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潜沉眸,冷声:“本将自会去宫中求圣上手谕,你只管道是奉旨行事。”
假传圣意?若被发现,恐怕也是个杀头的罪名。
可顾山听了这话却再没异议,将军说去请旨那必定能请到旨,如此一来,他们可不就是奉旨行事?
至于是先有旨意还是先行事,那不重要,也无人会去深究。
“是,将军。”顾山领命,火速召兵去了。
萧潜翻身上马,夹紧马腹,冷喝一声“驾——”,匆匆赶去皇宫。
近子时,早过了宫禁时间。
这种时刻,若非是“边疆八百里加急”那种紧急军情,任何人都不得进宫。
便是萧潜,也破不了这个例。
可万事无绝对。
宫门既然能“禁”,那自然便有能“行”的方法。
夜色沉得厉害,黑黢黢一片,萧潜浑身却叫雪花压得发白,他翻身下马,冰雪随衣摆掉了一地。
宫门守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抽出半刀咽了咽口水:“萧、萧将军?宫门已闭,若无紧急军情,还请萧将军速速离去……”
萧潜闻言未言片语,只从怀中拿出一块雕着龙纹的玄铁令牌。
宫门守卫看见那玄铁令牌顿时大惊,立即还刀入鞘,大声道:“开宫门——”
第五十一章 我心安处
靖远侯府。
远睿院的厢房内烛火影绰, 贺婉刚接住晕倒的靖远侯夫人,那紫衣丫鬟见势不妙随手便抄起茶壶狠狠朝她们砸了过来。
贺婉一时躲避不及,只能侧身弯腰护住娘亲, 用背脊生生挨下着这一击。
“嘭!咣!”两声脆响, 顷刻间茶壶便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紫衣丫鬟这时才发现来的人是贺婉,她不禁松口气,快速扫视一眼厢房, 确认贺婉身后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嗤笑一声道:“原来是县主啊?您别怕,主子说要留着你的命, 所以只要你乖乖把夫人交给我, 你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贺婉听见这话眼睫轻轻闪了闪:“是么?”
她说着护住玉睿郡主的头小心翼翼把她放到地上, 同时目光在一堆碎瓷片中扫了一眼,选中一块最锋利的瓷片藏进袖口, 而后转眸冷声:“那如果, 我不交呢?”
“不交?”紫衣丫鬟双眼一眯, 瞧着贺婉被碎瓷片划伤的脸轻哼:“那你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说着便看向胡嬷嬷, 眉心一皱道:“愣着干吗!还不快把人弄走!”
胡嬷嬷闻言不由面露难色,她真的不想伤害郡主和县主, 可是、可是她没有办法……
“小、小姐……”她微微弯着背, 一步一步走向贺婉,满脸都写着愧疚:“老奴对不起您和郡主,但是您、您听话,您救不了夫……”人。
说着说着, 话音却忽然顿住。
原来贺婉竟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要死要活的护在玉睿郡主身边, 而是很听劝地站了起来,胡嬷嬷微怔, 有些意外贺婉竟会这般顺从听话。
然而就在她怔愣之间,贺婉却忽然飞身袭来拿狠且准地以手刀劈向她,下一瞬,胡嬷嬷白眼一翻,软塌榻倒地。
紫衣丫鬟见状登时出招攻向贺婉,可贺婉见状不仅没有闪躲,反而静静站在原地等她——这一刹那,她脑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可此时一切都已来不及,当她的掌力落在贺婉胸口时,她的下腹也被一片碎瓷片狠狠穿透。
不肖片刻,鲜血溢流。
紫衣丫鬟霎时疼得跪倒在地,她双手捂着伤处,不敢置信地看向仰头看向贺婉:“你…你怎么会、怎么会……”
“不必惊慌。”贺婉垂眸,忍着左肩刺痛语气淡漠道:“这伤暂且不会要你的命。”——说完便收回视线,转身走到娘亲身边清理起她周围的碎瓷片。
紫衣丫鬟却在听见这话后心思活泛起来,她右手慢慢抚上发间银簪,欲趁贺婉不防给她一记猛击。
不料这时,贺婉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我奉劝你惜命,不杀你是因为你在我这儿还有一丝利用价值,但若你一心求死,我亦不会阻拦你。”
紫衣丫鬟刚刚握住的手霎时一僵:这是……料到她会出手?
这时贺婉清理完碎瓷片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握着银簪不放,心底便也没了耐心,索性拿起桌几上的托盘直接将人敲晕了事。
*
烛火影绰,贺婉小心地把玉睿郡主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地为她该好被子、掖好被角,然后才转身看向晕倒在地的两人,目光霎时转冷。
她将二人拖到外间,寻来长绳,很一视同仁的给两人来了一套五花大绑,最后还用布团结结实实地堵住两人嘴巴。
等做好这一切,她按了按左肩,深吸口气,倒出两杯凉茶而后面无表情泼向两人。
胡嬷嬷率先醒来,在看见贺婉的瞬间整个身子飞快往后缩:“唔!唔唔!”
“嘘——”贺婉神色冷厉,一指轻抵唇瓣,另一只手拿着锋利瓷片抵在胡嬷嬷咽喉,轻轻吐字:“噤声。”
胡嬷嬷顿时面目惊恐地收了声,县主、县主何时、何时变得这般恐怖?
贺婉却不管她在想什么,冷眸一凝,道:“我会拿下堵住你嘴巴的这块布,但你不可嚎叫不要耍花招,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听明白了你便点点头。”
说完却又一点一点逼近她,低声警告:“若敢不从,我定会要了你的小命。”
胡嬷嬷胆子一颤,忙不迭猛然点头,不料却不小心叫瓷片划破皮肉,霎时疼痛难忍,可她仍紧紧咬着布,不敢溢出半句呻•吟。
见她听话,贺婉这才扯出布团,问:“是谁指使你害我母亲?”
“是…是是……是平南王妃。”胡嬷嬷双眼浑浊闪烁,语含愧疚:“县主、县主老奴不想、老奴不像伤害郡主啊,可是他们抓了老奴儿孙,老奴没有办法、老奴真的没有办法啊……”
“是吗?”贺婉冷声:“那你可曾将此事告诉过娘亲?”
“……”胡嬷嬷微弱压抑的哭声戛然而止,这、这种事如何能告诉郡主?便是告诉郡主,郡主就能有法子救出她儿孙吗?
而见她倏然沉默,贺婉自然也就猜到答案,她冷笑,咬紧后牙槽道:“背叛就是背叛,有苦衷就不是背叛了么?你若敢做敢当,或许我还能敬你三分。”
——贪生怕死本不算错,可既动了“害他人之命以求已生”的心思,那便应知道报应迟早会到。
贺婉重新堵上胡嬷嬷的嘴,然后看向一直未醒的紫衣丫鬟,转身去到院中小厨房提了桶冷水回来。
“啪!”冷水浇头,紫衣丫鬟一激灵猛地睁开双眼,在看见贺婉的瞬间蕴满恨意:“贱人!我早该杀了你!”然而她嘴巴被堵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只发出一长串的“唔唔”声。
贺婉淡漠看着她挣扎,等她挣扎够了,她便二话不说一手将块碎瓷片扎进她大腿肉里!
“唔——!!”紫衣丫鬟一阵压抑惨叫,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里瞬间便染上三分惊恐。
贺婉面容却极其冷静,直等到丫鬟呜咽声渐消才压低声道:“只要你听话,我可以不杀你。当然你也可以不听话,大声呼喊唤院外的守卫进来,届时……”
她顿了顿,忽而冷笑道:“我们倒可以比比是守卫进来的速度快,还是我取你性命的速度更快。”
第五十二章 疼不疼?
话落, 贺婉一把扯下塞在她口中的布。
紫衣丫鬟死死咬着牙,低眸看一眼被碎瓷片扎破的皮肉,又抬头望向贺婉留着血却仍握着锐利碎瓷片的手, 心跳禁不住乱跳了两拍。
她入靖远侯府的时间虽不长, 但对贺婉可是极为了解——今夜的贺婉,与往日简直判若两人。
而贺婉见她紧咬着唇不出声,自然也就懂了她的选择,继而张口沉声:“平南王妃?周誉?谁是你主子?”
“哼!”紫衣丫鬟忍痛冷笑, 断断续续道:“你知道、又能怎样?你以为你还能活着、活着走出靖远侯府吗?”
“为何不会?”贺婉眉眼微挑,神情不解, 仿若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待圣上查明真相, 自会还爹爹、还靖远侯府一个清白。”
“呵、呵呵呵……”
紫衣丫鬟忽然低低笑出声, 语气讥讽道:“天真,县主真是天真, 主子怎么可能…咳咳, 怎么可能会给靖远侯洗清冤屈的机会?明昭县主, 靖远侯恐怕活不过今晚呢……”
她一边说一边笑, 对贺婉的惧意转瞬间就烟消云散。
不过是个深闺长大的小贱人,即便有几分手段, 那也远成不了气候。
然而下一瞬, 她低低的笑声却被迫咽回喉咙——贺婉眼疾手快,眨眼间便将布团塞回她嘴巴。
随后她丢下碎瓷片,转身走到房门边试图拍醒之前被打晕的绿衣小丫鬟:“秀香,秀香。”
但秀香显然晕的很深, 任凭贺婉怎么拍她都没有半点反应。
须臾, 贺婉无奈叹口气,只好走到水桶便舀出一瓢凉水泼到她脸上。
“嘶…冷……”秀香呓语, 眼睛尚未睁开,便已抖着双手捧住了脸。
贺婉随手丢给她一条手帕:“快擦干。”
“欸,谢谢姐姐。”秀玉没听出贺婉的声音,还以为是府中哪个小姐妹递给她的帕子。
可当她擦完脸一抬头,整个人霎时骇住,噗通一声跪下求饶:“县、县主!奴婢错了!求县主饶命!”
贺婉:“……”
她有这么可怕?
不过——她扭头瞅一眼被五花大绑的胡嬷嬷和间谍,决定放弃解释。
“罢了,你起来。”
贺婉负手而立,沉声对秀玉道:“此二人意图谋害娘亲性命,已经被我绑了,你看好她们,别让他们惊动外头守卫。”
“是,县主。”秀香战战兢兢地起身,忍不住小声问:“那……县主,夫人可还好?”
贺婉:“无碍,娘亲只是受到惊吓晕了过去,明日便能醒来。”
秀香顿时松口气:“夫人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贺婉暗暗观察着她,见她面上担忧不似作伪,才又问道:“你会写字吗?”
秀香点头如捣蒜:“回县主,奴婢跟着夫人习得几个字。”
“好。”贺婉侧身,望向窗外飞雪,踱步沉声:“你去小书房拿几卷经书送去明昭院,外头守卫若是问你做什么,你便说是娘亲罚我抄书,抄完才准来见她。”
话落,贺婉把秀香带去小书房,看着她拿完经书后才将真正要做的事耳语告诉她。
最后她盯着秀香朴素无华的发髻默了默,又从自己发间拆下两朵银珠花戴在了秀香头上,低声嘱咐:“若是守卫为难你,你便拆下朵珠花给他们,就说请他们吃酒。不过,他们若是什么都没说,你万不可主动拆下珠花送他们,明白吗?”
秀香忙不迭点头:“县主放心,奴婢明白的。”
毕竟是跟在靖远侯夫人身边的人,秀香性子虽说有些呆憨,但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懂得事物一点儿也不比旁人少。
贺婉:“嗯,去吧,记得要在院子里待上一刻钟再回来,守卫若是问你为何会这么久才出来——”
“奴婢就说县主您缠着奴婢问了许多夫人的事,好不容易才脱身。”
许是见贺婉唠唠叨叨的模样一点都不吓人,秀香的胆子便蹭蹭膨胀起来,憨笑一声道:“县主,这些方才您都嘱咐过了,您还有其他事要交待吗?”
“……”
贺婉沉默。
片刻后,她深吸口气挥了挥手:“无,你走吧。”
“是,县主。”秀玉应声行礼,抱着经书退出小书房。
贺婉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见秀香穿过游廊,她才走回书案边铺纸研磨,拿笔写了一封短信。
待信写好,她将其折起来放进袖中,这才离开小书房回到厢房。
这会儿外间里的胡嬷嬷已然紧紧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是疼晕了还是在装晕。
胡嬷嬷旁边的紫衣丫鬟却是狠狠瞪着她,同时目光中又露出几分得意讥笑,仿佛是料定了贺婉的凄惨未来。
贺婉淡淡扫她们一眼,轻摇了摇头,便走进里间去照顾娘亲——若非是担心娘亲安危,那件事她该自己去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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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香抱着经书出远睿院时并未遇到阻挠,两个守卫只是检查了一下经书,确认其中没掺夹什么东西之后便放了行。
不过待秀香来到清昭院却是没那么容易进门,守卫军果然开始为难她。
秀香便按贺婉嘱咐的那样低着头求两位军爷通融,哆哆嗦嗦道:“奴婢、奴婢身上没什么值钱物件,若是军爷放奴婢进门,奴婢、奴婢办完夫人交待的事便去厨房求、求两壶好酒来送给军爷。”
“酒就不用了。”
“我们当差不准喝酒。”
二人一唱一和,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秀玉发间的珠花上。
“你头上这珠花是银子打的?”
“我瞧着恰好是两个,这小物件打的倒是挺精致。”
二人话里话外虽未明说要东西,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秀香微抬起头,清亮杏眸眨了眨便道:“哦、哦,谢谢二位军爷夸奖,您二位若是不嫌弃……”
她没把话说透,但手上动作很迅速,三下五除二便将两朵珠花摘了下来。
“行,进去吧。”
俩守卫配合默契,一个笑着接珠花,一个笑着打开院门。
秀香见状又连声向他们二人道谢,然后才捧着经书走进清昭院。
她步子走的不快不慢,恰到好处,两个守卫观察了她一会儿,见她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的关上院门。
而秀香一听见院门关上的声音却是立即加快步伐跑进了厢房小院内。
此时夜空中仍飘着雪花,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人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作响。
秀香将经书放在廊下,轻手轻脚踩上雪地,走到小院中央后才弯下腰用拳头写大字——“县主在夫人院中。”
写罢,她仰头望了望漆黑寂静的夜空,便又轻手轻脚的走回廊下。
屋檐上,萧潜派来保护贺婉的暗卫看见这一行字不由面面相觑——“县主不在明昭院?什么时候跑了出去?”
一人问,另一人摇头表示不知。
方才将军过来将他们支开,将军一走他们就立刻赶了回来,没瞧见他们将军夫人跑出去啊。
可现在有人来送消息,那定然是他们哪里出了纰漏。
“既然递了消息,那我们便去瞧瞧。”方才问话的人说道。
“可要是陷阱呢?”另一人发出疑问。
“这样如何?我去探远睿院,你留守此处,若我两刻内我未归,你便出府去禀报将军。”
“好,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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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婉算着时辰,估摸这萧潜派来的暗卫快要找来时便从卧房里间的窗户翻了出去,而后小心关好窗,观察四周,借力跳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