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东院,一切可就不同了。
丫鬟早守在门口,不让申茶进去,一问就说孙元辞有事外出,孟氏也出去收账了,根本不在府里,叫她不必来请安。
申茶哪里会不知道孟氏打得什么歪心思?
她每日这时候都会待在东院,怎么偏偏这几天出门去了,理由也编造得太过敷衍。
不过她猜想,孟氏也不需要做得多像,反正是不想和申茶扯上任何瓜葛。
本来嘛,她只是寄住在孙家的一位表小姐,算不得孙家人,孟氏不想因为她“疑似”勾结了将会被处置的吴大人,就把自己也给牵扯了。
孟氏算盘打得山响,顾不得用什么法子,反正将来要叫王爷知道,申茶在这个府里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根本和孙家人不亲近。
总之必须和她划清界限。
申茶也不在意,听了丫鬟的话就转身回了西院。
她知道王爷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府里的人多数宁可信其有,自己的话不会起到太多作用。
这让她心头萌生的离开孙府的心更加强烈,因此已经叫梁小童盘点资产了,她要算一算大概多久能动身离开。
不过,动身之前,还是要将自己的想法和老夫人说清楚。
几日之后,申茶不再去舅舅舅母那里请安,知道去了就会碰壁,倒不如在西院安生带着。
只是,这日没有请安,夜间倒出了事端。
半夜申茶睡得沉沉,什么动静也没听见,倒是琥珀灵醒,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飞快穿了衣服起来看。
她动作轻微,走到那间盛放有珍宝的房间外,手里举着根粗长的棍子。
等穿着黑衣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刚走出房间,她便从暗处一跃而出,“咣”一闷棍下死劲敲在他头上。
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把人敲晕了过去。申茶缓缓走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男人倒在地上的一幕。
他脸上还戴着黑色的面罩,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但看趴在地上的身形,却很有几分眼熟。
第36章
琥珀用手中的木棍将男人脸上的面罩挑下来, 借着昏黄的油灯一看,吓了一跳,大惊失色道:“小姐, 这竟然是孙文扬!”
申茶本来以为是府外的什么蟊贼, 没想到会是府中人,还是和他有过合作关系的孙文扬,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看来他是笃定自己和人勾结的事会被问罪, 担心这些珍宝落空,所以提前来偷。
否则到时候王爷要来查抄脏物的话, 就一件东西都留不下来了。
这么说, 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将这些宝贝偷去藏在府外, 等自己出了事,王爷再离开了淮城,就可以光明正大贩卖这些珍宝了。
而且到那时, 所有得来的银子都是他的, 不用为自己分利。
这心思可够缜密的, 以孙文扬这种莽撞性子, 真能想得这么远吗?
他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没钱了才找人要, 从来不会未雨绸缪的。
申茶和琥珀都觉得有些不对,他来偷窃, 这事是自发的。
不过有人应该告诉了他, 未来会发生什么变动,无意中提醒了他。
琥珀心里琢磨着, 先去里屋拿了麻绳,将孙文扬牢牢捆起来, 又在脑袋上补了一闷棍,省得他忽然醒过来。
申茶也已经拿来了塞嘴巴的布,万一中途有了意识,别叫出声,明天他还有旁的用处。
等捆好了孙文扬,琥珀说出自己的猜测:“小姐,我怎么觉得,大夫人对这事情应该也知情呢?她自从当初小姐有了东珠后,就惦记这些东西,这次担心小姐出事,好几天避而不见。做得这么明显,看来是肆无忌惮,笃定朝廷派来的钦差和小姐不会有什么瓜葛,会真的被带走,所以想要早下手,把这些东西转移地方。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大夫人会派二公子来,二公子偷窃不是老手,万一暴露了自己,岂不是她把自己儿子也给搭进去了?”
申茶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有没有可能,舅母的确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过她专门找的是旁的贼。本来打算今天之后找机会行窃,谁知表哥从舅母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嘴上没说,心里已经打算瞒着他母亲先偷上一些。想想看,表哥那么缺钱,他将东西藏在府外,刚好可以弥补他现在银两上的亏空。”
琥珀点点头:“所以小姐打算明天用二公子诈一下大夫人?”
申茶将肩上的衣服紧了紧,感觉到夜间还是有些凉意,说:“带着他去找舅母,看看舅母的反应。如果她早就知道扒窃这事,只是没料到先去的人会是孙文扬,表情应该会很精彩。不过,明天得闹大一点,叫阖府的人都来看,老夫人身子好多了,也可以请她来看看,她能为我们撑腰。”
小姐既然心中有数,琥珀照做就是。
于是将捆绑成螃蟹般的孙文扬拖回旁边一间废弃的屋子,为回了房间的小姐关上门,琥珀自己也回去继续睡觉了。
申茶是被一阵“呜呜”的声音吵醒的,好在声音不大,西院外头的人听不到。
孙文扬醒了过来,头脑昏昏沉沉的,眼前都花了,估计是被琥珀昨天敲出了脑震荡。
现在他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连挪动也使不了劲。
不过,面上的黑布没被取掉,甚至还被套了一个新的黑色头套。
她们应该只是抓自己进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塞满嘴的脏毛巾压住了孙文扬的舌头,所以只能从喉咙深处努力发声。
折腾了好半天,琥珀终于起床,打开了孙文扬所在的房间门,手里拿着那粗木棍,说道:“叫什么叫,脑袋疼不疼,要不要再来一棍?”
孙文扬感觉脑袋上已经起了两个包,现在不想再被打了。
想他一个堂堂公子哥落到今天的地步,被绑在房间里,连一个丫鬟都能恐吓,他眼镜都忍不住泛出泪花,却一声都不敢吭了。
琥珀看他还算老实,就把木棍往地上一怼,说道:“就这样,等天再亮一些,我会带你出去。”
孙文扬听着这话,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叫了起来,听得琥珀直皱眉头:“你这人胃口也太好了吧,这才什么时辰,就饿成这样了?”
孙文扬委屈地眼泪狂飙,一个大男人,容易饿不是很正常的吗?不过他现在没法要求什么,只能任由前胸贴后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琥珀用木棍捅了捅他的肚子:“别叫了,我们这儿的小厨房还没生火呢,哪里有饭伺候你呦,饿着吧!”
孙文扬被粗木棍捅得肚子更难受了,嗓子里又开始发出呜呜声,这是在抗议。
琥珀知道他不情愿,但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能好好收拾他一次,怎么能轻易放过?
因此琥珀出了房门,从外面拿出一只恭桶,指着里面的脏水,道:“想将功折罪吗?不想的话我可要把把脏水都倒在你身上了。不光倒这些恭桶水,我还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全淮城的人都是知道,你这蟊贼是喝过恭桶水的人!”
孙文扬透过黑布,朦朦胧胧间,瞧见那黑乎乎的汤水,就恶心得直犯呕。本来就饿得厉害,现在更是头晕眼花,难受得连嗓子里都憋不出声了。
“你既然没有摇头,那就是同意了,我可没有逼迫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你半夜来西院偷东西,还是偷那样值钱的东西,自然不值得被原谅。来吧,这里画个押。”
说着,琥珀将手里的一张契约拿了过来,为孙文扬手指沾了点红色印泥,盖在了纸上。
孙文扬睁大眼睛,竭力反抗,但是没有丝毫用处。他用不上力气,只能被迫由琥珀签订了什么东西。
“你看,这不就好了,你欠我家小姐五千两银子,白纸黑字写着,还画了押。明天如果不照我们说得做,供出幕后之人,这张纸就会被送到官府那里去,将来你就是倾家荡产,也得为我们赔付这五千两。”
孙文扬神情中流露出一阵悲伤,感觉到自己被人坑了,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怎么,你要偷的东西岂止五千两银子啊!反正总是要报官的,欠五千两银子不还,还显得你没那么龌龊,比扣上个蟊贼名号好多了。”
孙文扬可不想自己的名声被毁。
那是他的脸面,是身为贵家公子最在意的东西。因此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还是私下解决吧,别闹到府外去了。
琥珀收好了契约,没忘提醒他:“待会儿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可别反水。若是反水,我可雇了小童,叫他时刻拿着这张契约在府衙前头晃悠。若是午时还没得了我们的消息,我就叫他把这张契约交给官府。你到时候就算要赖账,也无法了!别忘了,王爷现在可还坐镇呢,他能容许自己眼皮底下有官司拖延吗?就算你这小蟊贼有什么背景,想勾结官员压下这些糟烂事,如今这形势下,也是万万不可的了。”
琥珀说完,将契约在孙文扬头上拍了拍,孙文扬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后悔昨天头脑一热,竟然潜进了西院。
如今不但没得了东西,还被拿捏住了把柄。这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一个时辰后,天色完全亮了。
琥珀去房里询问了申茶的意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申茶便找了个小厮,揪着戴了黑头套的孙文扬先行一步。
琥珀手脚麻利,去了各院通知,说西院闹了贼,定要看看这贼是什么来历,怎么敢动孙家的人。
众人一听,皆人人自危,庆幸贼昨日没偷到自己府里去,但还是心里惶惶。
这次没偷到,不代表下次不会被偷,要是失了重要的东西,那可就了不得了。
因此,一听琥珀的话,所有院上至主子下到丫鬟小厮都出动了,连柳氏也出来看热闹了。不过她心中另有担忧,怕这贼是用来引她的“贼”出来的圈套。
结果看了之后,才发现,这贼是真贼,竟是想偷外甥女那些宝贝东西的。
不过这人究竟是谁,脸上蒙着东西,看不清楚。
申茶派人去禀的时候,孟氏还在装身子不适,丫鬟说不出来,可抓贼这可是大事,万一偷到了孟氏那里,将孙家的账本偷走了怎么办。
众人不无着急,柳氏也敲门去了:“姐姐身子不适我们就进去说,但这事总要解决。若是姐姐作为当家主母不管,我们就送去报官了。”
孟氏原本是不想和申茶扯上关系,但现在这么多人围在门口,声音吵吵嚷嚷的,也坐不住了,干脆吩咐丫鬟将大门打开。
片刻后,孟氏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正睡着,丫鬟怕打扰我,胡乱编了个理由,我身子没事,是她浑说。”
她轻飘飘一句话,便把那些谎言揭过了。
随后走上前,看了眼申茶身旁拴着的蟊贼,头上戴着黑布袋,看不见面容,于是好奇道:“你们说的贼,就是他了?”
孟氏派去偷东西的贼还没出动,所以她可以笃定,不是自己的人,那么真是府外的人不成?
她根本没往别人身上想,更想不到孙文扬会赶在自己计划之前,动这样的歪念。
第37章
申茶点点头, 道:“正是这蟊贼。还好昨夜琥珀灵醒睡梦中听见动静,将他打晕拖进了偏房,否则今天也不能带了他来。这人昨日来时蒙着黑布, 期间未曾摘下, 今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看看这蟊贼究竟是何人。大家都记住这张脸,将来好有个提防。”
孟氏听了这话, 心里咯噔一声。
还好昨晚没有派人去偷窃,不然现在扯了黑布, 自己雇的人就站在面前, 她脸上也挂不住。
况且昨天去偷,不刚好跟眼前这个蒙脸的男人撞了个正着吗?
到时候再搞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反而就更糟了。
见众人都急切地看着自己,孟氏只好走上前去,笑道:“既然这蟊贼都偷到咱们府里来了, 那定是饶不得的, 尤其是我外甥女, 谁人不知她有那些好东西, 价值千金的都有不少,这样的东西, 偷去不就发家了吗?看来这蟊贼胆量不小,敢偷这么昂贵的东西, 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卖出去。”
说完, 孟氏上下打量着黑衣蒙面的男人,见他身形微微发抖, 似乎是惧怕自己将面罩摘下。
她微一皱眉,伸手过去将男人脑袋上的头套摘掉, 这么一摘,孟氏就愣住了。
当娘的怎么可能认不得儿子的那双眼睛?她如今见着儿子,眼圈一周都红扑扑的,想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他的罪行,颇有些悔恨、羞臊和委屈。
可孟氏看他这张脸真是又恨又心疼,没想到孙文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咬牙心想,几天前就不该告诉他这件事,竟将他的歹念勾了起来。
而他起了这样的念头,竟然不告诉自己,肯定是要独占那些东西了。
反正申茶的珍宝那么多,少上几件自己也不知道,因此他便铤而走险,或许还是为了弥补在外的欠债。
孟氏此刻比孙文扬还要悔恨,停掉孙文扬正常的月银数目,弄得他狗急跳墙,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的面罩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孟氏想着法子将大事化小,因为这不光伤及儿子的脸面,还把孙家的脸给打了。
今天老爷虽然出门办事,但回来后他一定会听到这件事。
到时又该埋怨自己对儿子不加调教,让他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就算在其他房面前,她也抬不起头了。
孟氏震惊难过之余,将蒙头的黑布再次盖了回去,说道:“外甥女,这事不然我们还是私下处理,只要让大家知道院子里有个蟊贼,做些提防就是了。”
琥珀一听,不愿意了,上前一步道:“大夫人,既然大家都说了,一定要掀开黑布看看究竟。夫人你作为当家主,不应该以身作则吗?这样的蟊贼你不管,那我们就送官了。”
孟氏忙阻拦道:“等等,别着急送官。”
但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只是说:“不如大家先散去,我来处理。尤其是外甥女,这身子得好好回去休息,晚上受了惊吓,现在就别掺和了。”
说着就要拉着孙文扬一起回到东院。
这时,二夫人在旁边也忍不住了:“姐姐今天是怎么了?平时遇到什么事,都处理得极妥帖,可这次怎么感觉在避着大家?有蟊贼不该所有人都知晓吗?姐姐刚才还说要严肃处理,怎么片刻间就变了?”
众人更是纷纷应和,没一会儿,连老夫人都赶来了。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上前来看一眼申茶,又看看劝阻的二夫人,说道:“就照大家说得做,大家想知道他是谁,若是府里的人就打发出去,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孟氏听着大老妇人的话,此刻更是为难,面容皱了又皱,终于不情不愿地要去掀开他头上的黑布,被琥珀眼疾手快地拿开了:“大夫人,我帮你。”
这是怕孟氏再反悔。
被掀开了布的孙文扬就站在人群中央。
不少人好奇地探头探脑看过去,其中一个小厮瞥见他的侧颜,不由震惊道:“这、这,这人难道不是二公子?看上去怎么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