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见状默不作声的跟上,眼见秀荷身子忽地一踉跄软绵绵向地面扎去,她立即眼疾手快将人抱住,半扶半拖的把人放到外间榻上,叹息着道:“怎么困成这样……”
秀荷迷迷糊糊听见这话,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分明方才还不困,怎么这会儿就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呢?
可不待她想清楚这个问题,意识便彻彻底底地奔向了周公。
霜儿细心为秀荷盖上被子,如往常一样。
随即却起身回里间,与往常不一样的从腰间拿出一方棉帕和一个玉白瓷瓶。
棉帕是一方淬了蒙汗药的棉帕。
玉白瓷瓶内装的是能让人暴毙而亡的毒药。
烛光照出霜儿变幻无常的影子,直到她坐在床榻边上俯身用锦帕捂上贺婉口鼻,那影子才堪堪定格。
“我也不想如此的……”
她喃喃低语,不知是说给贺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对不起,小姐您放心,奴婢稍后便去陪您。”
不料她话音刚落,眼前却忽地一黑,“噗通”一声倒在贺婉身上。
“……”艹。
贺婉无声咒骂,飞快抽手拿下盖在口鼻上的手帕,大口大口的吸了两口空气,憋得通红的小脸总算慢慢恢复正常。
就差一点点,她险些就浪费了最后一次重生机会。
第四十九章 我心清静
雪越下越大, 如鹅毛般轻飘飘地飘落地面,一片压着一片,没一会儿就攒了厚厚一层。
人如果踩上去, 通常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可那道忽然出现在明昭院的黑影却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脚踩瓦片,飞身翻至廊下,却是踏雪无痕,没发出半点声响, 也没留下半点可供人发现的踪迹。
梳妆桌前的窗户忽然开了条缝,丝丝寒风涌进屋中, 冻得贺婉猛打一个寒颤, 刚放松下去的那口气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什么情况?
又有人来了?
是霜儿的同伙?
还是其他心怀不轨想要取她性命之人?
贺婉手心不禁冒出层细密的汗, 她急忙敲系统问:「我能不能再买一张“休眠符”?」
系统大约也被方才这出始料未及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闻言立即回道:「可以是可以, 但是“休眠符”每天最多只能作用在三人身上, 刚才你已经用了一次, 今日还剩两次机会。」
“明白, 我买。”
贺婉当机立断完成交易。
下一秒,系统播报声便在她耳边响起:「滴——您的“休眠符”已到账, 触发口令是“贺婉”。」
她的名字?方才用在霜儿身上的口令是“小姐”, 这回直接是她的名字,这小破系统还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这厢贺婉刚感慨完,呼啸寒风倏然而过,屋内烛火瞬间熄灭, 黑影跳窗而入——
贺婉飞快闭上双眼假寐, 缩回被子里的手不自觉攥紧棉被。
那黑影越靠越近,贺婉的心就越跳越快, 眼看那黑影三两步便闪身至床榻边,贺婉看准时间掀开被裘,身形灵巧的躲过黑衣人,翻滚到地。
与此同时,她耳边传来一声低呼:“贺婉,是我。”
贺婉:“?”
是我?谁?
这年头刺客杀人都流行先套近乎了吗?
噫,等等不对,此人声音听着的确很是耳熟……
她不禁仰头看向黑衣人,正巧黑衣人此时也扯下面巾,露出清俊全容——“萧潜?怎么是你?”
贺婉眼皮一跳,急忙起身跳到他身边:“那、那什么,你有没有感到头晕?”
“头晕?不……曾。”
话音刚落,身高腿长的萧大将军便身子一软,栽倒在贺婉身上。
贺婉:“……”
嘴巴倒是挺倔强。
还好她惜命,只买了一个时辰的“休眠符”。
贺婉腹诽,费力的把萧潜拖抱到窗边软塌上,然后又拿了件大氅给他盖上。
安顿好萧潜,贺婉才把目光放在昏倒的霜儿身上。
她把人拖到了外间椅子上绑好,并且为了防止霜儿先一步醒来,又转回里间拿出先前霜儿迷晕秀荷的那壶茶水,往她嘴里灌了几口。
方才秀荷忽然犯困贺婉便觉得不对劲,只是万万没想到,竟是霜儿背叛了她……
贺婉不死心的往霜儿脸上摸了摸,心道书中世界变幻莫测的很,万一是旁人用了易容术来假扮霜儿呢?
不曾想摸了半晌,却没摸到半点异常。
最终,贺婉不得不承认事实:霜儿的的确确想要谋害她。
“滴——”就在贺婉伤春悲秋的时刻,系统忽然出声提醒道:“亲,既然来的是攻略目标,您可以完成一些日常任务,弥补一下购买‘休眠符’所消耗的生命值。”
对哦,生命值。
贺婉立即起身走回里间,想着正好可以趁萧潜昏迷对他为所欲为。
然而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真看见“一无所知,昏迷在榻”的萧潜时,贺婉的心却忽然扭捏起来——趁这厮昏迷就对他亲亲抱抱,是不是有点像个变态?
贺婉要命的纠结起来,尽管她心里清楚这份纠结当真是很没有必要。
可大约是她脑子里搭错了几根弦吧,末了,她竟然真就在软塌边上干巴巴坐了一个时辰,什么都没对萧潜做。
萧潜幽幽醒来时,就见小姑娘一本正经的端坐在那儿,嘴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勿动邪念,勿动邪念,我心清静,不能趁着人昏睡就亲亲抱抱……”
萧潜听着这一句接一句的念叨,尚未完全清醒的冷冽眉眼中不禁露出些许笑意,心下暗衬:如果对象是她……咳,倒也不无不可。
不过想是这般想,他一张口却又成了正儿八经的公事公办:“县主,萧某昏睡了多久?”
“勿动——你醒了?”
贺婉闻言话音一顿,假装很自然的转移话题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你不是说这段时间没空来找我吗?怎么今天晚上又过来了?”
萧潜坐直,道:“我得知你昏迷一整天,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哦,那是我装的,就是在远睿院外演了一出戏给那些侍卫看,顺便今天夜里再去我娘亲那儿探一探……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昏迷了一整天?”
贺婉说着说着,狐疑看向萧潜:“我家府上也有你的人?”
萧潜对此并不否认:“平南王府宴会之后,我便在你身边安排了暗卫。”
见他如此坦白,贺婉倒不好发作了,只闷闷道:“那你的暗卫现在在哪?你都在我房里晕倒一个时辰了,也没见他出来捉贼。”
贼?他是贼么?
萧潜无声失笑:“我来时便将人支走了。”
又道:“你方才说‘也’,可是在侯府上发现了他人的暗探?”
“暗探倒是未曾发现。我只是觉得娘亲对我的态度有些怪异,猜测她身旁或许有什么不该有的人。”
贺婉起身,垂下眼睑:“但没想到,竟先诈出我身边有一位不该有的人。”
萧潜想起他来时倒在窗边的霜儿,心下了然,走到贺婉身边,不甚熟练地轻抚了下她的肩:“县主有何打算?”
贺婉抬眸看向萧潜:“还不知道,我想先去见一见娘亲。”
萧潜沉默一瞬,忽地开口道:“若县主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跟萧某走可好?”
他原以为靖远侯府被禁卫军守着至少是安全的,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既如此,那就只有把贺婉带在身边,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贺婉却脱口而出:“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萧潜沉吟:“可是担忧你娘亲的安危?”
贺婉微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能把家和娘亲全都交到外人手里,如今府中满是禁卫军,还有不知多少别人派来我家府上埋伏的间谍,我岂能就这么认输离开?自然是要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才是。”
说完,她对萧潜笑了笑:“萧将军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了,等你的暗卫回来,你可以让他来见我,下次我再演戏的时候会找机会给他通个气,这样他就不会给你传没用的消息了。”
怎会是没用的消息?
只要有关于她,这消息便不会没用。
这念头陡然在萧潜脑中升起,把他自己都骇一跳,耳朵瞬间便红了。
“好,咳。”
他不由轻咳一声掩饰,转而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想请县主解答。”
“疑问?”贺婉眼皮一跳:“什么?”
萧潜:“先前迷晕我的是什么药?”
贺婉:“……”
这厮怎么还没忘记这茬?
“唔,不是什么药。”
贺婉支吾,不知该怎么解释,却又不想骗萧潜:“以后有机会我会如实告诉你的,但……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萧潜放在贺婉背上的手缓缓垂下,抿了抿唇:“县主以为何时才是时候?”
贺婉捏紧指肉:“等到……等到我们成亲的时候。”
倘若还会有这么一日,那她愿意向萧潜暴露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他,她究竟是谁。
但倘若没有,那么她是谁也就不重要了。
萧潜一顿,迎上小姑娘那双沉静如秋水的眸子终是舍不得再有什么情绪,只好无奈沉叹,认命般地道了声“好”。
……
送走萧潜后,霜儿和秀荷都还沉沉睡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见此情形,贺婉便趁着夜色跳窗上房,偷偷翻出了明昭院。
因着下了雪,府中的禁卫军果真松散了不少,巡逻的禁卫军不知躲去了哪处偏僻院子喝酒去了,贺婉一路上竟连半个禁卫军都没碰到。
便是守在远睿院院外的两个侍卫都一人一壶酒,席地而坐,饮得不亦乐乎。
贺婉趴在墙角瞥了一眼,屏吸一跳爬上墙,轻手轻脚地落进了远睿院。
远睿院是间三进的院子,翻过这道外院门后,还要再穿过老槐树后面的垂花门、过游廊,才能到娘亲和爹爹住的正厢房。
垂花门外虽没有禁卫军但却有两个府中的丫鬟守着,这两个丫鬟一个瞧着脸熟、一个瞧着脸生。
贺婉心存疑虑,此时是谁也不信的,索性便用“翻墙”的方式过了这道垂花门。
反正翻一道墙是翻,翻两道墙也是翻。
“咚咚——”
贺婉刚刚趴上墙檐,便见胡嬷嬷自小厨房出来,穿过游廊,敲响了娘亲就寝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胡嬷嬷端着一盅补品进了房。
贺婉不疑有他,跳上廊檐,小心翼翼一步一脚印的爬向正厢房。
不料她刚爬到一半,正厢房内却忽然传出“咣当”一声脆响——
不好!娘亲!
贺婉心下警铃大作,脑门儿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第五十章 我心安处
“夫人!”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守在房门外的两个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顿时急得敲门大呼:“夫人!嬷嬷?嬷嬷屋里出了何事?可要奴婢进屋帮忙?”
屋内静默一瞬,无人应声。
两个守门的小丫鬟心神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正欲推门而入之时才听得屋内传来靖远侯夫人的传唤:“不碍事, 方才胡嬷嬷脚滑不慎洒了燕窝, 进来一人收拾便可。”
听到夫人出声,方才想推门的绿衣小丫鬟霎时松口气:“知道了夫人,奴婢这便进来。”
不想她话刚说完,旁边穿紫衣的小丫鬟却一个手刀敲晕了她——
贺婉正疾步奔走在廊檐之间, 听见自家娘亲说话时刚刚松下去半口气,一见这情形, 剩下那半口气刷地一下就反呛了回来。
好家伙, 他们靖远侯府究竟藏了多少间谍?
贺婉不由放缓脚步, 看见紫衣小丫鬟推门入屋后屏息跳到房檐上,而后又片刻不停的绕到厢房后墙处跳下来。
“夫人。”紫衣丫鬟垂首行礼, 话落便弯下腰来收拾碎瓷片。
靖远侯夫人狐疑瞥她一眼:“秀香呢?今晚不是你们两人守夜吗?”
侯府中丫鬟众多, 但靖远侯夫人惯用的只有那么几个。
这些人里谁踏实肯干、谁小心思多, 靖远侯夫人心里都有数, 往常碰见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活,她可没见这个小丫鬟在她跟前出现过。
紫衣丫鬟捡碎瓷片的手一顿, 低声回道:“秀香姐姐好像是吃坏了东西, 忽然肚子痛,去了茅厕。”
“肚子痛?”靖远侯夫人心下登时升起防备,细眉微挑道:“可她方才回话时本夫人听着没什么异常……”
话音未落,却见紫衣丫鬟忽然从袖笼里甩出一包粉末, 同时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而靖远侯夫人躲避不及, 无意间将那粉末吸进鼻中不少。
“咳!”靖远侯夫人一阵急咳,连连后退数步:“放肆!你做了什么!”
那粉末来得急散得也快, 不过片息功夫便消散在空气中。
紫衣丫鬟放下碎瓷片,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白瓷瓶,直起腰身道:“夫人莫怕,只是一点蒙汗药而已,等您晕倒以后我才会对您用这瓶毒药,让您暴毙而亡。”
话落,她玩弄着玉瓷瓶,笑焉焉走向靖远侯夫人……
不料她刚到靖远侯夫人跟前,便见一盏玉杯凌空袭来,逼得她不得不后退闪躲。
这时靖远侯夫人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她踉跄着转头看向玉杯飞来的方向,竟望着那影绰而来的身影有些像婉儿……
“娘亲!”
好像还听到婉儿在叫她。
靖远侯夫人疲乏的闭上双眼,意识昏昏沉沉的渐渐消散。
可别真是那傻小炮仗……
最后一个念头升起,靖远侯夫人身子猛地向前栽倒,贺婉箭步冲上前,总算来得及接住她。
*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将军府的萧潜尚未进府门便被顾山急急拦住——
“将军,咱们埋伏在平南王府的暗卫传来消息,周誉可能今晚会派人对靖远侯的家眷出手。”
萧潜闻言脚步倏地一顿,黑眸似在瞬间淬了冰,立即寒声道:“萧十,你带一队暗卫前去靖远侯府保护贺侯家眷,绝不能让人伤她分毫!”
“是!将军!”萧十领命,一支红色信号弹在雪夜中炸开,一段口哨暗语响起,不肖须臾,便有数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齐齐奔向靖远侯府。
萧潜又对顾山道:“召三百精兵赶去靖远侯府接替禁卫军。”
顾山平常五大三粗,但在大事上却从不含糊,闻言不免担忧:“将军,禁卫军直接听命于圣上,若无圣上指令,我们此举无异于……”
谋反啊。
但顾山到底是不敢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涌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