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王太傅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刚刚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只是,面上依然要做出一副誓死谏言的忠臣模样,絮絮叨叨说着令人神烦的话语,果然,很快就激怒了眼前没有耐性的小皇帝,对方暴躁地一甩袖子,大声呵斥:
“大胆!王太傅你不要仗着是朕的太傅,便倚老卖老!冬猎一事不必再提,朕已有决断,若是还不速速退下,就不要怪朕不留情面了!”
王太傅当然不会退去,不仅没退还老泪纵横地向前跪行几步,十足的大忠臣模样,果然,小皇帝彻底被激怒了,王太傅看着口不择言,面色潮红,神情激怒的皇帝,心想着,这便够了,于是适时地摇晃了一下,准备晕倒,谁知,眼前的皇帝忽然一挥衣袖:
“好你个王余,竟然当众敢忤逆朕!来人!给朕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
什么?!王太傅惊骇地瞬间抬头,怎么就突然跳转到二十大板上了?按照流程不应该是他晕倒后被皇帝送回府吗?!准备晕倒的王余彻底精神了,他双目不敢置信地看向小皇帝,而面色苍白的皇帝,拿着手帕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目露狰狞,笑容冷漠地可怕。
“给朕打!”
“不,陛下您不能——”
王太傅还未说完,便被几个侍卫拉到了一旁,捂住了口鼻,与此同时,皇帝叫人送来了两张椅子,将身后一直走神的少女按在了椅子上,兴致勃勃地看向少女:
“爱妃想必还没有见过行刑的场景吧,今日便一起与朕观刑,好好见识一番。”
说着,在王太傅一声声的哀嚎中,在一声声木板到肉的闷响声中,皇帝开始细细为她描绘杖刑的细节。
“你瞧,那木板有五尺长两斤重,一下打下去,皮肉发红,两下下去便热痛无比,等到第十下时,皮肉表面还是完好的,肉的内里却已经被打得绽开,二十下保管他坐不得躺不得,血肉模糊,整个过程宛如捶打一块猪肉,若是足足打上一百下,那人肉骨头,也能打得如同膏泥一般酥软,一戳,裤子都兜不住呢,那个场面才叫刺激,啧啧啧,可惜啊……”
皇帝兴致勃勃地详细描绘着杖刑行刑的画面,伴随着他的描述,王太傅一声声宛如杀猪般的惨叫,丝丝血迹顺着中衣渗出,场面可怕极了。
连身侧早就见过不少杖刑的宫女太监们都听得心惊肉跳,面露惧色,若是换作一个正常的后宫妃子,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在此,恐怕是要尖叫连连,害怕地昏厥过去,毕竟,哪有拉着后宫妃子欣赏杖刑的道理?
这不是欣赏,这是惩罚啊。
然而,作为被惩罚的对象,皇帝描述的全程,少女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刑场,脸上充满了好奇、惊讶、恍然,唯独没有周沉兴想要看到的害怕,甚至还拉着他的衣袖,央求他再说一些。
啧——
周沉兴见此,突然失去了兴趣,他挥了挥衣袖,让宫人送走了已经昏厥的王太傅。
哗啦——一盆凉水泼到了石板地面上,丝丝血迹很快便被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清梧宫内,高大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摇曳曳,冬日里,树上仅剩的半黄不绿的树叶稀稀落落地随着树枝晃动拍打着寒风,一片树叶终于经不住风的压抑,脱离了树枝,在空中乘着风打着旋儿飘落了下来,落在了一只金丝黑色龙靴前,被主人一声脆响踩了个稀碎。
“朕倒是没想到,朕的爱妃竟然还是个女中豪杰,你难道不怕吗?”
周沉兴看着回到宫殿后又开始指挥着宫女玩乐起来,把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的美丽少女,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正站在梧桐树下,要宫人架起一个秋千的姜望舒终于有功夫搭理周沉兴,她回眸,眼底清澈又奇怪:“你好奇怪哦,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冷风一吹,男人喉间又闪过一丝痒意,苍白又俊美得可怕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有些恶意的笑容:
“他们都害怕朕,你看,王太傅是多么忠心的一个臣子,为了朕的安危,不顾生命危险劝谏,朕却让他受此大辱,朕连如此忠心的大臣都不顾,谁不怕朕随时会发疯杀了他们呢?难道爱妃你就不怕朕也会杀了你吗?”
伴随着皇帝的言语,身侧一众侍从哗啦啦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的可怕,而在这一众跪倒的宫人中,唯一伫立着的少女便显得格外显眼了。
只见她眨了眨眼,长而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染上了淡淡金粉,微微颤动间仿若蝴蝶振翅,轻盈动人,而那微启的朱唇中,并没有如皇帝周沉兴所想,会是说一些大道理,又或者故作不在意地表示相信他。
容貌漂亮地不似人间客的少女只是再一次地,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他,微微歪头,声音清澈:“嗯……你很怕死吗?需要我陪着你睡觉吗?”
姜望舒的原生世界,是一个战国时代,在她年幼时,因为王宫子嗣众多,她的母妃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歌姬,小时候的姜望舒美貌不显,整日里穿得脏兮兮的,再加上天生几分愚笨,她是生活在王宫的最底层的公主,是最不受重视的孩童。
整日里与宫仆混在一起,她见过一个王宫最奢华的模样,也见过一个王宫最黑暗可怕的一角,那些死于各种宫刑之下的宫仆数不胜数,就连她的母妃也是因为冲撞了一个高位夫人,受杖刑而死的。
若是每一个她都去害怕,恐怕早就疯掉了,所以,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望舒的痴傻不通人事又何尝不是上天对她的一种保护。
只是,有时候,她单纯的又是另一种残忍的可怕。
周沉兴自然不会知道姜望舒的过去,他只是第一次,忽然发觉到了眼前女子除了美貌之外的东西,以前他只把她看作一个美丽的玩物,甚至为了不受这份极致美貌的影响,故意不去细看她的面庞,只是,这一刻,男人终于低下眼眸来,细细地描摹着着张令世间失色的容颜。
看着那每一寸都美丽得令人目眩神移的容貌 ,他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异样,那异样快的令周沉兴都未曾察觉,便又陷入枯寂。
良久后,跪倒在地的宫人们,忽然听到了皇帝从胸膛中震颤而出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好极了!爱妃你可要一直陪着朕啊,不然,哪天朕觉得无聊了,或许会杀人玩玩呢。”
说完,皇帝甩袖而去,次日,一道圣旨震惊了后宫,贵妃娘娘竟是被降为了才人!
一夜之间,从后宫首位降至底层,曾经属于她的清梧宫连带着无数御赐的金银珠宝全部都被封存了起来。
这位南国来的公主提着一个小包袱,被赶到了最偏远最不受重视,住着无数被遗忘的妃子的冷宫。
从单人奢华大寝宫到集体简陋通铺,独得圣宠的贵妃到低级才人,这落差不可谓不大,换作任何一个正常妃子,遇到这么大的变故,都要歇斯底里。
而后宫里众多妃子听说此事后,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好奇贵妃做了什么事才落得如此下场,竟然一夜之间失去一切,还被打入了冷宫!
“那落西宫,乃是整个皇宫最西边,离陛下居所简直隔了一整个皇宫,一但住进了那里,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面见圣颜,所以后来才渐渐变成了冷宫,住一些被皇上厌弃的妃子,要知道现现如今落西宫里还住了不少先皇的妃子呢,如今新皇继位,那冷宫里的弃妃还整日幻想着先皇能见她们一面,重新宠爱她们呢,里面啊,住的全是疯子,我们的贵妃娘娘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竟然被陛下打入了冷宫,以本宫来看,贵妃娘娘这辈子是完了。”
锦绣宫内,一众妃子嘲笑着。
“可是……那又如何?即使没了贵妃,陛下也不会宠幸我等的。”
又一位妃子弱弱出声,顿时,众人一静。
与此同时,受到整个后宫瞩目的姜望舒,终于在清梧宫宫人泪汪汪的依依不舍中,来到了传说中的冷宫。
冷宫果然名不虚传,唯一能跟着姜望舒的小侍女云从,看到冷宫外荒草丛生,斑驳的墙壁,眼泪瞬间就要落下来了。
“娘娘,这里未免也太荒凉了吧,您怎能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
只见眼前的冷宫占地不小,说是冷宫,其实可以看做一个小小的宫殿群,高大广阔的围墙后至少有三座宫殿,又兼不少小殿,不然也无法容纳历代被厌弃的妃子。
从那已经褪色的红墙琉璃瓦中,依稀可以想像到,曾经这座宫殿初成时的辉煌,只是此时,辉煌不在,剩下的只有被岁月摧残得失去了颜色的朱墙,墙角墙皮一块块脱落,裸露出的砖块缝隙里甚至已经长出了一簇簇的野草,野花。
云从找了一个棍子,替娘娘打着前面的野草,通向宫门的那条小道勉强能过人,可也生出不少野草,可见来这里的人有多么稀少,恐怕负责送饭的太监都常常忘了来此。
终于,云从踩出了一条像样的路,来到了宫门前,红色的木门裂开了一条大缝,透过缝隙,一股被岁月遗忘的陈旧冷风吹了出来,云从只是用手碰了碰门上的锁链子,锈死的锁竟然脆声断裂了,木门嘎吱一声,缓缓开了。
冷宫里的风瞬间吹得云从打了一个喷嚏,等她睁眼仔细看门后场景时,那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因为门后的场景更加荒凉清冷。
“娘娘,这里也太差了,您如何能住这般地方……”
云从下意识地转头,她红着眼眶,揪心不已,然后,便看到了刚刚还跟在身后的小娘娘,此时正蹲在宫墙根上,手里已经摘下了一把细绒绒的白色小野花,举起花来,正对着自己笑:
“云从,云从,你快看,好可爱的小花呀。”
看着娘娘脸上纯真的笑容,云从愣住了,少女手中小小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细绒绒,雪白又可爱,正如拿花的主人,永远的充满生机,忽然之间,云从心底的那股伤感恐慌被吹散了。
“嗯!娘娘,云从懂了,无论在哪里,您放心,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娘娘的,陛下总有一天一定会来接娘娘的!”
毕竟娘娘生得如此美貌,世间有哪个男人舍得放弃呢?更不用说前日里,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可是肉眼可见地深到了骨子里!
所以陛下突然把娘娘打入冷宫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
少女歪了歪头,似是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就在云从欲要开口时,忽然,一阵冷风从冷宫那洞开的大门里传来,一个咿咿呀呀的声音顺着冷风靠近了——
“陛下,是陛下来看臣妾了吗?”
第85章 绝美世家女(12)
“是陛下来看臣妾了吗?”
李太妃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声音, 急切地来到了冷宫门口。
李太妃是先皇时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这一进冷宫就是二十年,如今已经四十多岁,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哪怕来个小太监都要问问是不是先皇来了, 即使别人告诉她如今已经是新皇时代,她依旧活在自己的梦里。
今日, 太阳暖洋洋的, 李太妃身披曾经的破旧华服, 再次来到了冷宫门口, 痴痴地盼着, 然而, 今日,这道大门忽然开了,门外还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似是提及陛下。
陛下二字瞬间触动了李太妃那迷糊的大脑, 竟是直接痴痴地跑到了大门口, 只是刚刚走到门口, 她便停下了, 站在了与外界一门之隔的门内, 半步不肯卖迈出门外, 哪怕神志不清, 她也依然记得陛下曾下旨不许她迈出冷宫一步。
“陛下……”
李太妃匆忙地整理自己的鬓发,朝着门外探出了头去,与此同时, 听到了动静的姜望舒也朝着这边走来, 两人四目就这般, 在冬日的阳光里对上了。
“陛……”
李太妃虽然疯癫,却也有着清晰的审美,正如她哪怕被打入冷宫,哪怕疯疯癫癫,也会下意识地找出自己最美的衣服梳妆打扮一般,毫无疑问,眼前这名年轻的姑娘是美丽的。
她的美丽已经远超人类想象的极限,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份美貌,于是,这样一份极具冲击力的美貌,瞬间震到了李太妃,甚至,令这个疯癫之人,心头的蒙昧都散去了几分。
李太妃忽然清醒了几分,她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询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姑娘?生得可真好看。”
“娘娘小心……”
云从看着这个冷宫里的疯婆子有些害怕,她下意识护在了姜望舒身前,生怕疯子冲突到了姜望舒,姜望舒却丝毫不害怕,不仅不害怕,她还怔怔地推开了云从,向前一步,眨了眨眼:
“母妃……?”
“母妃?!”云从惊讶,而眼前的李太妃也愣住了。
她愣了一会儿,那混沌的大脑仿佛闪过了什么,忽然面上充斥着喜悦,面露激动:“对,对对,本宫是你的母妃啊,我的乖宝,你来看母妃了吗?”
李太妃又疯疯癫癫了,她高兴地上前抱住了少女,那熟悉又温暖的怀抱瞬间包围了少女,在姜望舒原生的世界里,她也曾拥有过这样温暖的怀抱,每一个寒冷的冬夜,母妃都是这般抱着她,轻轻哼唱着摇篮曲,摸着她的脑袋,许愿着,说着我们小月亮以后一定会是天底下最美的公主。
后来,姜望舒如她所愿成长为了最美的明月,可她的母妃却永远死在了那个雪夜里。
对于母妃的死亡,姜望舒一直不明白,也没有感觉,她的世界永远是简简单单,凭着本能行动的,所以,即使母妃死去,她因为没有掉眼泪,被大家叫怪物,姜望舒也不曾觉得难过。
只是,当被这个面容与母妃相似的女人拥在怀中时,少女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点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她的心头滴了一滴又酸又甜的苹果汁。
就在一个以为母妃转世复活,一个以为自己曾经死去的小公主还活着时,另一个声音从冷宫大门中传来——
“李凝,你大白天的又跑哪去……了?”
一个身着布衣头戴荆钗的女子风风火火赶来,看到了相拥的二人,当少女抬起头看过去时,那女子当即爆了一个粗口——
“卧槽,哪来的仙女?”
一盏茶后,整个冷宫里的弃妃们闻讯赶来,见一见那桂娘口里的仙子。
“这也太美了吧?看着她 ,怎么办,我突然有点能理解那个狗贼了,要是我,我也情愿独宠这样的美人啊。”
狗贼指得是先皇。
这个怒骂先皇狗贼的女子乃是曾经草原里一个小部落的公主卡珠太妃,当年为了换得部落安宁被送来和亲,可是转头先皇便灭了她们那个只有女人的部落,卡珠也因为当众忤逆先皇,被打入了冷宫。
身着骑装的卡珠太妃上前一步,她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少女比豆腐还要白嫩的腮帮子,一戳一个窝,被戳腮帮子的小姑娘,也呆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蛋,美丽的脸蛋上满是天然纯真,看得卡珠瞬间捂住了脸颊:糟糕,又美又呆,这姑娘简直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啊!
卡珠忍不住又想戳戳她,却被一只护犊子的母鸡打掉了手,是疯癫的李太妃,她将小姑娘护在怀里,恶狠狠地看着周围一圈:“乖宝,我的小公主!”
李太妃俨然已经彻底把姜望舒看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亲昵无比,看着乖巧又漂亮无比的小姑娘,卡珠恶狠狠地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