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揽月垂眸。
她没有回答,却是默认了这一点,云起捏紧了信件,将纸都捏皱了。
他们云家确实有渡劫期的老祖,可老祖出来的机会有限,况且青云宗和罗家背后也不是没有强大修士的。
现在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云揽月,或许也是对云家有什么想法。
不能坐以待毙!
作为云家的家主,云起思考问题的层面和其他人自然是不同的,他需要考虑家族的延续,需要考虑在这青云城中如何获取更大的利益去壮大家族。
修仙世家靠血脉维系,却也会招揽更多的弟子加入,从而壮大世家的力量,当前罗家和青云宗的行为最直接影响的,就是云揽月的名声,而与她名声绑定的,是云家的名声。
一旦云家名声败坏,拜入云家的弟子就会减少,久而久之,云家也便会逐渐衰败。
可偏偏,云起想不通罗家的动机是什么。
云揽月是水系天灵根,与她成亲有益无害,对云罗二家也是联姻的大好机会,如此这般撕破脸皮,对他们罗家的名声也是有损的。
云起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揽月扭过头:“我不想说,丢人。”
云家上上下下都倔得跟牛似的,认定了一件事怎么都扭不回来,云起也没指望自己这女儿能告诉自己具体的情况,毕竟要说早说了。
可他还是不死心,想要说清楚厉害关系。
“……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我担心祸及家族。”
就算不说明情况,好歹也给点暗示,让他对接下来的事情心里有个底。
果然,不得不说知女莫若父,云揽月沉思了一会儿,总算开口:“我们招赘吧。”
“啊?”
云起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背,可修仙之人身强力壮,绝对不可能出现耳背的情况。
可细细一想,他又明白了什么。
修仙之人,成婚与否其实并不是什么必要之事,只是罗家悔婚,几乎是将他们云家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而他这个二女儿自小傲气,定然受不了这气。
招赘一事,乍一看来得奇怪,却也是当下的破局之法。
便允了云揽月的建议,开始了筹办。
而这,也便有了李鸣初至的那一幕。
云家,大厅内。
李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紧紧地攥着绣球,那叫一个慌张。
接绣球的时候可以说是他脑子发热,可他也是当真没想到会有这样天降的大馅饼。
俗话说得好,免费的就是最贵的,这么大一好事儿能落他头上?还不如信李争鸣一次性把记忆都灌输给他呢!
此刻冷静下来,回想今日听到的一切,李鸣察觉,这云家二小姐身上定然是有什么麻烦,不然也不会找到他这个别人口中的“乞丐”身上。
“二姑爷,我带您去换洗。”
一边,有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走了过来,她的手上还捧着一件红色的衣物,李鸣越看越像是结婚穿的礼服,忍不住问道:“洗完就结婚?”
丫鬟愣了愣,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您接了绣球,自然是要尽快完成礼节的。”
那也太快了吧!
这急匆匆地招赘,急匆匆地办完婚礼,总感觉里面有什么阴谋!
可惜李鸣此刻是半点修为用不得,都能从天上掉下来了,此刻自然是飞不回去,只能佯装自然道:“这样啊,那可得赶紧。”
丫鬟没有多说什么,只引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放着浴桶,还飘着腾腾的热气,显然是提前放好的热水。
“二姑爷,浴桶上刻了恒温的阵法,不过时辰不早了,还望您能早些出来。”
说的委婉,其实就是在催他。
李鸣胡乱点了点头,把门给关上了。
到了没人的空间,他总算松了口气,慢慢走到浴桶边上,里面清澈的水倒映出他的脸,果然满是灰尘,看不出原有的样貌。
人都是视觉系动物,他这狼狈的样子,就算那云家二小姐透过这副皮囊看到了他有趣的灵魂,也会因为他的外貌而减分。
最终顶着一群人的质疑选择他,恐怕还有什么别的因素。
李鸣将身上的碎布条脱下,将整个人埋进水中。
水是最适宜的温度,比他刚下来遭遇的狼狈要好多了。
这场招赘背后必然有什么阴谋,只是不清楚他在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会使用体内真气的李鸣确实有些怕麻烦,但在这恒温舒适的浴桶之中,他却转变了想法。
他已经接下了绣球,要是反悔,云家必然是丢了脸皮,也不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享受云家的豪富,毕竟这里古香古色的,一看就是古代,没了云家,他恐怕真得当个小乞丐了。
嗯……他不是很想玩乞丐升职记。
有了方向之后,李鸣从水中探出头,用一边的浴巾擦干了身子。
礼服的穿戴多少有些困难,但李鸣自小动手能力强,稍微研究了会儿便掌握了方法,将自己穿戴整齐。
走出门,丫鬟看到李鸣的湿发,忍不住露出一丝鄙夷的目光,她虽收得很快,但李鸣对目光敏感,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了这一丝情绪。
他略有些警惕地看着丫鬟,便见丫鬟用手掐了个法诀,很快,他的头发便干了。
这有点意思,李鸣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而见到他这幅乡巴佬的样子,丫鬟露出与之前完全一样的笑容:“我叫芷秋,在云家这样的修仙世家,即使是下人也是有修为的。”
话里话外,仿佛在说李鸣连下人都不如。
这能忍吗?这简直不能忍!
可他能怎么办?是用李争鸣强大的身体一拳打死这个丫鬟,还是任由她骂?
打死了自己爽歪歪的生活没了,任由她骂也太憋屈,他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目前遇到的事情,最终压下了所有情绪,淡淡问道:“时辰快到了吧?”
芷秋动作一顿,立刻低声道:“我这就带您去。”
有修为,确实高人一等,但作为云家的下人,他们终究还是得听主家的命令,而李鸣是云家的赘婿,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好听,但与这里主人的关系应该要比下人更亲近。
呃……好吧,是他猜的,毕竟是两个世界了,小说里也没提赘婿的身份地位,李鸣多少有些摸不清,刚刚这句话也算是赌一赌了,他就赌芷秋不敢耽误主家的事。
嗯,还好赌对了。
就是芷秋一路沉默,没再多说什么,脚步有些快地将人带去了厅堂。
为了招赘,云家早早做了准备,几乎是人一到便能完成礼节了,而云家那么多人,自然也很好奇,二小姐的这位赘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吉时已到,一双红色的鞋踏入厅堂,往上看去,是一道舒朗的身影,穿着大红的喜服,看上去却极为挺拔。
最后,到了脸部。
在场的人都见过“小乞丐”狼狈的样子,却没想到,洗去灰尘后的脸竟是如此。
剑眉星目,满是正气的脸上此刻沾染了红色的喜气,便是与新娘站在一块儿,也毫不逊色。
这……当真是刚刚见到的“乞丐”吗?
第3章
李争鸣作为当世修仙第一人,知晓他面貌的人却不多。
众所周知,这修仙磨的是时间,一个普通人引气入体,有天赋的一二时辰,天赋差的便是花个好几年也难以引气入体。
等破了第一道门槛,真正从凡人开始蜕变,从最基础的炼气期开始到达筑基,所花的时间也需要数年。
不少人就卡在了这一层境界,至寿元尽了也难以突破。
筑基之后便是结丹,所费时间从数年跨至数十年,再是元婴的百年……
因而到了李争鸣这一境界,距他出生,已过千年。
而距离他名声大噪的年岁,也已过了近千年。
李争鸣天赋一般,但作为小说主角,他的气运最是强盛,百年内便至元婴期,更别说他基础扎实,结丹之时便能以一人一剑,对战元婴修士而不落下风。
千年前,他的故事广为流传,是不少女修的梦中情人。
谁都希望自己能与这位天才剑修谈一场恋爱,若是能结为双修道侣那更是再好不过,想来用不了多久,女修也能突破修为。
奈何剑修不愧是块木头,天天将自己的剑当情人,无论是秘境中遇到身中情毒的女修,还是宗门大比中遇到抛媚眼的女修,他都跟个瞎子似的,装没看见。
哦,他不仅是个剑修,作为主角,他还得会点炼丹、炼器、阵法、符箓……总归上千章的小说,硬生生把修仙能有的技能都给他写上了。
现在李鸣也不怪作者水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作为个后人感觉良好,就是该死的真气设定让他只能拥有李争鸣锤炼了数千年的强悍体魄。
说回李争鸣,作为一个全能发展选手,他的库存十分恐怖,因而遇上中毒的女修,一颗丹药便能解决问题,顺带着还问人女修要求付费。
追债追了几年,那女修也没了别的心思,还了灵石立刻就遁入空门了,是的,她转职成了佛修。
她悟了,男人都是狗,谈恋爱不如单身。
最终她比李争鸣还早飞升了。
也是无奈,和李争鸣同期的修士大多都不在了,要么飞升了,要么魂飞了,这修仙界一代一代过去,还记得李争鸣的也都是少数了。
大多都混成了老爷子。
现在的年轻一代已经不会将李争鸣的故事挂在嘴边,还捧着他的画像天天喊“此子样貌俊俏,天赋绝佳,若能……”
换言之,李争鸣已然过气,外加渡劫多年都没能渡完飞升,不少人都以为他渡劫失败了。
是以,李鸣现在一身红衣,站在众人面前,却无一人能认出他。
就算是云家老祖宗也不行,当年李争鸣火的时候他正在闭关,闭关出来后李争鸣也闭关了,硬生生来个错过。
李鸣其实心里也有点怵,这记忆传输了半天也没传输过来个什么,就算他看过李争鸣的小说,那也没什么用啊,小说里可没写李争鸣为寻渡劫机缘的事情。
但偏偏就他所知,李争鸣一路修仙,仇家也是不少的,换李争鸣本人或许没什么,但他可是什么都不会!
不过好在李鸣一路往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周没有一个宾客认出他的,这才松了口气。
行至礼堂,高堂在上,美人在旁,这婚礼的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李鸣也收了旁的心思,安心准备拜堂。
“一拜天地!”
婚礼的流程和他熟知的同又不同,不过有人带着,总算是把不熟悉的部分给走完,到了这“一拜天地”的时候,他暗松一口气。
“且慢!”
拜至一半,一道男声传来,李鸣抬眸望去,便见一白衣男子大步行来,面容俊朗,提一白扇。
说来这还是修仙界近来最火的服饰,无论男女,皆以白衣为美,不像李争鸣那会儿,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虽说白衣飘飘,颇有仙人遗世独立之感,然而现在是李鸣大婚,热闹的地方突然出现个穿白衣的,他总觉得有点儿晦气。
便见那晦气头子扇子一打,纯白的扇子上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暗梅幽闻花”。
李鸣顿时庆幸,还好自己这边没到喝交杯酒的环节,不然他得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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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之中,闯入的男子再度开口:“月儿,我知你心悦我多年,可你也不能为了逼我就与一乞儿结亲啊!”
此话一出,李鸣立刻竖起耳朵,现成的八卦,他听得老带劲儿了。
“罗文启。”
李鸣的身旁,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连红盖头都没掀起,在这个世界,掀红盖头有着重要的意义,常人是礼节,到了修者身上,便是道侣契约签订的一种形式。
她直直地立在那儿,宛如青竹一般挺拔,即使听了那样肉麻的话语也不曾有半分波动。
“你我曾有婚约,我亦照婚约行事,心悦一事,许是你的错觉。”
她的话语冷冷淡淡,几个字便将两人的界限划得干干净净。
罗文启还想再说些什么,云揽月却没有给他机会:“况且,你我婚约尚存之时,你便与小师妹……”
一提小师妹,罗文启立刻紧张起来,大喊道:“我与莼儿清清白白!你休要往莼儿身上泼脏水!”
“噗。”
李鸣没忍住,笑出了声。
罗文启又转过头,面带凶气地望向李鸣:“你笑什么?”
李鸣有些尴尬,他其实想说你俩说你俩的,他就一吃瓜群众,看个乐呵就行,哪想到这不小心一笑,居然引火烧身?
不过李鸣也不是个怂货,好歹现在罗文启质疑的是他即将成亲的妻子,虽说暂且还摸不清她的过往,但有些现有的东西却很清楚。
比如——
“你都喊莼儿了,哪来的清清白白?”李鸣摸了摸下巴,“还是说,现在师兄妹之间都这么称呼?”
这话是问云揽月的,李鸣自觉把话抛给了她,毕竟人家才是唇枪舌战的主力。
红色的盖头很厚,与电视剧里那种红纱不同,李鸣看不清云揽月的表情。
“自然不是。”微微上扬的语调彰显出云揽月此刻的心情还算不错,或许是李鸣刚刚这一句话说到位了。
她微微抬头,红盖头下的双眼仿佛能穿透红布,直视站在门口的罗文启。
“便是我刚入门时,你我也是以师兄妹相称,说是要避嫌。”
却没想,这大婚之日,罗文启既没有避嫌喊她月儿,又没有避嫌喊别人莼儿。
这左一个月儿,又一个莼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少红颜知己。
听了此话,众宾客顿时议论纷纷,而罗文启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他早知云揽月牙尖嘴利,若非有那如天上明月的样貌,与最适合成为炉鼎的天水灵根,他才不会——
压下心中情绪,罗文启轻扇了两下扇子,望向云揽月的目光中带着算计:“月儿,你我皆是修士,寿命与凡人完全不同,你何至于与凡人成亲?”
话又拐回了原点。
云揽月只觉得他无趣,不想搭理:“罗公子,你是觉得我云家无人,任你在这大婚仪式上胡闹么?”
此言……倒是实话。
罗文启是罗家的天才,年纪又比云揽月大,多修行了数年的他已是结丹。
而世家中出席婚礼之类场合的,大多修为较低,要说拦住罗文启,确实有些困难。
因而言语交锋至今,云揽月也只能说两句,却不能真的做些什么。
毕竟她自己的伤也没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