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逃
用完饭, 风阮问门口的士兵,“此处南行十里可是南诏?”
士兵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正是。”
风阮又问:“伙夫营在大军什么位置?”
“西南方向。”
这士兵寡言少语, 可能是因为知道风阮是被囚禁在此处, 并不敢多言。
风阮见状也不为难他, 知道大约方位就好, 她可以自己出去探探路。
翌日, 弗彻的生辰。
弗彻这几日事务缠身,风阮未醒他便起身,昨夜风阮睡下他都未曾回来。
他越忙, 风阮心中便越不踏实。
春日里的天气变幻得快,昨日还一片阳光大好, 今日便天幕阴沉,下起了小雨。
春雨霏霏, 凉风习习,帐篷分列有序坐落在草地上, 一眼望去,白压压一片,有穿着黑甲的士兵手执红缨枪来回巡逻。
雨丝缠缠.绵绵,飘在人脸上轻柔如羽,风阮举着油纸伞, 慢慢悠悠走在雨中, 在军营中缓缓溜达了一圈,才折返而回。
雨丝仍在飘摇, 滴滴晶莹雨水落于帐篷边碧草芽尖之上, 像是晨间凝露。
已是夜幕时分,风阮走近帐篷, 门口的士兵却一反常态将她拦在外面,目露挣扎之色,瞧得出来他也不知该不该拦住风阮,“姑......姑娘,且容我去禀告主上一声。”
风阮挑眉,弗彻在里面做什么,这么神秘?
岂料那士兵还未进去,里间便传来一声惊呼,“公主!”
是柯青筠的仙婢计河的声音。
门口拦着风阮的士兵只见眼前少女对他微微一笑,便撩开帐篷大步走了进去。
风阮天生一身反骨,不让她瞧,她倒更是来了兴趣。
帐篷大开的那一刹那,风阮愣了一瞬,她实在没想到,帐篷之内会是这样一副......春意无边的场面。
弗彻上身未着一物,怀中是紧闭双眸的柯青筠,一旁站着面上惊慌失措却好像并不想将她家公主从男人怀中扶起的计河。
男人宽肩窄腰,肌肤上遍布狰狞伤疤,肌肉线条性.感,腹部肌理分明,诡异的是,一条金龙若隐若现附着纵横在弗彻整个胸.前。
风阮想,若是他怀中女子能香肩微露,衣襟微散的话,想必会更添香.艳。
不待男人把柯青筠自怀中推走,柯青筠已经迅速起身,计河前来搀扶。
柯青筠面色苍白,稳了稳虚弱到摇摇欲坠的身体,解释道:“风姑娘,你莫误会。今日弗彻生辰,他需我用仙力相助来......”
似乎是纠结此事能不能告知风阮,柯青筠面露难色,略过这一句,“我体力不支才不慎倒在弗彻怀中,风姑娘......莫做他想。”
风阮瞧着面前仙女诚惶诚恐的模样,弯起嘴角:“柯姑娘犯不着同我解释的呀。”
风阮擅自拿去柯青筠身上的《百妖谱》,心中过意不去,见她脸色这样苍白,自乾坤袋中拿出一瓶丹药,“柯姑娘,我瞧着你仙力消耗太过,这是苦参丹,取自终南之境,那里灵气充沛,姑娘可以吃一颗补补身体。”
柯青筠双眸定定注视着风阮,见她这般有一瞬间的晃神。
少女身着一身天水之蓝的轻衫,雪肤花貌如玉雕般精致,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疾不徐将丹药递到自己身前。
她如此这般坦荡,神情宁静,态度大方,丝毫没有被刚才所看到的一幕影响。
不是欲擒故纵......竟是真的好似对弗彻没有任何感情......
柯青筠接过药瓶,对风阮道了声谢,转首对弗彻道:“龙脉已与你自身血脉完全融合......天髓有异,待我下去研究一番,再同你商议。”
弗彻将衣物穿好,颔首道:“多谢仙子。”
他本就寡言少语,柯青筠闻言便告辞离去。
风阮转了这大半日,口中干渴,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咕噜咕噜饮下。
见她神色如此悠哉,弗彻伸出长臂一把揽住少女腰肢,强硬将人放在自己双.腿上。
风阮不妨被人一把扯入怀中,触及到男人结实有力的双.腿之后反射性跳起,被弗彻霸道摁住。
风阮不知他如此神经质的行为是为何,恼怒道:“你做什么?”
弗彻伸出冰凉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方才看到柯青筠在我怀中,你一点也不生气?”
这问题简直好笑,风阮也真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们一个两个对她的反应好像都有不满。
风阮认真想了想,语调温吞,真诚道:“一个女子若是看到她心仪之人衣衫不整怀中抱着其他女子的话,想必一定生气又伤心。”
她定定看着弗彻眉眼,“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呀?”
弗彻眉眼深邃,默不作声,显然是同意了她以上的说法。
风阮将男人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推搡开一点,两人之间拉出一点距离,“你大概还不明白,我对你,早就已经......”
‘毫无感觉’这四个字还未说出口,风阮便被男人重重堵上了微张的唇.瓣。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强硬又霸道,风阮没来得及做任何防御便被他撬开了牙齿。
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咬了男人侵入的舌尖。
弗彻吃痛,退出她的唇内,眉眼间阴鸷氤氲,慢条斯理道:“下次再想气我,还是这样的惩罚。”
风阮喉咙里滑出一声嗤笑,“是你非要问的,我如实回答,你这气来得属实是没有道理。”
说罢,又像是惹怒了雄狮以后再顺顺毛一般,风阮弯起眼睛,脸上流淌着璀璨夺目的笑意,“别生气啦,今日不是你的生辰么?生气寓意可不好。”
弗彻挑着眉头,“你答应给我的生辰礼物呢?”
风阮轻轻推开他,自他怀中起身,拿起矮榻案几处放着的精致绝丽的木盒。
“方便打开看看么?”
好像她只是礼貌性一问,不待弗彻回答便将木盒打开,看到里边盛放的东西,双眼一亮。
“没想到柯姑娘对你用情至此呀,”风阮将静置在其中的玉白龙纹玉佩拿出,“我只在古籍中有所听闻,配有神龙玉佩者,乃天降皇星。”
“柯姑娘的礼物如此珍贵,我的礼物跟她的相比,可真是相形见绌。”
弗彻起身,面容是淡漠的俊美,“我只要你的礼物。”
他语声清凉,好似是在解释一般,“我不知她什么时候将木盒放到这的,你不开心,我会送回去。”
风阮心中好笑,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但又怕说出的话刺激到他换来一顿啃吻,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已拒绝过她一次,她心中有数,或许只是为了表达对你生辰之日的祝福,你再拒绝她的礼物会使她更加难堪。”
“女孩子的心意不要轻易辜负。”
弗彻盯着眼前少女白净漂亮的小脸,眸光闪了闪,问道:“所以这也是你一直介意一直在不断逃离我的缘由?因为我曾经化作琴师欺骗了你,哪怕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回曾经属于我的一切,并不是有意欺瞒。”
明明是同他讨论柯青筠的礼物,怎么又被他扯回了他们两个这本算不清的旧账上。
风阮略微怔愣了一下,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骗了就是骗了,有意还是无意重要么?”
她指尖轻轻点在弗彻的心口,抬眸时脸庞上染了几分凉媚,语气淡的出奇,“你敢说,你从没有动过杀了我的念头么?”
弗彻瞳孔遽尔收缩,震荡程度好似发生了一场地震。
最初几次接触,在井底,在废园,他那时的确是怕她碍了事,想将她置之死地。
所以他无法反驳。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清透明白至此,她是这样一个执拗不容弯折的人,她明白一切,也因此,她的爱恨分明,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她舍弃地也干脆。
而他却永远的沉溺在了她所赐的酣梦中。
无法醒来。
梦境之外,梦境之中,两人之间的轨迹已清晰分开,各走一边。
所以今日,她压根不在意他,因此她不会有他期待的表现,她早就完全将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剔除。
男人神色出现了从不多见的落魄,风阮看得稀奇,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戳中了弗彻的敏.感点,她清了清嗓子,自乾坤袋中拿出自己为他备好的礼物。
“弗彻,你的生辰礼物。”
一只栩栩如生的叠纸鹤躺在少女手心,除此之外,好似也没有惊奇之处。
像是闲暇时随意折了一折。
男人伸手接过风阮手中的纸鹤,将风阮用力抱进怀中,哑声道:“我以后不会再欺骗你。”
风阮打断他,“你要是真想对我好的话,很简单。”
“放我走。”
他微哑的声音里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紧绷,薄唇犀利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意料之中地回答,即便弗彻对她心中有那么一丝愧疚,但与他骨子里的偏执的占有欲相比,这点微末的愧疚之意就显得微不足道。
......
戌时一刻,微雨渐停,暮色深深,圆月悬于穹庐之上,草地上蒸腾起浅浅的氤氲雾气。
月色皎洁,清辉洒落于这片原野之上,微风浮动草尖,雾霭也随之一荡,而高大粗壮的槐花树上布满了洁白沁香的花,伴着月光撒下来的点点光辉,如同身处一场迷离的幻境。
四面空旷的原野不远处是篝火四起的军营,弗彻缓步自军营中往槐树的方向走。
方才处理军务之时,他自怀中拿出风阮送他的纸鹤,心中一动,慢慢将小巧的纸鹤拆开。
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戌时三刻,槐花树下。”
槐树仿若已存百年,树冠盛大,枝条交错,白花密密匝匝,弗彻似有所感,凝眸一看。
便见树冠之中,有红色衣袂微垂,在微风中飘飘荡荡,待离得近了,才看清,那舞姬打扮的少女,正懒懒斜靠在高大树冠之上,认真地注视着他。
“停。”风阮说着自树上跳下来,指着备好的矮桌软席,“你坐那里。”
弗彻这才看清楚风阮的装扮。
少女身着一身暗红色异域风格舞衣,舞衣轻薄飘逸,微微露出纤细的锁骨,同色腰带包裹着的纤腰不盈一握,身姿婀娜,环佩叮铃,在草地月夜中泛着晶莹的珠光。
黑的发,红的衣,雪白的皮肤,如同一只暗夜里魅惑人心的妖精,美得不可方物。
她衣袂蹁跹的自树上跃下,与妩媚的装扮不同,倾城容颜上带着高洁的侠气,声音清脆,“愣着做什么,坐过去呀。”
弗彻罕见的有了一瞬的怔愣,随后眸光一深,从善如流坐到她布置好的案几后。
风阮立在槐树前,问他:“你可知我母亲是谁?”
弗彻眸深如云翳,喉结动了动,“南诏王后之名,谁人不知。王后尤其善舞,舞技出神入化,更是有传言称,凡是见其起舞,终生不会忘。”
风阮对弗彻笑道:“是呀,我母亲舞技绝伦,可是......不巧,我一点也没传承。”
她幼时便跟随师父外出历练,与母亲聚少离多,母亲酷爱歌舞,只要风阮一回王宫,便想教授女儿些许,只是风阮没这一方面的天赋,每每跳起舞来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痛心疾首,最后干脆不教了。
风阮又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实在无他可送......我不会跳舞,但舞剑还行,便为你舞一套剑好不好?”
弗彻眸中灼灼幽光,语声暗哑,“弗彻荣幸之至。”
风阮足尖轻点地面,潋滟红衣飒飒,自凝雾草地上一跃而起,夜空中红衣如火,右手翻折,一柄华光凌凌的剑倏然而出。
剑若霜雪,银光乍起,少女手挽剑花,漆黑的发随身而动,似白鹤穿梭于流云红日,清姿卓然;剑意茫茫,惊起一树槐花,花瓣如雪,恰如江海凝清光。
风阮舞剑的身影翩若惊鸿,忽而足尖轻点,飞身骤如闪电,手中长剑如游龙击海,卷起惊涛骇浪,直劈弗彻门面。
风阮长剑带着凛冽杀意而来,弗彻却丝毫未动。
剑尖距离弗彻眉心一寸处停下,风阮挑了挑眉,“你怎么不躲?”
弗彻眸中似乎有幽光闪动,闻言勾起嘴角,“阮阮不会杀我。”
是笃定的语气。
风阮收起长剑,半蹲在案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稳如泰山的男人。
他猜得很准,他统御妖兵,的确不能杀。
风阮举起案上清酒,问道:“我舞得怎么样?”
弗彻瞧着面前少女如画的眉眼,眸中带笑,语气温柔,“阮阮的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舞。”
风阮闻言一笑,倾身到弗彻跟前,红.唇贴近弗彻的唇角,眼中带着魅惑的意味。
她凑近,洁白手指一点点划过男人的眉眼,高挺鼻梁,最后停在弗彻唇上。
少女的突然亲近,让弗彻眸中波澜起伏,意味不明。
风阮倾身,凑的更近一些,听到男人紊乱的呼吸,她笑着含了一杯酒。
媚眼如丝,含着酒液的红.唇贴上男人的唇,酒液一点点渡了进去,随后是少女灵巧的舌。
仅是相触的一刹那,弗彻便知道这酒液里边有什么,他瞳孔一缩,就要将风阮推开。
可少女灵巧的舌勾住他,在他的口腔中卷起风花雪月,这样的温暖与清甜,快意自尾椎骨升起,他根本用不上也舍不得用力气,想溺毙在这温柔乡。
温柔乡,英雄冢。
从未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中美人计。
听到男人喉间吞咽的声音,少女眼神一厉,就要撤离弗彻的身边。
弗彻漆黑双眸变得沉冷非常,他长臂一勾,扣住风阮的后脑勺,凶猛的唇舌滑入风阮口腔,反攻了回去。
他用着几乎想将风阮揉近自己身体的力度。
风阮眸中一冷,手中长剑华光一闪,穿透了弗彻的臂膀。
弗彻吃痛,闷哼一声,放开了她。
风阮站直身子,狠狠擦了擦水光潋滟的唇,讥诮道:“怎么,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么?”
弗彻幽深双眸盯着风阮,笑意凉薄到令人心惊,“阮阮,你的招数倒真是让我应接不暇。”
弗彻的身体经过药物淬炼,平常迷.药根本弄不倒他,可有一样东西可以,那便是迷魂符水。
掺杂了符咒的力量,效果倍增,不说迷晕个一天半天的,但给风阮逃跑的时间足够就行。
风阮垂眸看他,“过奖。”
“阮阮,”男人的声音如同磨砺了沙石一般低柔沙哑,带着狰狞的寒意,彻骨冰凉,“你今日若是走了,下次被我逮到,不论你身上有伤与否,我都不会有恻隐之心。”
如同愤怒的雄狮发出最后的无望嘶吼一般,弗彻口中说着威胁的话语,奈何风阮知晓他如今的身体已无法施展出任何龙脉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