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去办的手续，李仞自然不可能过去，是王鑫新拿了房卡办的，顺带着和夏小妤聊了聊天。
许瞳在酒店外面的台阶上望了望蓝天。
今天天还是很蓝，很晴朗清澈，和昨日没什么区别。
又分明哪里不一样了。
许瞳看了一会儿，最终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事，穿过旋转门回到大厅，朝李仞走去。
他站在沙发边，对着窗，手插着裤子口袋，也在看风景。
察觉到脚步声，他抬了抬眼皮，又垂下。
“李仞。”许瞳叫他。
“嗯。”
“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略一沉吟，“是。”
“那就好。”许瞳歪了下头，看着他有些阴郁的侧脸，“那作为朋友，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吗。”
她这个问题像是难倒他了，李仞低了低头，看着自己鞋尖，又望向窗外，裤子口袋里的手指攥紧了。
“你不用担心，我许瞳拿得起放得下，不会纠缠你，我就是想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为什么——不喜欢我。”说到最后，声音还是有一点哽咽，不甘心。
李仞没有说话。
有一瞬间，许瞳觉得他永远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但最终，好像等了很久。
他答了，“可能……温柔点的吧。”
“温柔点的……”
许瞳拨了拨长发，那真是跟她八杆子打不着。
“你喜欢赵烟鹂吗，她挺温柔的。”可能是赵烟鹂真的太美丽了，许瞳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她。
其实她知道李仞不喜欢，只是说一说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却未曾料到他道——“你说是就是吧。”
许瞳一顿，卷起眼睫，忽然也有那么点不确定了。
按照夏小妤的说法，他们这个县上的孩子都算得上一起长大，走得近一些的就是青梅竹马。
小时候偷偷喜欢过好像也无可厚非。
毕竟那么好看。
只是后来可能知道她喜欢的是陈进辉，就不喜欢了？
越想，许瞳越不确定，又觉得他就是故意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泛起点酸涩。
“那你们这关系还挺复杂的。”她尖刻地道。
李仞豁然转过头来，目光有些深。
许瞳并没有转开视线。
“是挺复杂的。”他扯了下唇，语气有淡淡嘲讽。
许瞳吸了吸鼻子，还要再说，夏小妤在门口喊了他们一声。
看看时间，也该走了。
许瞳没有多留，跟上夏小妤的脚步。
这一天，许瞳故意让自己表现得很不在意，她无所谓她不在乎，她不过是短暂地喜欢他一下，也没有多深，就是试试看罢了。
被拒绝了她也不会纠缠。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她玩得非常畅快淋漓，什么项目都要试一下，爬山要爬到最山顶的寺庙，还要在最险峻的山崖边走玻璃栈道。
夏小妤几次想说几句，最终都咽了回去。
李仞和王鑫新也没说什么，就陪着她疯玩。
就这么一直玩到晚上。
等大巴返回芜县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他们在汽车站分别，李仞走向在停车场停了两天的摩托，许瞬也骑着小电驴来接妹妹。
许瞳坐在小电驴后座，目送摩托利落远去，只剩下一个黑色小点，抱紧了哥哥的腰。
她还是哭了，越哭越厉害，鼻涕眼泪都蹭到了许瞬后背上。
许瞬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一路上什么都没问，任妹妹发泄情绪。
第二日，就是许瞳在芜县待的最后一天了，她把所有要带的东西全部打包好收拾起来，然后骑上那辆破旧的老式自行车，将芜县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小角落，都细致地、慢吞吞地逛了一遍。
她路过驾校和竹林小区时停留时间最长。
她甚至还走进驾校和几个教练说了半天话，随之暑假结束，这里学员就少了许多，教练们也清闲起来。
她像在等待着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终，她将自行车停到了那座童年记忆深处的古塔附近。
暑假待近两月，她偶尔会路过这里看见塔尖，但从来都没有进去过，不喜欢芜县，连带着儿时觉得很美丽的塔也跟着讨厌起来。
此时此刻，许瞳靠在车上，抬头打量着。
这座塔和她记忆里在雪中看它时一样的美。
带着宋代建筑特有的灵动和飘逸，素面青瓦的塔身，檐下砖石砌的斗拱，疏密有致的双层塔檐。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讨厌芜县了，一点也不，甚至有点喜欢。
这里很美，很美。
**
返校的前一天晚上，许瞳却还是失眠了。
她拿起手机反复看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她是早上的火车，五点半发车，先去上次的乡市拿东西，十点钟再坐由乡市直达S市的硬座。
前程路哥哥陪她一起去，等到乡市她就要一个人了。
前往乡市的一路上，许瞳都有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
李仞会在那里吗？
虽然哥哥早拿来了钥匙，但那毕竟是他的房子，他会在那里接一下他们吗？
如果他在的话，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许瞳知道自己没有可能了，但如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路，许瞳和哥哥下了火车，直接从旁边汽车站转车抵达紫藤小区。
然而令许瞳失望的是，李仞根本就不在这里。
他们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有用的就塞进箱子里，没用的就让哥哥再带回去。
“瞳瞳？”见妹妹一路上脸色极差，许瞬关切道。
“我没事。”
许瞳站在卧室门口，视线缓缓略过他们曾经拥抱过、谈过心的阳台，他们曾经还在这里打过地铺，度过一夜……
“走吧。”
许瞳提着箱子，将房间门轻轻阖上。
“我跟李仞说了，你今天上午十点的车票回S市，从乡市出发。”许瞬仿佛猜到妹妹想些什么，道。
“是吗。”
“他说他今天有事，不一定能来。”
“嗯。”
如果真心想送的话，倒也未必那么麻烦跑到乡市，夏小妤和王鑫新就在芜县的火车站送她和哥哥上的车。
他只是不想送而已。
“出发吧，时间差不多了，不能误车。”许瞬替她拎起行李箱，推开防盗门。
**
此刻。
芜县，竹林小区。
李仞坐在房间里，拿着手机，正在聚精会神编辑一条短信。
短信的页面上，收件人写着刘老师。
他犹豫了许久，反复盯着自己编辑的那几行字，一遍遍检查着措辞。
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手指停在发送键，却怎么都按不下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否应该按下去。
就在这时，门铃声骤然响起。
李仞按了按眉心，最终按下发送。
他放下手机，朝门口走去。
第31章
“仞哥, 你居然真的还在家里？”
门打开，外面站的是王鑫新，他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李仞一番, “我刚才去店里你不在，我以为你去送瞳姐了, 结果你舅说你还在家哪也没去，没想是真的。你不知道今天瞳姐回学校的车？”
“我知道。”
李仞昨天就看见许瞬的短信了。
“你知道你还——”王鑫新脸上不可思议，“不是啊李仞，咱们兄弟俩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吧，你对瞳姐的感情咱们谁不清楚——”
“我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李仞缓缓地道。
“那是什么样？”王鑫新觉得这事情真是奇了, 他三两步走进房间, 一把推开李仞的房间门。
李仞房间东西很少, 他也不玩电子游戏之类, 就一张床一张书桌。
书桌上杂七杂八摆了些东西。
“那是什么样啊？李仞？！”王鑫新顺着拿起桌上最上面的一本书, 李仞想拦也来不及了。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啊，这还有《高考作文大选》，《英语必修三》仞哥, 你别跟我说你买这些书是想当擦屁股纸吧？”王鑫新一本本往下翻, 高声问道。
房间里沉默了。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良久，李仞从他手中抽出了那本《五三》。
他把书重新放在桌上，压在那些书下面。
“是又怎么样, 不是又怎么样。”李仞点了支烟，靠在桌子上，反问他, “结果都是一样的。”
“结果怎么会是一样？等等——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了你也喜欢瞳姐？”这么多年王鑫新看得出来，李仞对许瞳绝对是不一样的, 但也是这么多年兄弟，王鑫新知道李仞这人把事都压得很深，所以也没有办法百分百确定，到底是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王鑫新也愣了。
“到底是不是啊？”
李仞侧开了眼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不确定。”
他放下夹着烟的手指，最终坦白道。
他自始至终，也不能确定。
就像太久独自一人行走在漫长的黑暗里，突然前方亮起一束极小极微弱的光，随之靠近，他能够感觉到那光带来的阵阵暖意，忍不住想要再接近。
但那黑暗尽头的光到底是什么呢。
是爱情吗？
还是友情？
亦或是被她哥感染，类似亲情？
他，不能够确定。
“不确定那就是了，爱情这种东西哪能确定，我他妈快谈两个女朋友了，都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个屁。”王鑫新抹了把脸，即使猜到李仞应该是个在男女感情上很持重的人，也没料到这厮纯情至此。
他看一眼时间，实在来不及了。
“行了行了，我们得赶紧走了。”
“我跟她哥说过，不去送了。”
“你听我说仞哥，我知道你现在还不确定，如果你去送了，你和瞳姐将来还有点可能，但如果你不去，以瞳姐的心高气傲她绝对会放下你。行，就算她放不下八成也会在学校里先找个帅的谈谈试——”
王鑫新没说完，就能感觉到李仞周身气息一沉，隐隐有了戾气。
就这还说不确定？骗鬼去吧！
“行了行了，赶紧出发吧！！！”
“我车就在楼下等着呢。”
**
他们抵达乡市，已经快九点半了。
许瞳的火车十点十分发车，和她来这里时一样，也是绿皮车，只不过这次是硬座。
此刻，许瞳已经同哥哥告完别也过完安检，一个人坐在候车室里，神色很平静。
火车的检票时间要比动车高铁早，提前三十分钟，在车站停留时间也长，可以让旅客们提前上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过来，如果李仞来的话刚才在火车站门口就会碰见，过完安检后没有票的也不可能再进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许瞳总归是心里有些期待。
好像期待他会突然从某个入口冒出来一样。
但是随之时间逐渐接近十点，许瞳知道，那不过就是自己的幻想。
手机震了震。
许瞳立刻从包里翻出来。
是哥哥的微信，提醒她注意安全，发车后给他回个消息，到了学校也要给他打电话。
许瞳回了一个表情包。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终于，这趟列车开始正式检票了。
去s市的人很多，尤其是这样的绿皮火车，票价便宜，无数旅客已经在检票口前排起好几列长队。
许瞳拖着箱子，站在了队伍末端。
人太多了，自动检票机明显不够，慢慢地往前挪动。
许瞳跟着人流穿过检票口，走下楼梯，抵达月台。
她根据车票上的车厢找到自己候车的位置，继续安静等待着。
候车的地方很空旷，火车还没来，一阵风吹来，有些冷意。
就这样吧。
许瞳抱着手臂想，这个暑假其实比她想象中要好。
她当时来到芜县时觉得天都要塌下，她的人生再也没有希望，会一辈子活在父母欠债，高考失利的阴影里。
但实际上，好像并不是这样。
生活很糟，但也没有那么糟，总会有一点希望。
认识新的朋友，结识新的人，还有第一次的悸动，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的甜蜜……
想到这里，许瞳忽然又开始难过，喉头发涩。
列车终于进站了，发出呜呜呜的鸣笛。
许瞳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在乘务员指挥下，提着箱子上车。
她来得晚，已经是队伍的最后一个。
上车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月台。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许瞳屏住呼吸，叹了口气。
她是按照车厢号码上的车，上车后很快找到自己位置——两人座的靠窗位置，也不需要别人帮忙，硬是一个人把箱子放到顶上的行李架上。
坐好后，望向车窗外。
车里闷，有人把车窗下半截打开。
她排队排了很久，距离发车没剩多少时间了，有些来晚的乘客正匆匆忙忙顺着楼梯往下赶。
许瞳不感兴趣收回视线，从包里掏出保温杯放在小桌上。
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时，隐隐间，听见有人隔着窗在叫她。
许瞳猛的睁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这里没有票怎么可能会进来。
但那声音很清楚，卷着空旷的风，还带着少年的热意——
“许瞳——”
“许瞳！！！”
许瞳心脏剧烈一颤，浑身上下控制不住打了个战栗，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探头往窗外望去。
真的是他！！
许瞳搭在窗上的手指僵住了。
只见李仞急急忙忙从通往月台的大楼梯上往下飞奔，他好像跑了很久，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晶亮的汗水。
他也看见了探出窗外的她，明显松了口气，双手撑着膝盖，眼睛是许瞳从未见过的明亮。
*
“不好意思，让一下。”
许瞳飞快把包放到一边，从旁边旅客间挤过。
她穿过走廊，趁着火车门还没有关，迅速跑下去。
几乎是同时的，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先伸出的手臂，李仞抱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