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看了看墙:“什么样的鬼?”
“我说不清。”谁料,萧瑕却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看见了鬼还是做梦……就感觉晕晕的,然后好像听到人在惨叫。那面墙上有好多张脸。”
说到这他瞥了一眼墙,打了个寒颤。
云霁与宿萤对视一眼,这是什么鬼?
翊王那边闹出的动静不小,还未到正午的功夫,寺中住持便也来见了翊王。
萧瑕与云霁到滇王爷院外时,发现这里已经有许多人了。就听院里翊王的声音:“为何偏偏此次来寺中就碰见了脏东西?云微寺平日里受了裕安城香火,居然连这种事都处理不了吗?”
院中央,云霁再次看见了在镇恶塔外碰见的那个住持,此刻他脸上神色瞧不出喜怒,面对翊王的指责,也丝毫没有分辩的意思。
住持对面,是个锦袍青年,看年龄应与太子萧玘相近,面目可称英俊,只是算计颇多。他便是翊王萧瑨。
萧瑕瞧见萧瑨便有些瑟缩,被云霁从背后推了一把,走上前去:“翊王兄。”
萧瑨随意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在意,继续对住持道:“若住持不能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就要考虑请天雪宗修士来给寺里驱驱邪了。”
享乐裕安城无数香火的云微寺,若是传出有脏东西需要天雪宗来除的话,恐怕再没几个人会相信这座寺院的灵验了。
云霁瞧萧瑨脸色,他并没瞧见那鬼,大略不相信真是鬼神作祟,只觉得是寺中存心搞鬼。毕竟是他带人来寺里祈福,祈福祈出鬼来,恐怕天下百姓都要觉得他这个翊王有问题了。
“殿下,我云微寺有佛法庇佑,定然不会有闹鬼一说,殿下不妨查查,恐怕是有心之人所为。”
住持打个佛号,不疾不徐道。
云霁瞧见另一边站了一位中年妇人,姿态雍容却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显然是受了惊吓。兴许这就是那滇王妃了。
住持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妇人,又转回来,对萧瑨道:“殿下若是不信,就请自行查查吧。寺中事多繁忙,请殿下见谅。”
“我说你这和尚,昨夜那些人总不是自己吓得吐白沫的吧?若人有这本事,以后死囚都不用砍头了,干脆自己把自己掐死了事!”
妇人身边的中年人体型富态,瞧上去常年养尊处优,神情有显而易见的倨傲,正有些气恼地盯着住持。
城外山上出了这种事,每个人心里都觉得凉飕飕的。
“滇王叔消气,本王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萧瑨安抚过滇王,看向已经离开的诸僧,压着心底的火气:“来人!给本王搜!”
第32章 放火
带来云微寺的人手并不多,只能从达官贵人的护卫们中挑选出来查闹鬼的事。住持不在,余下众僧最终还是派了一队人跟着,以免搜寻之人破坏。
趁此机会,宿萤带着青一霜一跟着住持,云霁留了苍一在萧瑕身边守着。而云霁则趁机潜去镇恶塔。
虽然守卫森严,但终究守着的都是凡人,云霁想要进院子不被发现轻而易举。
云霁轻松落到院墙之下,四下看看,有些狐疑地四下张望。
这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她原以为这里面应该会同院外一样守备森严,然而别说是人,这院里简直一只蚂蚁都瞧不见。就和整座云微寺一样,死气沉沉。
云霁小心地上前几步,站在镇恶塔前抬头看着这座塔。
这塔用白砖建造,九级八面,一层刻仰莲作为托底,每一层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只是看起来颜色略显暗淡,还有些焦黑的痕迹。
看上去,倒和普通的佛塔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神圣的感觉,多了些森冷的气氛。
云霁上了台阶,走到镇恶塔门前。门只是关上,并没有上锁,由是云霁轻轻一推,屋外的光稍稍顺着缝隙投进塔内,云霁看到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以及……
然而不等云霁继续向塔内打量,一阵吸力猛地从塔中,撕扯着云霁就欲往塔中送去。
云霁一瞬间感觉眼前漆黑,呼吸到口鼻的空气变得无比粘稠,仿佛溺水一般喘不上气来,再然后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在一片混沌之中,云霁突然觉得眉心一凉,片刻之间,魔气混杂妖力从她体内涌出,满溢着湿气的力量打在什么地方,发出一声破碎的闷响。
随后黑暗突然散去,同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了?”
……
妖力的反推力让云霁猛地后退半步,与此同时一双手臂拦住云霁,镇恶塔的大门“啪”一声关上。
云霁紧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仅仅电光火石间,镇恶塔中的力量与她进行初次博弈。她能感觉到,若她用出九成力量,拆掉这塔没什么问题。
然而她依旧忌惮寒情的劝告。
这塔给她一种邪恶得有些熟悉的气息,她开始怀疑,寒情所忌惮的,应当不是云微寺中的塔或是人,而是那些她不曾知晓的背后的东西。
云霁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那里涌出了蓝黑交杂的妖力和魔气,不由在心中别扭,若是一个月前的她,用五成力量就能拆了这塔!
当然,她心里清楚,黑色的魔气以及魔气带来的修为应当不是她本该拥有的能力,而是带来麻烦的强加。
可若她现在为了补全原有的修为发奋修行,估计又会如曾经一样,飞快地修出魔气,而不是妖力。
这是老天让她躺平摆烂的啊——
一只手猛地在她面前挥了挥,附带不停的声音:“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云霁这才注意到身旁的扶青,一只手在她面前挥来挥去,另一只手还扶着她的腰,瞪大了秀气的眼睛,半担忧半好奇地盯着她看。
云霁赶紧退后一步,从他胳膊上离开:“你怎么来这里了?不去给翊王抓鬼?”
“我这就是在抓鬼啊!”扶青看云霁也没什么事,也不提他方才的举动,放心地收手指指镇恶塔,“外面多多少少都有人住,只有这冷冷清清,怎么看,都只有这里像鬼的府邸。”
云霁看看外面:“那些人没拦着你?”
扶青一笑:“拦是肯定拦的,所以我也没问他们,就像姐姐一样,偷偷溜进来的——姐姐,我也是很厉害的!”
说到最后,他邀功似的向前倾了倾,淡色的嘴唇笑得弯弯。
云霁心思不在他这,附和了两句:“对对,你厉害。”
扶青瞧见云霁这样,无奈地叹口气,颇为夸张的动作也没能吸引云霁的注意,他便也随着云霁的目光看向镇恶塔。
“原来这塔长这个样子啊,难得那慧真和尚不在,我倒要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对了,姐姐,你刚刚怎么了?——诶?”
云霁伸手扯住想要上前的扶青,抬头打量这塔,才发现这塔身上有许多浮雕,只是底部被焦黑的痕迹遮掩,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
“这里也许真的有问题,你就别去了。回去吧。”
扶青眨眨眼:“啊?真有鬼啊?那更该进去瞧瞧了!”
云霁再次一扯扶青衣袖:“很危险,不要贸然进去。”
扶青转头看了一眼大门,弯腰从门缝里看了看里面,回头朝云霁一挑眉:“姐姐,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云霁从来不吃激将法这一套,瞧他大概真的有要进去的意思,就打算抬手将他打晕。
然而她的手却落在了空处,扶青的衣袖从云霁手指间滑过,“嘎吱”一声,镇恶塔的门再次被推开。
云霁如临大敌,猛然扯住扶青欲后退,然而扶青却一转身,抓住她的手腕往身后一带。
一股灰尘从门中扑向外面。
云霁一愣。
无事发生。
扶青松开云霁的手腕,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她,大门遮住了一部分光线,扶青遮盖在阴影下的眉眼,灿烂中带着几分邪魅:“姐姐,要不是我拉住你,你可就被灰尘扑一脸了!”
惊魂未定的云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着扶青道:“谢谢,但你被扑了一脸。”
“什么?”扶青手忙脚乱掏手帕擦脸,而云霁凑到大门口向里面看,地面上依旧厚厚的灰尘,为数不多的门窗透出微弱的光线,几尊大大小小的佛像静静在黑暗中伫立,任凭灰尘遮盖得面目模糊。
云霁想不通,刚才是怎么回事?
她又关上门,再打开,如此几次,一切平静,除了又被掀起了几层灰之外。
后面扶青擦干净了脸,抱着手臂看着云霁:“姐姐,感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佛塔而已,我看也不像鬼住的地方啊。”
他的声音顿时染上了几分遗憾,似乎见不到鬼对他而言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
云霁确信此刻的镇恶塔并不像刚才她打开时那样,便回过头看扶青:“这还算不上鬼的宅子?”
扶青连连摇头,十分认真道:“当然不算。这些佛像又不会动,塔里也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鬼。”
云霁无意与扶青讨论他对鬼宅的看法,闹腾了这一会儿,她满腔疑问,而外面的人似乎察觉了里面的动静,脚步声向院门靠近。
扶青也不再接着说话,和云霁对视一眼,两人一同绕到院子另一边,如掠影般翻了出去。
……
傍晚时分,寺中闹了一天的人渐渐弱了动静,宿萤也在此时回到了禅院。
云霁瞧宿萤神情,大概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皱眉问:“没有发现?”
“那个住持不知是否是发现了我在跟着他,一整天并无异状。”宿萤摇头,“你这边呢?”
“镇恶塔果然有问题。但别的,却没发现。”云霁叹了口气,大致和宿萤说了说在镇恶塔的遭遇,“寒情让我们小心这里,应当是有他的缘由的,我也不敢过多试探。”
“敌暗我明。”宿萤低声道,“万事小心为上。”
一整天没理会萧瑕,云霁本着关怀的精神打算去瞧瞧他。然而才刚出门,就见镜邑进了他们的院门。
“镜邑?”
云霁身后的宿萤也看到了镜邑,不过只有她一个,尘愿没有跟来。
镜邑依旧温和恬淡,只是脸上少了几分笑容,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惊慌到变了调的喊声。
“走、走水了——”
这一声喊引出了附近禅院无数人的探头,云霁诧异地看向声音来处,中途瞥见镜邑愈加难看的神色。
镇恶塔的方向,正冒出滚滚浓烟。
烧焦的气味随着热流弥漫到寺庙中的每一处。灰白的镇恶塔完全投身于浓烟中,原本落日下清晰的塔影如今只见黑云漫天,天色血红昏暗,透露着浓浓的不安。
待到僧侣和侍卫们将火扑灭,已然是夜幕低垂。
本来禅院中的众人应当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子里,心中焦急赶快离开云微寺。然而就在扑火的时候,滇王妃突然来找萧瑨,说滇王不见人了。
而恰好,镇恶塔外的火扑灭后,发现了一具尸体。看体型判断,是个和滇王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子。
于是本想赶紧度过这一夜回程的萧瑨,不得不跑去刚刚扑灭的火场。
萧瑕听说了这事,也吵着要去。说萧玘不在,他需要去了解这些事情告诉他。何况关系再不亲近,滇王也是他的王叔,必须要去看看的。
而跟随萧瑕前去的云霁,脑子里想的全是镜邑方才和她说的话。
“火是尘愿放的。”
云霁一愣,看向镇恶塔那边滚滚黑烟:“发生什么了?”
镜邑神色严肃,压低了声音说得很快:“镇恶塔有异,有人遇害,我本想救他,结果晚了一步。那人死因不能让凡人知道,只好用火烧掉。”
几句话让云霁二人倏地看向了她,眼神纷纷变了,然而镜邑说完,转头便离开了禅院,头也不回。
第33章 焚恶
突如其来的走水以及尸体让整个寺院乱了套。镇恶塔外几个屋子也被殃及,烧得只剩下个空壳子。
不过所有人的注意都不在火上,而在火场中发现的那具尸体。
滇王妃在听说发现一具尸体后便晕了过去,只能由随侍的人过来问情况。
尸体被烧得漆黑,身上物件幸免的不多。不过小厮过来瞧了瞧,发现一块玉佩,确定就是滇王佩戴的那块。零零碎碎,最终基本确定,这人就是不见的滇王。
说来也怪,滇王小厮说滇王本来一直在禅房中,谁也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怎么会跑到走水的这边来。
镇恶塔这边偏僻,还有人把守,除了云霁宿萤和扶青,几乎没有人踏足这边。
无奈这时天色已晚,等叫裕安城府衙的人赶过来,估计都后半夜了。萧瑨略作犹豫,却拗不过恐慌的众人,最终决定明日一早就回城。
不多时滇王妃便醒过来了,一醒就吵着要萧瑨讨公道。
萧瑨焦头烂额,滇王是有头有脸的皇亲国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寺庙里,恐怕一回朝,太子那边的朝臣都要弹劾他祈福不诚不祥了。
萧瑨留下几人守着滇王的尸首,接着众人便都去了没有烟熏味的地方。萧瑕在原地多留了一会儿,反正他就算跟着,也说不上话。
云霁看着滇王那具焦黑尸体,原本晴朗的夜空被仍未散去的烟尘笼罩,透出阴沉的灰色。周围围墙都被熏黑了,还有几处出现了坍塌。
云霁走近坍塌之处,透过围墙向内看看,这火不曾烧到镇恶塔,那塔在此处孤零零的呆立,反射森冷的灰白色,塔底白墙上几处焦黑的痕迹尤为明显。
“这位师父。”云霁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僧人,指了指镇恶塔,“这里以前也走过水吗?”
僧人一愣,似是咽了口唾沫,瞧了瞧四周无人注视,双手合十:“施主说的不错,不过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几十年前……那次是因为什么?也是此处?”
僧人眨了眨眼,脸上掠过一丝无措,打个佛号道:“时间太久,这里知道的人也不多了。”
说完他便脚步匆忙地离开。云霁看向他的背影,清楚地感受到了方才僧人话语中的恐惧。
这寺里的僧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总是讳莫如深,像是知道些什么。那究竟是知道,还是除了镇恶塔和住持慧真,其他人也有问题?
云霁随后收回目光。几十年前的事,不知道那个人、或者那两个人,会不会知道。
“云霁。”
云霁正思索,前面的萧瑕突然回过头来,指了指滇王的尸体:“你觉得……滇王叔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奇怪?”
没怎么仔细看尸体的云霁走近几步,站在萧瑕旁边看着那句焦黑的尸体。她不太懂仵作的事,只觉得面目都烧得不明显了,不过话说回来……
“我怎么感觉,滇王叔像是在掐自己脖子?”
萧瑕小声说道,说完还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