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东旭乐了。
好得很，这姑娘的脾气纯纯对内不对外啊！
聂穹在后头几次插不上嘴，就这样破天荒地在自己的两个合伙人中间，成了一个边缘人物。
他看着钱东旭和陆清圆互相寒暄，莫名其妙地就热络起来，产生了一种好像这个场面完全不需要自己的错觉。
一道道菜被送上来。
陆清圆睁大了眼，首先就被卖相吸引了。
一桌子菜玲珑精巧，依次摆开。以陆清圆的判断来说，“色香味”上，三感俱全。
最妙的是，耳边还有曼妙的琴声环绕，又补上了第四感。
此情此景，交互着将人的体验感大幅拉升。
就比如现在播放的是江南小调，而陆清圆面前摆着的就是水晶莼菜。
水晶莼菜是被制作成一条鱼的形状的莼菜羹冻。那鱼儿被摆成一个向上游水的姿态，上方雕刻了一朵精致的莲花，两旁还摆放了两朵荷叶，寓意着“鱼戏莲叶间”，新奇好看，还讨了好彩头。
想必来这儿的客人都愿意为这一点巧妙心思买单。
服务员又挨个给他们发了一小碗桂花藕粉芡实。金黄色的桂花洒在红糖色的藕粉内，既有红糖的香甜又包含了浓郁的桂花香气。芡实又叫做鸡头米，鸡头果，是一种白白圆圆的水生果子，浸没在碗内，倒有点像小汤圆。
钱东旭笑着说：“这里的全素宴，养生又好吃，其实更多源自于姑苏菜系的做法。但同是苏南地区，没什么太大差别。”
陆清圆举起手机拍了这一桌子菜，发了朋友圈。
全素宴也能做的这么好，着实叫陆清圆开了眼界。
仔细想想，风荷引也恰好是这个路子。
她的船开在湖面上，虽然没什么精巧人工造景，却坐拥千顷湖面。食客们来坐下，天然地就享受着自然风光，吃的喝的也是就地取材。
陆清圆得到了启发，现在看钱东旭那真是哪哪都顺眼。
她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到钱东旭对她的热情有一大半，都是看在旁边这位进门后沉默寡言跟消失了似的聂穹面子上。
你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
心情好多了的陆清圆转头分了一个眼神给聂穹，嗓音捏的甜甜的，打算客套一下：“聂老师——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怎么吃饭，也没怎么说话啊。”
“嚯！”钱东旭在一旁瞪大了眼，毫不掩饰他愉快吃瓜的模样。
他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手上不停地给共同好友直播：哇好刺激啊，老聂的女朋友居然喊他老师……
“啊？”
聂穹正神思飘忽着呢，忽然被点到，又听到了那句他很不爱听的“聂老师”，一下就露出了一点“你到底在搞什么东东”的神情。
聂穹压低了声音问：“你喊我老师干什么？”
陆清圆挑了下眉毛，可无辜了：“不是你自己好为人师，一直亲力亲为地教导我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不喊你老师，你想让我喊你爹？”
说完还附赠上了一点鄙夷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做梦”三个大字。
聂穹被怼的够呛，也不懂为什么陆清圆这几天都跟吃了炸药似的，冷不丁就炸开了。偏偏她话里话外滑不溜手的，哪里都没毛病。
他有心求和，但是却无处下手。
钱东旭继续直播：紧张又刺激的环节到来了——在线看老聂被骂。
聂穹苦着个脸：“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生气这么久？”
陆清圆谦虚：“不敢不敢，聂老师哪里都很好。”
聂穹试图找起因：“你前几天就很奇怪了。”
陆清圆拿出了渣男语录：“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陆清圆笑的越甜，聂穹越害怕。总觉得这个小姑奶奶回头就要定一张回程票，吃完饭就打算拍拍屁股回老家。
想来想去，只有前几天自己把她关在门外的事情能让她记仇到现在……
聂穹慌不择路，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他第一次惹怒陆清圆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于是他往前一蹲，看起来跟滑跪在陆清圆面前似的。随后一把握住了陆清圆的手，选择暂时利用一下色相博同情。
钱东旭在群里呐喊：卧槽——老聂给人下跪啦！这是要现场求爱还是求婚呐！！！
冷不丁地手被捉住了，又被那张忽然放大的脸给震惊到了，一时间，陆清圆震惊当场，动弹不得。
“你，你起来！”陆清圆的小脸刚褪去因为天气冷引起的红晕，这就又立马染上了红色，羞耻地快要滴血了。
“喔吼吼——”钱东旭已经进化成了现场氛围bgm，恨不得给他们俩搬个dj台来播放一下《好日子》。
好不容易看到她表情变化了，征伐商场的聂穹深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这个道理，只会打蛇棍上，没道理还轻易撒手的。
至于旁边那个吃瓜吃的飞起的猹，可以等明天空手了再收拾。
聂穹更加紧地握住陆清圆的手，一副指天发誓的诚恳模样：“圆圆，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但是我知道我真的错了。”
光听这个话真是槽点万千，但是当一个帅哥，恰好还是你心仪的帅哥，用如此诚挚又饱含深情地眼神看着你的时候……就是会被莫名其妙地说服了，想听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聂穹趁热打铁，姿态谦卑：“我知道我前几天是很失态。不管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恼火，我都欠你一个道歉，真的，对不起！我自我检讨，我情商不高，总是无意间说错话，做错事，希望你不要拿我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可以跟我说，好吗？”
说完，聂穹轻轻松开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陆清圆，生怕错过她脸上一点半点的神情变动。
……这一波杀伤力可太大了。
陆清圆眼神躲躲闪闪，一种有苦难言但是心里又有点开心的复杂奇妙的感情腾升而起。
这种事情要怎么讲得出口啊！
“算了算了……”陆清圆无力地摆摆手。
钱东旭虽然爱吃瓜，但是并不会没眼色地给好兄弟添堵。
他把聂穹扶起来，适时地开口助攻：“哎，这不就好了嘛。虽然也不知道你们俩闹什么，但是这不是很好嘛……服务员！”
他又加了一份陆清圆多吃了两口的香椿豆腐，在这方面，钱东旭真是个人精了。
陆清圆对于在他面前上演了这一出闹剧有点不好意思，欲言又止几次。
钱东旭看出她的心思，乐不可支地表态：“啊没事没事，我和老聂多年的好朋友了。还得多谢你让我开了眼哈哈……原来老聂也是个怕女朋友的哈哈！妹妹你是这个啊！”
钱东旭竖起了大拇指，冲陆清圆眨眨眼。
聂穹听到钱东旭一通胡说，下意识又想否认：“这，我们不是……”
陆清圆正和钱东旭融洽地交谈，听到这半句的意思，一个回头，凶神恶煞！
还不是！还不是！
我的手你刚才白摸了是吧！
陆清圆打定主意，如果聂穹今天敢在这位刚认识的新朋友面前就这么下她的脸面，那她今天绝对回去要跟他好好掰扯清楚，一码一码地算账！
聂穹到嘴边的话紧急刹车，并出了一身冷汗。
钱东旭假装看不到两人的眉目交流，只觉得这八卦现场果真是好看啊哈哈……
哎呀呀，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啊。
钱东旭看了一眼聂穹，对服务生小姐姐笑眯眯地招手：“麻烦再加一盘豆腐~”
第20章
大冬天的，聂穹惊出了一身汗。
他刚刚才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好像脱离了他的预期，正以一种脱轨火车的速度往前轰隆隆地驶过，并预备着把他碾压成灰。
一顿圆满的晚宴结束，陆清圆去了趟洗手间。
两个大男人在大厅里闲聊等待。
聂穹凑近警告钱东旭陆清圆的事情不要出去乱说。
钱东旭一脸不可思议：“大哥你逗我呢？你俩都又是牵手又是一起出游的，人小姑娘都有勇气承认你在这忽然纯情是什么节奏啊？”
见聂穹不说话，钱东旭不由得为自己新认识的姐妹打抱不平：“老聂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
聂穹：“此话怎讲？”
钱东旭掰起手指一条条给他数：“你一个大城市的投资资本家，忽然去了小城镇，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年投资，还合伙……这事情说出去你问问有人信吗？钱太多，哥几个有的是好项目给你投啊……而且人小姑娘还充分信任你，孤身跟你一起旅行考察。这情投意合的，实在是难得啊！”
钱东旭想到一个可能性，警惕地问：“老聂啊……你该不会不想负责吧？”
聂穹肃然否认：“怎么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不管她！”
钱东旭双手一拍：“那你纠结什么！你这爱的多深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聂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所以……在外人看来，自己很可能是很主动地在追求陆清圆吗？
所以……陆清圆本人有没有误解呢？
聂穹不敢继续想了。
眼看着陆清圆已经收拾完毕来了，聂穹最后对着钱东旭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容后再议。
开车回去的一路都是静悄悄的。
还是陆清圆用一句话打破了僵局：“你还没有说，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聂穹不自然地把车内音响声音调低了一点。
“关于这个事儿啊……咳，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清圆拿起手机，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聂穹，然后开始读了一段网络上的新闻：“高新开发区今日落成，大力欢迎各界人士前去参与建设……”
聂穹立马否认：“这不行，我们的核竞争力和其他的连锁饭店之类的有根本差别。我们既然要开的是风荷引的分店就不能忽略根本的特色。开发区没什么自然水资源，难不成我们要在人工湖上开？”
陆清圆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放下手机，问：“金陵水系众多，但是大部分都在核心地段或者景区内。你是觉得我们有这个雄厚资本可以搭上关系还是能出得起那个钱去挤占别人的市场份额啊？”
然后她好像是无意地问：“那不然，你带我来金陵干什么来的。明知道这边分店开不成，我们过来干嘛？”
可以，这波问话水平满分了。
聂穹一方面欣慰她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有话憋不住直白地挂脸闹脾气，一方面又有点头疼自己接下来说话都要小心点了……
聂穹是这么圆话的：“金陵我本来就有点事情要处理，没跟你仔细商量好不好意思啊。我想的是，可以在金陵多讨论讨论改良口味什么的。也可以带你转转。”
在聂穹的预想里，来金陵一是送完许阿婆之后顺路，二来是希望先到一个和昙镇相对相似的环境里打消陆清圆出门的不安，然后再慢慢指导她学着做生意。
但是，陆清圆的成长速度出乎他意料的快。
陆清圆把脸转过去，好像很无所谓：“本来就是你出钱，你是boss啊。我只是技术入股，只不过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罢了，所以多问了几句。”
“蒙在鼓里”四个字被她说的放慢了一拍，连带着聂穹的心脏都要漏拍了。
两人这一波不咸不淡的对话，没什么营养，但是也成功支撑过了路上的尴尬期。
等到下了车，聂穹磨磨蹭蹭刻意地想避开陆清圆的意图简直暴露的不能再暴露了。
陆清圆无语，自己拿着小包进了房间。
半晌后才听到楼下鬼鬼祟祟地进门声。
“怎么不干脆躲外面冻死得了。”陆清圆翻了个白眼，躺倒在自己的大床上。
这间民宿隔音一般，胜在整租价格优惠，陆清圆也不知道聂穹到底租了多久，反正她还欠着聂穹预付疗养院的钱，不住白不住吧。
按照目前的进度，谁知道要多久聂穹才会恍然大悟，好像应该要开开分店了啊，这还钱的日期真是遥遥无期啊。
一盘死局被陆清圆详细阐述给了齐齐。
【@风荷引：这是什么样的场面啊我真的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地不敢进门，非得等我上楼了才敢进门啊！】
【@风荷引：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我美滋滋地以为我把人绑上了我的贼船，没想现在是我自己骑虎难下！】
陆清圆对自己的那点子自信现在又被这消磨的差不多没了。
也许自己就还是适合窝在老家做点吃食生意，雄心壮志地跑出来想大干一场，结果落得一个这么个结局，这真是……
难道要就此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宣告失败？
【@齐齐：你在恼怒什么？】
【@齐齐：你出来走走看看有什么坏处啊，别说的好像是别人占你便宜似的。就算事业你可能暂时搞不好，你的爱情这不是蒸蒸日上吗？】
【@风荷引：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爱情蒸蒸日上了啊！】
【@齐齐：我又没说错，人家都被你逼得当面默认了男女朋友关系了。这就算他当时一时情急，你不还是心怀鬼胎吗？】
【@齐齐：姐妹，不是我说你，你来都来了，总得捞点什么衣锦还乡吧！】
来都来了……有道理啊有道理啊！
陆清圆拍案而起，精神一振。
【@齐齐：而且我看你，确实挺喜欢人家的吧。这事的发生对你的喜欢有什么影响吗？】
“靠！！！”
陆清圆手一抖，手机掉下来砸到了脸。
陆清圆捂住被砸到鼻子，吃痛的同时又在脑海里回想了好几遍。
最后不得不承认齐齐真是把她那点心思看的透透的。
既然结果没有什么改变，那么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有什么关系？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还有聂穹小心的问候：“呃，你没事吧？我听到你喊了一句。”
陆清圆想明白了，跳起来打开门。
她的鼻子上还有被砸到的红痕，头发还因为在床上翻滚来去搞得乱糟糟的。但是她的脸上却洋溢着一股喜悦的笑容，整个人都因为这份甜甜的笑容而闪闪发光，像一只散发着馥郁香气的红苹果，挂在枝头无意间的引诱着过路的旅人。
聂穹一时语塞。
他根本无法把目光从陆清圆身上挪开，就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陆清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你看到啦，我好的很，真的没什么事。我就是刚才太激动了手抖了一下，手机砸到我的脸上了。还是说……”
话音未落，陆清圆又猛地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尖，把脸凑近转给聂穹看。嘴里不怀好意地娇滴滴地说话：“你亲自来看看放不放心啊——”
血液猛地上涌，聂穹的耳朵在短短几秒内肉眼可见的变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