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极细致的给她消毒，简单的交代道：“伤的不重，注意按时消毒，不要碰水就行。”
女孩儿小声的向她道谢。
南乔看着门外一脸担心的顾庭川，笑着应下，也着重留意了病历单上的名字。
芊凡。
她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再见这个女孩儿。
南乔猜的没错，三十一岁的顾庭川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陷入热恋。
甚至在跨年的时候都没有回家。
得知他是为了心爱的姑娘，南子笙和顾穆都表示理解，并且为他开心。
所以跨年夜煮红酒的任务就落在了南乔头上。
这是南乔继给许光尘煮红酒之后，第二次煮红酒。
在和许光尘分开后的第五个年头。
顾庭川表白成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和南乔得瑟。
莫名奇妙的要接南乔下班，也不说明缘由，只是唇角抑制不住的泄出笑意。
南乔也不问他，就等着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直到他开始跟着车载音乐哼唱。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歌词像一闪而过的清风，却在南乔心里掀起一场暴雨。
南乔下意识看向顾庭川，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变化，但她一定是露出了平时绝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神情。
顾庭川被她看的有些自我怀疑：“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南乔又恢复她惯有的淡然神色，只是语气有些悠长：“只是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些人，和事。”
“那有什么突然想起，不过是一直放在心底。”
南乔浅笑：“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因为我有女朋友了，你有嫂子了。”
顾庭川骄傲的语气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一直放在心底？
是这样吗？
其实南乔真的已经很少再想起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南乔也是害怕的。
她害怕有一天真的忘记许光尘，那么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记得他？
她曾答应过的，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不会忘记那个隐于黑暗，只为人间灯火长明的许光尘。
南乔也开始特意想一些办法。
顾庭川和芊凡在下半年完婚之后，南乔就开始跟着芊凡学画画。
等着有一天，她能画出记忆中的许光尘。
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记忆方式。
南乔利用业余时间学习，进度十分缓慢。
但自从她做了这个决定开始，那些与许光尘有过一些关系的人和事，开始零零散散的出现在南乔的生活里。
先是科室里收了一个有厌食症的女孩儿。
为了减肥甚至不惜弄伤自己。
南乔让护士联系心理科医生来会诊。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护士长闲聊时突然问：“我记得你刚来医院的时候很喜欢穿鱼尾裙，特别好看还显身材，怎么好像很久没见你穿过了？”
“就是不想穿了，一件衣服而已。”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人聊起这个话题。
在等心理科医生的时候，南乔看到那个女孩儿的男友匆匆赶来，满脸的关切和担心。
却在表达关心之后，话锋一转指责女孩儿给他添麻烦，甚至开始攻击女孩儿曾经的体重，仿佛他会喜欢她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南乔的拳头越攥越紧，病床上那个骨瘦如柴的女孩儿，好像变成了当初那个深陷泥潭的云云。
是当年她没有多拉一把的云云。
南乔难掩怒气，直白的问：“那你呢？你有什么资格攻击她？家里没有镜子还没有尿吗？”
男人被南乔吓了一跳，眉头紧皱有些生气，但看到南乔的白大褂，语气也硬不起来：“我没有攻击，只是在陈述事实。”
“陈述事实？什么事实？你眼瞎的事实吗？你难道看不出她现在甚至不到八十斤的体重，已经严重威胁到身体健康了吗？”
“瘦了才比之前胖的时候好看。”
“你既然喜欢瘦的，那为什么还要和她谈恋爱？为什么不干脆找个螳螂过一辈子？你不过就是用这一点来彰显你可笑的自尊心和控制欲，还美名其曰爱。”
话音刚落，一滴眼泪随之滑落。
这些话她早该说的，如果当初云云能听到该多好。
心理科的医生进病房时，敏锐的察觉到南乔的情绪不对，安排护士把她带回办公室。
云云的事情，南乔和许光尘都是见证者。
甚至可以称之为旁观者，南乔作为医生治病救人的能力，宛如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用处。
这次在心理医生的辅助之下，她终于把这个女孩儿拉了出来。
女孩儿出院的时候各项体征都回归正常，只是体重还是偏瘦。
知道她出院之后还有定期的心理回访，南乔才放心。
刘医生见她归档这个女孩儿的病例，好奇道：“你对这个女孩儿好像格外不一样，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脾气。”
南乔收拾档案的手顿了下，没有抬头，语气淡然的说：“我有一个朋友，和这个女孩儿有一样的遭遇。”
“后来呢？”
“后来——”
南乔深吸了一口气，仍是平常闲聊时的语气：“后来她去世了。”
这五年来，除了发现项链那次崩溃大哭，南乔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
开心、难过、悲伤，都是淡淡的。
这次关于云云的波澜，好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上，突然落入一滴雨水，荡起层层涟漪。
她的心脏，重新找到了起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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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明入院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有些触不及防。
南乔一眼就认出了孙明，因为他是许光尘曾经的战友，也是他偷偷把“许光尘收黑钱被开除”的消息告诉她的。
在南乔眼里，他是这个城市除了自己以外，和许光尘羁绊最深的人。
孙明也一眼就认出了南乔，毕竟是差点成了自己嫂子的女人。
两人互相都认出了对方，但也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过多的寒暄。
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许光尘，此时下落不明，甚至生死未卜。
直到孙明要出院的时候，南乔才忍不住的问他。
“你相信许光尘会收黑钱吗？”
当时的孙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不相信”。
即使官方出了声明，坐实了许光尘收黑钱。
但作为和许光尘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仍然坚定不移的选择相信他。
南乔突然有种欣慰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就像当初的她一样，坚定不移的相信着许光尘。
而且许光尘也值得他们的相信。
许光尘的成长之路堪称简陋，京北与他相关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南乔和孙明也是毫无交际，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
是不是只要时间足够长，看起来再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也总有相遇的一天？
或许她和许光尘真的有再次相遇的一天。
南乔的心脏，仿佛又被注入了一种情愫。
热热的血液顺着血管流向全身，足以抵御所以寒冬。
只是今年京北的冬天格外的冷，漫天的大雪都连下了好几场。
即使对大雪纷飞有特殊情愫的南乔都有些耐不住。
和刘医生调了一个夜班，又赶上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
正值春运时节，高架上发生好几起车祸。
南乔在手术室呆了一整晚，完全没有合眼。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入目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雪面折射着日光，光线刺眼的发晕。
南乔提不起一丝力气，给顾庭川发信息让他来接一下自己。
等顾庭川的时间，南乔都晕晕乎乎的眯了一会儿。
直到顾庭川打电话说到了，南乔才晃晃悠悠的下楼。
走出医院的时候还有些不适的闭了闭眼。
她第一次知道，大雪后的晴天竟然这么刺眼。
仿佛四周都有光源。
南乔缓了下，重新睁开眼睛，却愣在原地。
她好像看到许光尘了……
他一袭黑色大衣，抱着一束艳红的玫瑰站在那里，仍是五年前的样子。
不对。
他似乎沧桑了些，也清瘦了些。
周遭散发着光晕，平添了一丝模糊感。
她是在做梦吗？
还是说她接到顾庭川的电话就是在做梦，她其实还趴在办公室里睡觉？
可她做梦，从来没有梦到过五年后许光尘的样子。
寒意还那么明显。
南乔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伸出的手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男人脸部温热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南乔想，她现在一定很丑，熬了一整夜，又在见到他时，完全控制不住神情。
但大概只有累到极致的梦，才会这么真实吧。
许光尘在她面前红了眼眶。
在她梦里，他们再相见时，许光尘也会哭吗？
这个眼中满是沧桑的男人，在南乔掌心触及的时候，极其小心翼翼又难以克制眷恋的蹭了蹭她的手心。
像是在外拼死战斗是狮子王，满身伤痕的回家。
有骄傲、有委屈、有歉意，但更多的，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浓浓的思念。
许光尘过了许久才开口，嗓音像是被万千砂石磨砺般嘶哑的厉害。
“对不起，我来晚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