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在她身后低着头,手指十分纠结地揪在一起。
女郎为什么就是不愿告诉大郎君她受委屈了呢,要是主家也在清河就好了,好歹女郎受了委屈,还能给有人撑腰。
现如今,等大郎君他们一走,就更没有人管女郎了。
宝嫣:“不碍事的大兄,不疼,擦了点药,等过段时日就好……”
宝嫣避开苏赋安的视线,不想让兄长老是关注自己的伤口,转移话题道:“兰姬阿姐的婢女,和她一样都不见了。问过她们房里伺候的人,说是昨夜见过她的,都未曾发现什么异常。现下只能猜测,她是不是被歹人捉走了。”
“报官了吗?”
苏赋安拧着眉毛,顺着宝嫣的话问:“派人去寻了没有,可有什么消息?”
宝嫣点头,又摇头,“报了。夫君已经带人亲自去寻了,晌午之前,就曾传过音讯回来,说是在城中暂时没有发现兰姬阿姐的身影。”
了解到情况,苏赋安也决定动身去找了。
走之前,似是不放心宝嫣,苏赋安脚已跨出去一步,又收回来,按住宝嫣瘦削的肩膀,苏赋安告诉了宝嫣另一个消息:“阿嫣,晏家为阿翁牵桥搭线,如今上京那边,已经有人传话给他,有贵人期望得到苏家的辅佐,阿耶带上阿翁的书信和族里其他人,一同上京复命去了。”
“听闻圣上圣体欠安,不出一个月,天下怕是要变了。”
“你在晏家,好好呆着,万一出事,以身士卒的也只会是我们,你们女娘还可以得一席安寝之地。”
“若是无事,自然是好的,到时局势太平,我们就在上京相聚。”
苏赋安掌心温热有力,眼神熠熠生辉,他告诉宝嫣这个消息,是想让她看起来开心些,毕竟他们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一个全力以赴的机会。
眼看日子要好过了,希望她别因为这些事,影响到了自己心情。
这真是宝嫣近来听过最好听的话,她勉强露出些许笑容,“我知道了大兄。”
“我去找人,你在家等我消息即可。”
苏赋安放开她的肩膀,身影消失在堂屋内。
没想到昨夜听了一场锥心难听的话,第二天又出了兰姬失踪的事,等苏赋安一走,宝嫣坠落般朝身后的小观依靠过去。
“女郎一早起来,就没用过吃食……”
小观担忧地道:“糕点还在桌上,女郎可要尝一些,填填肚子。”
宝嫣若无其事地摇头:“我还不饿,喝些水就好。”
她是真没什么胃口,宝嫣喝了特意给她加了蜜的蜜水,因为饿不自知,虽然没有胃口但是肚子也受不了了,一股热流在腹中流淌,她连脸皮看着都白嫩红润不少。
“你说兰姬阿姐,到底去哪了?”
宝嫣是知道兰姬恨她的,但是昨夜被刺激得伤心流泪了半宿,是以白日听见下人来报时,只是怔了怔,便反应了过来。
她自己瞧不起自己是没有用的,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她得朝前看,而且兰姬的事提醒了她,她还有一个家要掌。
婆母贤宁公主只是暂时没有为难她,可是都盯着她的,但凡她要是在管家事物上松懈分毫,亦或是做得不好。
后头肯定还要挨训,还有夫婿的侧室竟然失踪了,若是一时找不回来,查不出个所以然,宝嫣还会被责怪。
因为她做主母的,有责任管理后宅。
后宅的人丢了,就相当于她管家不利。
只期望,兰姬只是自己走丢了,而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遭遇了不测。
宝嫣坐下来,还未歇息片刻,一道人影由松氏引了进来。
灰衣的武僧不像是自己情愿来这的,臭着脸,低着头看地,“师叔让我来问你,少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去佛堂。是今日不想去了,还是今后都不想去?”
宝嫣对陆道莲,有种打心里招惹不起的忌惮。
她昨夜睡得浑浑噩噩,因为伤心得太麻木,后面又来了兰姬的意外,所以下意识将那些都遗忘掉。
包括去佛堂的约定。
这约定又不是她应下的,她凭什么要去。
宝嫣闷不吭声,庆峰也很为难。
说他作恶多端也好,杀人可以,让他欺负一个弱女娘,他其实也不擅长这事。
但是师叔说,要是这趟他办不好,或是没将人请来,他就要被赶回上京去,上京一堆人在找他们踪迹,去了就是自找麻烦。
庆峰冥思苦想,觉得还不如一拳头将这新妇打晕直接带走,献给师叔算了。
“不许动粗。”沉声的命令在耳畔回响。
庆峰重重叹了一声。
宝嫣有时不懂,这个大汉既然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替陆道莲为虎作伥。
他有什么能耐,身旁走狗那么多。
这个武僧是,晏子渊也是,通通都是他的爪牙。
她听见庆峰叹气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方才可一句话不吭,她都感觉到这武僧的不耐了,他怎么还突然叹气起来?
“我师叔想见你,你若是不去,他会茶不思饭不想。”
冷不丁听见这种说法的宝嫣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尴尬到抠着脑门的魁梧大汉。
陆道莲想见她,是因为把她当玩-物。
玩了一次还不够,还想日日玩。
可是说他会因为她茶不思饭不想?宝嫣真的要生怒了。
那些在昭玄寺,逮着机会接近师叔的贵女如何说来着?
庆峰:“少夫人国色天香,我师叔自从认识你,就对你念念不忘,夜里孤枕难眠,日思夜想,要是哪天少见少夫人一面,就要病倒了!”
宝嫣:“……”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庆峰:“我师叔想你想得慌,你可别把他一颗心,当玩意把着玩,不怜惜他——”
“知不知道……”
“你是唯一引我师叔破戒的女娘,从未有人让他另眼相待过,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师叔头一回对女娘这么上心,纯真郎君,你可不许玩弄他!”
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到底谁玩弄谁?
宝嫣真是听够了,刚才还气色不佳的小脸瞬间红润起来,泥人也被激地蹭得立起身,“够了,为了骗我过去,花言巧语一堆,无耻。”
说什么日思夜想,什么念念不忘。
真是羞辱她来的。
她去,她去还不成吗?左右是舍了这具身子,求个平安,他若没将她弄死,就是她福大命大,福气还在后头。
宝嫣带着伤就去了。
她初始还想着,要不要掩人耳目,可是烧雪园那个地方,人少僻静,即使被人撞见,她也可以说自己听说那里有间佛堂。
她是去虔心礼佛的。
然而行到佛堂门口,她脚步不由地慢下来,小观也被庆峰给拦下了,二人大眼瞪小眼,争论着道:“我师叔要和你女郎厮混,你进去扰他们做什么。”
小观被气的差点惊声尖叫:“光天化日下,说什么厮混,天哪,你有没有读过圣贤书,我家女郎是来礼佛的。”
就是厮混,也不必这么明目张胆。
这人到底懂不懂为自家大人考虑,“你不要到处污蔑我家夫人清白,唔唔唔……”
宝嫣近乡情怯般,扶着门,回头望一眼。
小观在那武僧跟前,如拎小鸡似的,被堵上嘴拖走了,“……”
“怎么还不进来。”
清冷低沉的声线飘入宝嫣耳中,“小观……”宝嫣呆呆地喊。
早已发现她来了,却在外边踌躇的陆道莲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宽肩窄背挺拔俊秀出现在宝嫣身后。
宝嫣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回头,揪紧了衣角:“他把我的小观抓走了。”
她说得可怜兮兮,陆道莲非常认真地俯视打脸眼前穿着素净,却不失娇美的人影,看她今日毫无心思装扮,只简单地插了几支翠绿的素簪。
几朵零星的似白非白,有点桃花粉的小花缀在乌黑的发丝上。
他不想承认,即使没看到这张脸,就凭这个后脑勺,都抵得过千万人中的惊鸿一瞥。
她为什么不敢转过头来,是怕面对自己?
怕他再说那些惹人伤心,难听的话,觉得自己自取其辱了?
陆道莲:“她没事,庆峰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没他命令,庆峰一般不会杀人。
陆道莲伸手,搭上了宝嫣的肩膀,却发现她不仅是担心婢女,而且还畏惧他,像木头一样,不敢朝他靠过来。
陆道莲:“为什么不敢转头看我?”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人的肩膀,在细微地轻颤。
陆道莲再次出声诱哄,只是这回的声音,若有似无地放柔了些,“把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苏氏女。”
宝嫣紧张得浑身僵硬,脖颈僵硬,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看她今日合不合他心意,适不适合他把玩吗?
“小观……”宝嫣这时候只喃喃叫着婢女的名字,缓解即将面对恐惧对象的压力。
“你若不让我看到你,我就吩咐庆峰,把你那情同姐妹的婢女,丢进后山湖里,沉塘。”
陆道莲淡淡威胁着,宝嫣心有余悸地睁大双眼,缓缓扭头,无辜而嗔怨地看向那张丰神俊秀,绝伦无双的脸,“你够了没有……”
他把她一个主母当玩意也就算了,连人命,都视如草芥。
陆道莲目光追寻观察着她神色上,是否残留着对昨夜怨愤过的痕迹。
可惜无果,宝嫣现下只有对他威胁她,又替那个婢女担心的不满,“我是来礼佛的,我那婢女说的有哪点不对?”
“非要光天化日下,弄得人尽皆知才行?”
宝嫣娇声委婉地控诉:“你要是老想着打打杀杀,不随你心就威胁我,那我们就走着瞧……看你怎么逼死我。”
未料真惹得她自暴自弃,动怒了。
盯着红的似抹了口脂,饱满丰润的小嘴。
陆道莲眸光深邃,按下骚动难耐,道:“好。我是佛,那你就是来礼我的。”
好什么好?
宝嫣听得目瞪口呆,他罪大恶极,敢冒犯真佛,他不怕遭天谴?
“既然是来礼我的,那就进去吧。”
他似一刻都不想耽误,伸手将面前柔弱无骨的小手拉住,轻轻一拽,就怀抱着她,半拥半带地和宝嫣进了佛堂。
第35章
佛堂少光, 半明半暗,厚实沉重的雕花木门一关上,就跟入了瓮一样。
宝嫣心慌慌, 指尖又冰又凉。
揽着她的脚步不停, 直到推开屏门,到了内堂, 别有洞天一般,有榻有床。
这里像是他经常就寝的卧房, 枕头上遗落下一串佛珠, 经文, 还有两三本不知道叫什么的典籍。
远处桌案上, 一盆青花瓷、掌心大的碗莲亭亭玉立。
镇纸压着写过却作废的长长画卷,和饱读诗书克己复礼的文弱书生的房间别无二样, 散发出浓浓的笔墨书香味道。
而他们却即将,要糟蹋这么神圣正经的地方。
感觉到心中对圣贤的印象正被玷污。
生怕下一刻就开始,宝嫣眼珠盛满惊恐不安, 内心烦乱要不要说点什么, 好熄了陆道莲那些凶猛想法。
“我……”
她脸突地被人抬起来。
似乎是陆道莲终于察觉到了她额角处的伤,方才惹她生怒没机会问, 现下两人独处了,握着她的大手一松, 视线下瞥, 正好看见衣袖半捋的位置的小伤口。
白嫩细腻的皮肉上, 一小块擦痕,泛着淡淡的血丝, 暴露在视野中。
已经快结痂了。
出乎预料的,陆道莲的反应居然跟苏赋安的没差, 捞起她的手腕,盯着她欲言又止的面容,语气渗人凝重,“谁弄的?”
莫不是他走后,二人起了争执,晏子渊为发泄不满,对她动手了。
宝嫣怔了下,咬紧下嘴唇,谁弄的和他有什么干系,他又做什么一脸在意?
像是看不得有人在她跟前假惺惺,她作势将手腕从陆道莲那里收回,不提只言片语,小脸没有表情,冷若冰霜。
陆道莲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哪个女娘在他面前闹过脾气,浑然一副有错对不起她的模样。
他怕多逼问几句,就要引来她一脸哭相,虽然也差不了多少,但最好不要破坏了此刻的情致兴趣。
他干脆地转移了肃穆的目光,心中自有一套算计。
而很不巧的,宝嫣在这时肚子骤然咕咕叫了出来,脸颊蹭的一下,绯艳无比,怎么在这时闹出这样的动静。
脸上的不假辞色再难维持下去,正好供她有了借口和理由离开这里。
宝嫣低头闷声道:“我,我想想,今日还是不礼佛了,觉着肚饿,等明日吃饱了再来。”
她还没踏出一步,就被圈住了腰,速度迅猛,生怕她逃了。
看不到陆道莲的神色,只听他没心肝地哂笑道:“你不是饿了?等到明日做什么?就在这吃,你吃饱了再礼,我等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