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彩玉知道亲妈说得没错,老人的病拖成今天这样, 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环境摆在那里。
这次把老人医治好了, 他之后回到棚子里,营养就能跟上来吗?
营养不良的问题谁给解决?
他们当地青壮年社员都没法做到让自家人吃好, 吃得有营养, 一个被下放的老人,举目无亲, 都快失去劳动能力了, 靠谁来救济?
靠那两个瘦巴巴的小孩吗?
“下次看不到就不用管了,爸又不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以前不也有这种事情, 爸理过吗?爸要是经常管闲事, 不是谁都能来碰瓷了?”她感觉爸爸是认识老人的。
也有可能是读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反正她不是很懂。
她只知道爸爸问她借钱,她就得借钱给爸爸,不能当白眼狼。
赵美凤:“那对姐弟就不是省油的灯, 现在记住你爸了,以后老头再半死不活的样子, 还来找你爸。”
苗彩玉:“妈,你直接警告他们一次, 你警告过他们,他们就不敢找过来了。”
不是她出馊主意啊,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
听到她的话,妈妈又开始念叨全家就她一个坏人,他们都是好人。
苗彩玉也不敢说,总要有人出来当坏人。
她妈的形象不是很适合当坏人吗?
俩小孩心地善良,能把一个老人拉到集市上,已经说明他们心善,有良知。
这种人很容易被她妈吓跑的。
...
苗添明跟着姐夫来到医院,他都有点怕见到自己大队的周大夫,更不用说正规医院的医生了,进去医院的院子,脑子一片空白,跟在姐夫身后,眼睛都不敢四处看。
看到自家爸爸,苗添明不再怕了,让爸爸跟自己去外头说话。
他没生病,不用看医生,所以还是妈妈更可怕。
爸爸的饭盒筷子他一起带出去了。
儿子女婿给他和两个孩子都带了饭,苗彦庆跟儿子出去。
他知道现在还不能放心,儿子找他出去,肯定是要说妈妈在家多生气。
父子两人出去,薛华安坐回原位,见两个小孩没打算吃饭,年纪小点的弟弟盯着饭盒,想吃却不敢碰。
饭不是很烫了,饭盒自然也不会烫到哪去,薛华安打开饭盒递给姐姐,再给姐弟俩一人递了一双筷子。
苗家做的杂粮饭,里面有土豆有咸菜,一个饭盒也不短,姐弟俩都饿了的话,不用谁先吃谁后吃,一人一双筷子,自己想吃什么夹什么就行。
姐弟俩确定是给他们吃的后,姐姐先说谢谢,弟弟跟着说了谢谢,说完谢谢,姐弟俩就开始吃饭。
看起来是饿狠了,薛华安让他们慢慢吃,细嚼慢咽,吃完口渴的话,他带给病人的粥可以分他们一些。
带粥就不带水了。
差不多折腾到下午三点,老人恢复意识,能喝得下粥了。
既然老人恢复意识,大家就要把他送回去了。
两个小孩拉老人过来的板车是借的,板车放医院停车的地方了。
要把老人送回去,薛华安负责在前面拉车,苗添明几人负责在后面护住板车。
老人恢复意识,从姐弟两人嘴里了解到情况后,就一直在向苗彦庆和薛华安表示感谢。
老人说话透着温和儒雅的感觉,薛华安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人交流,只说不是他的功劳,不用感谢他。
苗彦庆多说了几句话,他知道老人的身份,医院里怕隔墙有耳被举报,在路上的时候,就和老人多说了几句。
老人并不是很老,今年也不过六十岁出头,比薛华安外婆年纪都小。
以前的确是个作家,甚至还是一所大学的副校长。
苗彦庆知道他的本名和笔名,笔名是金石。
他知道这位老人的本名,也是从前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上面附有作家的简介和印在书上比较模糊的黑白照片。
当初老人被下放,社员们听到的都是老人的本名,听到笔名也不认识。
苗彦庆起初听到名字,有点不敢相信,经过打听,再加上自己亲眼所见,证实老人就是金石。
金石祖籍在他们省,种种证据表明,苗彦庆很喜欢的一个作家被下放到他们这个小地方了。
苗彦庆当时心情很复杂,并不敢做多余的事情。
几年过去也一直当不知道,没和任何人提过。
妻儿都没提过。
跟他们提了没有用,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小地方消息传播快只限于自己生产队,自己公社,城里的事,别的公社的事,他们无从得知。
有关金石的消息,在他被下放一年后就彻底断了,只在一段时间掀起波澜。
大家起初会议论,议论过后,很快就淡忘了这个被下放的作家。
直到今天,苗彦庆才重新得到了金石的消息,再看到他,却是一副凄惨模样。
见喜欢的作家变成这样,他内心十分煎熬,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决定救他。
苗添明听到爸爸和老人的对话,直在心里叹气。
他看的书不如爸爸多,不知道这个老人写过什么书,只知道爸爸是打算管闲事管到底了。
没准以后要从家里拿吃的用的接济老人,比对爷爷奶奶还孝顺呢。
薛华安闷不吭声,没有想搭话的意思,此时此刻只想赶紧回家。
...
薛华安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在为晚饭做准备了。
他回家没歇着,先去外间搓洗彩玉的月事带和布条。
彩玉来月事,月事带就两条,填在月事带里的布条也有限,必须每天清洗,不然不够用。
“华安,辛苦你了,晚点给你捏肩膀。”苗彩玉坐在边上看着他搓洗自己的月事带。
她洗不干净衣服,更不用说月事带了,月事带留着未洗干净的痕迹,被华安看见,误以为她忘记洗了,问她要不要洗掉。
她跟他解释是自己洗过的。
现在都记得丈夫的反应,丈夫问她要不要再洗一遍。
可以再洗一遍,她没来月事就随他洗了。
填在月事带里的布条料子柔软,比一般布料好吸收,薛华安搓洗它们的时候动作会更加轻柔,生怕搓坏了。
除非布条都没干,一般情况下苗彩玉是不会往月事带里填草木灰的。
她嫌这些灰脏兮兮的,不想用,不管它们吸收能力多强。
薛华安见她神情恹恹,问她身体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先躺着。
苗彩玉点头:“我是不舒服,本来上午心情很好的,听我妈念叨了一下午,我就哪哪都不舒服,也躺不下来了。”
华安回来给她洗月事带,她就换回上午用过的月事带,把今天用了大半天的月事带换下来让他洗。
明天用不到干净的月事带,让她心情更加沉闷。
她今天穿的深色裤子已经沾上红色,即使别人看不出来,她也想让丈夫洗掉,可惜不能。
裤子不够换,多雨多云的春天,裤子至少两天才能阴干,晴天稍微好点,晒个一天勉强能晒干。
她没法控制天气,所以来月事了,除夏天外的季节,都不能勤洗裤子,只能等月事结束再洗。
薛华安在想能让她转换心情的事,很快想到了:“你的生日快到了,给你做一大盆蒸面好不好?”
苗彩玉精神没有好起来:“你的生日都没吃到蒸面,不要给我做了。”
第39章
他们两人生日相近, 他生日都没有蒸面,她的生日怎么能吃蒸面。
正月初六结完婚,家里就没那么宽裕了, 手里的粮票不够。
薛华安去年就没吃到蒸面,只吃了水煮挂面, 今年又没吃到。
自家男人两年生日没吃到, 即使今年为她准备,她吃着并不会开心。
苗彩玉:“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你今天跑前跑后,回家里第一件事还是帮我洗月事带, 你比我累多了,别管我。”
“那你有什么很想吃的, 不用票, 很快就能吃到的。家里有现成食材的话,晚上做给你吃, 家里没有, 我明天中午去找来。”
苗彩玉没有食欲:“我就说你不闷,都知道哄人, 我暂时没有想吃的, 你还不知道我吗?想要什么都直接跟你说了, 不会因为我爸借钱这事感到愧疚,我坏得很。”
薛华安听她这话,不再问了。
她确实是个想要就会说出口的人, 婚前亲热的时候,他很扭捏, 婚后成为夫妻了,他不再那么放不开, 她就不掩藏自己想法,想要他亲哪吮哪都会说出来。
她说出来,他都照做。
现在不用她说出口,她一个动作,他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洗过月事带和布条的两盆水颜色变深,现在天没完全暗下来,薛华安等吃完晚饭再把水泼出去。
“之后的事情咱们先别过问了,让我爸妈自己解决,等他们找上我再说。”月事期间,她没有精神管这些事情。
月事结束后再看看情况。
薛华安:现在重要的是你自己,有不舒服的地方都要说出来。”
“会的。”
...
晚上,薛华安还是给苗彩玉煮了一碗红糖鸡蛋水,苗彩玉喝了红糖鸡蛋水,心情确实好起来了。
果然甜甜的东西能让她心情变好。
来月事期间的苗彩玉特别安分,不会钻到薛华安怀里摸摸蹭蹭,睡前躺下来的姿势比薛华安还板正。
直到月事结束,换上干净裤子,她终于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摸摸亲亲一样不落下。
娘家的事她没刻意打听,两家住得近,她不可能不知道妈妈还在生爸爸的气。
上工下工路上碰见爸妈,爸妈都没走在一起。
妈妈不缺闲话搭子,上下工能和她们走在一起,爸爸只有两个弟弟跟着了。
月事结束,苗彩玉生日快到了,她生日肯定要吃面,家里有粉干,就用炒粉干代替蒸面。
粉干炒了不少,没等苗彩玉主动提,婆婆孙素兰就让她端些到娘家去。
孙素兰也发现亲家貌似在闹别扭,想让彩玉看看,能调解的话最好调解一下。
薛华安苗彩玉吃完自己的午饭才端着炒粉干去苗家。
他们过去的时候,爸爸和弟弟们在厨房吃饭,妈妈不在。
妈妈在房间里,在苗彩玉曾经的房间里。
原来爸妈都分房睡觉了。
苗彩玉给妈妈送了碗炒粉干,送完就回厨房,听听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天的情况她听华安说过,他们把老人送回棚子,告诉老人药该怎么用,药有外用,有服用,教完老人就离开了,留姐弟俩陪着老人。
姐弟俩回家有没有被父母打骂,他们不是很清楚。
从姐弟俩穿着打扮能看出家里条件很差,他们还板车的时候,也确定俩孩子是借的不是偷的,那么说明孩子父母应该不会太坏,不然哪有人愿意把板车借给两个加起来都不到十八岁的小孩。
之后家里发生的事情,全是二弟苗添明在说。
苗添明已经把姐夫当自家人了,没有背着姐夫单独跟姐姐说,苗彦庆也不把女婿当外人,沉默着由儿子把之后的事情说完。
不是很长,几句话能说完。
苗彦庆苗添明父子俩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搬到姐姐房间住了。
苗彩玉记得她离开前妈妈还躺在自己房间里。
苗添亮证明,在姐姐离开前,妈妈确实一直在她自己房间里,姐姐走后,妈妈就换房间了。
换房间后,妈妈单方面跟爸爸冷战,正常吃饭正常出门干活,就是不愿意跟爸爸说话,不愿意搭理爸爸。
苗彩玉:“衣服还是爸洗的吧?”
她早看出自己妈妈头发不对,以为是闹脾气不让爸爸来帮她盘头发了,原来都不住一间屋子里了。
苗添明:“还是爸洗的。”
衣服是爸爸洗的,饭是他和添亮轮流送到房间给妈妈吃。
“还是爸爸洗的,那没大事。我看目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爸爸向妈妈保证,保证以后再不管老人的事情,做不到第一条,那只能是第二条了,第二条,先晾着妈妈,等妈妈自己气消吧。”
爸爸的表情已经给苗彩玉答案,爸爸不可能完全不管老人。
苗彩玉话说到这里,不打算久留,带着薛华安离开。
回家路上,她挽着薛华安的手臂对他说起:“我爸妈感情挺好的,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有过妈妈发火,带我回外婆家的事,后面十几年都没闹成现在这样。
我外婆年纪上去后,脾气变好,也知道和稀泥了,但是这事让我外婆知道,不光骂我爸,连我妈一起骂,我妈不想把事情闹更大,就只是分房睡觉,还是有为爸爸着想的。”
她妈是嘴硬心软。
而且不想这个年纪还被外婆数落。
她家外婆想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有点难,毕竟就生活在豆谷大队,要是外婆上门数落女婿,妈妈没准要维护爸爸。
“妈确实是这样的人,不然不可能和爸安稳过这么多年。”薛华安认同妻子的话。
回到家里,苗彩玉躺床上午睡,她还有些话想说,然而下午要干活,她必须睡个午觉,只能等晚上时间充裕点再说。
...
午休到时间,苗彩玉被叫醒,薛华安帮她穿衣服,顺便告诉她一件事。
添亮在她睡着不久后来过家里,把他们借给爸爸的钱还回来了。
苗彩玉听完清醒点了:“我妈让添亮还回来的?”
她爸可没钱还给她。
薛华安:“是的,添亮说她去妈房间拿碗的时候,妈让他跑腿把钱还回来的,意思是今天你生日,把钱还你,让你心里好受点。”
拿到钱,苗彩玉心里是好受许多:“这是我今年生日最好的礼物了,明明只是借出去的钱,原数还回来而已,我却感觉像白拿的。”
苗彩玉把钱藏起来,藏钱的时候还在想下次赶集日,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好菜。
“我想吃肉。”苗彩玉出房间门前,提出想吃肉。
“晚上我跟妈说声,妈会给我们肉票。我没钱,买肉的钱只能你出了。”
家里粮票没了,肉票还是有的。
每次赶集日,弟弟都能从城里人手中换点票,其中肉票最多。
苗彩玉在薛华安脸上亲了一口:“没问题,我来掏钱!”
妈妈让弟弟还钱,这是和好的前兆。
之后怎么和好,看爸爸的态度和行动了,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
“圆圆,你肚子里真有了?”苗彩玉好奇看着钱圆圆的肚子。
“对啊,三个月了,现在看着还不太明显,再过几个月就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