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端慢慢有了神智,可是发觉自个被绑着,不免挣扎。
一瞬间,在密室中暗无天日的几个月时光又重回眼前。
看见大娘子板着脸站在不远处,崔端身子被绑着也要朝大娘子那边挪去,“母亲,您救救孩儿母亲,我不要被人抓回去,不要被关起来,母亲,孩儿受了太多的苦。”
大娘子满脸是泪地将他扶起来,“不会的端儿,不会有事的,你看如今是在府上,无人能将你给带走的啊,放心端儿。”
姜皎不愿看如此的场面,看了只觉着阵阵的恶心。
不想下一刻,房中突然传出来一道声响,“生了生了,世子妃生了。”
孩童的啼哭声甚是明朗,周氏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朝里头去,姜皎也跟着进去。
房中血气味十分地重,太医将所用的物什一件件都收进箱中。
周氏赶忙去看姜酿,姜皎倒是问着太医,“今日之事多谢太医,丞相府与定宣王府都会记着太医的恩情。”
太医摆手,“不敢,王妃言重,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
随后太医四下看看,像是有些话没有说尽。
姜皎看出太医的顾虑,看着床榻上睡着的姜酿,淡笑着道:“不知太医可有空,能去外头借一步说话。”
太医点,“当然,王妃先请。”
姜皎与太医走至无人的地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着太医,“家妹可是有何事情,太医为何是这般神色?”
太医赶忙摇头,“事情不大,但想来与内院之中的事情有关;妇人之间多有妒恨,也是常有的事情,世子妃此次早产,除了血气攻心这一原因外,还有她每次喝的补药之中被人掺上活血化瘀的药,我看过药渣,世子妃的贴身婢女也说这是她每日喝的,想来应当是被人动过手脚,且知晓世子妃胎相不稳,一旦发动,多会有难产血崩的迹象。”
姜皎的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凉,朝内室看一眼。
周氏的啜泣声还在耳旁,姜酿应当还没醒。
朱唇半张,姜皎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好半晌似是被抽干全身的气力道:“有劳太医,今日的事情——”
太医也心领神会,“王妃放心,此事小人不会说出去。”
姜皎微微欠身,“只是家妹尚未完全好转,还要有劳太医留下来几日,父亲会同院署说,太医有何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太医拱手,“这是自然,世子妃的药尚且还需人看着,老夫就先去。”
姜皎点头,目送着太医离开。
外头院中,站着一众男子还有侯府大娘子一人。
透过木雕轩窗,姜皎眸光很冷的看着崔端。
药,究竟是何人所下。
侯爷也在此时过来,面上带着赔笑的意味,可姜家众人乃至沈随砚面色都淡极了,并未有想要理会的意思所在。
内室中传来微弱说话的声响,姜皎脚步顿了一下,后又进去。
孩子已经止住哭声,方才奶娘抱过去喂了奶这才又送回来。
姜酿靠在软枕上,面色苍白,眸中看着婢女怀中抱着的孩子,眸色复杂极了。
姜皎进去,只看床上一眼,就走至婢女的跟前。
是个男孩,确实一如同侯府最开始算计的那样。
姜皎轻声说:“给我吧。”
婢女小心将孩子放在姜皎的手中,孩子倒是很乖巧,不哭也不闹。
姜皎秋眸中多了一分柔情所在,轻轻拍着孩子。
房中一时间无话,周氏抹着眼泪,“如今孩子生下来就好,酿酿你也无事,只是你是如何与崔端起了争执?”
姜酿的手握紧帕子,过了好半晌才开口,“他近些时日总去烟花柳巷,花的银钱也甚多,公爹知晓就不许账房再支给他银钱,他——他就动了我嫁妆的主意,恰好那时柳枝去小厨房帮我煎药,就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进去,柳枝自是不肯的,崔端那个混账羔子,分明身子已经坏了,还要折辱柳枝,被路过的婢女看到,赶忙告诉我,我赶到时,还好柳枝无事,崔端也没拿的了嫁妆,我同他就生了口角之嫌,后他推开我,直接拿了几支珠钗走,我动了胎气,才会如此。”
周氏听完,恨得不像样子,“他竟敢——竟敢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姜酿哭的不行,却又怕吵着孩子,“母亲,不是我不想同他过日子,可如今这日子要怎得过得下去啊,崔端已经成那般,你不知,侯府的中匮是我掌着,虽明面上是好听的,但侯府早就已经败落,二房三房更像是吸人的蛀虫,我已经拿嫁妆填了不少的空缺,母亲,难不成我往后的日子就要这般过。”
姜皎心中听着也不是滋味,哄着怀中的孩子,眼眸有些发酸。
姜酿倒在周氏的怀中,周氏帮她擦着泪,自个也淌着泪。
姜皎看见她二人这般,十分的不是滋味。
好好的丞相府的嫡女,竟被侯府一家欺辱成这般,当真是窝囊极了。
看着孩子沉睡的面孔,姜皎慢慢开口,“你可知,今日你同崔端争吵早产,其实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
姜酿发怔,“二姐姐,这话是何意?”
姜皎眸中难得有怜惜所在,抱着孩子站起身,“你素日喝的安胎药中,被人掺进去活血化瘀的药,索性药性不大,且你又并未喝足全部的药量,这才无事,不然,若是真等到你正常生产的时日,早就血崩难产而亡。这些,都是方才太医告诉我的。”
周氏倏地站起身,“我要去同他们拼命,他们真当我们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孩子突然间哭了起来,搅乱周氏的步伐。
姜皎也拦着周氏,“母亲,如今尚未弄清楚事情原委,只怕侯府是不会承认的。”
她哄着孩子,姿势并不太熟练。
姜酿开口,“二姐姐,将孩子给我吧。”
姜皎看她,脸上是淡然的,可是眸底,却藏着恨意。
姜皎将孩子放进她床榻边,或许是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孩子很快就安静下来。
周氏也在这时冷静下来,坐在桌旁不停的啜泣,“开始时我就应当坚持不让酿酿嫁过来,如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们家还想害命不成。”
突然间,姜皎想到一个人,开口问着姜酿,“外室的孩子,如今在何处?”
姜酿从孩子的面上抬起眼,“在婆母的院中养着,她想要过继在我的名下,但我没遂她愿,便只好养在她那处。”
姜皎点头,看来,她猜的应当是无错的,果真是她所想的模样。
但事情尚未查清楚,不好贸然开口。
姜皎看着房中的人,平日中如同黄莺婉转的音调今日也没那般动人,“三妹妹,和离吧。”
第三十六章
姜酿拍着孩子的手突然间就停下来, 周氏抹着眼泪的手也是一顿。
姜皎轻缓着开口,话不仅是说给姜酿听的,也是说给周氏听的, “你嫁进侯府的这半年时日, 外头的传闻没有一日是停歇的;如今你生产是险遭人暗害, 倘若侯府当真对你有心, 又如何能不注意你每次入口的东西。”
说着说着, 姜皎朝后头看一眼, “崔端自被绑回来, 从未关心过你, 哪怕你生下他的孩子,他也未曾瞧过你一眼, 这般的夫婿,倒是不如没有的好。”
姜皎的每句话都戳在姜酿与周氏的身上, 后头她只说让姜酿与周氏好生想想, 自个先出去。
不料一出去就撞见沈随砚在廊檐下坐着,抵着头看姜家与侯府吵得正厉害。
他倒是还有闲心看戏, 疏不知屋内屋外吵得都已经不像样子了。
“夫君倒是好兴致。”姜皎柔柔又带有一丝哀怨的声音从沈随砚的背后传来。
沈随砚的唇角勾起几分,大掌朝后一探就握住姜皎纤瘦的柔荑。
天儿已经暗下来,婢女们将一盏盏灯笼取下又点上烛火。
两人在静谧的角落之中, 当真如同做着什么一般。
姜皎背后是烛光跳动, 身前人的黑眸中映衬着点点微光,将她窈窕倒影在刻在其中。
突然间,姜皎不想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待着, 扯了沈随砚的衣袖, 如同孩童一般娇声对着他道:“夫君,我想吃酒酿鸭子了。”
沈随砚二话没说, 直接带着姜皎回府。
侯府一众人没什么意见,倒是姜翃经历过今日这么一遭,再次看向姜皎的眼神就显得十分复杂。
几番想要开口,但是又咽回肚中去。
若是当初嫁过来的是萤萤......姜翃没敢去设想那般的画面。
侯府如今如同豺狼窝一般,是人就想要逃离出去。
崔端知晓姜酿诞下一名男婴,面上的淫.邪是如何都藏不住的,“她虽长得并不如同她姐姐貌美,可是奈何不了她肚子争气啊。”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站在院中,说出这句话又被姜宴一拳打倒在地。
侯爷与侯府的大娘子都没有拦住,就见姜宴目光沉沉地蹲下身,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崔端,“你若再敢说一个字,我不介意让你再也无法张口。”
将崔端朝后一扔,姜宴用帕子擦拭着自个的手,随后轻飘飘地将帕子扔在崔端的身上。
侯府大娘子想要上前拦住姜宴,但是被侯爷拦着。
他面色沉冷的看着房中,“你去瞧瞧酿酿。”
侯府大娘子在这般事情上当真是毫无任何的话语,含着泪一步三回头的去看姜酿与孩子。
姜皎与沈随砚一直坐在马车上,沈随砚目光沉沉,如同外头的夜空,沉色如墨。
姜皎倒是一直心不在焉,还想着方才与姜酿说的事情。
想要和离自然是不容易的,况且还有个孩子,如若姜酿舍不得孩子,侯府定然也不会让姜酿将孩子给抱走。
如此,倒是一个十分的难题。
下一刻,沈随砚的手覆上姜皎的手,“萤萤,在想什么?”
被他又低又哑的嗓音给吸引过去,姜皎告诉沈随砚,“我今日同姜酿说让她和离。”
沈随砚摩挲着她的手背,轻声道:“萤萤,你已经做了该做的,不必强求旁的事情。”
其实姜皎何尝不知这些事情强求不得,但却又想着丞相府恐怕生生世世都要与侯府捆在一起,就觉得恶心。
转念间,姜皎想要什么,侧过身去问沈随砚,“今日你给哥哥的是什么,那册子里头,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本是不想过问这些,但是素来沈随砚与姜宴之间都是没什么关联的,如今也是颇有些好奇。
沈随砚的嗓音在未曾点燃烛火的马车中带有一丝的蛊惑,“是能让萤萤美梦成真的物什。”
后头无论姜皎再如何追问,沈随砚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回到府中,姜皎有些累,也打消之中念头。
只是府中做的酒酿鸭子着实是不错的,虽然,她觉着,比起她的手艺还是差些。
多多少少用了一些饭,两人同榻而眠。
早上出门,直到夜间才回,姜皎也是困顿不堪。
看她眼睫上挂着水汽,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沈随砚沐浴完在她的身边躺下,对着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快些睡吧。”
听见沈随砚的声音,闻着他的气味,姜皎才缓缓入睡。
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
身旁早就已经没了人,姜皎细柔的手掀开床帘,“倒杯水。”
昨夜许是太过劳累,今日这才起的迟些。
好在王府的一切规矩都是按照姜皎的意思来,无一人敢说什么。
榴萼过来后,姜皎先问的就是侯府的情况,榴萼摇头,“昨日大娘子与老爷回去后,就没再听说旁的,三姑娘还是在侯府。”
姜皎手中的茶突然就变得没滋没味起来,将茶盏放在榴萼的手中,睫毛轻颤,上头还挂着一滴欲掉不掉的水珠。
“这茶不好喝,以后还是莫要再买了。”
沈随砚又是一早用过早饭就出门,只吩咐不要去吵她。
姜皎用完早饭就又回了美人榻上,一贯活泼的蔻梢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心中烦闷得很,想到那个可爱的孩子,想要姜酿昨日讲的事情,又想到侯府一大家子的嘴脸,只觉着糟心。
今日是侯府敢这般对姜酿,明日或是后日,他们那般大的胆子说不准会将主意打到王府的身上来,介时牵连沈随砚就当真是不好了。
唤来榴萼,姜皎再认真不过地同她说:“近些时候你多去打探些消息,有时候母亲瞒着我并不想让我知晓,但是总觉得心头不安得很。”
榴萼将小窗关上一些,“奴婢知晓,王妃好生休息,莫在如此忧心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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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姜皎都提不起兴致,却在某日落日时分,从外头回来的榴萼道:
“今日的朝散得晚,听闻不少的勋贵人家都被叫进宫中,说是崔氏侯府犯下滔天大罪,如今命数大抵是尽了。”
姜皎手中的书册掉落在地,“此话当真?”
事情发生的突然,但姜皎却觉着一定不是偶然间就发生的,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然怎会在如此短的时日中,就备好如此多的东西。
榴萼点头,“自是真的,听说崔氏侯府的族亲受到侯府的指使,克扣庄子中庄户的粮食,还要他们每年交上比别的庄子多一倍的税银,不仅如此,就连账册都有;侯爷生性风流,好色成性,只是早年间的手段颇有些残暴,死了不少的妾室,但是都被压下去,如今这事也传入圣上的耳中;还有侯府大娘子,联合着娘家一同做生意,不想竟走私茶叶,圣上大怒,命令彻查。”
榴萼说到最后,声音也愈发小起来,“听说,是大公子将这些事情写成折子告诉陛下的。”
姜皎杯中的茶还未喝下去,就听见榴萼的话,她倒是十分不敢相信。
可突然间闪过一念头,“前些时日,沈随砚给哥哥的小册子中,莫不是写的就是如今的这些事情?”
姜皎脑子有点乱,好似有许多的东西并未理清楚。
若真是沈随砚给哥哥的,可为何如此好的机会他自个不同圣上说。
圣上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在天子脚下搬弄是非,当年侯府就是如此没落。
他们一家子死性不改是小事,可沈随砚为何会知晓。
他并不受宠,当日新婚第一日进宫姜皎就能看出来,圣上是不喜他的。
但是这件事情告诉圣上,沈随砚定能获得圣上的称赞。
种种疑问,一直到晚上沈随砚回来时,姜皎与他饭桌上用饭,“今日的事情,夫君可有耳闻?”
沈随砚修长指尖夹着盘中菜,动作雅致,无一丝的慌乱,“萤萤说的,是侯府的事情?”
藕片被放入姜皎的碗中,姜皎盯着半晌最终点头,“那日夫君给哥哥的,可是这些?”
怪不得要说是能让她心想事成的,有了这些证据,侯府再如何也翻不起任何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