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是没有早恋的,许瞬应该也没有。
但身边也的确有因为早恋影响成绩的。
“好吧。”
许瞳哼了一声。
“坏猫。”
她小声道。
“你说什么。”李仞没听清楚。
“什么都没有。”许瞳仰头,朝他露出个笑,想到高考,病房里先前旖旎暧昧的气氛也凝重起来,她拿起旁边的练习册给他丢过去,“赶紧学习吧你!!”
她真的不能再影响他了。
虽然只有一个下午,但是许瞳知道这个时候每一分钟都宝贵的。
后半程。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也没有再打情骂俏,李仞又把小桌板放下,试题册放在上面。
许瞳盘着腿坐在床位,从他的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一支笔,低头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写。
“你在写什么。”
李仞题做到一半,还是忍不住问。
“不给你看。”
许瞳将本子拿起来,背对向他,“做你题去。”
李仞也的确该学习,没再询问她,埋头计算。
许瞳一边写东西一边暗暗打量他,她觉得李仞做题时有点好笑的,可能真的很痛苦吧,他这次斜叼了根牙签,时不时抓下头发,挠挠耳朵,或者吃块口香糖。
那桌子对他来说也有些低,不得不弯着腰。
和平日里淡漠高冷的样子很不一样。
许瞳忍不住偷看,偶尔撞到他视线,她狠狠剜他一眼,就像抓到他没好好学习一样,然后低头继续写。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算再舍不得,再珍惜,再希望它慢一点,还是就这么过去了。
马上就是四点了,中间医生护士还来查了一次房,询问李仞病情。
医生护士离开后,许瞳没再继续书写,将本子合上放在窗台边,打算把桌子上那两个平安果给他洗干净。
“嘿。”李仞看见她拿着苹果,忙叫住她,眼神制止,“我的苹果。”
“怎么啦。”
“你不想吃苹果吗?”许瞳走到门边,转过来问他。
“就放那吧。”李仞道。
“也不用洗洗吗,这样你直接吃就可以啦。”
李仞摇了摇头。
许瞳打量着手里平安果的精美包装,又对上他幽暗的眼睛,心底懂了什么。
“拆开它。”许瞳走到病床前,将手里的苹果递给他。
“拆开包装。”她轻声重复。
李仞没有动。
许瞳直接拿过他的手,三两下把红绿配色的漂亮包装拆开了,对他说:“就是普通的苹果。”
“我知道,只是……”
只是,他从来没过过所谓的圣诞节——确切说是所有节日,也没收过这么漂亮像样的礼物。
他看着被丢在一边的包装纸,指间动了动,唇角微微抿紧了。
许瞳抓住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了那只放久了还有些冰的普通苹果。
“你要吃下去。”
她坐在床边,认真对他说。
“李仞,你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你一定要吃下去,不要总是舍不得,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你以后会遇见更美好的事。”
许瞳见他不动,再次柔声道。
“你会遇见更好的事的,这个不需要你舍不得。”
许瞳甚至想象到,如果她不这样,李仞是不是会把这个苹果供起来,一直一直,就那么看到它坏掉为止。
许瞳不想让他这样。
李仞默了两秒,缓缓抬起眸望向她。
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内勾外翘的眼型,极收敛的内双,只有眼尾的轮廓微扬,不大,但很漂亮,还有冷灰一般的颜色,不是纯粹的黑。看着人的时候,让人感觉有故事感,特别专注。
只是往日都被稍显凌乱的黑发遮住,有些阴翳。
此刻,却有了点点清亮的光。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那只苹果握紧。
许瞳知道他懂了,手合上,她的手小而柔软,带着暖暖温度,还有些肉肉的,用力包住他的大手。
许瞳朝他笑了一下,眼神鼓励,随后转身将另外一只还带着包装的苹果递给他。
“这个你来拆,我先去把这个洗干净,一会儿我们一起吃。”
……
吃完苹果,已经四点了。
冬天天黑得早,病房外面的天空已经暗淡下去。
大雪已停,光秃秃的老树枝桠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雪开始融化,气温骤降,风也起了。
陈进辉已经到了,在住院部楼下给他们打了电话,说马上就上来。
病房里还是比较暖和的,北方的暖气一直都很足。
不过还要比中午冷上一些,许瞳搓搓手,把长长的羽绒服外套穿上,戴上厚实的大围脖。
“你真的不用送我。”她对他道。
李仞也穿戴好,他脚上打有石膏,穿裤子不方便,所以只在病号服外面披了很厚的夹克外套。
李仞摇了摇头,撑着拐杖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是一定要送她的。
许瞳见他执意,也知道李仞和自己一样犟,“那等下,这个给你。”
许瞳将自己刚缠绕上的围脖脱下来,踮起脚尖,缠到他的脖颈上。
她的围脖不是那种长条型围巾,毛茸茸的,棕色毛线里夹杂着金丝,但很柔软,需要在脖子上转两圈,像个厚厚的毛衣领,很暖和。
“不用。”
李仞单手撑着拐杖,站得不是很笔直,低下头,注视着她。另一只手按着围脖,浓黑的眉头微皱。
“要的要的。”
许瞳将他的手拍开,帮他把围脖戴好。
她当时买的时候就怕勒脖子,专门挑了个最大的,自己戴宽松,他穿正好。
李仞被她拍了一下,手拿开垂在身侧,见她一直踮脚,也只好稍稍往前俯身,好让她给自己整理边缘。
“好啦!”
她刚戴过,围脖上还有一股小姑娘甜甜的香气。
李仞又理了理最靠脖颈的地方,侧过脸颊,垂在身侧的手捻了捻。
差不多戴好,陈进辉也正好到。
雪天,开车要慢一些,时间要比往日紧张。
他们也没再多说,陈进辉原本想着帮许瞳拎下行李,结果发现她什么都没有。
他只得去跟医生护士说了说,走在最前面。
天太冷,车子就停在住院部门口。
“那你别送啦,我走啦。”
一推开大门,四面八方冷风灌进来。许瞳看见李仞穿着病号服的裤管都被灌进冷风,忙把他往里面推。
“我看你上车。”
李仞一手还撑着拐杖,但站定后,也很稳,他那么壮,许瞳也没法撼动。
“别管他了,赶紧上车。”
陈进辉怕时间不够。
许瞳又瞥一眼李仞,知道自己只有上车了他才肯进去,也不敢再耽搁。
“你一会儿行吗。”她还是挺不放心,问。
李仞利落颔首。
“快上车吧。”
他看见就这么一会儿,她小脸就被风吹得通红,瑟瑟地窝在羽绒服里,慌忙戴上帽子。
“这个。”
李仞想到自己的围脖,想要摘下来。
“你戴着吧,我不冷。”
许瞳直接把羽绒服拉到最上面,竖起了领子,往前一步,按住他冷风中修长冰冷的手指。
她最后仰头看他。
风也把他的黑发吹得凌乱。
很长的几缕头发几乎挡在他的颧骨,其他的垂在他眉弓间,遮住深灰色的眼瞳,还有些乱糟糟挡住耳朵。
鼻子显得格外高挺。
被她看着,他低了下头。
许瞳觉得,他眼睛里也藏着隐忍的难过。
许瞳定定地望着他几秒,将他的额发拨开,果然是难过。
深灰色的瞳仁里住着许多内敛的情绪和心事,但压抑着难过。
她再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地吻过他的侧脸。
这个吻很轻,宛如初雪。
“仞哥,我总是等着你的。”
她能感觉到李仞高大身体猛的僵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也暗暗攥紧。
许瞳微微侧头,看见他眼睛垂了下来,睫毛要比一般人长,垂下来,敛着极深沉的感情。
“那我走啦。”
许瞳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愈发舍不得他,心脏都被那感情灼伤一块一样。
她飞快转身,上了车。
难得的,陈进辉手撑在车头,没出言嘲讽他们,反倒是挺欣慰地笑了一下,也拉开车门,坐上驾驶。
“走了啊,到了给你电话。”他同李仞一招手。
许瞳隔着车窗,贴了保护膜也不太清楚,她立刻降下车窗,朝李仞挥了挥手。
李仞并没有挥手,只是还是像这两日他总是做得那样,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她。
陈进辉没再给两人时间磨叽,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出发。
离得远了。
更远了。
许瞳回过头,却还看见李仞还等在那里,他就从来都没有动过,穿着那件黑色的、泛着冷光的皮质夹克,一手撑着金属拐杖,头发被风吹得更乱。
很奇怪。
李仞明明就是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和他舅舅一样,是个实打实硬汉。
但许瞳却总能在他身上读出脆弱的意味。
离得更远了,他们已经驶出医院大门,快到马路尽头,但隔着那道电子门,还能看见他。
他还是一动不动,身影变得非常模糊不清,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点。
不,不仅仅是脆弱。
他还很孤独,很执拗。
而且还很……忠诚?
许瞳想到他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又拼命扭过脖颈,整个医院建筑都快要看不清,但他还没有走,仍停在那里——又好像蹲了下来,变成了很小很小的一个点。
他怎么会蹲下呢。
但许瞳觉得,他就是蹲在了地上。
风很大,路边的广告牌都被吹得晃动作响,一路上都是被碾碎的雪,显得他很孤独,很孤独,还有些可怜。
她再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第39章
前排, 陈进辉被她的哭声吓了一大跳,从车内后视镜里打量她。
等绿灯间隙,他将车上的纸巾盒递了过去。
“谢谢。”许瞳接过来抽出几张纸, 囔着鼻子道。
“我那外甥还挺招人喜欢的,哈?”
大抵是一路上小姑娘都在哭得话有点尴尬, 陈进辉找了个话题。
许瞳默默应,“嗯。”
“昂,他打小就招小姑娘喜欢,其实他长得吧也就那样,没老子帅, 就身上有股劲, 咱也说不上来。”陈进辉不无自恋地摸了一下下巴。
许瞳又抽了抽鼻子, 想到李仞背影还是特别难过, 但仍旧弱弱地客观公正道:“他长得还是比你帅的。”
“……”陈进辉。
“那你是因为他帅吗。”
陈进辉望着前路, 下雪,有点堵,挑了下眉, 从车内后视镜又瞥她一眼。
“嗯?所以才喜欢他?”
许瞳摇了摇头。
李仞长得是很帅, 第一次在巷子里正眼看他时就注意到了。
要不然许瞳也不会觉得他特别像自己小时候养过那只猫猫——特别凶特别狠,但特别漂亮。
不过,她喜欢他,不至于这么肤浅。
应该是从……那伙人讨债开始的吧, 他看上去那么混,但居然会保护自己,有点特别。
再后来的事, 许瞳也没料到了。
“是因为王斌那伙人吧?”
陈进辉点了点方向盘,他和李仞一样, 都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那类人,那次讨债后,许瞳上门来道谢,他就看出点眉目来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保护你们吗。”
许瞳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抱紧怀里的包包,说:“他说是因为他看见我哥保护我,让他想到了一个经常保护他的亲人。”
“经常保护他的亲人。”陈进辉开着车,舔了舔后槽牙,稍有些失神。
“其实不是因为这个,不过……可能也有点吧,你想听真实原因吗?”陈进辉笑了一下,态度陡然柔和一些。
“我知道真实原因。”许瞳望着窗外,慢慢地说。
陈进辉乐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外甥那时候就看上你了吧,觉得你漂亮,色字头上一把刀,所以就不惜和斌哥作对帮你?”
车内静了两秒。
“不是。”
许瞳说。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他帮我,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本来就不是和王斌一样的恶人,就算我是个男人,丑陋的男人,他也会帮我的。”
“我当时也没明白,所以我怀疑他对我有企图时,他才会那么生气难过。”
许瞳说到这里,想到了那天,停顿了一下。
“我后来才想——”
“他生气难过可能根本就不是因为我怀疑他,而是他无形中居然也变成了那样的人,他最讨厌的人。”
“他也讨厌那样的自己。”
许瞳小声且清晰地说完后,车内有片刻的安静。
“你这小丫头果然有点儿意思。”
陈进辉哼笑了一声,“不过这事儿赖我,我知道王斌他们那伙人不干好事,但是我寻思着讨个债而已,能坏到哪儿去。”
“我不知道,他们居然会打算对你们做那些事,尤其是你。”
“您真不知道吗。”许瞳问,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咳。”陈进辉咳了一声,挠了挠鼻尖,“小姑娘,在这个社会上讨生活不容易的,尤其是我们这种人,爹不疼娘不爱的,从小就被当成烂人、异类,我们总得想办法生活吧。”
“但是。”陈进辉点了烟,声音沉点,“但有些事,我们不会做。”
“我们照样看不起。”
余下的车程,他们没有人再说话。
雪天路滑,上了高速更不好开车,陈进辉集中注意力开车。
一直抵达温市机场,陈进辉在入口停好车子,抹了把脸,沉默几秒,转头对她道——
“阿仞,他其实是个特别善良的孩子,他跟老子不一样,他本性很善良,纯善。但他也很忠心,特别忠心,所以才一直跟着老子瞎混。”
“你说得没错,就算你是个二百斤宅男,王斌做得一些事,他看不过也会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