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回手收针，针尖划过清禾的脸，一道伤口狰狞流血。
“你……你毁我的脸！”清禾一摸，顿时两眼通红，再顾不得什么疑虑，指尖伸出利爪，冲着云霁便来。
云霁一吓，伤了脸这么大反应？
“我的脸毁了……他如何能再看我一眼！”
清禾像是不要命了一样，看向云霁的眼神就像是生死仇人，出招又猛了几分。云霁一疑，他？
台下，宿萤剑下冷光乍现，所到之处削铁如泥，不多时芳菲楼众已被斩杀大半，然而这些人好似不知疼痛，只要能动必然不会倒下。
以及那些星移石，这东西很是珍贵，芳菲楼在这藏了这么多星移石，是要……
“不好！”宿萤突然听到喻澄道。
喻澄几步跑到宿萤旁边：“前辈，这……这地下有个阵法！我在书上读过，是个斗转星移的阵法！”
宿萤皱眉，下意识想到了云微寺，和不远处的旸启使了个眼色，立刻运起仙法破坏地下大阵。
星移石一旦粉碎就会启用阵法，唯一办法只有用火烧化。旸启二话不说，情急之下两只胳膊化成双翅，翅膀扇动间熊熊烈火随仙力迸发而出。
台上的云霁听见了动静，厉声道：“你们难道……镇恶塔？！”
若她没猜错，镇恶塔又是一处储存恶念的地方。这里聚集了这么多被恶念操控的失魂者，若是投入镇恶塔，恐怕那塔威势将更上一层楼。
“呵呵呵呵……”清禾突然笑出声，满脸是血的她看上去像个恶鬼，“你们阻止不了大人的伟业……”
没等云霁反应，她突然运足妖力捏碎了袖中藏着的星移石，随后一口血喷出，顿时消失在云霁面前。
台下传来惊叫，一部分没来得及烧掉的星移石顿时带着那些还没服下解药的失魂者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消失的人吸引，云霁刚想跃下高台，本应在云微寺的绛一突然出现在她旁边，低声道：“袭击天道卫大营的是藏鸦！镜邑尘愿被抓进镇恶塔，拦不住，纹凊受伤！”
云霁顿时目光一凛。
藏鸦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镜邑……
绛一随即隐匿身形，云霁立刻去跟宿萤旸启说了纹凊受伤的事，隐过藏鸦一事。
旸启和纹凊关系不错，一听便怒：“伤了纹凊？老子捣了秃驴老巢！”
云霁掏出身上带着的星移石，扔给二人，将银针上的鲜血清理干净收好，立刻赶往云微寺。
第53章 入塔
镇恶塔外，白昼时分的天色比夜晚还要漆黑，血腥气与幽静的寺庙格格不入。云霁压抑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气，皱眉看向四周。
“我追来时就是这样。”
纹凊脸上全无血色，身上衣袍几处破损，伤口渗着血，嘴角也有血色痕迹。
“七八个蒙面人把镜邑带走，我没拦得住。”
云霁看向纹凊欲言又止的神色，沉声问了一句：“知道是什么人吗？”
纹凊似乎很犹豫，但如今状况由不得拖延，心一横：“藏鸦！他们的匕首上有藏鸦的标志。”
宿萤与旸启脸上浓浓难以置信。
霏羽小声问：“藏鸦是什么呀？”
“一群该死的刽子手。”云霁倒不是很惊讶，从刚才起脸色便很阴沉，深吸一口气，“是三界最厉害的杀手组织，神出鬼没，组织严明，从来不干好事。”
云岛有“天下第一药”之称，而藏鸦则被成为“天下第一杀”。
云岛制药入魂为生，虽然神秘，但风评不差，扶持天赋异禀之子，怀揣举世不闻奇药，铲除奸谄狞恶之徒，避世海岛之上。
然而藏鸦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杀手势力。如同鬼魅一般于三界穿梭，很难寻得踪迹。不论好坏年龄地位身份，藏鸦刀落之地必血溅三尺，鲜少失手。无人知晓藏鸦究竟为何要杀这些人，也不知到底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群心狠手辣又实力高强的杀手。总之藏鸦过处，流血漂橹。
两个势力皆是在三界夹缝中隐世而存，同云霁一样，藏鸦主人的身份不为人知。两个势力诞生时间相近，曾经不少人怀疑两个势力出自一人之手。然而云岛与藏鸦自诞生起便如生死仇敌般对立，云岛中“绛霭”一汀便是专门为了对抗藏鸦而创立。藏鸦同样派出无数杀手针对云岛门人，双方之间皆有折损，梁子越结越深。
方才袭击天道卫大营的就是他们，如今又跑来这里杀人。
云霁蹲下身察看了几个被星移石传送到这里的人。方才他们追到这里，看到遍地尸体，有些人昏昏沉沉站在尸体中间，灰蒙蒙的东西从他们体内被吸到镇恶塔中。
好在阻止及时，那些人都没死。然而之前便躺着的人就彻底没救了。除了衣着肮脏的百姓，还有几十身着僧衣的僧人七歪八斜地倒在地上，皆是形容枯槁，被吸成人干。胸口致命一刀，血流了一地，还未干涸，腥红可怖。
云霁猜测那些百姓大概是被抓进天道卫大营的中毒者。藏鸦的人将其杀害，再扔到这里给镇恶塔当养料。
宿萤方才查看了一圈，凝重道：“没有那个住持。”
镇恶塔的门紧闭，汹涌的恶念从其中弥漫出来，云霁感觉与龙文真君那几个鼎炉很像。只是那些私藏偷取的恶念与面前这座鬼气森森的塔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镜邑和尘愿被关进塔里了，我尝试过，进不去。”纹凊咳嗽两声，袖子上出现斑斑点点的血迹，霏羽看了心中一紧，紧张地挨在他旁边。
纹凊摆手：“我没事。藏鸦的人把他们丢进去后就不见了，青一霜一去追，还没回来。塔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得想办法救人。”
话音刚落，青一霜一便落在了云霁身边。青一道：“他们似乎只想赶快甩开我们，没追上。”
“先不管他们。”云霁几步走到镇恶塔门前，缓缓推门。
与上次来到此处相同，塔内再次爆发出一股吸力，裹挟着里面浓稠的恶念想要将云霁拖入其中。
宿萤见状，几步上前拉住云霁的手臂。
镇恶塔不似方才对纹凊那样排斥，反而吸力增强，欲将二人都吸进去。
然而旸启和暗卫们皆被弹开。若非云霁二人在门口有所遮挡，恐怕也会如纹凊一般被震伤。
“我们两个进去，你们守住外面，给那些人解毒。”
时间不等人，说完，云霁与宿萤对视一眼，纷纷放松了对吸力的抵抗，顿时被拉进了塔门。
然而在进入的一瞬间，云霁瞥见一个青色的影子飞快赶到她旁边，背后传来纹凊惊慌的喊声：“霏羽！”
云霁一惊，想都没想便要将霏羽推出去，然而还未等她碰到霏羽，眼前已被黑暗笼罩，浓浓恶念包裹过来，她全身一阵刺痛，失去了所有感觉。
……
在感受到周遭环境变化的一瞬，宿萤睁开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
塔中很暗，只有高处窄窄一扇窗透出昏暗的光。她正站在楼梯上，层层阶梯蜿蜒曲折，她一时没分辨出来究竟在第几层。
她并未如云霁一般感到疼痛，只察觉出镇恶塔内布下迷阵。此刻她身边空无一人，应当是被迷阵分开了。
进来前她察觉到霏羽似乎也跟着她们进了塔。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但宿萤清楚，以霏羽的修为置身塔中，恐怕危机四伏。
宿萤确信周围一片寂静，握紧霜苒，悄然泄出一丝仙力。
仙力溢出的刹那，宿萤听到耳边传来细小的声音，下意识举剑挥去。
“轰——”
石块碎裂一地。宿萤却没有松气，一跃至楼梯扶手上，向后一挥。
叽里呱啦的人声伴随石块落下台阶的闷响响起。宿萤这才发现，楼梯两侧的墙上，雕刻了形形色色的浮雕。有人有兽，似乎是在记录什么故事。她方才，就是劈碎了两块突然攻击的浮雕。
而现在，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墙上，无数隐没在黑暗中空洞的石雕眼睛一齐木然看向了宿萤。与之呼应的，无数张嘴开开合合，发出或低沉或凄厉的声音，如同魔音绕耳。
面对如此诡异景象，宿萤神色不变，依旧目光清冷，缓缓举起霜苒。
速战速决，然后去救人！
……
霏羽贴着石壁，专心听着石壁中传来的声响，一步步向前挪。
行至一处岔路，霏羽眯眼，歪头想了片刻，毫不犹豫地决定了方向。
她似乎并不在镇恶塔中，倒像是人为开凿的地道，通道漫长寂静，她那一向听不见声音的脚步在这里清晰可闻。每至一个岔路便有照明的火把。火把中烧着黑乎乎的油，霏羽闻了闻那恶臭的气味，觉得像是尸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经过了岔路，没走几步，霏羽突然听到有声音靠近，四下看看，“嗖”一下躲进了岔路的阴影里。好在这里漆黑，完全看不到这里藏着人。
紧接着，脚步声混杂说话声才经过了岔路。霏羽吐吐舌头，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两个人脚步匆匆，举着火把着急忙慌地过去，完全没注意霏羽的存在。
霏羽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面，青鸾族轻盈的身法可是派上了用场。
而这时霏羽才看见，并非那两个人举着火把，而是在他们头顶各有一团火燃烧。
那两“人”身材极矮小，手脚粗短，皮肤泛红，赤脚走过的地方被烫出了黑色的脚印。头发束起在头顶，发梢冲上，一团火苗奇异地燃烧在发尖。
“快快，通知首领，又有人闯进来了！”
“一定，一定是来救那两个人的！”
“不准，不准，首领取了好东西，肉给我们吃，我们吃！”
两个怪人边走边用奇怪的强调嘟囔。霏羽跟在他们后面，圆圆的眼睛透出不可思议。
“火魔？难道是磨罗……”
霏羽皱眉，继续跟上去。
若纹凊在这里，一定会惊讶霏羽毫不迟疑地认出了这个消失了几千年、连他都未曾见过的族群。
越走能听到的声音越大，两个火魔跑到一个巨大的洞穴前，那里面正传出震耳欲聋又乱七八糟的响声。
霏羽仔细分辨，也就听清了几个“吃”字。
她躲在黑暗处，小心翼翼地往洞中看去，就看到乌泱泱一片奇形怪状的生物，眼神狂热贪婪地看向一个被绑在柱子高处的人。
霏羽分辨出那些人全都是本应灭族了的磨罗族人，然后向柱子上方看去，眉头一皱。
被绑在那里的人，正是镜邑。
……
弦朔阁。
难得镜邑不再念经，尘愿看到弦朔阁后院里居然有个秋千，是旸启闲着没事做着玩的，就拉着镜邑过去。
尘愿让镜邑坐上去，自己在后面慢慢地推，低声道：“我一直很想这样。”
镜邑眨了眨眼，感觉到尘愿轻柔地推着秋千，不知从何时开始声音中已经显出了几分沉稳。
“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云微寺？”
镜邑转过头去看他，却看不到他的脸。
“因为这是天意。”
“天意对于凡人，是司命手下写写画画。司命的命簿可改，那仙人的呢？天意能破吗？”
镜邑一时没有说话。
“你不是凡人，我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忍受枯燥乏味，千年如一，但却一次又一次推我出去看看这世间。你瞧，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也没人可问，只好自个儿猜……”
镜邑静静地听着。
“我猜，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你所做的一切，和我有关？”
尘愿走到镜邑面前，半蹲下身子，抬头看她：“告诉我吧，到底为什么？你这千年，过得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我感觉得到，你不该是那样生活的，那不是该你。”
镜邑看着他，收敛了笑容沉默片刻，摸了摸他的头：“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呢？”
尘愿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想了片刻，他答道：“我觉得，你应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
镜邑微微笑，轻轻晃了晃秋千，示意尘愿来推。
尘愿站在她背后，听到她让他推快些，再快些。直到风吹起她的长发，光打在她脸颊上。他看到她露出了他好似见过、又从未见过的畅快的笑。
秋千慢慢停了下来，镜邑牵住尘愿的手：“若有一天我不用再这样了，你想做些什么？”
尘愿微微睁大眼睛，他想了想：“我想……和你一起游山玩水，带你看我看过的那些地方，吃过的那些美食。想……一起在三界之中游荡。”
“只有这些？”镜邑笑看他。
“其实还有。”尘愿也微微笑了笑，却没多说一字。
“还有什么？”
“……我接着推秋千。”
“说呀！”
“不说！”
“翅膀硬了小崽子！”
……
一桶凉水劈头盖脸的浇下，镜邑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方才昏迷时耳边嗡嗡的响声此刻放大成一片七嘴八舌的吵闹，镜邑发觉浑身生疼，应该是被绳子绑起来了。
方才他们在弦朔阁，突然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闯进，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打晕。
镜邑向下扫了一眼，顿时大脑一空。
这都是些什么？
“他们是我磨罗族人。”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镜邑一惊，回头看到说话的人，再度一震。
说话者倚坐在石壁旁，外表比起其他奇形怪状的东西，倒是更像个人。只是一头红发中钻出的黑色双角，泛紫的脸上密布的黑色花纹，背后巨大蝠翼让他显得极为诡异。
以及，镜邑确认不是她的错觉，这人坐在那里，好似有两三个常人一般大。
见镜邑盯着他没说话，那人低笑两声，蝠翼突然抖动两下，镜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下面吵吵闹闹的群怪顿时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后，镜邑恍有所觉，不费力气便看到了一个笼子，被一群怪物虎视眈眈，而蜷缩在笼子中的——正是尘愿！
第54章 千年
看见尘愿的一刻，镜邑立刻忽略了自己的处境，猛地转头怒视那人：“放了他！”
那怪物头子嗤笑一声，站起来看向镜邑，他的高度几乎能与被吊在柱子顶端的镜邑平视，“别急，只要你乖乖听话，他就不会有事。”
镜邑看着两个磨罗族人举着一个大桶，粗暴向笼中昏迷着的尘愿泼下，心中怒气上涌：“你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我叫阿苏拉。”阿苏拉回了一句，转向那群乌泱泱的族人，招了招手，随即便有两个矮人举着一把弯刀送到阿苏拉手中。
刀尖斑驳，仿佛沾了无数粘稠干涸的血。尘愿方才转醒，便看见阿苏拉举起刀对着镜邑，惊惶下铆足妖力撞向笼子：“你要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