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哄哄一团的闺秀中,有一女子突然清声道:“大家莫慌,放眼望去,这周围除了我们和明昭县主,玉清并未见到有其他人——”
说着从人群中走出,双手交叠放于腰前,不卑不亢的走到贺婉身边扶住她的肩,轻声问:“明昭县主,敢问刺客如今身在何处?”
她话音落下,闹哄哄的人群倏地安静下来。
贺婉抽噎声一顿,抬起满含泪花的眼看向跟前女子——温玉清……难道这就是女主的力量?
她刚才扯着嗓子哭喊那么久才引起这些人的注意,而她不急不缓两句话却跟有扩音效果似的轻轻松松传进众人耳朵。
贺婉眸光闪了闪,掩下心思,声音一抽一抽道:“在、在梅香小筑……”
说着抬手一下又一下抚着自己胸口,努力顺气道:“快!快让人去救人!秀荷和霜儿还在那里!”
她这副害怕的泪眼朦胧却又努力让自己不怕的模样,瞬间取得了众人信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女主光环镇压,大家虽相信贺婉,但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慌乱。
就在这时,平南王府的护卫闻讯而来。
带头的护卫长是个极稳重的中年人,见状立刻便派了人前去梅香小筑探虚实,同时又吩咐手下人护送各家小姐回宴厅。
今日平南王府设宴,宴请各家夫人小姐的宴厅乃是护卫最森严之地。
对此安排,各家小姐皆无异议。
于是在王府护卫的保护下,各家小姐一个挨一个的往宴厅方向走。
温玉清这会儿便陪在贺婉身边。在平南王府的护卫过来之前,她原本还想再问贺婉些什么。
不过一看到平南王府的人过来,她便识趣地不再多言,弯唇笑了笑,挽着贺婉向她赔起罪来:“县主受惊了,方才玉清只是想问清楚事情原委,若有得罪,玉清在这儿先跟县主赔个不是。”
贺婉眼眸微垂,声音抽抽嗒嗒:“无、无妨。”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不管温玉清再说什么,贺婉都不再接她的话茬。
正所谓说多错多,温玉清身为女主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不管日后如何,她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为妙。
而温玉清说了几句话没得到回应后,也不再自讨没趣,两人便这般一路无话的跟在闺秀大队伍的最后头。
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贺婉以为一切将要尘埃落地之时,前方好生生走着的闺秀们却忽然齐刷刷一声尖叫:“啊刺客,有刺客——”
刺客?
怎么还有刺客?
难道萧潜他们没能成功逃走吗?
贺婉闻声慌乱抬眸看向周围,却只看见乱做一团的闺秀。
前后护行的护卫不敢对各家小姐动手,一时间根本管不住她们四处逃窜。
忽地,不知道是谁“嘭”一下撞开贺婉和温玉清两人,等贺婉回眸再看找温玉清时,却发现周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只有一个两个从她身边跑过的各家小姐。
贺婉不由凝了凝神。
糟糕,她险些忘了。
今日这场宴会是男女主定情的重要戏份,主要剧情没完成,恐怕萧潜他们没那么容易离开平南王府……
思及此,贺婉咬牙握了握拳,心一横抬脚逆着人流往外走。
不肖须臾,她便瞧见远处屋顶院墙间飞身缠斗的几团黑影。
此处是平南王府的后花园,四块花圃围成一个“田”字,贺婉这会儿便在这个“田”字的左上角,而那几团黑影则是在“田”字右下脚的一处院落附近。
那地方还有几座假山。
贺婉边往那处跑边观察周围地形,想着给自己找个藏身之地。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座假山上。
倘若萧潜他们真的落败……
那她就可以从假山中冲出来给他们当人质。
打定注意,贺婉加快步子,很快就跑到了“田”字中间。
她这一路很顺利,那几个负责护送闺秀的护卫竟然没有一个往黑衣人这边来。
直到贺婉来到假山旁,她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那些在屋顶上缠斗的人中竟然没有周誉,而是两方黑衣人!
贺婉心惊,迅速躲进假山里,找到一个假山洞藏了进去。
她透过道缝隙瞧那两方缠斗的黑衣人,眉心不由拧成一个结。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里究竟有没有萧潜?
贺婉满腹疑问,书里根本没有提过今日会有两方黑衣人,怎么突然就又冒出来一方?
另一方是谁派来的?书中所写刺杀周誉的人究竟是不是萧潜?
而且……
而且不管怎么样,这两方黑衣人都不该光天化日之下在平南王府打起来啊!
贺婉一时有些想不通,忍不住揪了揪了头顶发髻。
正在这时,缠斗的黑衣人们纵深一跃,从屋顶打到假山。
贺婉顿时大气不敢出,抿紧嘴巴屏住呼吸。
好在缠斗的黑衣人们都没注意假山中有没有人。
又或者说,即便他们知道假山中藏了人,一时也无暇理会。
“刺啦——”
兵器相撞,发出刺耳之声。
黑衣人又从假山上打到花圃间。
局势亦渐渐明朗,贺婉呼口气,瞧清了两方黑衣人的对弈。
一共有十个黑衣人,其中八人是一方,剩余两人是另一方。
如果贺婉没猜错,倘若萧潜和顾山在这些黑衣人之中,那么应当就是此时背对背靠在一起的那两人。
而萧潜身形又和顾山有很大差别。
贺婉打眼一瞧,便分辨出两人中谁是萧潜。
更何况,她这会儿还瞧清了萧潜手中的寒剑。
他的剑与旁人的剑都不同,一看就更贵一些,有着大反派该有的排面。
当然,有排面的不止剑。
萧潜的武功也很有排面。
明明是寡不敌众的局势,但眨眼间,他便挥剑砍杀掉敌方四个黑衣人。
剩下四人,顾山解决了两个,另外两人也受了伤,此时以剑撑地,只能勉力站着。
胜势已定。
贺婉不禁松口气,只等萧潜他们解决完另外两个黑衣人,便离开假山回去宴厅。
可没想到她一转身,却忽然瞧见方才萧潜他们打斗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又冒出一黑衣人——那黑衣人手中持弩,正瞄准萧潜要射箭。
电光火石间——
贺婉无暇思考,下意识便冲出假山朝萧潜大喊:“小心!有箭!”
萧潜闻声迅速回身,眼疾手快挥剑,生生削断弩•箭箭头。
贺婉紧提到嗓子眼的心霎时一松,然这口气尚未松到底,她背后突然传来“噗!”一声钝响——
弩•箭刺穿胸口,没给她丝毫反应机会。
同时某系统第二次发出催命警告:「本系统检测到宿主肉身受到致命伤害,将立即使用一次重生机会来挽救宿主性命,三十秒后,您将陷入重度昏迷……」
贺•无辜被杀•婉:「……」草!
这黑衣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杀她干什么!!
脑中闪过大声谩骂,浑身力气却在瞬间被抽干,只有心口的疼痛不消,无限绵延进骨髓之中……
贺婉脚下一软,踉跄倒地。
幸而在脸砸向地面之前,她的腰忽然被一双大手捞起。
萧潜双眸猩红,失声大喊:“贺婉!贺婉!”
贺婉眼睛一闪一闪,恍恍惚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用最后的力气道:“萧潜,你……你能亲我一下吗?”
要不然等她昏迷醒来,这个任务恐怕就要失效了……
第三十二章 她醒了吗
「滴滴滴—滴——」
系统悠扬的“滴滴”声又一次在她耳边回荡。
贺婉视线模糊, 眼皮一搭,头栽倒进萧潜怀中,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贺、贺婉……”
萧潜心头蓦地一空, 声音颤哑, 低唤她的名字。
可回答他的……
只有倏忽而起的阵阵寒风。
风声呜咽,吹动只剩光秃枝桠的百花。一时间,似乎天地都在悲鸣。
顾山快剑刺穿剩余两个黑衣人下腹,再转头就看见贺家妹妹中箭倒地、将军抱着她悲痛欲绝的场景。
顾山心头生出一丝不忍, 可如今闹出的动静太大,若是再不走, 恐怕他和将军就要永远留在这平南王府了。
“将军……”
他向前一步, 正欲劝说萧潜, 不料屋顶之上却又射来一支弩•箭。
顾山大惊,急忙挥剑去挡——“刺”一声烈响, 堪堪挡住。
但屋顶上那黑衣人却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 眯眼瞄准, 紧接着再次射出一箭。
似是听见弩•箭穿透空气的声音, 萧潜耳朵微动,动作飞快的抱起贺婉, 闪身藏进假山。
而此时, 从华赋楼追踪刺客到花圃的林之和林乎正巧看见这一幕。
林之心思敏捷,在看见萧潜手中那柄寒剑的瞬间便将人认了出来——“二弟,屋顶上那人交给你,我去救婉儿。”
林乎性子粗莽, 闻言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一点头道了声“好!”,便直冲屋顶上的黑衣人飞去, 嘴中还大喊着:“贼人哪里跑——”
屋顶上那黑衣人闻声不由暗骂一声“蠢货”,却是不得不收起弩•箭,飞身撤离。
林乎自是不会放过他,紧追而上。
见此情形,林之目光微凛,这才赶至假山下。
顾山见他前来,本欲出手,但被萧潜及时喝止。
林之闪身进假山,看见重伤昏迷的贺婉面色不由一冷:“是谁伤的婉儿?”
萧潜薄唇微动,低眸看向刺在贺婉身体里的弩•箭,寒声:“这弩•箭我曾在平南城见过。”
言下之意,今日华赋楼那场刺杀与平南王府脱不了干系。
要么是平南王突然得了失心疯想杀掉自己唯一的儿子,要么就是周誉贼喊捉贼,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
林之一早便觉得华赋楼出现的刺客有蹊跷。
此时再听萧潜所言,他心中顿时便有了答案。
可周誉演这么一出戏的目的是什么?
林之不解,只是如今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他望向萧潜,面色沉沉道:“把婉儿交给我,你们快走。”
萧潜闻言搂着贺婉肩膀的手忽地一紧,周身气场变得愈发低沉压抑。
仿佛……随时会失控一般。
林之微怔,心神没由来一紧。
他已经许多年没在萧启明身上见到如此外显的情绪了……
担心萧潜想左,林之不由出声劝解:“启明……”
没曾想他刚刚张口,便忽听萧潜应声:“好。”
萧潜神色隐忍,小心翼翼把贺婉交到林之手上。
他知道。
只有如此,才能让贺婉得到最快最好的救治,她才会有一线生机。
**
“轰隆—轰隆——”
夜幕森森,雷声惊起。
靖远侯府,明昭院内,丫鬟端起一盆血水走出里间。
玉睿郡主守在外间,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再见那盆血水,更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气去。
“夫人!夫人!”
靖远侯急忙搂住玉睿郡主,面上又急又怒:“来人!快来人!”
此时除了在里间救贺婉的御医院院首,明昭院中还有数位御医待命,听见呼声,数位御医急急冲进屋中。
副院首一马当先,最快冲到玉睿郡主跟前为她把脉。
须臾,他道:“侯爷,夫人是急火攻心,一时不得纾解才晕了过去,只需掐住人中片刻,夫人便能醒来。”
靖远侯:“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
副院长一噎,忙应声是,抬手去按玉睿郡主人中——“咳!”
玉睿郡主倒吸一口气,幽幽睁开双眼。而一恢复清明,她便又急声问靖远侯:“婉儿呢?婉儿怎么样了?婉儿醒了吗?”
“无事,婉儿无事。”
靖远侯连声劝解:“夫人,咱们婉儿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院中,留在靖远侯府的林之,看着屋中伤心涕泪的姑母面色沉重。
那一箭刺穿婉儿心肺,她能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思及此,林之呼吸微顿,心头霎时涌上来一股闷气。
诸家女郎看见刺客皆往回跑,为何婉儿却偏偏去了有刺客在的后花园?
那梅香小筑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是遇到刺客,为何只有平南王府中的小厮护卫丧了命,婉儿那两个丫鬟却只是昏倒在屋内?
还有周誉今日演这一出贼喊捉贼的戏,又到底是想怎么对付萧潜?
疑虑万千,林之一时不得解,背起拳头在院中来回踱步。
却在此时,他肩头忽然遭到一击。
林之下意识低头,果然看见落在地上的小石子。
回身抬眸,就见萧潜一身黑衣站在明昭院的屋顶上。
林之飞快往屋内看了一眼,见姑父还在安慰姑母并未察觉异常,才悄悄抬脚走到院外去见萧潜。
明昭院北边院墙外,那颗枫树上的红叶早已落尽,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桠,顾山蹲在树上,眼神戒备的环顾四周盯梢。
萧潜则站在树下,整个人的身形都隐没在阴影里。
林之快步朝树下那抹黑走过去,虽然他还没猜到周誉今日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目的,但直觉告诉他此事或许与萧潜有关。
这会儿萧潜又来找他,这让林之心底感到更加不安。
“发生何事?”
及至萧潜跟前,他着急问。
此时,萧潜身上散发着森冷的戾气,语速却不知为何飙得飞快:“半个时辰前周誉入宫请圣上彻查此事,方才刑部侍郎已带人去了将军府,想必下一个便是靖远侯府,你告诉靖远侯早做准备。”
林之极少见他这般急切的模样,以为发生了极为紧急的事情,不由也跟着快声道:“婉儿遇刺遭受重伤,刑部肯定会过来问询,可刑部为何要带人去将军府?”
“难道在平南王府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还是……”
他说着倏地一惊:“难道周誉今日这出贼喊捉贼便是为了栽赃陷害于你?”
林之分析的头头是道,距离真相已八九不离十。
可——
萧潜并不想和林之分析此事。
他听完之后面无波澜,只关心道:“贺婉、她醒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