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收整,庆峰朝着小观和松氏的方向走去。
苏凤璘坐在马上,犹豫不知该不该靠近那边耳鬓私语的两团身影。
直到走了一小长段路,陆道莲才看向怀中被披风蒙住的宝嫣,他替她将衣料拨开,露出失神已久的宝嫣。
她好似因为外界发生的事情过于惊心动魄,而呆住了。
陆道莲胸膛紧贴着她,微微俯首,将宝嫣的眉眼纳入视线之中,声腔里似还有一丝弑杀之后,意犹未尽的兴奋之意,“怕了?”
宝嫣就跟当时被飚出来的热血,溅傻了的晏子渊和兰姬一样,她哪怕没亲眼所见那画面,还是能想象到。
耳根被吹了道冷气,她不寒而栗地轻抖,“你,你把他劈开了……”
什么样的人会拥有这样的力道将头劈成两半。
陆道莲那一举动仿佛不止是给晏子渊跟兰姬看的,倒像是告诉跟随他的部下,他们的拥立者是怎样的存在。
陆道莲:“厉不厉害?”
宝嫣气息静如鹌鹑。
知道他还是把她吓着了,陆道莲抬起宝嫣的脸,让她一双美目忧愁而慌乱地看着自己,黑眸幽幽,逐渐勾起一抹无畏无惧的笑意:“怕什么,人是我杀的,你干干净净,我岂会叫报应报在你身上。”
他手放到宝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还是太瘦了。”
苏凤璘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双目转了一圈,找到人问:“我们眼下去哪?”
“殿下说,送两位到苏家宅院落脚歇息。”
晏家门口。
目送完陆道莲带走宝嫣的身影,晏子渊抹了一把脸,血色将他五官晕染,几分可怖。
他垂眸看一眼狼狈呆跪在地,恍若魂飞魄散了的兰姬,真是因小失大。“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宝嫣……
他不信,声称被亲封为太子的陆道莲能猖狂一辈子,上京那么多势力岂能容忍他。
他会等,他一定有机会将她夺回来。
还有陆道莲给予他的羞辱,有朝一日他将加倍施予返回给他。
第69章
苏家在清河的府邸, 属于陪嫁给宝嫣的嫁妆。
嫁去晏家后,宝嫣就未曾回来,她原本想今日在喜宴上宣告与晏子渊和离后, 就住回来这里的。
如今虽遭遇阻拦, 却还是如愿以偿了。
苏凤璘踏入这处宅邸后,目光便在四处打量, 这建筑物和他们金麟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管是明窗还是院墙,都非常之高, 布局上也十分有意境。
宝嫣步入出嫁前睡过的闺房, 转身就看到苏凤璘在身后好奇观察的模样, “阿兄。夜深露重, 赶了连日的路,也该累了, 快去房里歇息吧。”
苏凤璘扒着屏风的架子,全然没了在晏府门口,指着晏子渊教训的威风气态, 反倒是盯着许久未见, 嫁做人妇的宝嫣,“阿妹, 你,你跟那位太子, 你们……”
他欲言又止。
宝嫣尽数知悉他说什么, 帮他道:“阿兄是想问, 我与他是不是有私情?是否真像兰姬说的那般,背着晏子渊和他厮混在一起?”
曾经宝嫣想过数次, 该怎么和家里人解释。
如今来的人是同胞兄长苏凤璘。
宝嫣心中压力便没那么大了,她发觉自己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干脆承认下来。
“确实如此,阿兄……”
“是不是他引诱你?!”然而,想象中的指责未曾出现,反倒因为听了宝嫣的话,苏凤璘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
自己的阿妹自己清楚,“阿嫣你怎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我知道你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他贪图你的美色,加之你在晏家过得不好,晏子渊欺负你,你才和他在一块对不对?”
不管真相如何,在苏凤璘看来,宝嫣和谁在一块都可以情由所原。
毕竟他阿妹生得本来就出众,哪个郎子会不爱慕她?除非他瞎了眼。被觊觎也不是她的错,是这些儿郎太可恶。
确认了宝嫣真的和陆道莲有私情,苏凤璘将错归类到他身上后,转瞬便又为宝嫣考虑起来,“可是眼下局势十分凶险,上京为了拟定太子人选,早已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这位太子横空出世,势必要没面对四面楚歌的局面……”
要想自己阿妹过得好,做阿兄的自然要替她细心打算。
“既然你们二人两情相悦,待你和离后,倒是可以嫁给他,那阿翁阿耶那里,我还得写信回去告诉他们,得帮这位太子打开京中局面才行。不然届时他若势败,反而还会连累你……”
本以为是反王,结果居然是有密旨有军符的真太子。
涉及到宝嫣,这场夺嫡之争苏家不可避免地也要加入进来。
苏凤璘偷瞄宝嫣的小腹,“还有你肚里的孩子,虽然他姓晏,但只要你与晏子渊和离,孩子可以留在苏家给我们自己养……”
“他不姓晏。”
宝嫣柔柔打断他,苏凤璘从妹妹口中听到她说:“他不是晏子渊的子嗣。”
“是我与那个人的,晏子渊他受了伤,那里不能人道,才迫使我和陆道莲圆房。”
就在苏凤璘震惊得不能再震惊时,宝嫣的话远远没有结束,“他二人之所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因为他二人是亲兄弟。”
苏凤璘:“……”
房门外,不远处,去处理安排事务的陆道莲刚刚走到柱子旁,隔着门窗,就听里头的人柔声细语的宽慰吓傻了的兄长,“阿兄,你有没有事?这些话,我只同你说……”
“眼下我虽想同晏子渊和离,可是,也没有想立即嫁给他人,若是离开北地,我想回南地去见阿母。”
宝嫣心中思念最深的便是罗氏,陆道莲从她口中仿佛已经感受到她的迫不及待和归心似箭了。
“阿兄,阿兄?”苏凤璘样子痴痴呆呆,如同还未从宝嫣吐露的惊天秘闻中醒神。
而陆道莲的身影则在此时缓缓出现。
宝嫣一见他来,便收了声音,同时暗想,希望方才她和苏凤璘说的话陆道莲没有听见。
可陆道莲一出现便凝在她脸上,宝嫣被他看得忍不住羞涩,只能扯着苏凤璘的衣袖,让他快些回神。
“阿兄,他来了。”宝嫣轻轻提醒,还是未能逃脱陆道莲的耳朵。
他以为,他回来迎接他的定然是宝嫣的芳心,可这芳心怎么有些不对。
什么叫不想立即嫁给他人?
她是飞出笼子里的鸟,翅膀大了,想离开他?
苏凤璘脑子好似一团浆糊,他好不容易清醒一些,转身看到那位尊贵的太子的身影后,登时一下又迷糊了。
情不自禁想起宝嫣说的,这这,晏子渊竟然那方面不能人道。
这位太子,他竟然染指弟妹,这兄弟二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以为是两情相悦,看来其中还是存在许多猫腻。
陆道莲到底是不是阿妹的良人,还需再考察一番。
苏凤璘身形僵硬地对着人来的方向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陆道莲气势卓然,有他在,这宽敞的闺房却一下变得拥挤起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充满压力。
他掠过这个和新妇一样大的少年郎,黝黑的眼珠倒影出一道抹娇影,等将宝嫣盯得越发不好意思以后。
陆道莲才假模假样地示意宝嫣:“你呢?见到孤,怎么还不行礼?”
宝嫣怀疑陆道莲是故意的。
她其实听见苏凤璘恭敬地奉他为“太子”时,还有些不习惯兄长那么小心谦卑,可转念一想,他亲手劈死了人,凶残至此,谁能不怕他?
如今他可是身份不同,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没有势力的臭和尚了。
她面对他,就好似面对曾经那个“莫欺少年穷”的高大郎子。
赧然的热意涌上脸,宝嫣耳朵不自禁羞红了,她想顶嘴,告诉陆道莲她不是那等攀炎附势的人。
不是见到他身份高贵了,她就会往上贴。
可是这无异于在阿兄面前打情骂俏,宝嫣忍着陆道莲的戏弄之意,冲他微微弯了下秀颀白皙的脖颈,“殿下。”
她喊得殿下别有韵味,这使得陆道莲想到她在榻上也是那般嘤然有声。
时隔多日,未能与宝嫣好好亲密,不知她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余光一瞥还在这的苏凤璘,顿觉他不识趣,碍眼。
陆道莲微微侧首,冲金麟来的少年郎挑起眉梢,“苏小郎君,夜深了。”
他该走了。
然而不知苏凤璘是真不能领会,还是假不能领会,他还沉浸在陆道莲与晏子渊乃是亲兄弟,他强占弟妹的震惊中。
晏子渊不行,陆道莲却叫自个儿妹妹怀上身孕。
这两人谁比谁强,简直一目了然。
发觉苏凤璘的眼神微妙地落到了他不可言喻的部位上,面露感叹,还隐隐有敬畏之意,陆道莲容色微冷。
他忍无可忍,终于抬手,拍了拍。
“来人,把苏家郎君请出去。”
话音落了片刻。
很快隐在暗处的下属便出现在了苏凤璘的身后,不过眨眼,他便被两道影子抬着四肢消失在房里。
相比较杀人砍头,陆道莲待他还是客气的。
本想今夜在宝嫣房门外搭张床,守着妹妹不让外人靠近的苏凤璘,再被抬到院子中时发现,要想阻止太子接近妹妹几近是不可能了。
他既没有两个脑袋给他砍,更没有这些神出鬼没的手下在,“阿嫣,是阿兄无用了。”他在心中默念道。
“好兄弟。”苏凤璘示意那两位蒙着面的死士,暂时性地摒弃掉风骨求饶,“把我放下来吧,这可是苏宅,我乃苏家次子,你们不会将我丢出去吧?”
路过院中。
苏凤璘撇头看到他熟悉的人影和一个大汉面对面站在不远处,那不是他阿妹的婢女,小观吗?
羞涩的婢女把帕子塞到了对方手里:“方才看见,你的手弄脏了……”
大汉接过以后,往日粗犷的面容仿佛多了一丝窘迫。
同样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给她,道:“这是药,你额头受伤了。”
无边清冷的夜色,漫天星光在天上。
却好似春夜般,开出烂漫的花。
孤身一人被撂下的苏凤璘:“……”北地的风景,真美啊。
闺房。
亲眼所见自家阿兄被人弄走,活生生的人一下没了影踪,宝嫣吓了一跳,嗔了陆道莲一句,“你做什么?”便挪动脚步,越过他去找。
结果才从他身边走了两步,就被一只手揪住了手腕拽住动不了,接着一个火热的胸膛便覆盖了过来,“多日不见,想什么你阿兄,难道不该想孤?”
他先前在晏府门前,还不是这副自持身份的态度,对宝嫣都是“为夫”,如今不知哪里惹得他不高兴了。
这才在她跟前以“孤”自称,好似这样便能镇住她般,叫她听话。
宝嫣心绪复杂,又气又臊,“我阿兄还在这。”在这座宅邸,她若和陆道莲此时厮混,被亲人知晓,不知道会做何想。
宝嫣不想让自己届时在苏凤璘跟前失了颜面,让他觉得自己的阿妹是个不正经的人,这才微微抗拒陆道莲。
可她的动作告诉陆道莲,她其实也没有真的那么抗拒,不喜欢他的亲近,至少十分矛盾。
陆道莲便将宝嫣这种反应喻义为,欲拒还迎。
联想到她之前,在房里还对苏凤璘说,她还不想嫁给他,想回金麟,他得出结论,那就是宝嫣还未曾全然爱慕上他。
她还在想退路,想跑。
而他,不过是她用来和离的一种手段。
意识到此,虽然有被人利用了的不悦感,但陆道莲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感到愤怒。
他桎梏着宝嫣,不许她动,无所谓地引诱她道:“他在又如何,又不是不知你我之间的干系。”
他摸着她的腰暗示:“你给我的小衣,我夜夜枕着它睡,被我玩儿的香气都散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都拿它做了什么?”
宝嫣脸红得滴血,下一刻,陆道莲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他眼中欲望强烈,宝嫣自知逃不过了,抵着他胸膛,软声喃喃:“我,我有孕在身,你小心些。”
她羞怯的模样最有风情,陆道莲眸光更加深谙了。
他所说不假,的确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将宝嫣的贴身衣物用以慰藉,如今那些死物,在真正日思夜想过的人跟前变得黯然无光。
他俯在宝嫣腰处,暗自轻嗅了宝嫣身上的香气。
魂牵梦绕的印象,记忆犹新。
之后便没有其他动作,还让宝嫣微微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陆道莲的关注在她微隆的肚子上。
他把手放过来还不够,随即还贴脸,侧耳倾听她肚子里的动静,宝嫣莫名比刚才还要害羞。
她忍不住想要将陆道莲的头推开。
而没过多久,环抱着她腰身的人猝然抬起脸,向宝嫣郑重地许诺:“这是孤的血脉,孤要让他做太子,若是女娘,那就是太女。”
“一视同仁,都是我汉室未来的国君。”
晏子渊按照三日之期,来到苏家府邸。
此前,晏家因为宝嫣要和离的事,曾派人来向苏凤璘挽留过,也向陆道莲求过情。
如今大军不日将抵达清河,从此地北上,发兵上京。
可见陆道莲已经悄无声息地掌握了大权,此刻与他作对是最不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