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吃醋
先不提赶去天雪宗的宿萤,且说云霁这边。
得了失魂症病人的血,云霁心中急迫想知道其中缘由,径直回了弦朔阁。谁知刚进门,迎面险些撞上个和她一般高的毛头小子。
说是毛头小子不太贴切,应该说是个没响也能蹿三丈的猴子。
萧瑕显然就是冲着她来的:“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在这等了一上午了!”
云霁主动忽略她出门不足一个半时辰这回事,“嗯嗯”着进了门:“找我有事?”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特地跑到你这里来!”
几日没见,萧瑕大概又被萧玘嘘寒问暖宠出了小王爷的架子,把云微寺两天养的乖全丢干净了。
霏羽大概一直在大堂里盯着萧瑕,这会儿见云霁回来,解脱似的递了杯茶过去:“云霁姐姐,他听说你不在就赖着不走!”
云霁挑眉,萧瑕自觉理亏,又理所当然,梗着脖子:“那又怎么了?我为了来着,还被街上长木绊了一跤,疼死我了……”
这是仗着他小他惨他有理,没胆也能壮三分。
“你这哪捡的小孩?”寒情也跟着坐下,问云霁。
云霁想起寒情似乎的确没见过萧瑕,想了想,瞧见霏羽在旁边,想起了最开始见面时候她的评价,道:“一个倒霉孩子。”
萧瑕顿时瞪大了眼:“我……我是当朝王爷!”
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厉害话,只能拿身份压人。
只可惜实在压错了人,对面寒情点头:“王爷啊……”
也没有一点他想象中恭敬的样子。
他真是奇了怪了,不管怎么说平民百姓听到他是个王爷,多数还是有些恭敬退避不敢惹的,怎么偏偏这一屋子里的人没一个把他当盘菜的。
萧瑕泄气,想想自己来此的目的,再看看寒情坐在云霁旁边的样子……怎么瞧都好像更和谐一点。
好在旁边霏羽出言提醒:“你来找云霁姐姐干什么?”
这家伙从一来就神神秘秘说找云霁有事,问他什么事也不说,直把霏羽好奇心勾起来。
纹凊方才一直待在后院,听见云霁寒情回来了也到屋里来,刚好听见霏羽问话,也跟着看向萧瑕。
“我不是要报恩吗,”萧瑕见人都在,觉得时机正好,清清嗓子,一脸得意,“虽然,云霁你只说要我一句道谢,不过,你对本王乃是大恩……”
云霁心里想着失魂的事,胡乱点头,就当听小孩讲笑话。
“既然如此,本王——娶你做王妃吧!”
屋里如常片刻,随后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噗!”
纹凊喝到口中的水除了喷出来的全都呛进了嗓子眼,霏羽张大了嘴,一面贴心地给他拍背。
“你什么 ?”云霁怀疑自己魔气冲耳出了什么问题,不可置信地问。
萧瑕丝毫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问题:“我声音不小啊,我说,我娶你做王妃!”
云霁深深吸了口气,面对这不短生命中的第一次求亲,觉得有必要去找一趟萧玘,让他把这个倒霉小孩领回去重造。
转头扶额,瞧见旁边寒情捂着嘴,像是在笑。
云霁的眼神登时变得有几分危险起来。
寒情勉强协调了一下想笑和似乎不太爽的心情,颇几分奇异地看着萧瑕:“你知道她多大么?”
云霁:“……”
在云霁一脚跺向寒情同时,萧瑕莫名:“十七八?最多也就二十一二吧。我马上就要十五了,可以娶妃了!”
这里最小也有几百岁的几人纷纷没有回话。云霁无力:“你别想了,不可能的。”
“为什么?民间不是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我想来想去,这个报答够重,你总该喜欢了吧?”
云霁:“不,绝对不会喜欢。”
萧瑕:“那你还要多重的啊?兄长说凭着恩情不断讨要贵重的回报叫得寸进尺!”
云霁:……她能揍他一顿作为报答吗?
看着云霁满脸离谱的样子,萧瑕不明白了。本来他还觉得这回报太重,怕云霁会太激动。
可如今看来……
萧瑕体内长年累月的求生欲飞快运转,虽然不明就里,但直觉继续说下去会被揍。
“她那么厉害,你还敢娶?”偏寒情热闹看得欢快,继续拱火。
萧瑕理所当然:“就是厉害才要娶!”
“可娶亲不是要看喜不喜欢吗?厉害算什么理由。”霏羽终于给纹凊拍顺了气,插嘴。
萧瑕竟难得嘴慢了片刻,瞟了一眼不太耐烦的云霁,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我……我又没有不喜欢。”
哦吼。
其余几人看看萧瑕,又看看眼角抽得更明显的云霁。
萧瑕人生第一次被戳中少男心事,虽有几分臊,却莫名有些亢奋:“怎么样?”
“你就别想了。”云霁还没说话,寒情先替她答了。
萧瑕于是看向了寒情。其实他刚才就想问寒情身份了,虽然他一直和颜悦色地坐在那,可他就是觉得离远点比较好。
不过那只是他心底闪过的一丝念头,稍纵即逝,转瞬便被他忘了,没什么好气问:“你又是谁?”
寒情看了一眼云霁,不知为何感觉另一半自己有些奇怪的波动:“她朋友。”
云霁挑眉。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萧瑕没太放在心上,瞧着云霁与寒情也不像是关系太好的样子,从袖子里掏东西,随口道:“那你没意见我娶她吧?”
寒情失笑,刚想说全天下的意见都赶不上旁边这位正主大,却突然一个怔愣。
萧瑕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盒子,瞧着不像寻常物件,献宝似的凑云霁旁边:“你看看呗,我求亲的……”
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意识到斜拉处伸过来一只手,粗暴地将萧瑕向后一拽,把盒子拿走了。
萧瑕不留神,被拽得猝不及防勒了脖子,吓了一跳正要把盒子抢回来,却突然感觉光线一暗,往旁边一看,原本坐着的寒情方才突然站在他面前,横插一脚,刚好挡开了他和云霁。
云霁疑惑抬头看,发觉一点熟悉的气质,今天刚见过。
寒猫猫又出来了。
寒情因为皱眉而有些眯起的眼盯着手里盒子片刻,单手将盒盖弹开,看见里面一对白玉镯子,眼睛眯得更细了点,抬眼看向萧瑕。
旁边全程围观的霏羽一见寒情这样,咽了口唾沫,利落转身推着不明就里的纹凊离开大堂,还贴心地带上门。
只见寒猫猫总是显得狠辣又兴奋的脸,这回黑得像煤炭。手心一股寒气包了那盒子,瞬间布上寒霜冰块,然后干脆利落地化为湮粉。
萧瑕目瞪口呆看着凭空消失的木盒,不知是该惊讶还是心疼。
不过寒情也不管他怎么样,簌簌往下落粉的手继续伸向萧瑕脖子。
“哎。”云霁赶紧拽他袖子。
寒情一顿,手有些抖,似乎原本的寒情正在死命扒着猫猫的脸想把他摁回身体里。
“你……你要干嘛?”萧瑕看不见寒情周身蠢蠢欲动的仙力,只觉得他脸色很差,下意识有些害怕。
云霁又拽了拽他袖子。
寒情又动了,不过换了地方,冲着萧瑕衣领子过去,一脸不爽地把他丢出去,重重拍上了门,随后转过身来盯着云霁看。
门外喧闹如常,街上行人照旧,似乎并没有……一位王爷被丢出去应该有的动静。
云霁往后一挪椅子,可算是站起来了,看看门外:“你把他丢哪儿去了?”
寒情一脸狠厉:“乱葬坑。”
“说人话。”
“坟边。”
云霁瞪大了眼,确认寒情说的是真话,一个箭步冲到屋外,叫青一赶紧把倒霉孩子找回来还给萧玘,然后又冲回了屋。
一进屋险些撞上寒情,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口,正要开门。见云霁回来,退了两步,继续盯着她。
云霁有点头疼。
本来萧瑕只是有点让她哭笑不得,而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的寒情就让她欲哭无泪了。
她见寒猫猫好几次了,两人有这般牵扯也正是因为他那会儿不太正常。虽说后来不再刀剑相向,云霁却也始终没搞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
平时好脾气又活泼,另一面却疯的似乎天地都盛不下他。
“你……到底怎么了?”云霁回望寒情直勾勾有点瘆人的目光,试探着问。
当初萧瑕身上魔气或者毒没除干净?还是他倒霉的又惹上什么了?
寒情继续脸色阴沉盯着她,半晌才道:“不知天高地厚。”
云霁:“啊?”
寒情:“痴心妄想。”
云霁:“……?”
云霁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这话应该不是对她说的。飞快地联系了一下他的举动,虽然答案只有这一个显而易见的,可云霁依然不可思议。
“你说萧瑕??”
你一毁天灭地的帝君,和凡界十五岁傻小孩儿计较?还把人扔乱葬坑里?
这就好像是她召了漫山遍野的魔气来,最后只为点个灶台。
云霁几乎气笑了。
“你没事吧?他傻不拉几的小孩子,至于把……这个你招出来?”
寒情烈烈地看向云霁:“我心里不爽。”
“哪儿不爽?”
“想把他撕了喂猫。”
嗯呐,喂你,撑不死你。
对着说话不离血腥的寒情,云霁觉得他应该不会好好回答问题,点点他肩膀:“让正常点那个出来。”
寒情瞪了她好一会儿,就在云霁以为他大概不会照办的时候,他低下头,片刻后肩膀便松了些。
接着他便转过身,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咳,我惹事了?”
云霁皱眉:“你又不是不记得。”
说完坐到他对面去,抬起一双气势汹汹的凤眼瞪过去:“到底在干嘛?”
寒情往后一仰,转开目光:“我怎么知道那家伙要干什么?”
“少胡说八道。你是感觉到了什么?”
她担心是萧瑕身上、或者那个镯子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把那个寒情招出来了,而寒情却顾左右而言他。
在他转脸的时候,云霁隐约看到他鬓发中露出的耳朵似乎有几分红色,疑了一瞬。
然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对面寒情忽然动作一停,随后又换上了那个随时会疯的猫脸。
“那个崽子让我很不爽。”
云霁:“他沾了东西?”
寒情:“我吃醋。”
云霁:“……你什么?”
第39章 天雪
这已经是云霁今天第二次问“你什么”了。
一个说要让她做王妃,现在可能在某处乱葬坑里;另一个说他吃醋。
疯子说完就让出了身体,把那个耳朵红了的拽了回来,开口就是:“你闭嘴!”
云霁:“……”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寒情话一出口觉得不对,连忙道:“不是,我不是和你说。”
云霁:“我知道。”
寒情:“噢……知道就好。”
一向话多嘴快脸皮厚的寒情难得感觉到了耳朵发烧的感觉,自个儿坐在那消化了半天,随意一瞥云霁,才发现她一直盯着他,捂着嘴快笑出声了。
寒情猛地想起回来路上二人关于花楼的对话,恍然懊恼,怎么不论是谁吃醋最后难为情的都是他?!
寒情面上有点挂不住,坐直了身子咳嗽两声:“……交易公平,你一次我一次,两不相欠。”
然而话说到这,最后四个字在嘴边滚来滚去,莫名让他有些不舒服。
眼见着另一个疯子又要冒出来,他赶紧起身,说多错多,干脆先溜,免得又在云霁面前整出什么洋相。
“哎。”
一只手抓住他袖子,手指无意蹭过他的手腕。他低下头,看着云霁满眼都是遮不住的笑意:“不要血?”
寒情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云霁松开他袖子,已经把手腕露出来了,却见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按住她的动作,把挽下的袖子推了回去。
“下次吧,不急。”
云霁回头,乌黑的发丝吹到她面前,随着动作缓缓摇动,她嗅到了一股雪林般的香气。
温凉,清爽。
……
闹市的屋舍大多低矮,担着各种各样家什的小贩沿街遍地。普通人家的顽童穿梭于人群中,或笑或闹,夹杂着叫卖和讲价的喧闹,汇成一条杂色斑斓的河流。
在这种不太起眼的斑斓中,几点白色尤为显眼。
纯白飘逸而充满考量的仙门校服夹在平民百姓各色的布衣中,纷纷在一座大院前汇合。
大院一扇有些斑驳的木门,门柱半新不旧,和四周的屋舍比起来,半点不显得特别。只是加上门口几个精神挺拔的白衣少年,就无端多了几分“大隐隐于市”的味道来。
“喻师弟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才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少年站在台阶上,瞧身形颇有些壮实,见里面没什么动静,转回身去张望,整条街上都是人,却没看见其他穿着白色的。
“大概公西大人忙着呢吧。”他旁边的束发少年倚着门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人家愿不愿来还不一定……”
张望着的少年听了,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半开着的门内,小声道:“你说,喻师弟不会挨骂吧?”
“不就是让他去挨骂……”
两人正说悄悄话,身后大门“吱呀”一声被完全推开,“喻澄还没回来?”
门口两人一见来人,赶紧站好:“没呢。”
走出来的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神情习惯似的有几分倨傲,同样一身白色校服,但腰上束带多了一圈银边。
“磨叽。”
那人脸上略过一丝嫌弃,转身回了大院,顺手把门“砰”一声关了。
门口两个少年看着紧闭的大门,纷纷松了口气,身材壮硕的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以为张师兄听见了。”
“瞧你这点出息。”另一个明明自己也哆嗦,这会儿却撇嘴,刚想接着说什么,一抬头却在人群中看见两个白衣身影,赶紧拍旁边的。
“你看,是不是喻师弟回来了?”
拍着胸脯的定睛一看,连连点头,顾不上说话,转身推门进去叫人。
……
宿萤跟着轻车熟路的公西迢穿过人群,来到了深处闹市的天雪宗驻地。
公西迢一把将不知第几次被大爷大妈撞走的喻澄捞回来,朝那不大气派却宽宽敞敞的大院一扭头:“这就是天雪宗驻地,怎么样?”
宿萤站在大门不远处,抬头打量驻地的大门。匾额上的字迹像是被剑风扫出的刻痕,潇洒却端正地刻了“天雪宗”三字,一眼望去,既能想到风卷流云的山林,又能臆想巍峨挺拔的广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