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去见投资人于总的这天了。
车辆缓缓驶入了办公大楼下的停车场。
通天的大楼外立面都是玻璃的，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不近人情的反光。
大厦通天矗立，压下的黑色阴影让陆清圆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陆清圆一下抓上了聂穹，战战兢兢，有点临阵退缩的意味。
“我说……这个于总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以为他只是个小老板啊？！”
在陆清圆翻江倒海的脑内，什么冷酷总裁无情邪魅的画面都出来了。她深怕自己刚走进去就会被漂亮的秘书小姐招手喊保安，就地赶出去。
甚至于，在她被扔出来的同时，还会有一句电视剧里响亮的嘲笑：“呔！什么土包子也敢来这！”
聂穹听她说完脑补的画面，啼笑皆非：“这是文明社会！你那是什么封建年代的太监语调啊。不要瞎想！”
说完，就要拉着她下车。
陆清圆八百年都没有这么参加过这种正式场合了，趁着现在还能怂，她索性怂了个彻底，一双小手转而扒住车门，死都不肯下来。
嘴里还在继续胡言乱语：“你看到没有啊，那个门口的门童都人高马大穿的人模狗样的，我感觉我被他们扔出去的时候都用不了他两只手，一提溜后脖颈我就被吊起来了——”
聂穹干脆也不拉她了，而是双手插兜，就在旁边看她演。
“后悔了是吧？”聂穹也干脆，直接激将法。“那要么我们现在打道回府，你做了这么久的企划直接作废。我辛辛苦苦每天跑进跑出，请人吃饭喝茶的功夫也全部拉倒。”
聂穹不咸不淡地描述那个令人扼腕叹息的场景，然后问陆清圆：“你觉得这样你满意吗？”
“……我满意你个大头鬼！”陆清圆一下就挺直了腰杆，破口大骂。
“切。”聂穹转头笑了。“那你在这跟我矫情个什么呢？摸摸自己手上那份企划书。想想你自己的心血。都到这一步了，就要专业一点！”
“起来！走！”
聂穹头也不回地自己往前走了。
每到这种时候，聂穹总是出乎意料地严格。
前几天还粘着我呢，今天倒是铁面无私了。
陆清圆在心里感叹两句，乖乖跟上了。
一路顺畅的走进去，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并没什么人注意到陆清圆两人。
前台的小姐姐也非常有礼貌，确认预约后就痛快放行了。
电梯里，聂穹悄悄告诉陆清圆：“我们的时间不算多，但是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你不要紧张，要相信自己，说完了拉倒。”
电梯停在了十六层。
这一层是于总的办公室。
想象中的秘书小姐的确很漂亮，但是也同样很干练。
她化着淡妆，没有丝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反而很有礼貌地请他们落座在会客区，言明于总稍后就到。
会客厅不算很大，但绿植环绕。
陆清圆逐渐放松了一点，在心里打起了腹稿。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要好好把握。
陆清圆看着这里高大上的环境，心里逐渐萌生出一点野望。
于总来的很快，并没有刻意地晾着两人。
他快步走进来，衣着随意，袖子往上挽起一点，露出了一点健身后的痕迹。
于总面相很慈和，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商人，反而有点像邻居家的阿伯。
他进来后，陆清圆和聂穹都赶紧起身。但他并没有光光和聂穹说话，而是也注意到了不起眼的陆清圆。
面对大老板伸出的手，陆清圆受宠若惊。
“于总，您好。我是陆清圆。”
于总的面相很诚挚，言笑晏晏的，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感。
陆清圆不再像在停车场时候那么没出息，而是迅速进入了状态。
彼此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
陆清圆字正腔圆地开始介绍风荷引的项目，并且直言不讳地表明了，就是想搭乘于总的这阵东风，在公园内打造一个特色的饭店。
陆清圆没有注意到，在她沉浸地表述的时候，于总眼中是有淡淡的惊讶的。
他对视上聂穹平静的目光，挑了挑眉毛。
聂穹回之以一个轻微的点头。
表述完成后，于总沉吟片刻问道：“陆小姐，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是这桩生意，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陆清圆心中已经演练过千百遍了。
生意场上，没有利益交换，别人凭什么理会你呢？
陆清圆拿出了最新的政策报告推到了于总面前。
“这是新区出台的最新政策。我相信您已经看过了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政府想要把新区公园那一片，打造成一个人文生态和谐共存的一个景区，作为整个沪市的一个后花园。”
“据我所知，这几年新区一直不断开发，如今正好处在一个紧要关头。现在上车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给您的这份提案不能说是最好的，但是可以说是最契合这个主题的。”
“想想看，还有什么比能够边吃边欣赏美景，脚下就是船的餐厅更亮眼的。而且我们还为了此次的企划，特意做了民意调查，改良了口感，增添了实惠。”
“我相信，我们的这个主意，会吸引到更多的人去往新区游玩。”
陆清圆不卑不亢地直视于总。
聂穹曾经提点过她，到了于总这个份上，这次的招商他是必然能吃上肉的。但是吃肉多少，就还要看他最终给出的方案了。
陆清圆这番这话虽然稚嫩又有点画饼的线衣，听得出说话的人道行浅显。但是却真真的搔到了于总的痒处。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答应见见他们俩是出于一点聂穹的面子，那么如今，才是真正的让他起了一点兴趣。
但是这点兴趣还不足让于总现在就做决定的。
于总收下了陆清圆的企划，表示需要考虑一些时日。
陆清圆最后走出大楼的时候，手心都在出汗。
“……你说于总到底有没有心动啊？”陆清圆现在对自己又充满了怀疑，拉着聂穹求证。
今天一整个的主场其实是陆清圆，聂穹的发言次数并不多，压力也不大。所以他反而比紧张的陆清圆有更多心思观察于总的反应。
聂穹回忆了一下当时于总那和蔼可亲的模样……老狐狸哪有那么容易让人看出来的！
“算啦，事情过了就不要想了。”
不管怎样，陆清圆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最好了。
她坐在车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让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下来。
回忆起今天从紧张到侃侃而谈的过程，陆清圆还是很感谢于总给予自己尊重的。
这个于总，人还怪好的嘞？
陆清圆现在是这样想的。
第33章
暂时完结放下一个大包袱。
陆清圆却反过来被聂穹指使的团团转。
看着面前一长排的计划表, 陆清圆不敢相信，掐着聂穹就要解释。
“我们不是有意向投资人了吗？为什么你又给我安排了这么些的要见的人啊！”
真是要了老命了。
看看那一排的人，陆清圆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去传销啊。
聂穹边往后躲边说：“哪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啊！就算我们没有Plan B, 人家于总也有啊！你不趁着这会儿他还在考虑中, 赶紧扯这张虎皮去多尝试几个投资人, 万一黄了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言之有理。
陆清圆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开始了思考。
聂穹趁机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陆清圆暂时顾不上他这点小动作。
这时候的她还在复盘那次会面, 觉得自己在于总那里希望很大。
……但是聂穹这么一说, 她又觉得多见见人也是好的。
电视上创业的人哪一个不是忙前忙后的, 没道理就自己天天在民宿发呆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陆清圆就被聂穹骗去见人了。
聂穹起初的打算是磨一下小姑娘的脸皮, 锻炼一下她的能力，尽量不要再出现之前那种赖在停车场的事件了。
但是他是真没想到啊, 陆清圆的进步速度那叫一个飞快的。
半个月前的陆清圆还口舌稚嫩, 不敢说稿子以外的任何一个字。
半个月后……她已经可以在吃饭桌上，脸色都不变的跟人家大老爷们推销自己, 并且在画饼这一技术门道上做到了出类拔萃。
不要说聂穹找来的那些个二流水准的投资人了。
就是聂穹本人听着都有点牙酸，这话里话外的商业帝国，商业视野, 真的是远在长瑶湖, 甚至老板出门就得暂时闭店的那个小船菜馆子?
原本只是凑数的一些投资客，里面居然真的有几个厂老板和土大款，对他们的项目产生了兴趣。
只是他们也认为, 有话语权的一定是聂穹, 所以在吃过饭之后，都开始陆续给聂穹打电话, 问一问分账模式之类的。
打了个他措手不及，挨个赔笑陪吃饭。
“……我真是小看你了啊！”聂穹无语凝噎。
陆清圆气定神闲地坐着，撩了一下头发，非常得意。
“要做事情就要做好。这是阿婆从小教导我的道理。”
陆清圆的长处就在于她反应很快，举一反三。
在几次觥筹交错中，看到那些或是西装革履，或是满身富贵的投资人也一样，喝二两黄汤后就找不到北之后，她就明白了。
“世上的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是于总，也和我一样是一个人。是人都一样，我会因为你的投资心动，那他们也会因为未来的利益而心动。”
陆清圆这一番话，叫聂穹对她刮目相看。
那个娇气脾气又大的小姑娘仿佛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冲刷成了闪闪发亮的明珠。
任凭谁来看她，都要夸一句行事大气得体。
于总那边的投资虽然还没有给出准确的意向，但是已经有周朗给的不错的信号了。
陆清圆到现在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暂时决定婉拒那几个追在屁股后头的土大款。
人心大概就是这样，在聂穹明确回复后，几个投资人反而更加贴上来了。
他们中也有人打探到了于总对这个项目有兴趣，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也希望通过其他方式分一杯羹，反而好声好气的，一点恼怒的模样都没有。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生意人啊！”陆清圆对这些不知从哪搞到她微信号的投资人瞠目结舌。
“他们脸皮真的好厉害——怎么还有人喊我妹妹的，他年纪可以当我爹了！救命！”
聂穹看到她微信上投资人一大堆各种暗示的话，笑的前仰后合。
他擦掉点眼泪，给陆清圆解释：“马老板这是把你当成什么枕边风了啊！他是不是那天喝的太多了，以为你是我……”
说到这里，聂穹意识到话头不妙，硬生生刹车了。
空气里一下安静下来。
陆清圆的面皮今非昔比。
这点小场面已经不会让她再红脸了，相反的她还翘起二郎腿，眼皮子掀起来直视着聂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看似疑问，实则不然的“嗯？”
大有有一点无赖流氓的架势。
好眼熟的场景，只不过搁在几个月前，两个人的境况截然相反。
陆清圆不依不饶地补刀：“你可接着说啊，马老板以为我是谁啊？”
聂穹继续安静如鸡。
陆清圆觉得没趣，扭头就回屋继续写自己的美食日记了。
介于今日的这一点插曲，她不想出房间再见聂穹。
沪市很大，为了方便人情走动，两人又搬回了市中心地铁旁，现在住的民宿是个老小区的旧房子，两室一厅，要价也十分高昂。
也不知道这房子到底是什么奇葩构造，找半天都找不到几个插孔，所以平日里她都是把电脑搬到客厅去干活的。
现在既然都回到自己的屋子了。
她只好拔掉了几个充电线，给电脑的大插头让位。
借着房间里那看起来随时要寿终正寝的灯光，陆清圆开始敲打今日的帖子。
这么些天在沪市胡吃海喝的次数，都快比得上她前二十多年里的所有应酬了。
写起好吃的起来，陆清圆更是得心应手。
@圆溜溜：今天还是继续说一说本帮菜。
书接上回，本帮菜发展到如今，口味已经比之前重了不少啦。今天来说的就是一道本帮菜前十的菜——熏鱼。
沪市有许多卖菜的超市，几乎每一片民居旁都能看到“清x超市”的大字。而在冷藏柜子旁的熟食区域，熏鱼就经常是最快卖掉的一种。
超市里的熏鱼都卖的如此好，饭店内的就更美味了。
用油炸的时候，家常做法费油多半是用煎来代替。只有店里的老厨师不惜那些油，炸制过程谙熟于心。
生粉要抹上多少才能恰好不粘锅，如何才能恰好把鱼皮炸的起皱却不老。这每一步，都是学问。
经过层层工序后，最后一步就是将熬好的汤汁倒入其中再腌制24小时。
这样一道外脆里嫩的熏鱼就做好了。
陆清圆回忆起那日的情形现在都要摇头。
饭桌上一桌的佳肴美味，周围的一群男人却都更加贪杯，最后只有滴酒不沾的陆清圆每道菜都吃到了滋味……但还是好可惜。
手下飞快地打出吐槽的言语，过去那点刻薄虽然没有再在日常里体现，但是网上么……谁又管得着我！
陆清圆灵感如泉涌，噼里啪啦敲键盘，居然连写了上中下三篇。文章字字珠玑，全是她对于酒桌文化的一点不屑和感叹。
敲完之后，陆清圆神清气爽。
要么怎么说网络解压呢！
没有指名道姓，依然可以直抒胸臆。
就算是被正主那些老板看到了，也不能自己跳出来对号入座。
……
时间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刘姨的一个电话过来，陆清圆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外逗留很久了，再过一个多月，都要过年了。
“圆圆啊！你放心，我和你刘叔打算大年初一去疗养院给许阿婆拜年的！”刘姨的大嗓门威力不减当年，隔着千万里，把陆清圆一头带回了还在长瑶湖的熟悉日子。
陆清圆的耐心却已经得到了长足的增长。
她用欢快地语气道谢，甚至还能说两句俏皮话了。
“那您到时候把小张喊上啊，我给你们三个发过年的红包！双倍！”
刘姨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闹得满心欢喜，嗔怪：“要你什么红包！我们难道不是许阿婆的后辈，这都是应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