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这会儿贺婉在熏香撤下后,便仰头看着萧潜将他引到了用膳的桌几边:“你应该还没有用午膳吧?我让厨房多备了几样饭菜,你试试合不合你的胃口?”
不料萧潜却丝毫不懂情趣地道:“县主费心,但萧某已在府中用过午膳。”
“用过了?这么早?你来我院中时还不到午时呢……”
贺婉笑容不禁一敛:“萧将军莫不是怕这膳食中有毒所以故意诓骗我?”
上回给他送银耳粥,这厮让她试毒的事儿她可还记着呢。
萧潜亦想起此事,思及昨晚他从林之那儿取来的经,抿唇顿了顿,道:“县主误会,萧某原本打算看一眼县主便去宿卫军大营,故而提前在府中用了午膳。”
贺婉鼓了鼓腮:“真的?”
萧潜颔首,以为这便是将人哄好了。
没想到下一瞬,却又听贺婉道:“那萧将军现在看完了我这一眼,是不是该动身去宿卫家大营了?”
萧潜:“……”
这是想让他走?
他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与女子相处之时,不要听她说了什么,而是要动动脑子去猜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林之的血泪经验犹在耳畔,萧潜盯着桌几上的精美膳食琢磨起来:既然她方才想要留他用膳,那此时让他去宿卫军大营之言应当……应当并非真心。
“不急……”
萧潜紧了紧放在膝上的手,好半晌才想好措辞道:“萧某今日过去也只是练兵,此事顾山亦可办。”
这还差不多。
贺婉心下轻哼,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巴,“咔嚓”一口咬得嘎嘣响。
不过提到顾山,倒是让贺婉又想起了那日在平南王府发生的事。
嚼完青菜,她放在筷子,神色认真的问萧潜:“那天在平南王府和你打斗的刺客,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提起此事,萧潜薄唇瞬间抿紧:“不知。”
贺婉目露疑光:“当真不知?你可不要骗我。”
萧潜抬眸,眼神定定凝视贺婉:“萧某当真不知。”
贺婉静静与他对视片息,见他目无闪躲,才轻轻道:“好吧,我暂且信了。”
说罢又夹起一筷子青菜,“咔嚓咔嚓”咬出脆响。
萧潜:“……”
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些发虚。
幸而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高声:“明昭县主,出来接旨——”
接旨?
什么旨?
贺婉嚼青菜的嘴巴一停,小声嘀咕道:“不会是皇帝表舅舅可怜我受伤,给我送赏赐安慰我来了吧?”
想到这儿,她面上一喜,急忙起身。
萧潜神色顿时一紧:“贺婉,你慢些。”
话落又飞快走到贺婉身边攥住她手肘,以防她走动过快。
瞧见他这般担心紧张的动作,贺婉唇角不由勾了勾,轻咳道:“我知道的,我会慢慢走……”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推开。秀荷还有刚从绸缎铺子赶回来的霜儿,脚步匆匆的赶来贺婉身边。
见状,萧潜默不作声的松开贺婉。
桂公公一踏进屋门,正好瞧见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小动作,立即暗暗记在心中,想着回宫便将此事禀报圣上。
心里这般想着,他面上脸色却是一板,举着两道圣旨尖声道:“萧将军、明昭县主,接旨——”
有两道旨?
那看来估计不是给她的赏赐了……
贺婉眉头皱了皱,心头有些失落。
在秀荷和霜儿的搀扶下,贺婉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地面,兴致不高道:“臣女明昭接旨。”
而在她左侧,萧潜亦只是半膝跪地,道:“臣萧潜接旨。”
桂公公看着两人不甚规范的跪拜礼,果断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拿出给贺婉的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靖远侯嫡女贺婉温婉贤良、品貌端庄,萧国公长子萧潜……二人情投意合,乃天造地设一对佳人,朕特赐婚二人,命二人于年前择日完婚。钦此。”
贺婉:“——!”
早已惊到失神。
赐婚?
竟然是赐婚?
这岂不是代表她和萧潜的婚事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就算萧潜这厮以后想反悔也不成!
“明昭县主,接旨吧。”
桂公公念完圣旨,见贺婉迟迟未应,不由出声提醒。
萧潜自听到这圣旨内容开始便在一直在用余光注意着贺婉……
不知为何,见贺婉面上似乎并无喜色,他心底竟有些忐忑不安。
“臣、臣女接旨!”
而这厢,贺婉将将回神,眼中顿时迸发出巨大的光彩,高高举起双手从桂公公手中接过圣旨。
萧潜面色不由一松。
这时,桂公公又宣读了给萧潜的圣旨。
两道圣旨内容大同小异,待他宣读完,萧潜沉声接了旨。
随后萧潜和贺婉二人一同起身,桂公公瞧这二人齐齐站在一起的画面倒真觉得这两人仿佛就是那画里的一对璧人。
“恭喜萧将军,恭喜明昭县主。”
桂公公由衷地向二人道了声喜。
圣上盼这二人成亲可是盼了好些年了,眼见这两年明昭县主越发爱胡闹,圣上也着实为难了好些时日,好在明昭小县主及时醒悟、迷途知返,总算是全了圣上的一番心意。
“多谢桂公公,有劳桂公公。”
贺婉听见他这声“恭喜”,不由喜笑颜开,忙让霜儿去她的小金库里拿两份赏钱。
桂公公闻言没有拒绝。
这赐婚乃是喜事,这赏钱便是喜钱,他没有不收的道理。
霜儿办事利索,很快便拿着两个红荷包回来了。
桂公公见着两个红荷包当即便懂另一份是明昭县主帮着萧将军给的。
他面上笑容顿时更深,心道等回了宫他可要在圣上面前多说说明昭小县主的好话。
“多谢明昭县主,多谢萧将军。那老奴便不叨扰将军与县主了,先行告退。”
“桂公公慢走。”贺婉说罢,便让秀荷和霜儿跟着在明昭院院门口等候的秋伯,一起去送桂公公出府。
今日爹爹和娘亲不在府中,贺婉才知道应付府中来客一事有多繁琐。
她可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肯定少不了要应付这些事,是以便让霜儿和秀荷先跟着秋伯学一学。
而且——咳。
贺婉微微稳住心神,站在门边装作很平静的样子目送众人出门。
萧潜在她身边扶着她,见她这副平静模样心底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待秋伯和桂公公等人一踏出明昭院院门,她便忽地转眸,闪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用极虚弱的语气对他道:“萧潜,我有些累了,你快扶我回屋好吗?”
萧潜闻声微顿,似乎在考量这话中的真假。
可当他抬眸瞧见贺婉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时大脑却忽然无法思虑,只能点头轻应:“嗯。”
贺婉眼底不禁划过一抹笑意,刚走没两步,便又虚声道:“天冷,你先关门好不好?”
“……好。”明明知道贺婉肯定藏着什么小伎俩在等他,但萧潜还是鬼使神差的应了声。
“吱呀——”
房门轻轻被关上。
萧潜深吸口气,这才敢缓缓转身。
而他一转身,便看到方才还有些虚弱的小姑娘,这会儿却双手高高举着圣旨、腰板儿挺得直直的凑到了他跟前,小语气高昂道:“皇帝表舅舅的赐婚圣旨在此,萧潜,你以后可没机会反悔了。”
萧潜微微一愣,似乎松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落。
稍稍敛神,他一本正经道:“萧某既决定娶县主,便不会反悔。”
贺婉缓缓放下圣旨,轻咳一声道:“是吗?”
萧潜定定颔首。
贺婉眼眸倏地一弯,扑地一下抱住萧潜:“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以后可要有随便我亲亲抱抱的自觉知道吗?”
萧潜:“!!”顿时面红耳赤。
第三十七章 快放手
“贺、贺婉……”
萧潜呼吸倏地发紧, 双手忍耐地僵在贺婉腰后:“快放手,小心牵扯到伤口。”
可贺婉听了他这话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的仰起脸, 双眸炯炯发光地盯向萧潜薄唇。
如今“亲萧潜”这件任务也加入了应急挣取生命值通道, 上限和抱他一样,都是每日最多五次。
昨日她亲他那一下就攒了三个时辰生命值,这要是每天都能完成“亲亲抱抱”的最高指标……那以后的求生任务她岂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这般一想, 贺婉飞快踮起脚,“啵”地一下亲上萧潜薄唇。
“!!”萧潜心头震上加震, 瞳孔倏地缩起。
然他这股震撼尚未散去, 却发现小姑娘亲完一下还不够, 竟然还想再亲第二下——
电光火石间,萧潜猛然反手挡住口鼻。
下一瞬, 掌心毫不意外地传来温热惑人的气息。
“……”
贺婉眨巴眨巴眼, 鼓起腮帮子看向某人死死挡住她嘴巴的大掌。
唉, 罢了罢了。毕竟这厮刚决定娶她没两天, 她总得给他点时间适应适应,不能一来就给人吓着, 反正她现在生命值也还算富裕。
“好吧。”贺婉嘴巴离开某人冰凉凉的大掌, 向后仰头道:“不亲你了,但是你要让我再抱一会儿。”
每五秒可以挣半个时辰生命值,她抱了这么大会儿才刚挣两个时辰,还得再抱五秒。
闻言, 萧潜“哐哐哐”直跳的心总算稍微稳了稳。
可, 依然要比平常快上许多。
萧潜深吸口气,慢慢放下挡在口鼻上的手, 边放边注意着贺婉的动静,见她果真安安分分的把头靠在他肩头不动,他才缓缓吐出口气。
只是——
这手落到一半,却又僵在了半空中。
萧潜目光不由落在贺婉纤细的腰身上,大手靠近一点又远离一点,在抱与不抱之间来回挣扎。
而就在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定抱住贺婉时,贺婉却忽然松开他,格外善解人意的道:“好啦不闹了,我去用午膳。”
萧潜:“……”
默默收回双手,背到身后。
……
入了冬以后,夜色越发绵长,白日则变得越来越短。
此时不过申正,太阳却早早地隐没进云层里,只剩几缕余晖孤零零的游荡在天边。
更远处,已泛起大片青灰。
玉睿郡主怕贺婉晚上受寒,早早的便将银炭拨到了明昭院。
霜儿记着时辰,一到申时便让人将烧热的银炭炉送进了屋中。
这般一来,屋中气息除了沉闷之外,又多了层让人难耐的热。
贺婉与萧潜对坐在棋盘前,脑门儿上不知不觉便出了层汗。
一时间,她也不知摸不准自己是急的,还是热的。
“你别着急,容我想想,再容我想想……”
贺婉伸手解开氅衣,任由它滑落到地上,手在唇边扇了扇。
方才用罢饭后,萧潜与她对坐无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陪你归陪你,但是别想我说话”的深沉气息。
见他这副模样,贺婉顿时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瓜,想起一个能和他沟通交谈的绝妙主意,那就是——下棋。
上回她在皇帝表舅舅那儿见过,这厮在棋道上的造诣颇高。
既然这样,那她跟萧潜一起做他擅长的事,应该就能打开他的话匣子了吧?
可贺婉没料到,这棋一开始下,却成了她单方面被碾压的悲惨哀吼史——每落一个子,她都得愁眉苦展半刻钟。
以至于现在过去两个时辰了,他们二人竟然连一盘棋都没下完。
这会儿贺婉更是破了她盯着棋盘半刻钟一子的记录,手里捏着一颗白色棋子无处安放。
“萧某不急,县主慢慢想便是。”萧潜说罢端起棋盘旁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分外从容。
贺婉却莫名叫他这副格外淡定的模样气到了,不禁负气的梗着脖子胡乱下了一个位置。
萧潜浑然未觉,目光盯着贺婉落子的位置蹙了蹙眉,淡声提示道:“县主确定要将棋子落在此处?可要再考虑考虑?”
贺婉轻哼,下巴一抬道:“君子落棋无悔,我既落了子,便不会反悔。”
萧潜闻言不由高看贺婉一眼。
昨日林之与他相谈时亦提到了下棋——“我与夫人下棋时,从来都不敢赢。这和夫人下棋啊,千万不能较真,她若是见着要输了想悔棋,那就让着她便是。”
如今看来,世事并无绝对。
贺婉与其他女子并不相同。
思及此,萧潜执黑子落于棋盘某处,淡道:“县主承让。”
贺婉:“……”
承让?承让什么?
她凝眉看向棋盘,双眸蓦地瞪大一瞬——输了!
她竟然就这么输了!怪不得这厮刚才问她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卒!贺婉盯着棋盘郁闷之极,可又实在没脸说出“刚才那子不算!重来!”这种话……不行!她要再来一盘!
然而没料到她这念头刚刚升起,对面萧潜却瞧了一眼窗外天色,起身道:“时候不早,县主有伤在身,不可太过费神劳累,萧某便不叨扰县主了。”
贺婉:“……”
一口郁气闷在心头。
可天色确实不早了。
她与萧潜毕竟尚未成亲,倘若真将他留到天黑,外面不知道会传些什么流言蜚语。
贺婉原本倒不在乎这些。但一想到这些话可能会传到她未来婆婆那里,还有爹爹娘亲、外祖母的耳里,那她就必须得在乎在乎。
不过——
这不妨碍她对萧潜没有好脸色。
“萧将军慢走,不送。”
贺婉语气凉凉,偏过头望窗外不看他。
听着贺婉如此明显的不快语气,萧潜这下终于发现她在生气。
但他以为贺婉是在气他要走,故而微微抿了抿唇道:“改日萧某得空,再来拜访县主。”
哼。本来贺婉是打算叮嘱萧潜一定要天天过来看她的,但现在她生着气,不想说话。
萧潜无法,只得攥了攥手,无奈离开,想着今天晚上还要再去找林之取取经。
而在离开靖远侯府之后,萧潜又策马回了萧国公府一趟。
赐婚的圣旨桂公公直接宣给了他,父亲和母亲如今恐怕尚不知晓此事。
然当萧潜回到萧国公府时才得知,萧国公和萧国公夫人都被宣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