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觉计策绝妙,随便扔一锭银子,就能找个曾经有过作奸犯科史的小混混去偷盗。
里应外合做起来还容易,而且做完了事一销赃,那人离开淮城就好,根本查不到自己。
虽是计划还不完善,但光着这么想着,孙文扬就觉得能搅乱申茶的生意,能出这口恶气。
因此他说话间仰着脑袋,手里摆弄着一只玉如意,十足洋洋得意的样子。
看得琥珀想去啐他,因为怕忍不住真的动口,她只好别过了脸,懒得看他一眼。
申茶仍然摘着一颗葡萄,慢吞吞地剥了皮,像是听了这话丝毫没受影响。
等把一颗葡萄都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将葡萄肉带汁液全吃了下去,才说道:“没想到表哥如此不明智,竟然会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如此一来,不就也把你的财路给断了吗?”
孙文扬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什么意思,申茶要把当铺赚得的银子分给自己?可不对啊,之前她不就因为不愿意分钱才告知老夫人的么?
他一时想不明白,只好问道:“表妹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不妨明说,怎么个损人不利己?这事我怎么看着只有表妹吃亏。到时候表妹当铺经营不下去,赚不到钱,还败坏了富鸿当铺的口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可别说什么富鸿当铺也是孙家家产的一部分,什么将来孙家败坏了,我继承的家业也随之减少。我告诉你,这东西离得远着呢,何况表妹别忘了,孙家家大业大,不是只有富鸿当铺这么一个产业,顺两样东西走,损坏不到整个孙家的名声,没那么严重,表妹可别唬人啊!”
申茶笑笑:“我怎么会唬人呢,不过我说的事,跟富鸿当铺没什么关系,倒是跟一些好东西有关。我这里有不少奇珍异宝,一直想到合适的买家,只是因为价值太高,很少有人能出得起价,所以一直出不了手。表哥说说,这不就浪费了吗?所以我想,表哥既然常和那些高门贵公子在一处吃酒玩乐,岂不是很容易寻到喜欢这些宝贝的买家?表哥身边的人群精准,又都年轻,喜欢新鲜玩意,见了这些好东西肯定移不开眼,到时候三言两语就能促成交易,如此岂不是对你我都好?对你身边的朋友,更是好上加好,他们得了每种式样仅此一份的珍宝,放在手里头,将来说不定还能升值。就算摆在家里,也是个富贵门面,叫外来的客人们高看一眼。若是表哥能帮表妹做成一笔交易,自然是要抽些分成给表哥的,不能让表哥白费这个力气不是?”
孙文扬听后,都没来得及细琢磨,心里就燃起了兴奋的火苗。
他早听说申茶因为得了预测能力,获得了好多宝物。
光是当初老夫人寿辰送给她的那扇粉色珊瑚,就够稀奇了,叫人眼馋不已。
现在若是将买卖这些宝贝的机会给了自己,那岂不是要凭借这些宝贝发财了?
孙文扬激动得脸颊都微微生了红晕,看向申茶:“表妹这主意真好!表妹找人向来有准头,我听说你在当铺找的那个掌柜的,原本就是孙家的一个小厮,但手脚麻利人又聪明,当初我母亲还不信,现在怎么样?人家管理着,当铺确实比以前更好了嘛!这么看来,表妹你找了我跟你合作买卖,也绝对是只赚不赔的好事!放心吧,只要把这事交给我,表哥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给你把全淮城的买家全找来,包你这些宝贝都能卖掉!”
第32章
申茶看着他, 目光灼灼道:“既然表哥这么说,表妹自然放心把这活计交给你,将来的买卖还要仰仗表哥。只是……表哥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西院了?表哥别误会, 我身子虚弱, 想坐着晒日头,却被表哥挡得严严实实的,如今吃着冰湃葡萄, 身上都有些发冷。”
孙文扬一听,按在门上的手忙松开了来, 嬉笑着道:“表妹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以后表哥都听你的。”
说话间,他毫不客气地从申茶面前盘子里摘了一颗葡萄下来。
拿手剥开了皮, 本想丢进自己嘴里,想了一想,还是递给申茶:“表妹吃吧, 看我这一片诚意。”
申茶笑笑:“表妹都明白, 不过这葡萄都剥成这样了, 还是表哥自己吃吧。”
孙文扬刚才看申茶吃着葡萄, 一时馋得很,口中不由生津。
如今得到表妹的同意, 忙不迭把葡萄塞进了嘴里:“那就谢谢表妹了。”
他这副谄媚样,看得琥珀一阵作呕, 忍不住在暗处白了他两眼。
直到孙文扬迈着大步离开了西院, 才疑惑地问道:“小姐怎么把这么好的差事交给二公子了,还要分利给他, 这不便宜他了吗?”
申茶一边拉了琥珀坐下,一边把葡萄串分给她一些, 解释道:“现在那些宝贝出不去,都砸在咱们手里,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先叫他拿出去卖,咱们也能得利。若是因他的牵线,咱们吃上了肉,那就给他来点肉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关键的是化干戈为玉帛,本来我以为他上次会长了教训,谁想到这人如此顽劣不堪,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来,若是不给他点甜头,那就纠缠没完了,反而会误事。我们现在给他点好处,你看他还会来捣乱吗?他现在手头缺钱,舅母给他的钱也少了许多,对挣钱这种事最是有兴趣,比咱们外头雇的人还会上心。何况我们要雇些伙计小厮,没有人脉没有资源的,想进那些高门大户,连个门路都没有。而我行动又不便,说话也慢,谈生意自家人也就罢了,外人听着好不耐烦,倒不如让个手脚麻利的人去。”
琥珀听着,不由点了点头:“这么说也对,大家都能得利,只是小姐不是说,会外出孙府置宅子吗?将来不在府里,孙文扬再来找,咱们给不了他那么多东西,岂不到他到时候又赖上了,翻脸不认人?”
申茶对此早有想法,在她早些时候在当铺听那些估价师介绍时,就已经有了主意。
“咱们不一定还留在淮城,这地方看了很久,竟没有合适的宅子,何况我这些奇珍异宝一天比一天增多,这么下去,手里得积上多少。在这儿,没有多少高门大户肯买这些宝贝。这些东西卖不出去,我也很难换到钱买到满意的宅子。虽说当铺现在收益不错,但也是一个月一个月的收益慢慢进账,想买好些的府邸,也得好几年。府中还要雇些丫鬟小厮,打理出个正经样来,那也是月月都要有固定开销的。只是一间当铺,怕是只能刚刚覆盖,要建府的话,没有那么容易。”
琥珀何尝不知道这些,申茶一说她就明白了,这会儿揣摩着小姐的用意:“那小姐的意思是……”
申茶看向门外,远远望去,满眼翠绿:“我们等过些日子,到京城去。”
“京城?”琥珀倍感惊讶,没想到当铺估价师所说的话竟然在小姐心里泛起涟漪。
小姐难道真的将当铺开到京城?
申茶看出了她的不解,回答说:“京城是一定要去的,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若想真正独立出来,肯定不能离孙府太近,不然就像孙文扬这样时时刻刻来扰,必不是件好事。依我想着,还是去京城闯一闯,见见大世面,到时候我得来的奇珍异宝,有了合适的买家,也便不用经营当铺这么辛苦了,如今日日还要看账目,时刻提防着有人捣乱。刚才孙文扬所说的什么找人偷窃之类,若真实施了,我定会被众人指摘,晚上都睡不安稳。所以最踏实的方法,还是我靠运营自己手里的珍宝赚取银子。我看了估价师给出的价位,有些珠宝画作能值千金,卖上一两件就可以管上一两年的。而珍宝还在源源不断地产出,再这么耽搁下去,我这房里就放不下了。离开之前,当铺就可以还给孙府了,如今先用它周折些资金。”
琥珀点点头。
确实,小姐最近的能力越来越厉害,屋子里天天多出东西来,而且一样比一样更好。
早些时候得来的东西还能在市场上卖掉一两件,因为标价不那么昂贵,后来这些宝贝估价不菲,至少都能抵得上半套小宅子了。
不出申茶所料,自从跟孙文扬提完了帮她寻找买家的事,孙文扬便上了心。
最近一段时间逛花楼喝大酒次数并未减少,反而在里头寻着一些喜好玩乐的公子小姐。
只要遇上就喋喋不休地推销起自己表妹手里的各种宝贝,形容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听得人心里痒痒。
毕竟其中不少珍宝的确十分稀奇,光是介绍起来就让人眼红,孙文扬也早想得上那么几件。
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经由朋友来询问的买家越来越多,都是平时好张扬显摆的,想买上些好玩意儿,有的摆放家里,有的拿去送人。
可一问价格,又个个都傻了眼。
“什么?你说那阳光下会变幻色彩的麒麟宝簪竟然一百两银子一只?这太贵了,够我底下经营最好的店铺几个月的收益了,家里还这么多口子等着吃饭,怎么可能用这些钱买支簪子?”
孙文扬屡遭拒绝,仍然不断劝说,诸如什么买下这东西显得身价昂贵。
而且这东西十分稀有,将来送人也能叫人记住领个大恩情,更别提有这种升值的可能性了。
然而公子哥们仍然会摆摆手,喝着大酒,醉醺醺道:“得了,得了,有这闲钱,够我吃多长时间的好酒好肉。我虽然败家,但也不是这么个败法,要让我爹知道花那么多银子买这小玩意儿,不得打断了我的腿?”
旁边也有人附和道:“就是啊,这簪子送给老娘,还以为她是什么贵妃皇太后,就咱这级别的,也配不上那么贵的东西。”
孙文扬将全淮城的公子哥在几天之内都问了个遍,期间屡屡受挫,但他依然不折不挠。
从前向孙府里人偷偷要钱的时候,他也秉承了这般不要脸的精神。
银子嘛,肯定要低下脑袋才能捡得到,高高向上的,谁会施舍你?
孙文扬一次不行就问两次,一个十个人不行,就问二十个人。
总之,这么几天下来,倒确实有了些成效。
终于有人愿意跟随他去孙府看看珍宝的情况,而且还放了话,若是东西好的话,当场就买下来。
孙文扬一听,晚上欢喜得睡不着觉,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忙忙去找了申茶。
向表妹说明情况后,申茶道:“下午就让他来,我刚好没事,可以领他好好看看东西。”
孙文扬好不容易凑成了一次交易的可能,一拍胸脯自豪道:“怎么样表妹,我是不是有做买卖的天赋?这么几天时间就给你拉了一个买家,万一这事成了,表妹手头积压的东西少了,又得了银子,多好的事儿!”
申茶知道他是在邀功劳,且忍不住显摆自己,只是回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琥珀对他仍然没有好脸色,在旁边低声提醒:“二公子,交易还没成,就这么着急?生意谈起来可不容易,人家只是答应来看看,还见得会买。我看二公子,最好还是得多找几个买家来,要更保险些。”
在孙文扬眼里,钱眼最大,连亲生爹娘都比不上银子这东西。
所以他没那琥珀计较,只答道:“那是自然,我定会多找些买家来。不过表妹这些玩意太好了,能标这么高的价格,天然就筛去了一波人群,所以他们有没有太多银子掏出来,或者因为没见过好东西不识货,倒是也没办法。”
孙文扬正说着话,忽然见着当铺掌柜梁小童赶了过来,手里似乎拿了账本一类的东西,面上显得有些着急,忙没再开口。
申茶看见梁小童额上跑出汗水,远远说道:“跑慢些,什么事那么着急?”
梁小童将账本递过来的同时,看了孙文扬一眼,着急想说的话立刻憋了回去。
孙文扬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自己是不宜留在这里了,只好尴尬一笑,说道:“表妹别忘了下午的事,我到时候带人来啊!表妹我先走了!”
等他完全离开了西院,梁小童才松了口气。
作为曾经在孙府干活的小厮,他对孙文扬的品性再了解不过了,尤其在下人们面前,这些主子们惯常会表现出更不加掩饰的一面。
因此他对孙文扬没有好印象,什么话都不愿当着他面说,尤其是事关当铺的事。
万一叫他听见了,怕是又动什么歪脑筋。
梁小童这会儿将手中的一册账本递给申茶,有些紧张道:“小姐,这月的账目有些对不上,我虽然能看住当铺不出事,可账目一类却不怎么通,这两天对了好几遍,都没发现问题在哪儿。看账目怎么也对不上,不敢隐瞒,叫小姐瞧瞧是怎么回事,若是账上真的短缺了银子,小姐尽管罚我,小的没有半句怨言。”
申茶翻着账本,大致看了几页。
之前几个月的账目她都会仔细看,一直没出什么问题,手底下的账房也都是牢靠的。
这次难道是当铺活计记错了当品的银两,或者是账房核算有误?
申茶见大太阳底下的,站着晒得慌。
梁小童本就出汗的额头,现在湿得更厉害了些。
于是迈步进房,叫他跟着进来:“别在那儿晒着了,屋里说。你刚才急匆匆跑来,我以为是客人的当品被人偷了,吓得心头猛跳了一阵。若是账册的问题,你不用这么紧张。起码当品还在,客人那边可以交差,这恐怕是咱们内部人的问题,找准了是谁,揪出来补上就是。”
梁小童一听,满心的担忧去了大半。
但他知道这是申茶信任他,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并不是真的不认为事情严重。
如今他看着申茶慢悠悠地翻阅账册,问道:“小姐怀疑是什么人?”
申茶抬头看他一眼,笑道:“你平时那么机灵,没道理这件事毫无头绪。你应该有几个怀疑对象吧?”
梁小童肩膀一缩,脸上表情一变,低声道:“小姐都知道了。我的确有怀疑的人,不过那些都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人,我平时使唤几个外头雇来的伙计还行,可若真是面对孙家沾亲带故的活计,还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人家看不上我,也不受我派遣。”
申茶将手中的账册放在桌上,不再去看:“我翻得慢,看这些时间太久,这些账册就先放我这儿,这几天我细细看看。若是真是账房誊写错误,也不好诬赖旁人不是?不过我查了之后,还是对不上,那就要看看当铺里头的伙计,是不是有人从柜台里私拿了银子。这一次短缺放任不管,搞出个不良风气,将来怕是有更多人都想要贪便宜,从中捞上一手了。所以这事,说小也小,但也的确是件必须严肃对待的事。”
梁小童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申茶往他手心放了串葡萄,问:“这事你还没说出去吧?当铺里的人都不知情?”
梁小童回答:“还没有,我担心是账本核错了,先来问的小姐。内查的事,还没敢轻举妄动。”
申茶思索片刻,说道:“那就继续瞒着,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能说。若是有人真的以为我们没注意账上纰漏,或是碍于舅母的面子放过了他,尝到了甜头,还会继续私拿银子的。无论是谁你都暗自观察着,一有风声不用禀报,可以先斩后奏,先拿人捉脏再说。否则来回都要禀报我,那就太慢了。”
梁小童感激于申茶的信任,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如此事端,她竟然愿意全权交予自己处置,最关键的是,申茶的话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