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拉开秋琴,教训道:“你说你惹她做什么,她脑子早在清河就坏掉了,就是个疯妇,让你传的话你传了吗?还不快走!”
秋琴捧着手臂,又恨又怕地回望,等到了门口,她才回头告诉兰姬,“今日苏家来人了,说是你阿母中毒了,让你去领她,晚了,怕是就不行了!”
“你与我打这么久的架,都过去三刻了,好姐姐,看来你只能替你阿母收尸了吧?”
秋琴飞快说完,退出门外,在管事关上房门前,只来得及惊讶地看见兰姬尖叫,朝他们冲过来的发疯画面。
苏家。
久等不到兰姬来,月氏已然咽气,听到下人前来复命,宝嫣沉默良久,按照之前的安排,道:“带出去,葬了吧。”
因岁除的到来,不仅百官休沐,宫中近来也得了几日清闲。
然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却蕴藏着汹涌的波涛。
梁美人入宫晚,二十岁得宠,距离生下皇子,才过去十六年。
她比王皇后年纪小,也不是当初跟在汉幽帝身边的那批老人。
她如今才三十六岁,荣华富贵的养着,其实还年轻,真要比,她比民间妇人都要年轻许多。
同时,她还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欲望。
可惜汉幽帝年纪大了,生了场病,在政事上心力不足,在床事上就更不用说了。
宫里朝堂现在斗得热火朝天,也就这两天能清闲下来。
梁美人对着镜子自照,唉声叹气,自个儿皇儿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最后被封了个闲王不说。
现在在宫里,她还得接着讨好王皇后,好像那秋后的蚂蚱,等着时机,再蹦跶一回。
“美人还在因皇后娘娘的事叹气?”
梁美人殿里的宫人都知道,王皇后因太子选妃的事,没讨着好而大发雷霆。
对着太子出不了气,便只有拿宫妃撒火。
好歹也是美人,还有做了王爷的儿子,梁美人颜面哪里挂得住。
可碍于与王皇后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能继续忍气吞声,没成想,连下头的人都看出她受了委屈。
“要奴婢说,皇后娘娘对美人也太霸道了些,连丞相都得避其锋芒的太子,美人又有什么办法解决得了他。上回皇后娘娘下令宴请,美人还不是遵从了,以至于现在太子那头还以为,谋害苏女郎的事,是美人指使的呢。却不知,实际上是清晖公主擅自主张……”
“够了。”
背了锅,且被戳中烦心事的梁美人冷下脸训斥,“就你话多,皇后也敢非议?不怕她诛你九族?!”
宫人低头。
梁美人被激起心底的怒气,自己也越来越想不开,同样是宫妃,王氏不过是做了皇后,才有资格颐指气使。
她可是生了个皇子,年老还能被接出宫去住。
除了母族,王氏有什么能耐,一个不顺心就冲她撒火,当初说好扶持她儿子为太子,还不是失败了。
既然败了,焉能拿她当贱婢一样对待。
忽而,刚刚被训斥过的宫人再次抬头,弱弱地示意:“奴婢是在替美人鸣不平……美人还年轻,哪样不及皇后娘娘?比她年轻貌美。”
梁美人冷眼睇过来。
下一刻,红唇微张:“继续。”
宫人:“美人不开心,自然也有人牵挂美人。”
“你是说?”
梁美人与伺候自己许多年的宫人相对视,仿佛都知道一个小秘密。
就在气氛微妙时,镜子里,梁美人的背后渐渐走出来一道身影,她惊讶地回眸:“堂兄?”
打鸿燕府来到京中,又秘密入宫的梁仲学看着梁美人,昔日情人重逢,相看许久。
直到惹得梁美人面上浮红,“娘娘。”
梁仲学瞥一眼宫人,很快殿内侍人熟稔地散去,留下一双人影秘密交谈。
夜深,窗户上摇曳出交叠的影子,一个回合过后,被子被掀开,梁仲学先探出头。梁美人紧跟着出来,气喘吁吁地倒在他身上。
她少时与梁仲学私下来往,梁仲学娶妻,她进了宫做了妃子,也没断了干系。
逢年过节,梁仲学都会差人来信送礼讨好她。深闺寂寞,也就是汉幽帝病倒后,梁美人才有机会与堂兄在后宫中,避人耳目悄悄私会。
今夜一番温存,梁美人郁气渐消,揽着梁仲学的脖子,“堂兄,你怎么突然来了……”
话未说完,窗外风声大作。
忽地本该关紧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榻上的人躲避不及,慌乱间听见侍卫呵斥:“接到密令,有人在此秽乱后宫,给我搜!”
宫门外,侍卫追上一队轻装便捷的人马。
听完耳边传话,庆峰回到队伍中,以同样的方式,低声向为首的陆道莲禀告内情,“……桂宫……乱了……”
寥寥几语后,陆道莲面无表情地凝望着漆黑一片的长街:“孤知道了。”
就像这黑夜,迟早会有迎来黎明的时候。
岁除将至,他怎能不在苏氏女身边。出了宫门,陆道莲的队伍很快抵达苏家。
夜深人静,太子立在闺门前,轻轻道出想念的人,“开开门,夫人。”
第84章
梁美人秽乱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本已躺下就寝的汉幽帝,经宫人打扰,重新睁开了劳累而冷厉的双眼。
他在年轻时骁勇善战, 亲自上过沙场, 御敌边疆漠北,行走四方。
后来因酒色亏空了身体, 加上年轻时受过的伤,如今怎么调理都回不到从前了。
下榻时, 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身形摇晃, 就在即将往前摔倒前, 幸得宫人看见,惶恐地接住他, 才没酿成大错。
一阵晕眩过后,汉幽帝脸色已经黯淡几分,他揪紧了宫人的手, “太子呢?”
“太子出宫了, 陛下。”
得到回应的汉幽帝,颓然地坐回了榻上, 宫人不敢细看,汉幽帝也一言不发。
似乎到此刻, 他才真正意识到, 与年轻时候的自己的区别。
他是真的老了, 才会有这样的,觉得坐拥整个天下还是空寂凄冷的错觉。
缓了许久, 身形微微佝偻的汉幽帝冷声吩咐:“把他们带上来。”
宝嫣闭着眼,仿佛梦到了清河里的那只猫儿, 她有了身孕,就不适合长久地将猫儿放在身边养着。
离开清河时,陆道莲送给她的那只猫儿,就被送了一户喜欢养这些的好人家。
她还记得刚收到那只猫儿时,它的舌头有着细软的倒刺,它会亲昵地舔人的手掌心。
湿润而温暖。
就像此刻,也有一张舌头在舔她,细细地含吻她的嘴,她想不到陆道莲会在今夜敲响她的房门。
而房门一打开,他便跻身进来,拥着她边吻边往墙上靠,带着她往里头挪动。
这久违的情-热,叫他们来不及道只言片语,只顾得上感受对彼此的渴望。
宝嫣大着肚子,陆道莲不敢过分伤她,动作很细很慢,尽量抑制着想要横冲直撞的凶性,温柔却不乏力量的,透着一丝跃跃欲试的狠意占有了她。
烛影摇曳,锦帐内的呼吸声时低时高,每次娇滴满足的嘤然,都仿佛在诉说着高大影子的卖力周到。
陆道莲来时竟有特意沐浴过,他爱洁净,但是没到极端的地步,甚至还很花了些心思。
为了让宝嫣好好享受,漱过口,不知吃了什么,口里含香,清爽又炽热。
在相拥时,感受到陆道莲耐心的安抚和亲吻,宝嫣忍不住依恋的冲动,将柔软的身子更往陆道莲宽阔的怀里靠,想和他贴得不露一丝缝隙。
她好舒服,要软化了一样,像丢了魂,只知道揽着她的人骁勇强健,是为她遮风避雨的依靠。
陆道莲一瞥宝嫣神魂迷醉的娇软模样,俊脸也红,眉眼轻挑,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么喜欢?”
他都拉开了距离,宝嫣失神的刹那,唇瓣还不由自主地追过来。
她两眼微睁,春意流露,都是他棱俊的身影,陆道莲喉结滚动,费了好些耐力才忍下把她按住疼爱的冲动,她如今已经不适合当初那样粗放大力的方式。
为了减轻她的负担,他都是侧躺着搂着她,她的腿半搭在他腿上。
“还要。”宝嫣不满,眼神总是湿漉漉地盯着陆道莲的唇。
陆道莲眸光深谙下去,这次再俯首,初始还是逗弄般略带温情地吻她,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像极了要把她吞进肚子里的猛兽。
多日不见苏氏女,他以为自持淡定,结果后来狂乱到深处,宛若雨打垂纤绿草,黑云翻墨,分不出个你我。
宝嫣靠着陆道莲的胸膛被哺了几口温水,才歇息一小刻,不过一个喂水的动作,你来我往间,二人又像被黏住般,难以分开。
直到宝嫣两面通红,不管是眼睫还是鼻息,都是热的,与陆道莲的气息混合到一块,闻着佛香和胭脂香,她难为情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胸膛,软声道:“我还以为,要开年以后才能见你。”
陆道莲:“你忍得住,我忍不了。”
宝嫣被一腔情意煞到,羞涩抬头,嘴角微翘,“谁说我忍得住?我也想你了。”
她难得说一次实话。
陆道莲搂得她更紧,低头追着和她拥吻,随即不加掩饰地表露出骨子里的劣根性,故意勾着宝嫣吐露心意:“是吗,有多想?”
宝嫣害臊不肯再说,陆道莲便意有所指,坏坏地道:“你的想,应当不如我想你更多。”
宝嫣不好意思地抓紧他的臂膀,什么多不多,难道想一个人,也要比个输赢?
陆道莲:“我若是能证明,我想你,比你想我多,你该如何赔我?”
久违的耳鬓厮磨里,少不得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宝嫣听得又羞又甜,陆道莲不来,她都要以为他把她给忘了。
结果出乎预料,他竟直说不误,没有一丝隐瞒,说他在宫中心里念着她。
被在意,还被牵挂的宝嫣脸颊越发嫣红,没想到陆道莲真的拿出了他相思的证据。
一件宝嫣的小衣。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偷偷留下的,不是宝嫣当初主动送给他的那些,而是在宫内穿过的。
更让人难以招架的,是他当着她的面嗅了下,一张宛若谪仙俊秀冷淡的脸,却做出那般下流的行径,“洗了,已经快闻不出你身上的香了,再穿上,帮我煨一煨,天亮我要把它带走。”
宝嫣娇声抵抗:“不,不要。”太羞人了。
“这算什么相思,你这淫-僧。”
陆道莲还是把她的小衣塞到她怀里,直言不讳,“尽管骂吧,贫僧破戒,那都是因你而起,苏氏女,你得负责。”
宝嫣脸红红地看他一眼,像是认命了,说:“都是汗,哪里来的香。”
“真想要,走时再从柜子里取……”
陆道莲大概认死理:“就要你身上碰过的。”但凡宝嫣染指过的,他都觉着香,与旁地都不同样。
“你都看到了,我是如何想你的,那你呢?”
“这不算。”
“那怎么才算?”陆道莲耐着性子问。
宝嫣和他撒娇:“你正经些。”他除了这种事,难道就没有在别处想着她?
宝嫣是少女情思,心中期望不言而喻,自然是想他多说说情话。当然调-情也是算的,可是总是让人觉得不正经。
陆道莲眼神玩味,直到盯得宝嫣不自然地躲避他的视线,他才有所收敛:“好吧。我听说了你姨娘的事……”
宝嫣陡然愣怔。
提起月氏,就像提起一个过客,也许对陆道莲来说,过客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与他的妇人有过纠葛的死人。
在他眼中,是一粒沙,一粒灰。
“我虽不在你身边,但你身边发生的一切,只要我想知道,都瞒不过我的耳目。”
“我一直都在默默看着你,苏氏女。”
落到宝嫣娇艳的脸上,陆道莲眼神克制,称得上温柔,“你做得没错,我是说你给她喂药。若是有人伤你害你,我也会让他们偿命的。偿命不够,即使入土,孤也要鞭尸。”
她呆住的神情过分惹人怜爱,陆道莲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宝嫣有一丝怀疑,道:“知道么?在我心中,我只认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没有错,你哪怕错了,我也会让所有人闭上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爱是盲目的,容易叫人失去理智。
但若是不能给心上人这份与所有人为敌的信心,那这份爱岂不是太薄弱了。
陆道莲能给的,只要是苏宝嫣这个人,他都给了,没有一丝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