她才说，希望下个世界也能有漂亮的月色，然后她就真的有了。
——因为这是古代。
古代的月色，不经过现代工业的污染，能不漂亮吗？
姜枕溪：笑容逐渐消失。
她还是更喜欢现代社会一点。是手机不好玩吗？是外卖不好吃吗？是空调不舒服吗？为什么要来古代社会？
姜枕溪坐起来，收拾好心情，快速融入，淡淡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
“……”
卯时三刻，等于五点四十五。
姜枕溪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暴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很好，她上个世界补觉的选择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