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若不愿在大树上栖息,碾碎了,化成粉末,尝到过痛苦的滋味,便再不舍得离开大树。
柯青筠自殿内缓步而出,待弗彻与林锋谈话结束后,方才出声,“弗彻,你刚才与林将军所言,我都听到了。
她语气殷切,“你是要杀今日闯入旻天城将你所困之人吗?我雀灵族可以相助。”
弗彻闻言霍然出手遏制住柯青筠的脖颈,“不要动她。”
说罢,他缓缓松开掐住柯青筠的力道,取出手帕擦了擦手指,“仙子,你我之间不过是利益关系。还望仙子勿要逾矩。”
“咳咳......咳,弗彻,我只是想帮帮你。”柯青筠由于喘不过来气,脸颊爆红。
“还有,我并不希望这利益来往中掺杂任何感情,还望仙子好自为之。”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柯青筠的仙婢计河才上前来,擦了擦柯青筠泪湿的脸颊,“公主,帝君他如今忘却前尘,才会对你如此冷心冷情。”
柯青筠闻言凄惨一笑道:“可是,他在天宫对我也是如此啊。”
计河说道:“公主,你喜欢帝君已有数千年,帝君下凡历劫如此机密的事情,我们极其不易才探知,若是不能让凡间的帝君喜欢上你,他日帝君历劫归来返往三十三重天,公主再见一面都难,必再无良机了呀!”
“届时,帝后之位,与你再无瓜葛。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柯青筠听完,立于殿前,久久未语。
***
紫藤在旻天城中呆的时间很长,轻易便躲开处处巡防的军士与无所不在的暗卫,加上风阮的隐身符,两人很轻易便到了弥天之门。
弥天之门前伫立着两根数千尺长的汉白玉堆砌而成的石柱,白玉柱上雕刻着欲要腾飞的神龙,两只神龙怒目俯视着身下众生。
风阮被这里的壮观惊了一下,紫藤走在她身侧,解释道:“弥天大柱上的神龙遇到主上之血会凌空而起,一左一右将弥天大门打开。”
紫藤将瓷瓶中的血液滴到弥天大柱之上。
猩红血液滴在汉白玉柱上缓缓浸染开,随后整个柱身发出刺目金光,两只神龙自左右大柱上腾空飞出,缓缓拉开了弥天大门。
随着大门的打开,门外金光大盛,刺目到看不清楚。
风阮回首对着紫藤道:“走吧。”
紫藤将瓷瓶丢到风阮怀中,神情有种凄艳,“公主,你走吧,今日我以命相抵,换你帮我照顾好却流,保他一生无虞。”
她说罢,手中爆射出如海紫光,将风阮送到了弥天大门之外。
在弥天大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风阮看到,无数的妖兵和黑衣军士已经追来,紫藤只身立在那里,奋力抵挡住他们的强烈攻击。
紫藤身上鲜血四溅,她立在弥天大门之前,给风阮争取逃跑时间。
黑雀翎为了紫藤豁出了性命,紫藤也可以为了黑雀翎的孩儿拼劲最后一丝妖力。
爱不分种族。
风阮收回目光,奋力向前奔跑,天道给予了每一个种族爱与被爱的权利,即便却流是半妖,即便他出生时就遭受到生母的残酷虐杀,可世间依旧有人爱着他,因果就是这样奇妙。
她不知道,她无意间释放的神性让却流的蛋壳有了一丝裂痕。
紫藤用生命换来的她在弗彻掌中逃脱,她不能轻易被逮住,她身上有兵力部署图,有风飞飞和却流,她需要去弥补自己的罪孽。
风阮跑出这方秘境,快速自手中拿出罗盘,召唤出剑灵,御剑腾空奔向华朝边境。
象鲁郡。
那里,是弗彻布防图中要覆灭华朝所标记的第一处军事要塞。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刻已经陷入了战乱的状态。
风阮在空中御剑飞行,透过云遮雾绕,不知飞了多久,终于看到一座被三面围困的小城。
黑压压的军队包围了小城的三面,唯有一面没有任何人拦阻。
风阮指尖燃起一枚符咒擦过双眼,这才将剩余那一面未被围困的城面看清楚。
象鲁郡未被围困的城门前,有一少年模样打扮的人正被几个黑衣军士扯在地上行走,那少年满脸都是剐蹭的黑土,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口中在不停地大喊。
距离太远,风阮也听不清他在喊什么,只能看清黑土少年周围有六个魁梧的士兵,还有一个穿着竹青色衣衫的少女。
目测打得过。
这黑土少年莫不是从城中逃出来的百姓,不幸被弗彻的兵抓住了?
他们似乎嫌弃黑土少年呼喊的太大声,于是一个将士脱下军靴又脱下袜子,将袜子狠狠塞进了那黑土少年口中。
之后又拿出麻绳,将黑土少年双手反剪在身后,用力捆住,带上牛车。
风阮御剑而下,二话不说提剑就砍,几名黑衣军士只是武功上的练家子,不懂剑法,只知竖起长刀以力量抗衡,被她逼地步步后退。
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少女指尖燃起妖异青光,眸中闪过厉色,“你是什么人?”
风阮抛出符咒抵挡住她的袭击,“你又是什么人?”
“我乃狼族少主卢芃芃,看上这小子了,你是何人,为何阻我?”
风阮瞧她,年岁应该不大,声音稚嫩,青色的衣衫上挂满花红柳绿的各式小布偶,额角上有淡青色狼族图腾,在狼族应该还算是一个幼崽。
“卢芃芃,我跟你一样,也看上这少年啦,我用更俊俏的少年郎跟你交换他好不好?”
卢芃芃闻言停止了对她的攻击,“你现在就把他带来,我在这等你。”
风阮笑道:“好呀。”
“他就在这里。”
说完,风阮自乾坤袋中迅速拿出痒痒粉,对着卢芃芃一撒。
白色粉末沸沸扬扬如同密集的雪花洒在卢芃芃周身,她下意识赶紧捂住口鼻。
没成想,这粉末沾染到她脸上、手上、耳朵上带来一阵难耐的瘙痒。
“坏人!你竟敢骗我!我要杀了你!”
她又想施法,又想挠痒痒,一时间在原地手舞足蹈,看得风阮哈哈大笑,“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下明白了吧!”
说罢,她拽起一旁呜呜作不出声来的黑土少年,御剑向城内飞去。
天色渐晚,日光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白云周边被染上了一层金光。
风阮在城门处找了个暗巷落地,剑尖在少年被捆的双手上一划,麻绳落地。
她转身就要走,黑土少年却突然唤了一声,“风阮!”
哎?这声音有点熟悉?
姜澄泽将口中的臭袜子扔到一边,嫌恶得狠狠吐了两口口水。
又用袖子狠狠在脸上抹了两把,蹭掉一些黑土,跑到风阮身前拽住她,“我是姜澄泽!”
风阮吃惊,“你怎么会在象鲁郡?”
“还不是我父亲姜大宰相!他嫌弃我每日在家只知斗蛐玩乐,不知上进,同我吵了一架,我气得很了,向陛下请了一纸诏书,来边境做郡太守!”
他说完,又疑惑道:“不对啊,你怎么也在这?”
“你不应该在皇宫吗?”
风阮挑眉,心中也满是疑问,“我为什么会在皇宫?”
她被弗彻囚.禁了好几天,他们竟然都不晓得?大婚那日她就已经不在了呀?这是怎么回事?
姜澄泽挠挠头,“你前几日不是刚同即墨随大婚吗,我还前去观礼了呢。你还有了尊号长定了呢。”
他又暗戳戳道:“莫不是即墨随为了战碧柔之死迁怒于你,把你发配来了边疆?”
风阮来不及佩服他天马行空的推理能力,皱着眉头思考,大婚前夜她便被弗彻打晕带走,即墨随应该是找了个替身来完成帝后大典?
她如今是长定皇后了?
风阮又问道:“那你刚才跑什么啊?你不知如今形势多危险,还敢自敌军手中逃走?”
“小爷轻功不错!只是没想到敌军之中竟然还有妖孽,害的小爷在半空中被打落了下来,吃了一脸土不说,还差点摔断了腿儿!”
他边说边敲打自己小腿,“小爷腿现在还疼着呢!”
风阮问道:“你们可知那敌军是什么人?”
姜澄泽突然离她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百姓们如今都不知道,可我却知道。”
他做贼一般瞥瞥左右,大眼里充满警惕,“是十多年前死去的皇太孙!京中怪事频发的时候,我无意听到父亲曾跟母亲叹息华朝恐有大变,皇太孙即墨澈或许没死,此乃当年天家秘辛,当时奉旨斩杀太子一脉的将领根本没有找到皇太孙的尸体!”
“果不其然,在我抵达象鲁郡的第二日,城池周围便被黑压压的军队包围了,他们这是要先围城再屠城啊!我不跑我等着在这当猪宰吗!”
风阮听罢,转身往暗巷出口行去,“走!”
姜澄泽屁颠屁颠跟上,“好!”
待走到巷口,姜澄泽迈腿便像右侧城门出口处走去,一只手恶狠狠拽上他的耳朵。
风阮质问:“你往哪走?”
姜澄泽委屈巴巴:“城口啊,不是要出城门吗!”
风阮拽着他的耳朵向左一转,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往姜澄泽尊臀上踹去的右腿,“你既然身为郡太守,怎可弃城而逃!”
“带我去郡太守府!”
姜澄泽回答不情不愿,“......哦。”
象鲁郡说是一个郡,其实占地面积并不是很大,约莫只有一个县的大小。它之所以被称作郡,是因为此处南连南诏,西接西域,是众多国家的往来要塞,因此华朝格外重视,派保护一郡的军力来戍守边关。
郡中各国百姓杂居,最高级别的官员有两人,一是郡太守,郡太守掌管当地百姓诸事、权政、财政。二便是戍守边关的抚北将军座下二品大将巴鹏举,主要是边疆防守。
如今象鲁郡被黑压压的军队包围,郡中街道上的百姓显然走动少了许多,走在路上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路面上的店家大多都已经闭店,很是冷清。
姜澄泽带着风阮来到了太守府门口,风阮瞧着门口那歪歪斜挂摇摇欲坠的门匾,对着姜澄泽道:“看来你这太守,当的很是清贫,牌匾都无人修缮。”
姜澄泽飞身将牌匾扶正,勾了勾鼻子道:“这牌匾定是小爷出去之后才掉的!”
风阮哦了声,“原来是举头三尺有青天啊。”
姜澄泽怔愣一瞬,她这不是在嘲讽自己为官不正吗!
姜澄泽追上少女身影,“喂——风阮......我......”
他想出言辩解什么,又发现自己欲辩而无言,又道:“......没什么。”
“饿了么?我派下人为你准备饭食?”
风阮点点头,“多谢。”
敌军围城至今不到三日,因此象鲁郡粮草还未断绝,风阮用完膳,便躺倒在了姜澄泽准备好的客房中。
她这一路太累,又是与弗彻周旋,又是一路狂奔逃跑,最后还为救姜澄泽打了一架,已经筋疲力竭。
就在风阮昏昏沉沉即将进入梦乡之际,风飞飞慢慢从乾坤袋中钻了出来。
近日来,他已经没再长个子了,只羽毛光靓了许多,与最初的鸡崽模样大相径庭,长得越来越有仙气了。
他跳到风阮身上,奶声奶气说了鸟声第一句话,“娘亲,我好热。”
风阮的瞌睡虫立马跑光,她腾地一下子坐起,将风飞飞放到手心,“风飞飞,你会说话了!”
又后知后觉道:“我不是你娘亲啊!”
风飞飞言之凿凿,“你将我孵化,你便是我娘亲。”
风阮想说,我没孵你,又懒得同他这个小奶鸟计较,喜滋滋道:“你会化形吗?神鸟是不是都特别神通广大?”
风飞飞摇摇头,“我如今只会说话。”
“娘亲,我热。”
风阮摸了摸风飞飞的身体,感觉的确是有些烫手,且这热度还要持续升高,凝重道:“风飞飞,你或许是过几日要涅槃。”
据《无从神域》记载,凤凰一族涅槃重生,浴火而生,想必风飞飞要从如今的小鸡崽模样变成凤凰模样用不了多少时候。
风阮修整了一夜,第二日便进入到了忙碌的御敌状态。
她让姜澄泽修书一封给即墨随,请求援兵,又用玄清宗的灵信子给风灵传讯,让她切勿担心,最后给王兄传讯,让他速回南诏做好防御外敌之事。
写完书信,风阮将笔放下,转首问姜澄泽:“你可知巴鹏举将军此时身在何处?”
姜澄泽闻言一愣,其实自昨日他便想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张口,现下将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风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要留在象鲁郡抵御外敌?”
风阮看着姜澄泽的双眼,“象鲁郡有三万百姓,他们需要保护。”
姜澄泽眼底一震,出神地看着眼前容颜绝色的少女。
第38章 醉酒
风阮垂下眼睫, 其实她知道,没有她,弗彻一样有能力自皇宫中出来, 他之所以还甘愿被囚于宫中是因为布防图。
但唇亡齿寒, 今日护不住华朝这一边疆小城, 那明日便是华朝其他疆域, 若华朝被攻陷, 南诏岂不是危在旦夕?
她身上有弗彻的兵力分布图,即便他现在改弦更张,起码象鲁郡的兵力部署不会轻易再变,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不是没有守住一城的可能。
百姓何其无辜, 为什么要为统治者们的私欲仇念付出代价?
姜澄泽和风阮快马加鞭赶到巴鹏举的将军府时,抬头已是阴云密布, 看起来又要下一场大雨。
风阮下马,将军府门口的两个士兵将他们拦到门外, “来者何人?”
姜澄泽出示太守令,傲气道:“我乃郡太守。”
士兵接过令牌,端详一番后恭敬施礼,“请太守大人安,将军在后院, 请随我来。”
巴鹏举官至二品, 身为一个二品大将,已戍守边关十余年, 如今四十余岁, 在郡里的风评并不是很好,他仗着军中权势, 山高皇帝远,强抢民女,如今小妾已纳三十六房。
甚至前两日还在一老翁家中,将人家女儿强行掳走,就差就地成王。
后院凉亭处,巴鹏举正坐于桌前蹙眉看案上的羊皮卷。
那羊皮卷微微发黄,看起来有些年月了,背面打过蜡,却还是起了一点皮。
姜澄泽上前施礼道:“巴将军,我乃新任郡太守,今日前来与将军商议。”
巴鹏举看到他,又看到身后容颜绝俗的少女,眼睛一亮,迅速隐藏好自己过于露骨的目光。
他上前友好道:“我前几日听说朝廷新派太守前来,本该我去拜会,只是如今敌军兵临城下,我忙于军务脱不开身。今日贤弟来的正好,你我可共同商议如何逃出敌军严防死守的城门。”
逃离?叛城?
这位巴将军倒是与昨日的自己想法不谋而合,姜澄泽闻言笑意一顿,他试探问道:“巴将军,逃离是怎么个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