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陆野脸色有些不好看，很不喜欢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爸，我和蔓蔓结婚了，照顾她的事情，我义不容辞。”
“你别多心，我不是想要分开你们，就是想要在这特殊时期，给予她最好的照顾。”
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如今面临疾病的困扰，让他如何能放手不管。
做不到的。
“说到底，你们还是不放心我。”
“当父母的，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任何人，都是不放心的，这点请你谅解。为人父母的很多想法只有你真的成为父亲才会明白，现在的你根本无法体会。”
陆野抿着唇不出声了。
苏父继续道：“蔓蔓的这个病情我们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以后将会是漫长的抗癌之路，她不仅不能生孩子，还需要你长期的照顾，一个月两个月可以，一年两年，你们之间的情分还算多少，感情是会慢慢消磨掉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也不相信，一个男人可以毫无怨言照顾身患癌症的妻子，你有自己的事业，就算你有那个心，你也有心无力。”
“爸，你这样太武断了，直接就给我判了死刑。”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向单位提前申请内退，你妈也快退休了，我们俩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我们都比你适合挑起这个重担，不能让你一个人独自承担，那样太辛苦你了。”
陆野表情严肃，“爸，不可能的，我才是他的丈夫，我不可能让蔓蔓回老家。”
苏父也不和陆野更多讨论这个问题，他这把年纪，阅人无数，他也清楚陆野是一个好男人，但是他不敢去考验人性。
他的女儿经不起太多折腾。
他选择退一步，“那我们可以不把蔓蔓带回老家，我们把蔓蔓出租的房子收回来，我和你妈到魔都常住，这样也方便照看蔓蔓。”
“蔓蔓做完手术之后，两三个月就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了，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你是个医生，你有你们作为医生的理性，但我是一个父亲，我只会考虑最严重的后果该怎么去处理，我只会想怎么让我女儿更舒心的过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
“爸。”
苏父抬手打断了陆野，“孩子，多的不说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一定要跟你说。”
“您说。”
“不管什么时候，你如果嫌弃她，厌倦她，想要退缩了，请一定要坦诚的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对她冷暴力，不要做出任何一丁点伤害她身心的事情，请把她完好无缺地交还给我，我带她回家。”
他的女儿，他可以养她一辈子，他是她永远的底气和退路。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陆野知道，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受到百分之百的信任，岳父岳母只信任他们自己。
“我们绝对不会怪罪于你，但如果你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我们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明白我意思了吗？”
“爸，你和妈真的多心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希望你被道德绑架，觉得娶了她，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咬牙死撑着，人是很感性的动物，人心也随时在变，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琢磨的东西。我要的是你真心实意爱她，对她好，但凡你觉得你的爱变了模样，还是那句话，请及时告诉我。”
“如果有什么冒犯的，我们向你说对不起，但请你务必答应我们。”
陆野长叹一口气，点点头，“我听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做，您尽管放心。”
苏蔓不知道自家爸爸跟陆野谈了什么，但总觉得陆野表情不是很好，想来应该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情。
“我爸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了聊。”
陆野不愿意说，苏蔓也没有追问到底，不用想，肯定和她这次的病情相关。
第139章 两个人的地老天荒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蔓像个小虾米一样，蜷缩在陆野的怀中，又问了一遍。
陆野这才把苏父说的话告诉苏蔓，苏蔓心中满满的感动，自家老头话不多，一直都略显严肃，但却是打心眼里疼爱她，为了她都想内退了。
老头年轻时候没家里没人帮衬，是靠自己的本事一点点走到现在的，他的年纪不算大，政治生涯还有好多年，再往上走也不是不可能。
“我爸的话你别生气，他只是太爱我了。”
“不生气，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岳父岳母对我还不放心。”
“别这么想，这大概是时间的问题吧，日久见人心。”
他们俩结婚还没多久，这也是她一直不够坚定的原因，总觉得陆野吃大亏了，现在他们感情不够深，及时抽身还来得及，没有必要越陷越深。
显然父母和她的想法差不多。
叶家也算是通情达理的家族，这种时候也没嫌弃她，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
要是换成不讲道理的婆家，知道她得了这么个病，不用他们自己想着要退缩，估计人家是最先受不了的那个。
“我会证明自己的。”
“陆野，我真的不想你太辛苦了。”
陆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苦。”
“那我这个是要化疗的吧？”
“肿瘤的治疗方式通常都是两条腿走路，手术和化疗缺一不可，有些后期可能还会吃靶向药。”
“会掉头发吗？”
“化疗的针水毒性确实很大，相当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也和个人的体质有关，有些人第一次化疗可能就掉光了，也有的人可能要到三四次才开始掉，但不要害怕，这些都只是暂时的。”陆野选择坦白，没对苏蔓隐瞒。
这些事情也瞒不下去，早就让苏蔓接受，可能会更好一些。
未知会让人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要是我头发掉光光了，记得给我买些好看的假发，我这个人很喜欢长发，从小到大都没剪过短发，最短就只是到肩膀。”
“这是自然的，咱不缺这点小钱，买十顶，你每天换着戴，保证不重样。”
苏蔓笑了，她想起当初闪婚的时候，白小梨送了她十套内衣裤，美其名曰十全十美。
到现在其实还有几套没有穿，着实太暴露了。
明明没有发生多久，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你不是在内涵我吧？”
“才听出来啊。”
苏蔓在他身上掐了几下，“你怎么这么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不要说这种话，这种是普信男的发言，不适合你。”
陆野有些傲娇，“我又不是，我才不会对号入座。”
“那头发掉光之后多久会长？”
“不用担心，结疗之后会再长的，一两年就长发及腰了，到时候发质可能会更好。”
苏蔓深呼吸一口气，想到自己变成个光头，她自己都嫌弃。
“你真的不会嫌弃我？”
“苏蔓蔓，再问这种话我就要生气了，我没别的要求，只求你对我多点信任。”
消极情绪总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猝不及防。
苏蔓根本控制不了，她撇撇嘴，软了声音，“好嘛。”
“王薇主任的手术方案已经出来了，先给你做腹腔镜，取出来做术中冰冻活检，如果情况真的不好，再做开腹手术，我今天下班之前去找过她，把该签的字都签了，你下周一的手术，星期天正式入院。”
苏蔓吓了一跳，“那要做两次手术？切两次？”
“别紧张，就是一次手术，不会切你两次，腹腔镜是微创手术，打三个小孔，半小时就能出病理结果。你现在的情况是没法完全确定是恶性，不能一上来就给你做开腹手术，那是对你不负责，万一是良性的，你不就白白遭罪了。”
“都做了那么多检查，还不能确定吗？”
“任何的影像检查都有误差，只有取出来做病理检查才是最准确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以你的生命为重，如果是恶性的，能切的都要切，子宫，卵巢，输卵管，双侧附件，就算有几分希望保，我们也不保。”
苏蔓心情有些沉重，声音有些嘶哑，“陆野，不要，我这么年轻，我还是想当妈妈的。”
“蔓蔓，你的生命最重要，其余的我不考虑，没有孩子，那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天荒地老，没什么不好的。”
很多早期癌症患者，就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只单纯切除患侧的卵巢和输卵管，殊不知这样留下了隐患，没过几年就二次复发了，最后连小命都赔进去了。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说话，到现在还能这么浪漫。
苏蔓眼眶发酸，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要不能保还是尽量保吧？”
“蔓蔓，我们来做这么个假设，假如以后你真的当妈了，你用命为我生下了孩子，但你却不在了，你觉得意义很大吗？
对我来说，那是丧妻之痛，对孩子来说，没有妈妈，那完全是另外一种人生。
我自小就失去了妈妈，我很懂那种痛苦，我不想我的小孩以后也经历这些。
我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好妈妈，但不是每个孩子都这么幸运的，尤其是我们这种家族，家里有点产业，有利益就有纠纷，想要平静不是太可能。
如若遇到一个不好的后妈，小孩子的命运该多悲惨，他未必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苏蔓轻轻摇头，“不会的，你们一定会对孩子好的。”
“蔓蔓，女人有时候要自私一点，以自己为重，别的不要多想，切勿自我感动，用自己的命去博一个孩子，不值当的，你好好的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不仅是我的愿望，也是你父母的期待。只有活下来，人生才有意义，明白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蔓总算出声了。
“好，都听你的，你做主就好。”
陆野把人搂紧了一些，“苏蔓蔓，你的情况我也全部告诉你了，没有任何的隐瞒，你自己放轻松，只有相信奇迹，才会创造奇迹。”
第140章 愿神佛庇佑你，我的姑娘
“好浓的鸡汤味。”苏蔓小声咕哝。
“好好喝。”
“哦，已经喝了。”
“真乖。”
“陆野，我想趁着住院前去拜拜佛，不知道管不管用。”
陆野用脸蹭了蹭她的小脸，还顺带亲了她一口，“小迷信。”
“别笑话我啊，我也是走到绝境了，才会寻求神佛的庇佑。”但凡她还有别的路子可以走，她也不会这样。
人在生死面前，真的是无能为力。
“可以的，明天我们一起去，不，全家都去，正好星期六，大家都有时间。”陆野表示赞同。
苏蔓哭笑不得，“陆医生，你都被我带坏了，我们俩去就行了，不要兴师动众的，要闹笑话的。”
“人多力量大，显得我们更虔诚，绝对没人会笑话我们。”
苏蔓笑了，“这是什么歪理。”
两人在房间嘀嘀咕咕，隔壁房间的苏父苏母也是睡不着，一直听着他们这边的动静。
“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蔓蔓竟然还能笑。”
苏父叹了一口气，“别的不说，目前来看，陆野还是很有担当的，我今天的话也不知道过不过分。”
“少唉声叹气的，尤其是在蔓蔓面前，我们都要乐观积极，不管过不过分，也算丑话说在前头了，相信那孩子能理解的。”
翌日。
陆野将苏蔓的想法一说，全家人都表示赞同，苏父苏母尤其支持，苏父平日里一向是无神主义者，但这次也想去拜佛。
叶夫人知道之后，也要去，就连叶铭生也没去公司，跟着他们出来。
苏蔓告诉白小梨，白小梨顺带上了叶城，一行人浩浩荡荡，开了两辆车子直奔郊外的一个寺庙。
寺庙周边绿荫叠翠，清泉潺潺，鸟语花香。
山腰红墙黄瓦处，殿宇恢宏，飞云流霞，青烟袅袅。
主佛是弥勒佛，位于山顶，香客需要爬三千多层楼梯才能跪拜。
这个时节，寺庙里略显清冷，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就显他们这队人物最为瞩目，几个男人从山下就买了大香烛，从山下一直扛到了山顶。
女人们则负责在途经的各个点添香油挂功德，个个都出手大方，惊得信徒都忍不住看他们一眼。
山顶，弥勒佛笑容可掬，俯视众生。
一行人跪在佛前的石凳上，心中都只有同一个愿望，都希望苏蔓手术顺利，平平安安度过此劫。
下午，一行人专门在寺院里吃了斋饭，还去接受了佛经的洗礼。
不知道为什么，苏蔓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好像所有的烦心事都可以抛开了。
一直待到傍晚，一行人才离开了佛寺。
回到家，苏蔓洗了个澡，陆野还没帮她吹干头发，她就已经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小脸一片安详。
陆野帮她放平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出了房间。
苏母压低声音问：“小野，蔓蔓睡着了吗？”
“嗯，睡下了，比之前睡的安稳，看来是真的放松下来了，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
“能睡好就行，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养足精神。”
陆野点点头，将昨天晚上告诉苏蔓的手术方案，再次说给苏父苏母听，听陆野一直将苏蔓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两人都没有意见，这种时候保命最重要，孩子什么的没有就算了。
陆野和叶家人都不在意，他们自然也无所谓，外孙得是女儿生的才稀罕。
女儿要是没有了，要一个外孙做什么。
苏父看陆野安排得妥妥的，心里很是满意，“小野，手术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我和你妈立马去准备。”
“爸妈，这个我来准备，做这种手术需要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你们去买未必能买到合适的，我找个医院的同事帮我办就行了。
不仅是蔓蔓需要养精蓄锐，你们两个也同样如此，都需要补充好体力和精力，最迟明天晚上就要入院，要做一些术前准备，星期一上午做手术。”
“好，辛苦你了。”
“妈，一家人不说这些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今天也累一天了。”
两人也累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回了房间直接就休息了。
陆野却是没什么睡意，又去书房看了一下苏蔓的病例，他国外的朋友也发了不少相似的病例过来，情况不容乐观，十例有八例都是恶性肿瘤，只有两例开出来是良性的。
他追踪了一下那些病人的术后恢复情况，有三人平安度过了五年期，术后情况最好的那个目前已经步入了第十个年头，差不多和正常人一样健康了，复发的几率很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