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阮在廊下徘徊,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竟传出这样的谣言,扰乱民心。
她心中一阵不安,百姓倾巢而出......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瞳孔一缩,”备马,我要去城楼!“
风掠起风阮的长发,马儿疾驰,不多时便来到了城楼之下,她抬眸望去,城楼之上炮火纷飞,已经初显败态。
怎么会这样?
风阮三两步奔上城楼,躲开疾射而来的利箭,问柏正飞:“为何敌军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柏正飞见是她,脸上没有好脸色,“他们昨日显露出来的败相是假的,他们身上的铠甲、所用的枪.炮箭弩,实在不知高出我们多少倍!再这样下去,城破只在转瞬!”
而百姓接收到的消息是瘟疫在藏身所纵横,我军即将大胜,陆地之上已经已然安全!
风阮快速环视一圈,“姜澄泽呢?”
“哼,骑马出去救人了!”
战况骤变,让人猝不及防,风阮猛然攥住柏正飞的衣襟,厉声道:“柏正飞,若是守不住城楼,别说你的主将之位,恐怕你的性命都会不保!若是不想死,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说罢,松开柏正飞,奔下城楼。
一天被纠了两次衣襟的柏正飞恶狠狠道:“真他娘的晦气!”
风阮边狂奔边思索,大敌当前,百姓蜂拥而出,姜澄泽在城楼之外不知生死......
她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姜澄泽的方向,咬了咬牙,调转回头去了城内。
风阮急命太守府余下侍卫将四散的百姓带到象鲁郡的祭祀广场,广场之上忽然阴云蔽日,天色暗沉下来。
百姓只来了一多半,风阮站在祭祀台最高处,对着诸位百姓说道:”各位相亲父老,敌军之危尚未解除,快些回藏身所避难才是!“
不料却引来百姓们的哄然嗤笑,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汉子说道:“姑娘姓甚名谁,为何公然传播不实消息!圣女告之我们的,岂能有假?”
“对啊,圣女所言,从未不应!”
“你这小姑娘莫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啦!“
风阮心中一凉,没有一个人信她。
她问身侧侍卫道:“他们所言‘圣女’是谁?”
侍卫说起圣女时也是一脸虔诚 ,“圣女是圣女殿的活菩萨呀,听闻是上界下凡而来。圣女一向乐善好施,治好了无数百姓疑难病症,且观面相知凶吉,所言无有不应!”
正在两人说话的当口,柏正飞带着数十士兵骑马飞驰而来,目光紧锁着她。
他不好好守城门,来这里做什么?
柏正飞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士兵,大步走来,“风姑娘,城外敌军主将林锋传讯,若是......若是我们交出昨日使他损失那么多士兵之人,象鲁郡可保平安。”
此言一出,四面都静了静。
须臾,风阮清浅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想交出我?”
柏正飞点头:“正是。”
“你以为交出我他们真的会放过象鲁郡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风阮问他:“若我反抗?”
“那便休怪本将对风姑娘动武。”
又是一阵马蹄声,姜澄泽骑马浑身浴血从远处赶回,厉呵道:“不许交出她!”
离得近了,风阮才发现,姜澄泽竟被敌军砍去了一只胳膊!
他面色苍白,脸上都是因极度疼痛所产生的汗珠,跌跌撞撞从马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稚童模样的士兵搀扶住他。
风阮急奔上前,自乾坤袋中迅速拿出止血药粉以及止痛丹。
她将止痛丹塞到姜澄泽口中,撩开姜澄泽的衣服,将断臂处的伤口露出,小心撒上粉末,心疼道:“怎么弄的?”
那小孩这才哭出声来:“哥哥是因为救我才被那贼军砍下了胳膊!”
柏正飞目光复杂看着他们二人,敌军给他留出的时间不多,眼下这二人一伤一残,倒已经不足为惧。
他沉声道:“风姑娘,别磨蹭了,跟我们走吧。”
姜澄泽挣扎着自己站稳,“她作主将时你将她拉下马,如今打不过了让她出去顶罪!”
柏正飞脸上青红交错,冷嘲道:“姜太守莫不是没了胳膊也连带着没了脑子,敌军只要风姑娘一人!她一人可保全郡平安!这不一直是姜太守希望的结果吗!“
“来人,将她带走!”
姜澄泽目光如鹰隼,狠厉非常,沉声一喝:“谁敢!”
他目光一阵环扫,看着无动于衷的百姓们,看着要将她带走的士兵,”是她孤身一人前去敌营烧毁粮草!是她为防止瘟疫传播散尽自己半身功法!她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为何今日却要落入敌手!“
看着他们漠然的目光,姜澄泽的心沉了下去,他狂吼出声:”你们根本不配她为你们牺牲!“
柏正飞讥诮地看着少年无望的嘶吼,“还不快将风姑娘送至城外?”
风阮闭了闭眼,世态炎凉应如是。
她避开前俩捉拿她的两个士兵,身影如风掠开,面容清冷,“我不会任由自己落入敌军手中!“
想要用她来献诚,也要看她的剑答不答应。
风阮手执长剑,身姿如流光掠电,不动则已,一动仿若涛起云涌,将包围着她的士兵全部打伤在地。
柏正飞忽而阴恻恻一笑,自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物什,手指一弹,那物件仿若有眼睛一般,散发出一个结印,笼住风阮全身,光芒亮起又落下,风过无痕。
风阮心下一沉,竟是上古神器消弭印,凡中此印者,无论是六界中何种力量,都会被压制住一段时间。
柏正飞怎么会有此印?她与风飞飞一同中印,如今就连风飞飞也无法帮她。
柏正飞卸了她身上所有力道,对被打倒在地上的士兵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她现在没有武功,还不快些把她给我押出去!“
风阮闭了闭眼,将长剑握紧又松开。
她被士兵押着往城楼门走去。
姜澄泽看着少女眸中渐染寂寞与苍凉,想起她来时说,为了象鲁郡的三万百姓,不许他做叛徒。
少年口中喋血,身上血花四溢,脸上也毫无血色,他挣扎开掣肘住他的两个士兵,大吼道:“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百姓们依旧无动于衷,士兵漠然看着他。
姜澄泽突然跪了下去。
他是京都小霸王,自小骄横着长大,便是见了太子都不曾跪下去过的双膝,如今对着象鲁郡的数千百姓,直直跪了下去。
他使劲在地上磕头,突然失去一只胳膊让他直起身子来都摇摇晃晃,眼泪大滴大滴混着血液掉在地上,额头撞在地上磨出艳红的血,哭求道:“救救她!我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她教他知责任,善用计,何可为,她勇敢而又正直,她是他第一个朋友,他尊敬崇拜她,她不该这样孤身被众人抛弃。
风阮听到姜澄泽的呼喊,回首看去,瞳孔一缩,想往回走将少年扶起,却被押解着她的士兵拦住。
她眼圈通红,清了一下有些哽咽的喉咙,大喊道:“姜澄泽,你给我站起来,不许跪他们!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
姜澄泽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不停在原地磕头。
风阮将少年软下膝盖不停叩首的身影刻在脑海中,目光收回,愤然甩开士兵押解着她的手,走向城门。
守城士兵见到她,面露不忍,却还是将城门缓缓打开。
洞开的白光中,黑铁骑整整齐齐列成四方阵。
城门在少女身后合上,她孤身一人立在军前,清寂得像是一株经历风霜雨雪依然静立在崖边上的梅花树,艳红的血迹染遍裙裳,平添几分凄艳。
偏她神容如同覆上冰花,凌静苍凉。
黑铁骑缓缓分成两列,有一人身骑战马劈开暗沉的暮色,自后方出现。
夕阳的光最终被阴云隐没了下去。
蹄声嘚嘚,不缓不慢,马上之人一身戎装铁甲,阴云之下泛着暗光,本就肃穆的黑铁骑由于他的出现更添森冷。
弗彻眉眼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漆黑双眸紧锁着孤身立于军前的少女,声音夹杂着微末的冷冽,“阮阮,好久不见。”
风阮胸口涌起一阵难言的窒息。
她闭了闭眼。
果然是他。
男人翻身下马,玄黑的盔甲掠过一道墨色的弧光,在她面前站定,尾调微讽,“你瞧,你为他们付出这么多,他们还不是毫不犹豫便将你献了出来......”
少女闻言无动于衷的漠然之色让男人起了更加恶劣的心思,他贴近她耳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拢少女面上散乱的乌发,嗓音沙哑兴奋,“我杀了他们好不好......杀了他们给你出气好不好。”
风阮推开他,缓缓抬起手臂,剑尖扬起一抹微光。
弗彻见状好笑地挑了挑眉头,垂眸注视着她,“啧,又想杀我了?”
风阮也扬起一抹笑意,这一笑所绽放的华彩、破碎的凄美恍了所有在场军士的眼睛。
少女将长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话语坚定决绝。
“你若攻城,我便以自身为祭。”
第43章 再会1
其实风阮在赌, 她也不知在弗彻心中,她与象鲁郡孰轻孰重。
她知道,弗彻喜欢她, 可与为了复仇在华朝宫廷隐忍十数年相比, 这点喜欢想必也微不足道。
风阮稳举着长剑, 她心中阵阵打鼓, 她并不打算自刎, 若是他继续攻城,她自刎也无济于事。
她有父母哥哥,有风灵, 有师父,如今还多了一个朋友, 她不会轻生。
姜澄泽为了她正在城门的另一边苦苦哀求。
只是象鲁郡如若攻破,华朝门户大开, 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战士马革裹尸。
弗彻的笑容僵在脸上, 漆黑双眸紧紧一缩,几乎是一瞬间,一道无形金光将雪亮的长剑打掉,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声音没有了一贯的淡定从容, 多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威胁我?”
风阮抬眸看着男人气急败坏的俊脸,并未言语。
弗彻捏住风阮的下巴, 手指没有控制好力度在她下颌处留下一圈指印, 眸底倒映着少女的雪肤玉容。
他用冰冷到极点的眸光注视着她,不一会儿又低低笑了起来, 嗓音如同魔魅低语,指尖柔柔滑在她脸上,“阮阮,你不是会轻生的人。”
果然与魔鬼相斗,不能有半点侥幸的心思。
风阮努力忽视在自己脸上流连的不安分的手指,抬眸注视着他,并未反驳也没有承认,反问道:“弗彻,你会撤兵吗?”
弗彻松开钳制住风阮的手指,高大的身躯后退几步。
苍穹之上一轮弯月高悬,天幕湛蓝,从远处铺陈而来的月光打在男人沉硬的黑甲上,泛起薄冷光芒。
他身后的黑铁骑军威浩荡、杀气凌然,而他置身军前,身姿雄伟高大恍若临天而下的神祇,眼神中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弗彻眸中似笑非笑,漆黑眸底又出现了浅淡的金光,好似金龙欲出,望进去如同坠入诡谲诡异的深渊暗洞,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阮阮。”
“你,我要;这天下,我也要。”
果然,风阮心中冷然,他智多近妖,又太过了解她,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风阮清亮的眸子里绽开一抹绝尘的笑,弗彻心中猛然一沉。
他掠身上前接住少女软软倒下的身躯。
风阮面容苍白,胸.前的蓝衫上已绽放出大片的血花,额角溢出层层冷汗。
弗彻拔出她胸.前插入到心口的银针,银针深染鲜血,被他狠狠丢到一边。
风阮瞧着他眸中难掩的错乱,缓缓闭上了双眼,神识堕入了黑暗。
少女晕过去的面容圣洁安详,弗彻焦急地唤了两声“阮阮”,怀中之人没有应答。
男人有点气急,“你这般,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他横抱着她翻身骑上战马,死死禁锢住少女的身体,身后扬起一片翻涌的黄沙,徒留下黑铁骑呆愣在原地。
林锋叹了口气,大喊道:“撤军!”
......
一直龟缩着身体掩藏在城楼隔墙下的柏正飞这才探出了头,徐徐吐出一口气。
“交出这女子果然就能撤兵了。”
“哎?你来了?”
来人姿容舒美清艳,眉如远山,明眸艳圭玉,红.唇如樱,身着一身纯白裙衫,长发如玉溜,垂着一支梅花步摇流苏簪。
她的容貌本是頩姿冷艳,但却打扮的纯白无匹,这纯与魅一结合,不免让柏正飞心魂荡了一荡。
他挥手退下守在城楼之上的士兵。
“哎呦,我的亲亲圣女,好几日没见卿卿,快让我亲亲。”
圣女抵住他散发着恶臭的嘴唇,眸中的厌恶转瞬即逝,换上了一幅娇娇软软的模样,“等等呀我的将军,你先跟我说说事情办得如何了?”
柏正飞深嗅着怀中女子的芳香,咕哝道:“都按你说的办了,你瞧,那位风姑娘已落入敌军之手了......我的乖乖娇儿,好几日未见,快些让我亲近则个......”
圣女面容上露出邪恶的笑意,她伸出手抚摸身前散发着汗臭味男人的发丝,眼神含了一丝嫌恶,心中却升腾起报复的快感。
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如今落入敌军之手可能会遭受到的折磨,她心中便畅快至极,她沦为弃子、被妖物凌.辱、甚至最后以性命为代价都没能让她被即墨随厌弃......
她答应那人帮她做事,于是成功还魂在象鲁郡圣女身上。
那这次她便等着看,风阮跟她一样坠入这脏污泥垢......
“哈......”
动荡颠簸中,她爽快地笑出声。
真是报应不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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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边境,暮鸦木末,落凫天际。夜间还是有些清凉,黑铁骑退至三十里之外,在护城河周边扎了许多帐篷。
主帐之中,数支油灯滋滋燃烧,将帐篷之中的物什照得纤毫毕现。
风阮醒了却不想睁眼。
身下是柔软光滑的被褥,鼻尖溢满华艳清凉的气息,帐篷之外士兵在走动巡逻,夹杂着火把燃烧发出的霹雳之声。
而她整个上身不着寸缕,男人正细细柔柔为她一点点清理上身的伤口。
弗彻将军医给的止血粉末轻轻洒在她胸.前,听她呼吸微急,眉间一挑,“醒了?”
风阮芙蓉面上逐渐红如玫瑰,她闭着眼,凭着感觉拉住身旁的薄被,想盖住裸露的上身。
一只大手捉住她的手腕,将薄被拨得更远,语声凉淡,听不出情绪,“药还没涂完。”
“我......我自己来。”
“怎么,方才杀自己的时候倒是硬气,现在知道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