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瘦,男人长臂一伸,就把她半圈入怀。
没有身体接触时不明显,纤薄背脊一贴上男人身前,舒檀就不自觉缩了缩。
她像只无处可逃的猫,被男人轻而易举揽进自己的领地。
薄薄气息洒在耳边,舒檀有些不适应地偏头。
纤长脖颈露了出来。
她颈侧皮肤白皙细腻,几乎能想象,只要用一点力,就会留下印子。
宋时聿一手揽着她,起身,贴近她颈窝。
“别怕了,嗯?”
他没延续之前的话题,低低开口,“没有你允许,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舒檀说不清自己到底怕宋时聿什么。
这两天盛溪热情邀请她出门,不仅经常在一旁围观她和梁翊、布特利三人合奏,线上也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的迅速又奇妙,几天下来,盛溪俨然把她当成好朋友。
盛溪性子大大咧咧,说起她和宋时聿之间的相处,点评一针见血:
舒檀,你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攻击力啊。
盛溪仅仅见过一次她和宋时聿在一起。
舒檀咬着唇瓣,开口底气并不是很足。
“我没有...怕你。”
宋时聿轻笑了声。
他身上那阵云淡风轻的闲散气好像又回来了,舒檀整个人紧绷着,不敢移动分毫。
他开口:“你可以向我提要求。”
“舒檀。”
舒檀微愣:“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时聿耐心地重复一遍:“提要求,听到了吗?”
舒檀:“为什么...要提要求...”
宋时聿抬起她的下巴,视线与那双乌润黑眸平齐。
“你想要什么,想让我怎么做,说出来。”
女孩怔愣着,宋时聿亲了亲她发顶。
嗓音温和而有力度:“说出来,我不会拒绝你。”
这句话在舒檀脑子里轰的炸开,她死死咬着唇瓣,垂下视线。
雪白的床单与被子在视线中变得模糊,她被揽入温暖宽厚的怀里。
“那天傍晚吓到你了?”
舒檀垂眼看着自己掌心良久,缓缓摇头。
他始终把握着分寸,事后回想起来,其实更多的是羞耻和初次被控制的心慌。
有时炙热的唇舌比话语更有力度,她隐约意识到这一点。
“那不说那个,另一件事,”宋时聿抬手蹭了蹭她眼角,语气温和,缓声开口:“伯父伯母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了。”
“后面有我呢,嗯?”
舒檀没想到第二件事会是这个。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她接连压抑了数天的情绪却被他几句话勾了出来。
她嗓音颤抖,“你怎么...知道?”
她来京城的第一周,母亲就跟她打了电话。
舒母舒父在生意场多年,软硬兼施。
舒檀庆幸家里隔音够好,接电话时毫无征兆流出眼泪,让她第一反应不用收着声音。
她好累。
她想就这样吧,和宋时聿结婚,满足父母要求。
但宋时聿不要。
他竟然想要完完整整的感情。
“别担心那些了。”
宋时聿仔细拨开她额角发丝,掖到耳后。
他碰了碰她脸颊,“多想想我,好么?”
-
沈延淮包下了国家音乐厅作为比赛选拔场地。
家里人逼得紧,他为此操碎了心。
去音乐厅的路上,舒檀看着闭眼靠在后座休息的宋时聿,语气有轻微责怪:
“你还没完全好,干嘛要出院?”
宋时聿拉过她的手牵着,低低笑了声:
“你要去,我怎么可能缺席?”
舒檀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明明一开始说了不去,在医院里休息。
后面又说米萨刚下飞机也会去,几次三番确认她的意见。
她几乎没办法违背本心说不去。
二楼最大的音乐厅被用作比赛场地。
舞台上的红绸布都换成新的,踩上去一丝声响都没有。
除了一排评委席,后面的观众及等待区呈半圆环绕。
整个场地黑色与红色交织,显得庄严肃穆。
“沈延淮这场地搞得倒是有模有样。”身后传来道语气轻佻的调侃。
舒檀转身,看见个穿着浮夸衬衫阔腿裤的男人大步走上前。
孟忱个子生的高,脖颈修长。
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搭在锁骨上作为配饰,大约是整体衣装中唯一的低调物件。
“早上好啊嫂子!”经过两人时,他率先跟舒檀打招呼,语气热情。
舒檀唇角微抿,最终没拒绝这个称呼。
她朝他笑了笑,回了句“早上好”。
宋时聿淡淡扫他一眼:“你就这样来看比赛?”
孟忱挺了挺胸,“干嘛啊,我这叫设计感!”
宋时聿移开了视线。
他牵着舒檀入场,孟忱走在舒檀另一边。
员工引他们走去贵宾区。
舒檀远远看着,注意到米萨和另外三人正站在舞台下,评委席旁边。
宋时聿注意到她的视线,温声问:“你和米萨坐评委席?”
舒檀有些犹豫。
她本意是想来看看,顺便和米萨打个招呼。
在钢琴演奏上,她从来只检验自己的弹奏,不会评论其他人。
再者宋时聿还没完全好,她也不好意思丢下他,仅仅为了和米萨叙旧。
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还有些距离,宋时聿牵着她过去。
孟忱在旁边问:“嫂子,你是来当评委的吧?”
舒檀正要摇头,前方米萨正好回头,看见舒檀时眼睛一亮。
“舒檀!”
他毫不掩饰地在场内用中文叫她的名字,喊得字正腔圆。
舒檀正疑惑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中文了,米萨已经走过来。
他精神看起来不错,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你来跟我一起当评委吗?”
舒檀微顿。
她下意识看向宋时聿。
宋时聿一双黑眸温和,“怎么?”
舒檀:“你想...”
她本想问宋时聿对她坐去评委席有什么看法,男人眉梢一挑,“你想去可以去。”
舒檀:“那你——”
宋时聿还没开口,孟忱在旁边笑嘻嘻应声:“嫂子不用担心和宋哥分开啦,他自己也坐在评委席啊。”
舒檀一顿,抬眼看他。
宋时聿眼里有淡淡笑意。
舒檀瞬间明白过来。
这人怎么这样——
他本来就是坐评委席的,竟然故意问她是不是要和米萨一起坐!
米萨听不太懂他们的中文交谈,勉强辨认出孟忱开口的“嫂子”二字。
盛休明教过他,可以这么喊沈穗。
他看向宋时聿,又看舒檀。
“舒檀,他是你丈夫吗?”
他换了英语问,语速也变得流利。
舒檀面色微红,偏头看了宋时聿一眼,男人正含笑看着她。
也是...他怎么可能听不懂。
舒檀抿了抿唇瓣,不想直接承认。
她换了英语,故意轻描淡写出声:“还没有。”
第33章
宋时聿眼里笑意不减, 摸了摸她发顶。
两人间的亲密显而易见,米萨笑起来,朝宋时聿做了个鼓励的表情:“加油, 你可以的!”
宋时聿颔首, 极其礼貌:“谢谢。”
舒檀挣了挣被他握着的手。
宋时聿握得更紧,看过来:“带你去评委席?”
舒檀偏头不理他。
孟忱及后面过来的盛休明几人像在做梦。
他喃喃:“他.妈.的, 我今年非得见一次流星雨!”
宋时聿把盛休明和沈穗介绍过来。
盛休明高大挺拔,面容清隽温和, 他微微点头:“久仰大名。”
沈穗笑起来:“久仰什么大名,嫂子还是钢琴家?”
舒檀有些脸热。
她从没想过宋时聿竟然早就把她介绍给了这些发小们。
几人一同在评委席落座,宋时聿坐在最左边,右边是舒檀。
米萨坐在舒檀旁边,盛休明几人依次在右侧落座。
钢琴家和乐队们开始进场, 空旷的观众席填满了人。
舒檀往后扫了几眼, 零星看到几个有些微眼熟的音乐家。
米萨低声问:“听说梁翊和布特利来京城和你一起三重奏了?”
舒檀点头。
他笑起来, “你们三个如果今天上场,一定是碾压级别。”
两人正聊着,舒檀突然感知到淡淡檀香。
紧接着,宋时聿堂而皇之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场面登时显示出十足十的占有欲。
米萨说到激动时的话语戛然而止。
舒檀有些微紧绷, 咬了下唇瓣。
右侧传来米萨急匆匆的一句“一会再聊”,舒檀倏地收回视线。
她知道宋时聿不会放手。
腰间触感异常清晰,舒檀觉得她好像被宋时聿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 淡然却毫不掩饰。
舒檀面色烧得通红, 忍着脸上热度,稍微向宋时聿靠近一小寸。
方便他搂着自己。
宋时聿嘴角微勾。
他懒懒靠在椅背上, 垂眼去看她。
女孩微低着头,隐约可见衣领下细腻脖颈。
他搭在桌子上的手可有可无地转笔, 另一只手搭在舒檀腰上,十分明显地收紧了些。
那双沉敛黑眸里漫起些微笑意。
选拔赛主持开始上台报号。
声音通过话筒响彻整个音乐厅,宋时聿低头,凑近她耳畔:“回去奖励你。”
舒檀羞耻地用手推他,恼道:“我不要奖励!”
她力气不大,纤细十指撑在西装面上,男人纹丝不动。
舒檀泄气,收回手时,感受到男人微重的呼吸。
她身子一颤。
开口语气都轻了些:“你...你怎么了...”
她简直胆小得可爱。
深沉眸色中映出女孩恨不得缩成一团的身影。
宋时聿低头凑近她颈窝,嗓音清淡:
“不着急,等你想到再跟我要也行。”
-
沈延淮对这场选拔赛非常用心,不仅请来米萨,还专门三顾茅庐,请了两位老音乐家现场坐镇。
两位老人家面容严肃,对演奏者丝毫不放水。
前几位上台的独奏钢琴家,包括两个乐队,一个三重奏组合,都被狠狠批评了一通,说他们没有金刚钻就敢揽瓷器活,键盘都没摸熟就敢登台演出。
舒檀和米萨对视一眼,后者小声问:“莱曼平时也是这么对你的吗?”
舒檀想起莱曼对他的批评。
她替老师澄清:“没有,他很温和的。”
两人正交谈,第三位钢琴独奏家上台。
这位比起前面的好很多,舒檀听出来这是柴可夫斯基《四季》中的第三首,云雀之歌。
两位资历深厚的音乐家在前,舒檀和米萨不可能在他们面前评价别人。
米萨对她最近的三重奏很感兴趣,正向她追问其中细节,舒檀骤然被点了名。
两位老音乐家一位姓季,一位姓孟。
季老先生隔着三个人向左侧看:“舒檀,你说一下他有什么问题。”
这简直像上课被老师抽到答题。
舒檀没想到她都毕业了还会有这种时候。
好在她刚才听完了这位演奏者的全程,闻言先对季老点头,才看向台上。
站在台上的独奏钢琴家看起来三十左右,挺胸抬头,眼里傲气并未收敛。
舒檀拿起话筒,清和嗓音响遍整个音乐厅。
“曲子整体比较完整,中间偶然有艰涩不畅。”
她微顿:“可以多弹一弹巴赫,莫扎特和贝多芬。”
舒檀说的简明扼要,两位老音乐家眼里都浮现出满意。
台上的钢琴家不轻不重地“切”了一声,“巴赫的作品很简单,我最开始学钢琴弹的就是他的曲子...”
他微微抬头,眼里有几分轻视,“至于贝多芬和莫扎特——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了。”
这话落下,身后等待的观众席有一瞬间安静。
舒檀眉心微皱。
大多数音乐家是高傲的,他们清高且自知,牢牢守着自己的音乐圣地,但与此同时,他们对待音乐都一样谦虚。
舒檀从没见过,有人大言不惭地说巴赫贝多芬和莫扎特是老生常谈。
从小规训的礼仪教养让她极少做出不礼貌的事情。舒檀心头的不舒服翻涌着,语气平静:
“巴赫是整个古典音乐的起源,贝多芬肖邦莫扎特都对他尊敬有佳,你怎么好意思大放厥词。”
演奏者有片刻失色。
他大约现在才发现舒檀是从评委席上站起来的。
也在下一秒,通过桌上的铭牌辨认出她的身份。
台上的人张了张嘴没发声。
舒檀压下情绪,眉心微敛:
“肖邦七岁作曲,莫扎特六岁登台演出获得巨大成功,贝多芬失聪,后半生依旧写出命运交响曲这样伟大的篇章。”
“你说贝多芬老生常谈,那请你弹一弹他的《迪亚贝利变奏曲》吧。”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她语气有些重。
贝多芬的《迪亚贝利变奏曲》曲式雄伟,层次复杂多变,是非常宏大的乐曲篇章,许多音乐家表示这首曲子可以和巴赫最出名的那首《哥德堡变奏曲》相比。
台上的演奏者面上已经没有了傲然。
他底气不足地轻哼,硬着头皮道:“《迪亚贝利变奏曲》我需要谱子。”
舒檀没回答,米萨看不下去了。
他出言嘲讽:“你不像是有谱就能弹出来的样子。”
演奏者再也呆不下去,悻悻下台。
孟忱围观全场,见舒檀一个接一个名词蹦出来,惊叹之余,胳膊肘旁边的沈延淮:“哎,你这选拔赛没门槛的吗,怎么这一连上了几个,歪瓜裂枣的。”
沈延淮瞥他一眼,“你懂什么,时间太急不好筛选,交上来的资料又都漂亮得很。”
“好的在后面,不用急。”
如沈延淮所说,之后上台的演奏家水平逐渐能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