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凤:“这怎么好意思,添亮脚没什么事,过几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苗彩玉都来不及思考,动作飞快地拿出自家汤盆和汤勺,将骨头汤全部倒进汤盆里:“汤是孙婶子的心意,添亮喝了脚能快点好起来,我们两家都是亲家了,别太客气。”
“你这丫头片子太不客气了!”赵美凤假装生气,斥责了女儿一句。
苗彩玉倒好骨头汤,就把搪瓷缸子放回篮子里,带着薛华安和他的篮子去自己房间说话。
两人进去房间,苗彩玉说起:“你怎么这么会做人,我妈今天心情不好,看到你送的汤,心情明显好起来了。”
她做不到让自己妈心情好起来,毕竟现阶段,她用的吃的都是家里的,挣来的工分,在她妈眼里也是自家的。
果然别人家白送的东西就是香。
香到都不需要用小儿子卖惨了。
早上在大队长面前,她妈说的话,给她一种弟弟腿断了,无药可治的感觉。
到女婿这里,变成没什么事了。
第24章
薛华安并没有打算冒领功劳:“是我妈的主意, 昨天晚上听说添亮脚崴受伤了,大早上去食品站看看,食品站有些碎骨头, 不用肉票,我妈就买来了, 早上洗干净开始熬汤, 中午回家第一件事是继续熬汤。”
公社里有个食品站,食品站养猪也收猪, 猪肉主要供应给城里职工和工人。
食品站不属于公社,是国营单位, 社员们偶尔过去看看,能买到不需要肉票的骨头和猪下水。
买骨头的人比较少, 孙素兰去一趟就买到了。
“我妈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你回家替我谢谢孙婶子……不了,总让别人替自己道谢不好, 下次我亲自去谢谢孙婶子, 我弟还让我谢谢你昨天背他回家。”
不是替弟弟谢谢孙婶子,是她自己要谢孙婶子。
受伤的是弟弟, 喝最多汤的是她。
因为她, 弟弟才有骨头汤喝。
苗彩玉说话的同时, 去自己藏私房钱的小角落,摸出一毛钱给薛华安:“你昨天晚上帮我弟弟付了药费,这是还你的。”
“不用还我了, 你自己留着花用。”薛华安不和苗彩玉算得太清楚。
“好吧,就当我还你药费了, 我跟我妈说,你不要, 我发火你才收下,然后再找我妈要五分钱。
我妈从大队长这里讨了两毛钱药费,准备给添亮再敷几天药,该还你的药钱就进我口袋了,你记得给我保密。”苗彩玉半点不心虚。
薛华安不要,她要。
五分钱不少了,她要充盈她的小金库。
“去找大队长商量出什么结果了?”薛华安问她。
苗彩玉把早上,不,应该说凌晨时候讨说法的经历告诉薛华安,顺便把队长几个人的神色形容给他听。
“幸好我脸皮厚,不然无地自容了,我妈也没错啊,我们又不是无理取闹,我们有理的好吧。
我小的时候,爸爸教过我很多文绉绉的话,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意思差不多是,你不是做这个工作的人,就别瞎掺和这个工作了。
还是小孩子的我,觉得小孩工作就是玩,我妈每次打扰我玩,我就用这句话反驳我妈,我妈听不懂啊,不光听不懂,还赏了我一个脑瓜崩……”
他们家是慈父严母组合,妈妈能忍爸爸说她听不懂的话,不能忍小孩不听话,还用爸爸说的听不懂的话气妈妈。
苗彩玉后来就不说了,不是怕伤妈妈的心,不是觉得妈妈什么也不懂,很无知,单纯怕挨揍。
薛华安听到这里,忍俊不禁。
苗彩玉没拦着他笑,继续说下去:“我现在长大了,对这句话有了错误但也不完全错误的理解。
我是觉得大队长既然当上大队长,必须承担该承担的责任,他站得高,看得远,我们站得低,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别给我们讲大道理,不听不听,我们就是无知,就是目光短浅,就是不顾大局。
早年为了拼个指标,不顾实际情况,不管社员死活,大家都饿得面黄肌瘦了……反正该争的必须争,我们家才不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
她们母女俩早上讨说法的结果是大队长自己掏了两毛钱,答应这几天让她们姐弟俩去编篮子,不用下地干活。
关于保证书,要确定弟弟脚真的跛了。
真成了跛脚,大队长会签个保证书,只要他还当大队长一天,三个工分就能给到苗添亮。
这个工分换成钱,不用集体的钱,队长自己掏腰包。
苗彩玉没管别人什么表情,反正她和妈妈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大队长之所以不怕他们讹人,不怕他们让添亮假装跛脚骗工分,是因为家里他们家里还有个讲是非的爸爸。
薛华安:“总要有一边难受的,是自己难受还是让别人难受,看个人怎么想的。”
赵婶子的硬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换成别个人,都会自我反思。
他妈就是这样的人,常反思自己,自己受伤也只是自责,自责耽误劳作,自责给家里添乱。
“不是只有一边难受,两边都难受,我们没捞到多少好处,全是应得的,我弟受伤了,我妈因此生气,一不小心气出病来,这样家里就有两个人生病了。
我妈只是选择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方法。
我也很难受的,昨晚很晚睡,天不亮被叫起来,上午编篮子的时候,感觉魂都不在了,待会儿还得午睡补回来。”
她体力好的前提必须是睡饱觉,睡不够就跟游魂似的,有时候都跟不上亲妈的思路。
薛华安:“那我不打扰你睡午觉了。”
“你等等,先别走,你不打算说点什么?”苗彩玉走到薛华安背后,给他敲背敲肩膀。
薛华安转头看她:“要说什么?”
“你昨晚背我弟弟回家多累啊,你总是这样,婶子做的事情,你要说清楚是婶子的功劳,自己默默做这么多事情,一声不吭的。”他早上起床肯定浑身酸痛。
力气再大,背个一米七五的小伙子走那么多路,能不累吗?
薛华安:“不是大事,都是应该的,我背着添亮走更省时间,能早点回家。”
本来苗家父子商量着一人架添亮的一条胳膊,让添亮受伤的那只脚抬起来走路,实际操作起来很麻烦,他就主动说他来背弟弟回家。
“你对我家好可以,对别人家注意点分寸,不要太好了,太好只会吃闷亏,你吃亏相当于我吃亏,别怪我嘚啵嘚念叨你。”虽说他们两人没结婚,她已经把他当自己的男人了。
她都对他那样了,他还不是她男人吗?
荒谬!
“好,我都听着。”
“听什么听,最好别给我念叨你的机会!你回家睡午觉吧,养足精神,下午还要下地干活。”她没睡好,他不见得睡好了。
“我先走了。”
“走吧。”
薛华安走了,苗彩玉立刻回到厨房,家人都在等她,等她回来就能开始喝汤了。
两块骨头,肉比较多的的给苗彩玉,另外一块给弟弟苗添亮。
苗添明馋骨头,让弟弟啃完第一遍再给他啃第二遍。
赵美凤:“瞧你那馋样。”
骨头上是有肉的,苗彩玉不可能全啃一遍再给爸妈啃,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所以她选择一块肉多的地方啃,那个地方啃光了,整块骨头给妈妈。
赵美凤接过骨头,从女儿啃过的地方旁边开始啃,她啃好了,剩下地方的肉给丈夫啃。
苗添明很清楚自己不能说妈妈的不是,妈妈最喜欢区别对待,他只能盼着弟弟赶紧啃,啃够了换他来啃。
带着点肉的骨头,怎么啃都啃不够的,苗添亮还真啃了一遍给哥哥。
苗添明不嫌弃弟弟,又仔细啃了一遍。
啃完骨头就开始喝汤了,骨头汤口味并不寡淡,咸鲜适宜,赵美凤喝了小半碗汤,说起来:“过几天不那么忙了,家里做野葱鸡蛋饺子吃,给薛家送一碗过去。”
以前她没怎么和孙素兰来往,现在知道她不只是个胆小的人,还是个心好的人,女儿嫁过去不说享福,起码不会被婆婆磋磨了。
遇到好亲家,有来有往是应该的。
苗添明一听:“妈,那天我一定摘很多很多野葱。”
“大夏天的,野葱不太好找,我们去看看有什么适合包饺子的野菜,妈,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弟弟们,不让他们去危险的地方摘野菜。”说起吃的,苗彩玉来精神了。
如果摘野菜摔倒脚崴骨折,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苗彦庆:“到时候爸爸跟你们一起去。”
尽管添亮脚崴是因为土地泥泞,天黑看不清踩空了,但苗彦庆短时间内还是不能放心孩子们自己在外面挖野菜。
赵美凤并不想跟他们出去挖野菜,随他们商量。
...
差不多一周时间,弟弟的脚好全乎,能走能跳了,行动没问题,开始跟着男人们干活。
田里的补救工作已经完成,粮食有损失,不算特别严重,只要在下个月月中夏收之前不再下暴雨,收成就勉强过得去。
苗彩玉最近天天盼着吃鸡蛋饺子,做梦都是鸡蛋饺子,想着满十天了,就去找妈妈说吃鸡蛋饺子的事。
当初说了,过几天不那么忙的时候吃,已经过去几天,也没那么忙了,再不吃都要迎来忙碌的夏收。
夏收接着夏种,能把人忙晕了。
夏收来了,谁还有精神摘野菜吃饺子?
鸡蛋都要放坏了。
她之前已经问过爸爸,爸爸帮她问妈妈了,妈妈回答再等等,先多攒几个鸡蛋。
多攒几个鸡蛋是应该的,饺子里如果全是野菜,只有一丁点鸡蛋,美味少一大半。
圆圆生日在七月下旬,苗彩玉希望在圆圆生日之前吃到饺子,她们俩生日有好菜或者别的好东西吃,都会和对方分享。
她想着给薛家送一碗饺子,给钱家也送一碗饺子。
苗彩玉心急的主要原因是自己想吃,自己嘴馋。
在她掰着手指数日子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件事。
苗彦庆趁着妻子出去和人讲闲话的工夫,找女儿儿子开小会,苗彩玉一听,眉头皱起来:“我想想,我上次吃黄瓜是前天,当时我和添明添亮分着吃的,昨天我就没去过家里屋后头的菜园子,我很确定华安也没来过,他要是来过,我不可能不知道。”
华安之前拿走一根黄瓜,还用凉拌的方式还回来了。
她自己梦游去菜园子偷吃黄瓜,比薛华安拿黄瓜忘记跟她说更有可信度。
“对啊对啊,我上次吃黄瓜就是姐姐说的前天,添亮也是,咱们犯不着偷拿家里的黄瓜……添亮,你不会有喜欢的人,偷偷摘给心上人吃了吧?你才几岁,胳膊肘就往外拐!”苗添明猜测道。
苗添亮把哥哥泼他身上的脏水泼回去:“我没有!我看是哥哥你有喜欢的人,故意嫁祸给我!”
“你们两个别吵了,你们确定没摘过家里的黄瓜?”苗彩玉打断弟弟们的话。
互相甩锅不是办法,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出真相,抓出真凶。
苗添明:“没,我发誓。”
苗添亮:“我也发誓,爸爸又没有亏待我们,虽然不能每天都能吃,我们非常想吃的时候,跟爸爸说一声,爸爸会摘给我们吃的。”
苗彩玉:“看来咱家遭贼了,是人偷的,鼠獾不可能整根偷走,爸爸还说像是被人剪走的……爸,有没有发现脚印?”
鼠獾会留下啃咬的痕迹。
苗彦庆摇头:“不是很确定。”
“一起去菜园子看看。”苗彩玉认为还是亲自去看看才好作出判断
第25章
于是一家四口转移阵地, 从堂屋来到菜园子。
苗彦庆给闺女指出三根少掉的黄瓜具体长在哪。
苗添明还是不敢相信家里黄瓜被偷的事:“爸,你有没有问过妈?会不会是妈剪掉黄瓜,忘记跟你说了。”
他说的这个假设, 应该是最好的情况。
然而……不可能。
“如果是妈妈拿走黄瓜就好了,爸怕被人偷走了, 家里菜园子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菜叶子都好好的,肉肉说的脚印, 爸爸早上来的时候没注意,走进来检查一遍就发现黄瓜没了三根。”
他早上吃完早饭去检查的, 那时候是清醒的状态,按理说不应该连脚印都发现不了。
苗添明:“爸, 你中午就该跟我们说, 我们好想想主意。”
苗彦庆:“不能耽误你们午休,下午都要干活, 这事只会给你们添堵。”
爸爸弟弟在说话, 苗彩玉在小菜园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得出自己的想法:“应该不能是我们大队人偷的, 敢偷到我们家, 胆子太肥了, 三根黄瓜离得不近,可能以为我们发现不了。”
苗添明赞同姐姐的观点:“咱们家菜园子的木头围栏又矮又旧,这么多年没被偷, 全靠妈妈和姐姐在队里名号响亮,谁敢偷, 就算只偷了一根黄瓜,妈妈都会报到队里, 抓到小偷非撕烂他的嘴。”
苗彩玉作为一个听妈妈话的姑娘,认为这件事该第一时间说给妈妈听的,可也明白爸爸的顾虑。
妈妈前不久才因为弟弟着急上火过一次,这要是再来点给妈妈添堵的事,妈妈非得炸了不可。
“我先去找圆圆问问,如果是别的大队的人偷的,肯定来附近观察过,问问圆圆家菜园子有没有异样,爸,你和添明添亮,做饭的做饭,洗澡的洗澡,不要被妈妈看见都在菜园子里。”
本来她是第二个洗澡的人,洗完澡吃晚饭,吃完晚饭躺床上休息。
如今出了黄瓜被偷这档子事,她没法按照计划洗澡吃饭休息了。
苗彩玉家厨房后门直对着菜园子,后门质量不太好,开门很费劲,所以家里人要去菜园子基本都是从院子外头绕过去。
苗彩玉干脆绕到钱家,找好姐妹问问菜园子的事情。
圆圆家菜园子木栅栏比她家高点,高了三十公分左右,没高多少。
她到钱家的时候,钱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喝米汤,见好姐妹过来,钱圆圆往碗里夹了几筷子炒雪菜,跟姐妹到院子里说话。
“彩玉,你找我有什么事?”她俩很少在吃晚饭的时间见面,彩玉这时候找她,准是有事情。
苗彩玉怕在厨房吃晚饭的其余钱家人听见,用比平常小许多的声音,将事情经过告诉圆圆。
钱圆圆听完顿时瞪大眼睛:“我就说!”
好姐妹的话语和反应像是遇到过类似事情,苗彩玉问她家是不是也有情况。
“我感觉我家豆角少了,问我爸妈,他们说没少,我就以为是我整天想男人想出错觉了,原来不是错觉。我昨天就感觉少了,今天跟昨天好像差不多。”她自己都快说服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