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独角兽——春汐【完结】
时间:2023-08-04 23:09:58

  “傻了?”许惩笑得没正形,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别杵这儿了,回去睡吧。”
  乔方语看着许惩的摩托消失在视野里。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很久很久,才把钥匙在手中攥紧,捂住发烫的眼眶和额角。
  “……许惩啊。”
  她又想哭又想笑,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一句。
  “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
  暑假就在匆匆忙忙中一晃而过。
  唐欣雅去北京参加朗诵大赛,文静和家人出国旅行,回程都给她带了伴手礼。
  恰巧唐欣雅的生日也在七月,乔方语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就画了一副肖像送给她。
  画幅很小,用钢笔淡彩上色,线条简单,色块是明亮的粉橙,寥寥几笔勾勒出夕阳下少女奔跑的剪影。
  唐欣雅喜欢得不行,发了好几条朋友圈夸赞,被文静看见,嚷嚷着也要一幅。
  乔方语耳根子软,红着脸答应了,说等来年文静生日,也给她画一张。
  乔方语画肖像的时候,许惩就站在她身后。
  许大少爷上艺术课一向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起自己动手,他更喜欢看乔方语在他面前画画。
  乔方语很愧疚,觉得再这样下去,许惩的“学费”算是白交了。
  更不要说,她拿夏令营得到的奖金给许惩还债,也被对方几句话忽悠着,又翻倍地退回来了。
  乔方语说:“你再这样子,我真的会很不安的。”
  许惩只笑她:“那你也给我画一张这样的。”
  乔方语别过脸去,小声说:“……这是给我室友的。”
  “哦——好吧。”
  乔方语没应声,心想,给许惩的,怎么能一样。
  八月,天气太炎热,医院里的人也越发拥挤烦闷。
  方奶奶年事已高,除去肾衰,其他脏器的功能也在指标红线频频报警。
  林医生站在就诊室的桌后,忙得没空休歇。
  身后有中年大妈抵着门,不耐烦地催问里面到底好了没。
  林医生只能再加快了语速:“……总之,这种条件下,继续腹膜透析可能会有其他感染风险。老人抵抗力弱,一旦出现并发症,事情会更难办。”
  “经济条件允许的话,我建议转入院血透。”
  骂骂咧咧的患者在诊室外推搡,乔方语也被大妈挤到一边。大妈气势汹汹的一打单据排开,就没了乔方语继续插嘴的余地。
  她只能默默收拾好奶奶的病历离开。
  林医生歉意地冲她点点头,立马又被左右的患者家属缠得脱不开身了。
  方芳坐在等候室角落的地砖上。先前乔方语给她找的座位,也不知道被什么人抢去了。
  老人拘谨地收着手脚,屏幕上滚动的叫号数字她全都不认得,唯独在看到乔方语的那刻,苍老的脸上笑开层层的褶。
  “阿语,怎么样啊?”
  她搓着手等着,像一个害怕发卷子的小学生一样。
  乔方语鼻子一酸,偏了下头,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变化,回家吧,奶奶。”
  “今天中午,我给你炒野葱炖鸡蛋。”
  “……好,好。”方芳蹒跚朝电梯走去。
  她并不是个胖老太太,却在这样的暑天,仍旧挺着颤颤的肚子。
  腹膜透析小半年,虽然维持住了她残余的肾功能,却也带来了屡屡反复的炎症和腹腔积水。
  林医生之前就同她说过,南城春日潮湿,很难做好无菌条件。
  乔方语又还在念书,不可能时时看护。
  上个月,她还听邻居说起,杨树里弄的矮房电力过载,停电了好几个小时。
  冰箱里储存的药物,也很可能因此变质、污染……
  所以,林医生才会建议她,将方芳送入医院,不再做腹膜,全部转为血透治疗。
  对于已经处于生命倒计时的肾衰病人来说,这意味着彻底放弃了自体器官,连带着亲手掐灭最后一点恢复延缓的希望。
  往后生死,将全部交由一台冷冰冰的体外设备维系。
  有透析则活,无透析即死,再无转圜余地。
  乔方语的心乱糟糟的,胸口仿佛堵了坨潮湿的棉花,冰冷又细密的东西攫住她。
  偏生外面的太阳那么烈,干热烘烤大地,像是要把人晒干脱水腌成皮。
  乔方语替奶奶撑起阳伞,在走出门时趔趄了下,又不动声色地撑住了墙。
  “天热,奶奶,你打着伞。”
  “我没事啊。系鞋带而已。”她笑着起身,扶住那个矮胖的身体,一步一搀,缓缓往回走去。
  -
  南城的夏天总是炽热而漫长。
  新闻里说,今年是“厄尔尼诺”年,暑热比平时更盛,往年常至的暴雨也稀少。
  乔方语终于还是选择了接受建议,将奶奶送往医院,接受血透治疗。
  住院费用太过高昂,好在方芳的病情还能够控制,在林医生的帮助下,申请到每周三次的透析时间,刚好都能让乔方语在繁忙的学业中抽出空档。
  开出缴费单时,望着应付款项后越滚越多的零,林医生有些不忍:“阿语,家里条件如果不好,哥哥也不是不能帮……”
  “你知道的,我也差不多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家里给我买了房,该有的彩礼也都能备上。”
  “你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理……”林医生目光真挚,慢慢靠近了乔方语,掌心覆向她的手背,“哥哥是看着你长大的——”
  “林医生。”乔方语很快地抽回手,目光清凌凌的。
  她浅浅地吸了口气,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明白林医生的意思。”
  “这么多年,承您照顾,一直都没有好好道谢。”
  “阿语!”林医生急道,“讲什么照顾,当初没有你爷爷,我的命都说不定折在山里!”
  “但恕我没法回应您的心情。”乔方语很清晰地打断了他的话,冷静到近乎无情。
  她望着林医生混合着失望与迷惘的神情,笑了下:“但不论如何,林医生始终是,我心里哥哥一般的存在。”
  “您工作太忙,等过几年升到副主任,就能有多一些的时间休闲。”
  “一定能遇到和您更合拍的女士。”
  “我也会好好努力,争取考上想去的美院,毕业了找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奶奶的工作。”
  “到时再聚,希望我们都事业有成,家庭圆满。”
  “你——”林医生哑然,半晌露出一个苦笑,“你把所有话都说完了,还让我这个当‘哥哥’的说什么。”
  “阿语啊……”他低声喃喃,最终摇了摇头,苦涩道,“好。我知道了。”
  “往后学业繁忙,或者费用不够,该来找我的,都不用客气。”
  “第一期的血透治疗费,需不需要我帮忙垫上?”
  乔方语轻声拒绝了,“不用的,我卡里还有余,银行也有存折。”
  “……好。”
  林医生接过了乔方语递来的黑色就诊卡,隐忍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张卡片……不是你自己的吧?”
  他的眼眶微红,显然还有不甘。
  乔方语在心底叹息一声,狠下心点头应:“是。”
  “是……什么人的啊?”
  乔方语沉默了下,目光微垂,望向了窗外渺远的远方。
  她轻声说:“一个我配不上,但是——”
  “拼尽全力也想要追赶的人吧。”
  “……”
  诊室里没有人再说话,空调吹出冷风,呼呼掠过她脸颊。
  其实她问过自己很多次。
  睡不着的深夜、把头埋进画纸的每一天。
  她都问自己,许惩之于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好像很难用喜欢或是感恩来概括。
  她想啊,大抵是藏起来的梦、想要追的光。
  是她千万次无法抵抗的心动,午夜梦见都不敢回忆的妄与想。
第21章
  九月, 一晃又是开学。
  乔方语背着大画板,穿过教室前排的人群,缓缓向自己的位置挪动。
  画板的边角不时磕上沿路的桌子, 她垂着头,不住低声抱歉。
  “乔——乔!”文静的声音清凌凌地插进来,“好久不见呀!”
  乔方语被她的拥抱撞得差点没站稳, 她还不太适应和朋友这样亲密的接触, 只好红着脸说了句好久不见。
  有她帮忙扶着画板, 乔方语总算是顺利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热闹教室的一角, 就像是被尘世喧嚣遗忘的海岛。
  空荡的桌面落了层薄薄的灰,在日光下微微闪着光。
  乔方语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在她面前, 许惩伏案枕在满桌凌乱的书卷上, 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和漆黑发茬。
  也不知道他前一晚做了什么, 怎么才下午,就困成这样。
  文静被叫去处理其他班级事务, 只剩她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站在课桌前。
  她看不见许惩的神情, 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吵醒他休息。
  乔方语只能蹲下身子, 极轻极慢地把画板搁在椅子旁,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
  还好,许惩没有醒。
  她松了口气, 把自己的作业交上。
  班委正在前排张贴新学年的值日表, 乔方语正好走过, 就看了一眼。
  她今年要负责打扫的包干区域是整片足球场。
  乔方语默了默, 三中不是什么重点中学, 校内的卫生基本都是由不同班级划分包干的。
  先前在高一七班时,他们只需要负责教室和走廊的洒扫, 乔方语被分配的任务是半面外墙。
  而今年,因为他们升入了高二,负责的区域还多了一片足球场。
  表格上,其他同学的任务分工都和去年一样。
  唯独她,被安排了整整一片新增的包干区。
  恰巧铃声响起,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不耐烦地重叩讲台。
  “都安静!安静!”
  底下有人叽叽喳喳地笑:“老郭剪了个西瓜头,更像锅盖了。”
  “还真是‘郭盖’啊!”
  讲台上的郭政眼看着沉了脸色。
  他年纪并不大,本是名校师范出身,却因为几次都没考过教资,才被发配来三中这么个地方,接手了一个人多且杂、谁都不愿管的“混混班”。
  假期里,应付了一众家长的转班要求,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乍一开学,还遇上这群混小子们肆无忌惮的嘲讽,郭政恨不得破口大骂,狠拍了几下讲桌,才强压下火气。
  “老郭吃枪子了?”
  “估计是气许惩吧。我听说老郭在教导处吵了几次了,想把他踢出咱班呢,陈主任不肯。”
  底下窸窸窣窣的对话传入乔方语的耳朵。
  就是这偷听的半拍功夫,郭政的注意力终于落在了她身上,愤怒算是找到了发泄口,厉色道:“聋了?打铃听不见?滚回自己位上!”
  乔方语被吼得一懵,慌张瑟缩了下,往自己座位上跑。
  郭政余怒未消,又重重拍了下黑板上张贴的值日表。
  “都看着!该干什么赶紧干,教室里比狗窝还乱,你们没长手?等我来收?”
  见他还要骂,宋思学忙站起来打圆场:“那个,大家,我们先打扫卫生,包干任务跟上学期一样,不记得的同学去看一下值日表!没问题的话我们赶紧开始吧——”
  郭政没好气地扭开茶杯,岔开二郎腿,咚咚喝着杯里的凉茶。
  台下的学生陆陆续续动身,乔方语憋了下,最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郭老师正在气头上,她现在跑去提包干区的事,只会是火上浇油。
  一片足球场而已。
  实在清扫不完的话,晚上继续就可以了。
  反正,她很擅长做家务的,只要细心一点,多花些时间,总能完成的。
  只是有一点点委屈而已。
  乔方语垂着头,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面前的视野却骤然一暗。
  是许惩站了起来。
  遮住了面前光。
  “等等,郭老师。”
  他开口,声音倦哑,语气却意外地规矩,甚至还举了下手。
  满教室都好像被定住,压抑着的交谈声冷火般瞬间扑灭。
  郭政的脸色极其难看,却偏生不敢对这关系户摆谱,还得强装副和颜悦色相:“你什么事,许惩。”
  许惩懒散撑着桌,目光微凝在相隔甚远的前排黑板,玩笑似的说了句:“老师,我很忙,没法值日打扫。”
  郭政紧紧皱眉。
  学校给每个班级安排的洒扫任务差不多,而七班人数众多,按理说均匀划分,每个人的工作量并不大,就算少一个人参加也无妨。
  只是这种程度的要求,他当然可以给许家公子卖这份面子。
  于是,郭政缓缓开口:“可以,那你的工作——”
  他本想说就让班长重新安排,但目光刚好落在了许惩旁边畏畏缩缩的女生身上。
  先前对乔方语样貌的惊恐和厌恶瞬间涌入脑海,郭政冷哼了声:“就由你同桌负责吧。”
  “多一个人的任务也不算多,是不是?”
  “咱们七班,是一个团结的大家庭!你们就该相互帮助,相互支持理解,对不对!”
  乔方语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音来。
  指尖却忽然被轻轻触碰了下。
  少年的掌心灼烫,极短暂地同她交握,又迅速松开。
  “啊,是这样吗?”许惩的语气拉长,带着副轻描淡写的轻佻。
  “既然一个人的活儿不算多,不如,您帮我干了吧。”许惩笑得随心,“毕竟,您可是咱们团结七班的大家长呢。”
  郭政的脸火辣辣地疼,许惩一口一个“您”,语气里的嘲讽却恨不得溢出来。
  前排已经有人小声地嗤笑了,他恼羞成怒地重重拍桌:“都安静!笑什么笑!”
  “怎么不行?可以!”他把茶杯顿在桌上,“我就给你们以身作则,今天这个工作,必须保质保量给我迅速完成!”
  他大概也是气昏了头,转身在值日表上半天没找着许惩的名字,怒问:“你负责干什么?”
  许惩笑笑:“我的任务不多。”
  “也就是打扫整片A02足球场而已。”
  “……”
  满座默然。
  郭政的茶杯咣地落地:“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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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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