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的睫毛颤了一下,眼中浮现微微水光。
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软弱来。
饮香知道何氏心里的苦楚,她便陪着何氏在外头站了一会。
直到天擦黑,饮香复又劝道:“天快黑了,您快进去吧。”
何氏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了,陈信今天也不可能回来了。
何氏不得已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转身要回屋子里去。
她才转过身,就听到了院子门口传来的动静。
听到丫鬟们嘴里喊着三少爷,何氏又惊又喜地扭过头去。
陈信终于肯回来了!陈信肯回来,说明还是愿意修补和她的关系的吧。
等一下,不管陈信说什么,她都一定不要生气。
她要慢慢地将陈信放在外头的一颗心收回来。
何氏收拾了一下情绪,才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陈信面上一片愤怒,她心里咯噔一声。
陈信怒气冲冲地走到何氏面前,大声质问道:“月季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什么月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氏茫然地道。
陈信冷笑一声,“你别和我装傻了,今天我去找月季,他们说月季被侯府的人接走了。不是你带走的月季,还能是谁!”
何氏听明白了,月季就是陈信在外头的女人。
她虽说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可也没有蠢到用这样的法子解决了那个女人。
何氏便道:“人不是我接走的。”
“你还撒谎!”陈信扬起手,似乎是要打何氏。
他的手举在半空中,半晌又放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地道:“若是月季少了一根头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在陈信想要动手打她的时候,何氏失去了理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何氏拼尽全力推了陈信一把,双目赤红地道:“你还想打我?你想为了那个女人打我?我跟你拼了!”
陈信被何氏推了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昨夜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有几个小水潭,陈信刚好摔在了水潭里,衣裳湿了大半,好不狼狈。
陈信虽说只是个庶子,但从小也是养尊处优的。
走到外头,谁都会恭敬地称呼他一声陈三少爷,他何曾这样狼狈过?而且还是当着下人的面,何氏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陈信少爷的脾气上来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推搡何氏。
何氏也不服气,手上的力气一点都不输陈信。
饮香见二人打了起来,赶紧叫了几个丫鬟来拉架。
这里的动静不小,傅昭那边都被惊动了。
傅昭走到院子里,竖起耳朵听去,只听从何氏那边,时不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还有何氏和陈信愤怒的嘶吼声。
良穗听了一阵,就问:“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傅昭勾了勾嘴角,“当然要过去了,我离得近,要是不过去看看岂不是要被人说闲话?”
良穗想起何氏尖酸刻薄的样子,劝道:“可若是您过去,三少夫人肯定不会领情的。”
“那便是她的事了。”傅昭走回屋子里,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才往何氏那边去。
到何氏这边,只听里头何氏和陈信的声音都嘶哑了,二人已经被下人分开了。
看到傅昭走进来,那二人不约而同地都闭上了嘴。
傅昭朝着陈信颔首道:“三哥好。”
陈信面对傅昭时,态度还是很客气的,“弟妹。”
看到傅昭,何氏的眸子里的怒气噌的一下烧了起来,“你过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傅昭无辜地眨了眨眼,“三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听到动静,才想过来瞧一瞧的。”
见何氏被下人制服住,傅昭便走过去,掏出帕子动作温柔地给何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何氏侧过头去,嗔道:“不用你假好心!”
傅昭摇摇头,“嫂子错怪我了,我真的不是来看热闹的。”
傅昭看向陈信,温声道:“三哥不要怪我听到了你说的话,我们的院子离得近,难免会听到一些。这件事你真的错怪三嫂了,人不是三嫂接走的。那人现在在母亲那里安置下了。”
陈信眼睛一亮,“多谢弟妹告知。”
说罢,陈信急匆匆地出去了,肯定是往陈夫人那里去了。
看到陈信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出去了,何氏气得牙关都在磕磕作响。
何氏的脸已经被风吹的惨白,她看向傅昭,冷声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
傅昭无所谓一笑,“我也不是要三嫂的感谢才过来的,我们的院子离得这么近,我不过来瞧瞧,于情于理都不合。”
何氏没有说话,扶着饮香的手慢慢地往屋子里去了。
过了片刻,饮香从屋子里出来了,朝着傅昭屈了屈膝道:“这一次多亏世子夫人了,若不是您及时过来,还不知道我家少夫人和少爷要闹到什么地步。”
“都是我应当做的。”傅昭回道。
“那奴婢就不送您了,我家少夫人现在的情况还不好。”
“我知道的,你快进去吧。”
傅昭的语气温柔,饮香都快感动得落泪了。
虽然何氏一直针对傅昭,做出了不少对不起傅昭的事,但傅昭对何氏还是一片赤诚之心。
到这个时候了,傅昭也没有落井下石。
饮香行了礼赶紧进屋子里去了。
傅昭盯着饮香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才带着良穗回去了。
何氏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的呆,问道:“走了吗?”
第080章 试探
“世子夫人已经走了,”饮香想了想,顶着何氏的冷脸劝道,“奴婢瞧着,世子夫人是真心来帮您的。”
何氏气得拍了下桌案,“谁要她假好心了?”
因为自己的出身,何氏自认为比几位妯娌都要高贵。
而自己现在最狼狈的时候被傅昭看了去,就算傅昭是真的好心,她也不会领情的。
饮香只好不再提及世子夫人了。
傅昭回到院子里,还没坐热椅子,又被陈夫人喊了过去。
天快黑了,夜里凉,她添了一件衣裳才往陈夫人那里去。
到了陈夫人那里,陈夫人一改精神的样子,疲惫地靠在大大的引枕上。
傅昭走过去,行了礼之后轻声喊了声母亲。
陈夫人看到傅昭,才打起精神来,“你来了呀,坐吧。”
傅昭便在陈夫人对面坐了下来。
陈夫人声音疲惫地问:“刚才老三的院子里,老三和老三媳妇是不是又闹起来了?”
陈夫人知道傅昭和何氏住得近,才特意喊了傅昭过来。
傅昭便如实地将在何氏那里看到的一切都说与陈夫人听。
陈夫人听得直摇头,“这两个冤家,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傅昭便问:“母亲,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陈夫人冷哼一声,“刚才老三闯进我这里来的时候你是没看到,那副样子好像是来问罪的!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就把他和他媳妇弄成现在这样。”
陈夫人气呼呼地说,她在怎么说都是陈信名义上的母亲,是定北侯的正妻。
侯府的几位少爷平日里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就为了一个女人,陈信竟然敢对她不敬!
若是现在就对她不敬,那等她老了,那些人又会怎么对待她的善哥儿?
傅昭便劝道:“母亲,三哥也是一时着急才会如此的。那个姨娘将生下三哥的第一个孩子,三哥肯定是十分看重的。等孩子生下来,三哥肯定也会想通的。您想想,像三哥这个年纪的,膝下孩子都好几个了。”
陈夫人的面色缓和了一些,确实,陈信没有一个孩子,但有不少的姨娘。
外头的人肯定是觉得陈信那方面不行。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羞辱。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陈夫人嗔道,但语气没有先前那般愤怒了。
陈夫人拍了拍傅昭的手,“这次我喊你来,是想让你注意一些老三那边的动静。若是他们夫妻二人又吵起来了,你离得近,先过去劝一劝。这两人都是容易冲动的性子,要是没人劝着,我怕他们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傅昭应下了。
从陈夫人这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天上乌云密布,将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良穗便道:“您在这里等一等,奴婢去借个灯笼。”
傅昭便在台阶下等着。
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她看过去。
程雨舒走了过来,唤了一声表嫂。
傅昭嗯了一声就移开视线,继续等待着良穗。
程雨舒笑容一滞,没想到几天不见,傅昭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淡。
程雨舒咬着唇,还是走了过去。
傅昭的余光能看到程雨舒的衣角,她便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程雨舒低着头,可怜兮兮地说:“我看到表嫂在这里,就想过来请个安。不知道姨妈这么晚找嫂子来是有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三哥和三嫂的事?”傅昭斜睨了程雨舒一眼,“你现在住在母亲这里,三哥的那位姨娘被母亲接进来的时候,你也是知道的吧。”
程雨舒收紧手指,紧紧咬着牙才没让自己落荒而逃。
这段时日,陈信和何氏闹得都快将侯府翻了个各,程雨舒是知道的。
若是让何氏知道,是她向陈夫人告的密,不知道何氏会怎么看她。
而若是让傅昭知道,她在陈夫人跟前说的那些话,傅昭又会怎么看她?
总之若是她在陈夫人跟前说的那些话传出去,一下子就会得罪好些人。
程雨舒为此好几天都没睡好了。
想了一会,程雨舒才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道:“我知道的,那位姨娘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
傅昭嗯了一声,就不再和程雨舒说话了。
看着傅昭淡漠的侧脸,程雨舒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听到程雨舒的哭声,傅昭才看了过去,“妹妹怎么了?”
程雨舒红着眼,哽咽着说:“表嫂对我是不是有一些误会?”
傅昭惊讶地抬了抬眸子,“怎么会呢?”
“那表嫂为什么待我不如从前一样亲近了?表嫂是不是听到些什么话了?”程雨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傅昭不解地问:“什么话?”
程雨舒赶紧避开傅昭的视线,“没有什么。”
在程雨舒看不到的时候,傅昭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妹妹快别哭了,要是让别人看到,只怕会误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闻言,程雨舒忙抬手擦了擦眼泪。
这时,良穗提着灯笼过来了。
傅昭便带着良穗回去了。
程雨舒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她心里头仍旧惴惴不安的,傅昭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冷淡,难道说傅昭都知道了?
她咬着唇,心里没了主意。
程妈妈从屋子外头走了进来,当作新闻一样说道:“小姐,我方才去看了那个什么姨娘,看她的肚子,估计是个儿子。”
程雨舒抬眸看过去,只见程妈妈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位三少爷终于能有个孩子了,而且还是个儿子,也是侯府的第一个孙子,就算是庶出的也宝贵得不行呢。说不定一高兴,就把她抬成贵妾了。到时候三少夫人见着她,都要客客气气的呢。”
程雨舒心中一动,认真地听着程妈妈说的话。
想起何氏刚烈的性子,她又问:“可要是三表嫂不同意呢?”
“怎么可能不同意?只要三少爷执意如此,她还能不同意?她要是不同意,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到时候三少爷就算要休了她,她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第081章 关心
程妈妈自顾自地说得十分起劲,完全没有留意到程雨舒的神色变化。
程雨舒从程妈妈的言语里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若是她也能一举生下个儿子,那谁都不能再小瞧了她了。
侯府里除了马氏所出的陈亦泽外,就没有其他的小少爷。
因此不管是庶出的还是嫡出的,只要是小少爷那都是非常宝贵的。
程雨舒面上露出笑意来,她总算是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了。
她的年纪不小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程家那些人都要给她看好一个好主顾,将她卖了赚钱了。
而程妈妈年纪大了,又非常的保守。
她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府里人来人往的,就没有人顾得上她了。
程雨舒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的前程会如何,就在此一搏了。
她出声打断了程妈妈,“妈妈,快过年了,我想做一身新衣裳。”
“那自然是好的,前几日夫人还送了几匹新缎子来,我摸着都是极好的。”程妈妈道。
程雨舒却摇了摇头,“那些颜色都太素净了,过年的时候这么穿,不够喜庆。”
程妈妈提醒道:“但是我们夫人才走了半年,这个时候还不能穿颜色鲜艳的衣裳。”
程雨舒央求道:“我就穿一次,我们现在住在侯府里,就和寄人篱下一样,不能只想着自己。若是我大过年的还穿着素净,不知道会不会犯了侯府的忌讳。”
看着程雨舒可怜兮兮的模样,程妈妈心疼不已。
她心里又生出一些安慰来,自家小姐也算是长大了。
她便道:“我们还有一些银子,等明日我就出去给你买缎子,做新衣裳。”
程雨舒一喜,“还是妈妈对我最好了,现在我最亲的人,也只有你了。”
程妈妈叹了一口气,呢喃着道:“我可怜的小姐呦。”
傅昭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连晚膳都还没有吃。
司棋正在门口张望着,一直焦急地等着傅昭归来。
她看到远处的一点亮光,那亮光慢慢地接近,变大。
司棋一看到良穗的身影,就赶紧迎了上去。
“您总算是回来了,晚膳还热着呢,您先吃一些,可别饿坏了。”司棋道。
傅昭点了点头,又对良穗说:“你也先去吃一点东西吧,不用进来伺候了。”
“是。”
司棋接过良穗手里的灯笼,领着傅昭进了屋子里。
打起帘子进去之后,傅昭才发现正坐在塌边,在灯下翻看着书卷的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