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祸乱三族本源之力以固己兵......”弗彻漆眸里蓄着阴鸷,薄唇勾出显而易见的嘲弄,“异族士兵虽可以一敌百,但他们却再无本命星辰护佑,他成在苍穹群星,也终将败于群星。”
清守再度眯起眼睛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森凉之意的男人,心中疑问再起,上古时期创世神明知弗彻未来会强迫下任新神做她不愿意的事,为什么依旧选择让弗彻成为了六界之主?创世神的用意到底何在?
弗彻修长指端轻触在风阮身前的衣衫上,随后金光一闪,碧绿瓷瓶缓现于掌中,“昔年司战星君顺应天道历劫魂散,如今我已将他四散的魂魄悉数收集于此,聚魂鼎以及他的肉身既也安放于神域,便请长老重聚司战星君七魂六魄......”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风阮沉睡的脸庞上,见她雪白脸颊蹭到了他胸|前的鲜血,手指轻拭上那寸柔软的肌肤,继而声音变得温和低醇,“我欠她良多,如今终是还了她第一笔。”
说罢他勾唇自嘲一笑,掀起眼皮时将那点温柔隐下,横抱着少女走到清守长老跟前,“大战期间,便请长老照顾好她。”
霸道的占有欲如影随形,说话时也要宣示主权,清守长老并不跟他计较这些,接过风阮后转身离开几步,又停顿在神域大门中央,回首看了一眼身后。
神域金灿的光线中,帝君白衣绝世,神兽乖跪在侧,静默着注视他们一行人离开,身躯一动不动。
清守站定,对着弗彻淡声道:“帝君可知晓为何神主不宜出现在仙魔大战中?”
“不知。”
清守的声音随着神域大门轰然关闭时响起,“因为你。”
弗彻脸上的淡然散去,转而凝成一片冷霜。
因为他,因为他什么?
***
卢芃芃跑得很快。
飞扬的裙裾拂过葱郁的嫩草、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又被草叶上的露水染湿,神星的光落在她跑得绯红的小脸上,将那双盈满喜悦湿意的眸子映得宛若灿烈星子。
幽冥鬼君看着卢芃芃极力奔跑也不用术法的模样,好笑地勾了勾唇,转眼间便伸出手臂横亘在卢芃芃身前。
东方隗翰声音娇媚,“急着做什么去啊小姑娘,怎么连术法都不会使了?”
她为躲帝君已在神域中呆了数日,神域中人古板又沉闷,整日里无聊得很,而眼前这只狼族小妖性格活泼,两人这些日子也算是胡天海地聊得投缘。
卢芃芃擦了擦额头汗珠,方恍然道:“奥!对,我会术法!”
说罢使了个法诀欲要腾身而起,东方隗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小辫,对着她悠悠道:“卢芃芃,你急着做什么去啊?”
卢芃芃头皮吃痛,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姜澄泽要回来了!哎呦......你、你快松开我的头发!”
东方隗翰眯了眯眼睛,“姜澄泽?便是你口中魂飞魄散的那位?他魂魄重聚复生了?”
“我不知道,”卢芃芃摇了摇头,咬着嘴角道,“我......我只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你快撒开我呀!”
东方隗翰闻言松开她的头发,看着少女御风而去的背影,悠悠道:“故人果然能归来是么。”
卢芃芃听不到她这句呢喃,迫不及待的身影已经瞬间消失在原地,她御风飞行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神台。
姜澄泽静静躺在神台中央巨大的聚魂鼎之中,神域八位长老将其环绕其中,苍穹之上除了神星之外还有八位长老的本命星宿。
为了使姜澄泽归来,他们已将自己的本命星宿自天界牵引至神域,这样一来聚魂阵便有了本源力量的加持。
卢芃芃的眸光缓缓挪到姜澄泽的身上,少年紧紧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庞无一丝活气,她眸中盈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唇|瓣颤抖着道:“怎么没有一点变化?”
她不由自主想靠近姜澄泽,却被问鹤拉住衣袖,少年一个响指敲上她脑门,“呆丫头,还没开始做法呢!”
胡乱擦了擦眼泪,卢芃芃破涕为笑,颇有些尴尬地道:“哦,哦......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这小子回不来了,”问鹤笑着调侃道,“放心吧,帮人护法这事,八位长老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问鹤方说罢,翁缪大人又一个响指敲上他的脑门,“臭小子,不许胡诌!更不许对这群老头不敬!”
翁缪这一弹指是实打实的用了力气的,问鹤额头顿时出现一小块红痕,他边揉着额头边抱怨,“父亲把儿子打傻了,可没人给您传宗接代了!”
“哼,那是迂腐不化的老头才会想的事。”翁缪胡子一撇,遂而仰首看向天空。
苍穹之上凤凰引吭,燃火羽翼金光闪烁,卷起云团翻腾不休,烈焰金凤飓风般袭向神台,在即将与诸位长老的法罩相撞时猛然转了个方向,化成人身落在翁缪身畔。
风飞飞看着翁缪脸色不太好,又悻悻来到问鹤身旁,问他道:“我娘亲呢?姜澄泽是她那么重要的朋友,她怎么没来啊?”
“对呀,怎么没见她?”卢芃芃也疑惑道。
问鹤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看了翁缪一眼,将声音压得低了点,“她呀......”
看出问鹤在故意卖关子,风飞飞催促道:“快点说呀!”
“你娘亲,恐怕得睡上三日,不过嘛,她醒来的时候估计就可以见到活蹦乱跳的姜澄泽啦。”
卢芃芃压住眉梢的欣喜之色,又问道:“为何要睡上三日?还有,这法阵竟要消耗三日之久吗?!”
“聚魂哪有那么容易,既然有悖天道,你以为一群人围个圈就可以让逝去之人回归么。”问鹤将落在神台上的眸光收回,“至于小阮,她这几日宜睡不宜醒。”
风飞飞圆眼一瞪,“宜睡不宜醒,我还今日宜嫁娶不宜上坟呢!问鹤叔,你快别卖关子了!”
高台光阵之中八位长老已断绝五感,流光如四散的电光焰火在他们之间盘旋,周边肆起的微风连带着卷起问鹤衣角的云涛白鹤纹,衬得少年郎高洁如松,他炯澈的眸光落在风飞飞脸上,道:“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风飞飞气得磨了磨牙。
卢芃芃显然不吃问鹤这套,她凑近问鹤耳畔嘀咕了几句,便见问鹤满足得眯了眯眼,再度清了清嗓子道:“上古尊神曾有预言,小阮不可现身于仙魔大战中。”
风飞飞点点头,又对着卢芃芃咬起耳朵,“你方才对他说什么了?能让这老狐狸改了性?”
卢芃芃努努嘴,“你问鹤叔,从来都见‘钱’眼开啊。”
风飞飞似懂非懂点点头,“那的确是。”
稀有的术法、典籍乃至茶叶,都能让问鹤眼睛一亮就是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问鹤转身对着台下几人道:“时间不早了,此处由我守阵即可,诸位去歇一歇吧。”
卢芃芃摇摇头,声音是少有的坚定,“我要在这守着他。”
“也罢,便由你,”问鹤笑笑,又对着翁缪和风飞飞道,“您师徒两个也要留下来吗?”
风飞飞摇摇头,他还要去看看娘亲呢。
翁缪拽着风飞飞的耳朵,“先让老夫检查检查这几日的功课去。”
......
长天之上白昼交替,斗转星移间两个日夜已经过去。
神域士兵把守在神台周围为八位长老护法,问鹤和卢芃芃并肩靠在神台之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照你这个说法,你们狼族岂不是完全秉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伴侣原则?”
卢芃芃傲娇哼声,“那是自然。我族天性忠贞,一旦认定便是一辈子。”
“哦——”问鹤拉长尾音,似笑非笑看了眼卢芃芃,又看了一眼闭眸静躺着的姜澄泽,“你这么喜欢他,万一他醒来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卢芃芃闻言顿时炸毛,怒目而视道:“呸呸呸!哪有你这样诅咒我的啊问鹤。”
“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演得么,历劫之后,前尘尽忘,只记得自己归来的使命。”
“姜澄泽才不会呢!”
问鹤八卦道:“这么喜欢他啊......怎么就喜欢上他了,他喜欢你么?”
卢芃芃红了红脸,圆圆的大眼睛里一片诚挚,“万年之前,他......算了,我才不想同你讲。”
少女目光落在问鹤的脸上,卢芃芃认真道:“问鹤,你也喜欢她吧。”
卢芃芃在说谁他心知肚明,于是少年脸上的笑意隐下,轻嗤了一句,“瞎说什么呢。”
流光在两人周身飞舞,卢芃芃眸中戏谑的神采被映得分明,她好哥们似的拍了拍问鹤的肩膀,“咱俩是同一类人,你就别瞒我啦,你永远一副翩翩公子不坠情网的模样,可是你每次在风阮背后看她的眼神......啧啧啧,别人瞧不出来我可瞧得真真的。”
她凑上去悄声问道:“问鹤,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呀?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呢。”
问鹤若无其事的笑笑,仰首看着天空上那颗光芒奕奕的星子,“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若是我泄出了哪怕一点心思......哪里还能当得了她的竹马。”
风阮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但凡让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不离他远远的才怪呢。
“我们之间,从前是朋友,今后也只会是挚友。”问鹤站起身来,俯视着卢芃芃的眼睛,认真地道。
眸中笑意掩盖住眼底的凄凉,他摸着腰带处悬挂着的玄鹤司令牌,炙热的温度几乎要烫坏他的手指,“我命簿无她......六界众灵命簿亦皆无她,神星与我们这些普通星辰之间......便如参商不可见。”
卢芃芃并不信命,她仰头看着问鹤,像是在说他和风阮,又像是在说自己和姜澄泽,“可我相信事在人为,若是奔向他的方向,或许千里河山寸许长呢。”
“你瞧天帝,就算命簿无她,依然疯子一样的爱着她。”
见血封喉的发言让问鹤怔愣一瞬,他将玄鹤司令牌摘下,又讥诮笑笑,“我信命不信天。”
古老的银色令牌愈发滚烫,灼烧着问鹤的掌心,他拿着令牌随手晃了两下,“玄鹤司方才发来的消息,咱们的天帝陛下杀疯了,竟开始屠戮自己人。”
星芒照亮少年人眼中的萧瑟,“你瞧,执意与天命对抗的结果,只有粉身碎骨。”
卢芃芃惊讶地站起身来,“怎么会!为何帝君会杀天族中人!”
“他身负冥夷神力,当暗黑神核突破龙丹之后,他便会迷失本心六亲不认,逐步变得疯魔。想必是这两日的战斗使他体内的龙丹彻底碎裂,身躯已然成为了冥夷神的傀儡。”
卢芃芃捂住嘴巴,又呐呐开口,“上古恶神冥夷神!我的天......”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问鹤环视了一圈围绕在神台周围的神域士兵,颇为郑重地对着卢芃芃道:“玄姬通知我希望小阮前去战场,可她劫数在此,绝不可以前去赴险,便由我率玄鹤司众仙前去。否则天帝胜了又如何,天族士兵都会被他杀光。你在这里照看好法阵,务必让司战星君顺利归位。”
卢芃芃点点头,“好,你且放心前去。”
直到问鹤御剑消失在云层中,卢芃芃才将目光落回神台上。
无数细碎的光线闪射在聚魂鼎周边,映得姜澄泽雪白的面容明明灭灭,卢芃芃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小声重复道:“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呦~”耳边传来一声悠嘲,鼻端飘来悠悠香气,是独属于东方隗翰的味道。
卢芃芃睁开眼睛,瞧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畔的女君,轻跳一步后退些许,“你做什么这么吓人,跟鬼一样!”
“哈哈,我本来就是鬼呀,小妹妹。”东方隗翰被她逗笑,捂着唇笑个不停。
“你来做什么?”
东方隗眯着眼睛瞧神台的方向,“那便是聚魂鼎么?”
卢芃芃自然知晓东方隗翰对聚魂鼎的企图,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警惕地道:“鬼君,神域之中,我劝你还是安分点的好。”
“啧啧啧,我只不过是问了你一嘴,你这就与我生分了,”东方隗翰艳丽的眉眼微含戏谑,弦月微弯的眉毛轻挑起来,“神域里我可不敢造次的呀。”
她拉长尾音,“但,为了我夫君,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话音方落,神台周围红雾突起,一个个人影似的庞然大物仿佛从地底冒出,源源不断得向着神台的方向涌来。
“你做了什么?”卢芃芃瞳孔紧缩,迅速化出长鞭呈御敌之姿。
浓雾渐渐消散,远方人影逐渐靠拢过来,停在东方隗翰身后静默不动,卢芃芃这才看清,他们竟是三族异兵!
东方隗翰指尖红光轻燃,轻而易举便将卢芃芃手中长鞭挥向远方,她凑近到卢芃芃的鼻端,挑衅地道:“妹妹,你这点道行不是我的对手,即便神域里的将士万里挑一,也敌不过我身后这支军队。我不想杀你,你识趣点给我让开,好不好?”
她吐言温柔却意如蛇蝎,卢芃芃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神主既然承诺过你会交给你聚魂鼎,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我不仅需要聚魂鼎,更加需要淬魂魔石,魔尊曾承诺过我,只要我利用身后这支士兵取走聚魂鼎不让姜澄泽醒来,便会给我魔族剩下的淬魂魔石。”
而如今神主沉睡,八位长老紧闭五感不可御敌,正是神域兵防最弱之时,此时出击,最好不过。
卢芃芃定定地瞧着东方隗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所以,你今日是一定要拿走聚魂鼎了是吗?”
东方隗翰勾唇一笑,势在必得道:“是。”
远处雪山之上凤凰长鸣,东方隗翰向着远方看了一眼,抬手向后一挥,“杀了他们!”
由天髓、魔骨和鬼身淬炼成的这支士兵不愧是天生杀器,他们将仙族、魔族与自身鬼族的功力相融合,与神域这支所战披靡的军队厮杀起来竟毫无败势,甚至天族士兵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卢芃芃与三族异兵缠斗在一起,余光看到东方隗翰手中鬼火忽燃,又抬首看上盘旋在上空挥斥着烈焰业火的风飞飞,咬了咬牙,猛地扑向了东方隗翰的方向。
她扑地又急又猛,用着不要命的架势扑向那团鬼火,把它拦截在风飞飞降落之前。
一口鲜血猛地从卢芃芃口中吐出,东方隗翰上前接过她倒下的身影,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慢慢收紧,话音像是从齿中挤出,“真是一个不要命的小疯子。”
卢芃芃艰难地对着要来救她的风飞飞道:“不要......管我......唤醒风阮......让她来战。”
看出风飞飞眼中的犹豫,她又红着眼睛道:“否则不仅姜澄泽回不来......八位长老......也会出事。”
风飞飞长啸一声再度喷出凤凰业火,将神台方向的异族战士击退些许,飞向了万神阁的方向。
脖颈上的手指愈发用力,卢芃芃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脖颈间骨节错位的嘎嘎响声,她却释然地笑笑,“他说......要做英雄当将军,那么我......就做他......麾下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