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脸漱口,从前这些小事贺婉从不好意思叫人帮。
可如今她两只手都被包成了粽子,想自力更生都不行。
秀荷拿着棉帕在她脸上擦拭,温热水珠渗透毛孔,不一会儿又挥发在空气中带来丝丝凉意。
身上疲惫渐消,贺婉总算是有了些精神。而一有精神,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萧潜……
水润桃花眼轻轻一眨,贺婉便透过窗棂望向院外故作无意地问:“萧潜呢?他,不在府中?”
秀荷拿湿棉帕为贺婉擦完脸,又拿起干棉帕为她擦拭面颊上的水珠:“小姐,萧将军一早便入宫上朝,好像尚未回来。”
还没回来么?贺婉望了眼窗外暮色渐沉的天蹙了蹙眉:“现在什么时辰?我怎么瞧着天都黑了。”
秀荷:“奴婢方才端水时看了眼水漏,应是刚刚过了酉正。”
酉正?那岂不就是晚上了吗?
哪门子的朝能上到晚上?
贺婉霍然起身:“秀荷,帮我把氅衣拿来。”
秀荷见状忙放下棉帕,一边去拿氅衣一边担忧道:“小姐您要去哪儿?大夫说您身子骨弱,得好生养着,可别落下病根。”
贺婉心里有数,趿着鞋子走到秀荷身边乖乖钻进她拿起的氅衣里,眉眼含笑道:“放心,你家小姐很惜命的,我就去外头问问萧潜回没回来。”
不想她话音刚落,院外恰好就响起宿卫军向萧潜见礼的声音。
“大人。”
“大人您回来了。”
“……”
贺婉面色一喜,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她用粽子手笨拙地打开房门,站在廊檐下一眼就看见了身着绛紫朝服通身清贵的萧潜。
“萧大人——”
贺婉亮晶晶的桃花眼里顿时冒起星星,跳下台阶脚步飞快地奔向萧潜,直直撞入他怀中。
第五十六章 冒犯冒犯
“当心。”看见贺婉飞奔而来, 萧潜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再磕着碰着,下意识便疾步上前揽住她的腰身。
没想到人刚刚入怀,他尚未松下紧提的心, 贺婉竟就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笑语:“萧大人, 你今天真好看。”
“……”
萧潜耳朵顿时被她惹得发烫。
没一会儿,那股烫意就渗进四肢百骸,又从四肢百骸齐齐涌向心间,惹得他一阵心悸。
然而当萧潜低头看向贺婉, 发现她氅衣里只着了一件单薄里衣时,这股情绪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见他眉心一蹙就冷声低斥道:“县主, 你可是觉得自己这副身子骨受的苦还不够多?”
话落也不待贺婉回话, 大手一提便将她打横抱起, 脚底生风地抱着人回屋。
贺婉却不恼,反而顺势搂住萧潜脖颈, 勾起唇角飞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接着还颇为不知羞的骄傲解释:“我这不是太想萧大人了么。”
萧潜轻怔:“……”
冷峻面颊上倏地飞起一道红。
脚下步伐却是更快, 快的险些迈出残影来。
也不知是怕贺婉再说出些什么大胆之言, 还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做出些什么惊世之举。
而被迫围观的宿卫军则再一次齐刷刷地抬起头望天,一边腹诽着“啧真是没眼看”一边偷偷转身挪着步子退到院外。
拥有同样命运的还有秀荷。
她原是提着暖手炉追出来看顾小姐, 不料却正面瞧见……瞧见小姐偷亲萧将军, 那她还如何敢跟进房?
在门口踌躇片息,秀荷一跺脚一咬牙,难得有眼力见儿的关上了房门。
略显小心的“吱呀”声缓缓传入里间两人的耳里。
萧潜脚步微顿,先是俯身把贺婉放在床榻, 继而又扯来被角盖在她身上, 看那架势简直是恨不得把贺婉整个人都包进被子里。
贺婉半倚着床头,任由他安排。
可安排到最后看见萧潜要起身离开, 她顿时就不依了。
两只刚刚被塞进被窝的粽子手刷地一下跑出,贺婉紧紧拽住萧潜手腕,扬起眸子眼巴巴看他:“你这就要走?萧大人不是来看我的吗?”
她这一动,方才萧潜努力半天的结果瞬间消失了一半——
原本乖乖围在双肩上的被子蹭地被她打开,氅衣则是一开始就没系好,这会儿只剩两根细细的带子歪歪扭扭地搭在她脖颈上,其中一根竟还顺着白皙肌肤滑进她衣领里。
萧潜喉咙微紧,蓦地偏过头看向别处。
他微顿,暗暗吸口气才道:“我不走……还请县主且先松萧某。”
话落他自己也轻使了两分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不料他这厢刚一动手指,那厢贺婉便忽地松开他低头痛呼:“嘶,手好疼啊。”
萧潜见状目光一凛,飞快坐到床边捧起贺婉双手问:“哪疼?可是扯到了伤口?我去请顾大夫来,让他重新给你包扎——”
说着又要起身。
贺婉一听倏地抬眸,急忙摇头道:“不用,我没事,不用去请大夫。”
萧潜:“……”
只见贺小县主双眸晶亮,双颊红润,面上哪有半分痛色?
察觉其中猫腻,他眉心顿时不悦蹙起,话音微沉:“县主当真不用?”
贺婉:“……”
糟糕,这厮真生气了。
她眨巴眨巴眼,悻悻坦白:“好吧,我承认我刚才是在装疼,那我也只是想和你亲近亲近嘛,谁让你动不动就要走……那好,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拦你就是。”
说着说着,贺婉却忽然发觉自己很委屈。
她对萧潜干什么过分的事了吗?没有啊!
不仅没有,她还高高兴兴地跑出去接他抱他亲亲他,怎么他还生上气了呢?
萧潜:“……”
忽然之间被拿捏。
上一刻还蓄在胸口的怒气这一刻便只剩下心疼。
贺婉乍然之间经历了这么大一番变故,昨夜还受了伤,他本该安慰她才是,而不是只顾着恼她不在乎自己身体。
她粗心大意,那他多留心一些便是。
思及此,萧潜顿了顿,眼睫轻颤,低咳一声服软:“县主,萧某何曾说过要走?”
贺婉这会儿却不想理他,轻哼一声,抓起刚才被她掀翻的被角一把蒙住脑袋。
这厮不是喜欢把她裹起来吗?那她索性就裹严实一点,省得他看见她心烦。
萧潜见状无奈摇了摇头,抬手去掀她的被角:“别闷着脑袋,对身体不好。”
贺婉不听他的,见他掀开,她就再用裹成粽子的双手抓起被子蒙自己,同时气哼:“萧大将军不是不想见我吗?我还是蒙着被子吧,别碍了您的眼。”
萧潜一怔,凝眉不解:“我何时说过不想见你?”
贺婉闷声:“你没说,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萧潜:“……”
耳畔忽然响起前些时日林之叮嘱的那些血泪箴言。
——“与女子相处之时,不要听她说了什么,而是要动动脑子去猜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贺婉生气是在他察觉她的小计谋、并且想要拆穿她之后,那之前,她分明黏他黏的紧……咳。
他似乎知道县主为何生气了。
萧潜想着双耳瞬间发红,刚降下去不久的体温也倏然攀升起来。
幸而贺婉蒙着被子,倒是让他稍稍多了些将自己那些非分念头说出口的勇气。
“我、其实萧某从未想走。”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太自在的闪躲,轻吸口气才继续坦白道:“我是怕冒犯县主,才想和县主保持距离。”
可贺婉闻言却愈发气恼,忽地掀开被子道:“冒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抱你亲你都是冒犯你是吗?”
萧潜立即否认:“不是,县主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贺婉不信:“哼!我看你就是!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唔!”
铿锵有力的话音忽然走调。
萧潜倏然倾身以唇封口,大手悄然抚上贺婉后颈,一点一点的把她推向他,继而辗转深入,十分不知足地汲取她唇舌间的香甜气息。
贺婉脑袋忽地一下懵了。
这、这厮在干什么?他、他……他怎么可以吻得这么深?
贺婉后知后觉回过神,双颊瞬间爆红,急忙用力推开萧潜:“你、你……”
她“你”了半天,最后却是深吸口气强壮镇定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况且……况且萧将军亲我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的冒犯比我的冒犯更厉害吗?”
“贺婉——”
萧潜却忽然哑声唤她的名字,晦暗眸光凝视着她刚刚他被欺负过的莹润红唇,语气意味不明:“我是想告诉你,萧某所言之冒犯……远不止于此。”
贺婉:“!!”
整个人忽然僵住!
萧潜这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五十七章 我还能苟
少女眸光惊疑, 桃花眼里尚染欲,水光潋滟,竟莫名让她显得多情又诱人。
萧潜眸光霎时变得更加危险, 见贺婉不语, 不由贴她更近了些,薄唇几乎挨在她的耳垂边厮磨:“县主,你可明白萧某的意思?”
贺婉:“……”
明白,她认输还不行嘛。
贺婉抿唇, 身子默默向后仰了仰,而后垂下轻戳他的胸膛, 小声低喃:“萧大人你再忍忍, 如今离你我二人的婚期也没多少时日了……”
两人的婚期定在腊月初九。
今日已是十月二十八, 满打满算,时。
可——
若不能尽早将靖远侯救出, 他们二人的婚礼, 恐怕无法如期。
今日萧潜个时辰, 但他们并未说上几句话, 只是接连下了三盘棋。
二人一胜一败一和。
不相上下。
那时局和棋沉默许久。
最后,还是晋文帝沉沉望着萧潜率先开口:“启明, 这一仗若是开场, 你便再没有回头路。”
萧潜只说了四个字——“落子无悔。”
既做了选择,无论前路有多凶险,他都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只是……萧潜垂眸,大手一怀, 低哑声道:“对不起。”
嗯?这厮突戳他肩头的手指一顿, 狐疑仰眸:“萧大人,你不是在边关藏着什么秘密小情人吧?”
萧潜闻言顿时敛下心中思绪, 唇角无奈轻勾,一边帮她整理耳边碎发一边低眸与她对视:“县主,萧某此生唯你一人足矣。”
咳。这话听着倒是很让人开心。
贺婉眼角眉梢忍不住上扬,只有嘴巴还在倔强坚持:“那你方才说什么对不起?”
萧潜眸光轻闪,心中却很快想好措辞,转而道:“贺侯一案,陛下将主审之职交都察院指挥使沈从。”
贺婉闻言一怔,落移,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领口。
怪不得他这会儿仍穿着朝服,原来是被皇帝表舅舅留在了宫里。
?”
她仰起脑袋看向萧潜,双眸灵动,虽是在问
萧潜垂眸,轻轻按住是,但陛下没有同意。”
能同意才怪。以她和萧潜之间的关系,皇帝表舅舅答应让宿卫军来看守靖远侯府便已是法外开恩。
贺婉想着抱住萧潜倚到他肩头,有些发愁的叹寺卿和都察院指挥使这两位大人吗?”
爹爹私通北月国四皇子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查,一定能查出破绽。
但
萧潜闻言顿了顿,摇头,道:“不知。”
不太像啊。贺婉狐疑抬眸,秀眉微凝:“真的?”
萧潜薄唇微抿,神色瞧着颇为凝重:“我少时与沈指挥使确有几分交情,但我已离京多年,今日早面。”
萧潜归京两月有余。
但因他时常被晋文帝外派执行公务,是以鲜少上朝,几次早朝也几乎都是向晋文帝述职。
沈从更甚。
都察院指挥使一职本就特殊,一。
若无大事,朝堂之上几乎没有他的身影。哪天他闲着没事儿心血来潮去上早朝,那才真叫百官胆寒,免不得要自省一番自己最近有没有犯错。
贺婉大的职位,此刻听萧潜一说很快便懂了其中关节——
曾有交情,至少说明相投的人,只是多年未见,不知对方心志是否仍然如初。
她默了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口。
自从爹爹被抓,萧潜为她、为靖远侯府做得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再让他以身犯险。
萧潜自然注意到了贺婉有口难言的模样,不由低头问她:“在想什么?”
贺婉摇头,抿唇”
萧潜:“……”
这强颜欢笑的模样可不像没什么。
不过即便她不说他也能猜到,能这般左右她心绪的无非是贺侯一案。
可他心中那些谋划,……
思及此,萧潜眸色微沉,不禁将怀中人环得更紧,沉声道:“别想太多,。”
“嗯。”贺婉下巴轻轻在他肩头点了点,只当萧潜是在安慰她,并未深想。
可这天后半夜,萧潜却在贺婉睡熟后换上夜行衣悄悄离开靖远侯府去找了一趟沈从。
*
贺婉次日醒得还算早,只是这日的天色依然不太好,及至辰末时分,太阳也只冒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萧潜早早便出门去上朝,中午了话,说他恐要深夜才能回明昭院,让贺婉不必等他用晚膳。
彼时贺婉正在用午膳,闻言忽然就有些吃不下去东西,胸口有些闷地望着萧潜的随身小厮道:“很?”
她今日亲得及做,这厮若是子时之前不回家,她可就凭白损失了十多个时辰的生命值。
“这……”
小厮面色难色:“县主,此事小的也不知……”
他家将军没说具体时间,他一个小小小厮哪敢开口问。
不过——小愈的贺婉,急忙补话道:“小的这便去问,只是路上需要些时间,来,还请县主莫急。”
唉。贺婉轻轻叹口气,对小厮摆了摆手道:“算了,怪远的,你去歇着吧,下回别忘了问就行。”
其实像这样的日子以后只会更多,萧潜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不是什么闲散公子哥儿,忙碌才是他的常态。
如清闲,至少隔三差五她还能见到他一面,日后若是上了战场,见他一面只会更难。
这般看来……她想活下去还是得做求生任务。
,变数太大,忒不靠谱。
算一算,上次“赏茗居”的任务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某破统也该给她派新任务了。
是以和娘亲用完午膳,贺婉便找了个回了里间。
靖远侯夫人见状便由玉荷和秀香陪着回了远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