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你净想着欺负我了,一点也不勤俭持家!”
程酥隔着毛衣在纪执胳膊上拧了两下,同样气呼呼走了。
休闲室里,纪执和雍君屹对坐着,互相打量。
如果需要用一个动物来形容雍君屹的话,纪执会选择蛇。
看起来冷漠、阴恻、不好接近。
实在难以和读者们膜拜的言情写手山中爱神对上号。
他喝了口水,闲得不停地按麻将机上的骰子:“雍编剧,你跟我老婆认识?”
骰子转动的声音穿透人的耳膜,雍君屹抬手揉了揉,回避了纪执的提问。
这就有些冷场了。
纪执这个日天日地的少爷脾气可不惯着,椅子后撤,抬脚准备回房。
“纪老师,你好像一直以来对酥酥都不太好。”
大概是酝酿了许久,雍君屹开口的时候还在斟酌用词:“起码从八年前开始。”
纪执这房注定是回不了了。
他又坐回到位置上,重新打量了一遍雍君屹。
黑色唐装,黑色眼镜,三七分的头发稍微遮住了点眼睛,但不影响那双眼睛迸出来的犀利。
酥酥。
嗬,叫得挺亲近。
“怎么讲?我这人脑子笨,请雍编剧说话爽快点。”
纪执心算了一下,八年前是他跟程酥刚上大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雍君屹就认识他们?
“说来巧,我和酥酥是一个学院的,只是她学表演,我学编导,开学报道的那天,我在车站碰到了你们。”
会写稿子的人大概也有很强的叙事能力,雍君屹提了个开头,就瞬间把纪执拉到了八年前那个盛夏。
第024章 拉拉手就过去了
蝉鸣声噪,暑气蒸腾。
这一年,程酥考上了裕庆电影学院,纪执就读首都传媒大学。
程家父母一直是把女儿往高知才女和经商大能的方向培养的,程酥填报了表演专业,两口子有怨气,整两个月没怎么搭理程酥。
临近开学,大小姐总要离家千里去学校报道。
程家父母还在气头上,程酥图清净就找了游手好闲的纪执。
已经从父母离世的痛苦中走出来的纪执,那时日子并不太好过。
三房只剩下他一个没钱没势的混不吝,大学也就上了个对家族“无甚益处”的“小学校”。
纪家核心圈层的子孙没有人会拿正眼看他,就连祖宅里的住家保姆都可以不做他的那份午饭。
因此程酥来找纪执送她去开学的时候,郁郁寡欢的纪六少爷欣然应允。
裕庆本来是个不太发达的三四线城市,因为裕庆电影学院每年都能输送尖子生进娱乐圈,带着城市才逐渐发展起来。
他们过去的那年暑假,机场还没有,只有一个建在郊外的小火车站。
绿皮火车轰隆轰隆,划破京城的漫天夜色,行过一大半的城市山河。
那是一趟长达23个小时的旅程,也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奇妙际遇。
和对面坐着的准大学生打斗地主吃大碗泡面。
听邻座外出务工的叔叔阿姨聊他们新婚的儿子。
“刚结的婚,跟我儿媳妇在一起十来年了,瞒着我,不说,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
“中途也大吵过的,我儿子气得跑去支教,两年多没回来,回来的时候晒得乌漆嘛黑,叫我妈我都不敢应的。”
“年轻人,我跟你们讲啊,一辈子没多少大坎的,两个人拉拉手就过去了。”
纪执和程酥配合地点头应着,虽然没有多大的体会,但是管他呢。
聊累了,车厢里都静了。
程酥靠着窗户,看见破晓的晨光注入地球,铁轨外不知名的树高耸地生长。
这会是她第一次离家那么远离家那么久,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会有怎么样的未来,她一概不知。
她在车窗上呼出一口气,用指腹画了颗星星:“纪执,你说上大学以后,我们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吗?”
“会,我们都会变得更强大更厉害。”
异乡的土地上,纪执伸手揉了揉程酥脑袋:“所以你一定会追求到你喜欢的。”
到达裕庆火车站的时候是正午,将近40℃的高温天气。
“裕庆电影学院的学生这边来。”
有几个拿着小旗子的大学生在大声招呼,程酥远远看见了:“那是来接我们的哎!”
纪执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过去,来做迎新工作的是校学生会,说是学校距离火车站远,得等坐满一中巴车的人再回学校。
他们就在一边坐着休息。
大概是来接新生的男生居多,程酥显然比纪执更受欢迎。
18岁的程酥还没有接触化妆,扎着半高的马尾,穿着很普通的白色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但五官和气质极度出众,很快被学长们围成一团。
第025章 我要先回京城了
纪执就坐在靠出站口玻璃大门的一处台阶上,他抬头看着,然而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只知道被包围在中央的程酥笑得清纯甜美,落落大方地和新朋友们搭话。
她是从小就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即便程家父母因为填报专业生了气,出门的时候他们还是拉着他好一番叮嘱。
真好啊,有人惦着真好啊。
口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纪执避开热闹的人群去角落按了接听。
“在哪?”
是他二哥,刚刚接管纪家祖业的新任掌权人。
“刚到裕庆,来送程酥上学。”
“送到就马上回来,我查到了你父母真正的死因。”
距离纪执父母离世已经过了两年多。
时光在有些事情上,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淡忘作用。
那一瞬间,纪执就像回到了高一的晚自习课,他是个真材实料的孩子王,别人都在写作业,他扒着手机玩欢乐麻将。
最后一排的位置,他烦躁得跺脚,这把再输就没有欢乐豆了。
“纪执,出来一下。”
是铁面无私的班主任,纪执吓了一跳,手机快速滑进衣袖里,低着头出了班级门。
“纪老爷子打了电话来,你父母在路上出了点意外,需要你回去。”
“好孩子,不要难过。”
班主任好像还说了什么,但进入耳中的只有隔壁班自由背书的嘈杂声。
短暂的耳鸣。
“老师送你回去吧,你们家也不说派个人来接,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住。”
回到祖宅的时候,气氛与往日并没有多大不同。
虽然设了灵堂,但来来往往的尽是西装革履,走动间听到的都是纪执听不懂的商战博弈。
他的父母连遗体都没有找到,冰冷冷的照片挂着,纪家上下却在热血沸腾地讨论着三房的利益交接。
但纪执什么都做不了,先不说三房本就处于纪家权力的边缘,单说他自己,还是个只知道玩欢乐麻将的废物少年。
这个腊月,冷得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听到二哥说查到父母死因的时候,纪执在裕庆40℃的高温天气下如入冰窖。
他哑声应了句好,挂了电话,迎着刺目的阳光闭眼缓了许久。
“喂,纪执,你干嘛离我那么远?”
是程酥在台阶下摇着手喊他。
纪执一手插在兜里,慢步走过去:“跟新朋友聊得怎么样?”
“很开心啊,他们不像你只知道刺我,跟我说了学校好多可以打卡的地方呢,我们等会回学校就可以先去食堂吃烤小黄鱼!”
是么。
纪执垂眸,看到程酥短袖下露出来的一截白嫩的细腰,他抬手狠狠地拧了一下:“我要先回京城了,你自求多福吧。”
程酥:傻der掐人真的一点数都没有痛死了敲。
她想骂,但是纪执已经飞快地将手里的书包还给她,然后狂奔着穿走在火车站拥挤的人潮里。
“纪执!纪老六!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就丢在这里!”
纪执没有回头,他甚至直接在火车站门口找了辆私家车,急匆匆地离开了程酥的视野。
“你好同学,你的身份证掉出来了。”
第026章 所以请你少管她
雍君屹把地上的身份证捡起来,又指了指程酥怀里开着口的书包。
女孩子脸上的怒气还没消,鼓着腮帮子诧异地看向他。
“你的身份证,刚掉在地上了。”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微红了脸,小声地说着谢谢。
跟刚才叉腰喊人的奶凶模样天差地别。
雍君屹想再次寒暄,却被学生会的一个学姐抢了先:“酥酥,刚刚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吗?他看起来很帅。”
女孩子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男朋友的。”
她又望了一眼出站口,一双手握成拳,满脸写着不高兴:“帅有什么用,他可是大坏蛋一个。”
雍君屹心想,身为男生把女孩子随便丢在火车站,确实挺坏的。
之后的生活里,他时常听到程酥的名字。
这个年纪轻轻就在娱乐圈初露锋芒的新生演员,凭借一部古装剧的女三号正式出道,还没毕业就挤进了新一代流量小花的行列。
他们整个学院都在说:看看,表演系那个程酥,人生就要开挂了。
但刚刚毕业,所有人还在为事业为梦想披星戴月的时候,程酥和纪执官宣了结婚。
“豪门联姻”的相关话题在微博热榜上挂了整整一天,圈内人士又透露两人关系不睦只是形婚。
也是,程酥连微博都没有关注纪执。
纪执也从不愿意在社交场合谈论婚姻和程酥。
甚至“臭脸拽爹”的别称都是源自于他在某一次颁奖晚会上,程酥得了奖,别人都在鼓掌欢呼,就他坐在下面淡漠着一张脸恨不得当场下班。
诸如此类,让雍君屹回想的话,他能说出很多明面上纪执对程酥不好的例子。
私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
麻将桌的骰子转动停下,安静的房间内,纪执翘着二郎腿,跟大爷一样。
“说完了?”
雍君屹真的很不喜欢纪执这副作态,明明也没有多大的本事,但整天不知道牛什么牛。
“说完了。酥酥是你的太太,你应该对她好点。”
“程酥是我老婆,所以请你少管她。”
紧咬着的两句话,谁的态度也称不上好,连空气都沉默着胶着着。
还是纪执先懒了下来,拿着输剩下的几个钢镚儿离开。
演员入住的房间在这层上面一层,他索性走了楼梯,楼道里灯光不亮,只浅浅投射出他的影子。
纪执不知道怎么想到了今晚上因为天气不好没有拍的戏份。
是徐从理拉小提琴错了个音,周狸听到给指了出来:“我这么全能的女人,嫁给你好像太亏了。”
“那当初又不是我逼着你嫁。”
对哦。
那当初又不是我逼着你嫁。
纪执清醒了一些,快速上了楼梯,脚步一转去了程酥的房间。
程酥还没睡,因为明天上午也不用拍戏,她今晚给自己多加了两组腰腹训练。
听到纪执的声音,她流着一身的汗给开了个门缝。
然后被纪执轻而易举挤了进来。
“干什么?!”
进门处比较狭窄,两个人相对而站近得呼吸可闻。
纪执笑道:“突然好奇起来一件事——京城的公子哥那么多,你当时怎么愿意跟我这个没权没势没父母的混球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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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被吃得渣都不剩
程酥轻喘着气,一脸三个问号。
傻der输钱输得神经错乱啦?
“有事说事,我锻炼还没结束。”
程酥转身回她的瑜伽垫,身后纪执自觉地跟上。
“我的印象里,我二哥找上你们程家说要联姻的时候,你并不同意,估计也觉得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
程酥继续她的屈膝卷腹,余光看到纪执在她旁边蹲下,顺势将手放到她的小腹上辅助发力。
有点痒。
“我现在想想吧,我确实也不是你的最优解,所以敢问大小姐,当初怎么就愿意嫁我了呢?”
小腹本来就因为锻炼又热又麻,纪执再把爪子覆上来,更惹出无端的燥。
程酥一个打挺坐了起来:“那是因为我只与你相熟,要是放在现在,你还不知道排到第几万号呢。”
哟,口气不小。
纪执笑了,看着程酥傲娇地拿毛巾擦汗,露肤度很高的瑜伽服下,运动完的皮肤光滑粉嫩。
他一个用力抽走了毛巾,在程酥要吃人的眼色中,还算温柔地代劳擦脸。
“八年前在裕庆火车站,我接到了二哥的电话,他查出了我父母死得蹊跷,所以我才着急离开。”
程酥没想到纪执会跟她重提旧事。
也没想到背后的原因会是因为纪执的父母。
她被纪执用毛巾托住了脸颊,嘴巴费劲地一张一合:“你爸妈不是因为交通事故落水吗?”
如果只是因为交通事故落水,纪执或许还会对偌大的纪家有一丝挂念。
然而实际上,那一天他父母刚拿到全球最大跨境电商平台的合作意向书,只要进了纪家给纪老爷子过了目,三房将快速崛起并掌握纪家海外贸易的管理权。
人心有鬼,他们没有进得了纪家。
也许那时两口子还在车上畅想着事业蒸蒸日上,规划着儿子的锦绣前程,却在一片憧憬中落入隆冬冰凉的四桥水下。
“那是谁呢?谁会做这么恶毒的事情?”
程酥抓着纪执的两只手腕,惊得心跳加快,而那人反过来笑嘻嘻地安慰自己:“我二哥都觉得棘手不好解决的人。左右三房已经废了,不会对我们再造成什么威胁。”
纪执今天连着笑了好多次,程酥却能感受到他并不开心。
怎么会开心呢?是父母用生命的代价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生活。
“我们真的不深究下去吗?二哥解决不了,我们也可以自己想办法,程家也能说得上话。”
程酥心软了,抬手圈住纪执的脖颈,感受到他做了个高抛的动作。
随后,地上有钢镚儿旋转的声音。
“程酥,硬币旋转停下的时候,是不是只能选择一面?”
程酥觉得她应该反驳,只是她忽然被紧紧地回抱住——
“我也是一样的,我只能做一个选择。老子跟你已经结婚了,总不能再丢下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