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入春闺——连理芝芝【完结】
时间:2023-08-04 23:26:32

  在这一刻,她仿佛身处满天黄沙的大漠,驼铃声声,波斯的商队骑着骆驼围绕着她行走;又仿佛身处天山雪原,苍鹰盘旋于蓝天,发出悲怆的长鸣;也或许是在小酌几杯后,微醺地躺在江南的乌篷船上,乌篷船在江上飘荡,而后误入藕花深处。
  唇角传来一阵痛感,像是被人用尖尖的犬齿轻轻咬了一口,她被这痛感暂时拉回现实,不由发出一声呻。吟。但很快,湿软的唇舌轻柔安抚,她便又沉溺进去。
  不知不觉间,她已浑身脱力,被仇野抱着放在玫瑰椅上,而仇野欺身压上,一只手按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
  察觉到少女气息变得微弱,仇野只好离开她片刻,让她得以喘/息。
  少女嘴唇微张,胸口上下起伏,长睫如蝶翅轻颤,似乎马上就要睁开湿润的双眸。
  这时,仇野伸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不许看。”
  少年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他并不愿意让宁熙瞧见他被情/欲点燃的模样,不然日后该教他如何面对?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得这般不克制,一亲吻起那两瓣柔软的嘴唇时便没完没了。舔了咬了还不够,甚至恨不得吃进去才好。
  牙齿很痒,他咬着唇,皱着眉,心里唾弃自己为何变得这般低俗。
  以前在他还是把刀的时候,不懂情,也不懂欲,整个人如锐利的刀尖般令人生寒。
  他也曾被三哥季棠拉着进过勾栏,可他讨厌里面的气味,厌恶里面人脸上被欲望侵蚀的嘴脸,甚至不能忍受在里面多待片刻。
  季棠围着他转了一圈,不解道:“你这个年纪正是旺盛的时候,这般冷淡实在不应该,莫非,你有隐疾?”
  他比季棠更不解,只是厌恶地让季棠滚。
  他像把刀一样,冷静又冷漠,好像没有一点除此之外的感情。
  而现在,他逐渐由刀变回人,懂得感受人的情感,却变成了以前所看不起的模样,不,甚至还要更加丑陋。
  他没来由地觉得羞耻,耳根红得快要滴血,灵魂好像被一刀劈成两半,一半在说放开她,一半在说快去亲吻她。
  少女丰润的嘴唇被吻得有些湿润,几根发丝凌乱地粘在唇角,仇野盖在宁熙眼睛上的手慢慢滑下,指腹轻轻摩挲着珠唇,将发丝拨开。
  少女终于难耐地嘤。咛出声,他再也无法忍受,冰冷的血液好像在瞬间沸腾,低头咬住那两瓣微张的唇。
  既然要堕落,为何不一落到底?
  宁熙回应着他,同时也在向他索取。
  复杂的情绪瞬间如泉水般涌上心头,她想,此时此刻,若是有人闯入,见到这般场景,定会觉得她是个放/荡的女孩子。
  这般不害臊,这般不知羞耻,简直不像是个端庄的大家闺秀,反而同勾栏瓦舍的窑姐儿一样下流。
  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
  为什么要被那些难听的话羞辱?她可以堵住耳朵,什么都不听。为什么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亲吻要受到指责?她分明很享受,她喜欢这种忘我的感觉。
  但她的耳根还是没来由地开始发热,脸也烧着,细密的汗珠从后背冒出。
  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对仇野感情好像有点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她正准备去思考,可是唇舌间的触感将她的思绪拉回,她简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味地沉溺。
  唇上的触感很柔软,可她又觉得是因为自己太柔软了。仇野的手按在她的腰上,好像轻轻一捏就能将她捏成一个很小很小的人。
  小小的人再也不会被发现,然后她便能被仇野揣在怀里,同他一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那里有雪山大漠,溪流湖泊,无边无垠的海面会生出一轮圆月,格桑花会开遍整个草原,然后,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不想成亲,不想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
  他们教会她说话,却要她学会沉默,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们教会她走路,却要困她于四方宅邸,不能去见广袤天地。
  他们教会她识字,却只要她熟读女诫。
  如果可以,她也想用笔作自己的诗,写下自己的游记。
  她的鼻尖开始变得酸软,那些日积月累的憋屈愤懑在此刻爆发,最终化作热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亲吻她的少年触碰到她脸颊上的冰凉,不由一怔。
  “你不开心?”仇野压着嗓子问。
  不,不是的,宁熙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仇野也不再问,只是低着头,将少女眼角的珠泪吻去。
  炙热的嘴唇贴在她的唇角、脸颊、眼尾,宁熙积郁在胸中的闷气瞬间消散。
  少年轻轻用嘴唇碰了碰她酸软的鼻尖,然后双手捧住她的小脸,额头跟她的额头贴在一起,很珍重地问:“出去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成亲?”
  这两个字忽然给宁熙心头重重一击,她开始挣扎,仇野不得不将她放开。
  仇野凝望着少女湿润的大眼睛,丰润的唇,喉珠滚动,又想去亲吻她,可宁熙却捂住嘴,摇摇头,瓮声瓮气道:“我不喜欢成亲。”
  仇野顿在原处,雾蒙蒙的眼睛似有暗潮在涌动,他嗓音干涩道:“跟我也不喜欢?”
  宁熙被问住了,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自小便被要求着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完全不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只是家里人安排她嫁,她就得嫁,不可违抗。是以,她始终如一地厌恶着嫁人,厌恶着成亲。
  “我……”她嗫嚅着,迟迟说不出话。
  “那你吻我做什么?”
  仇野凝视着她,双手撑在玫瑰椅的扶手上,完全将她掌控在自己的领地中。少年语气认真,微蹙的剑眉使他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书房内的蜡烛燃尽一两根,屋里昏暗不少。
  此刻,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烛火在无声地摇曳。
  从仇野进屋到现在,宁熙才得以看清他的脸。
  不知他在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这张俊秀的脸显得十分疲惫,瑞凤目下是一圈浅浅的青黑,一看就没休息好,说不定连着几天几夜都未曾入眠。
  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依旧灿若繁星,少年的瞳仁是少见的纯黑,如同黑曜石一般,宁熙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
  现在,这双好看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十分固执地要在她这里索求一个答案。
  宁熙思索半晌,伸手捧住少年清瘦的脸颊,指腹轻轻描摹着他眼下的青黑,不由露出关心的神情。
  她能感觉到少年在那一瞬间想躲,但最终还是任由她捧着,只是锐利的双眸仍旧不将她放过,像是死死咬住猎物不松口的猛兽。
  宁熙心中一悸,但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躲闪,而是直视着那双眼睛,认真回答道:“我喜欢跟你亲吻,我也喜欢你。”
  “哪种喜欢?”少年长睫下垂,不再看她的眼睛。
  闻言,宁熙却开始觉得疑惑,她偏头问:“哪种喜欢不是喜欢?”
  罢了。
  是他太着急。
  向来冷静的他,怎么到这个时候就不能冷静了?
  仇野捉住宁熙的手腕,将她的小手整个抱在手心里。
  “……过来。”他说。
  虽然心中不解,但宁熙还是乖乖地向他靠近。
  猝不及防间,她被抱住了,她被拉下玫瑰椅,倒在少年怀里。少年埋在她的肩颈中,呼出的热气碰在那里,很痒。
  只听他喃喃道:“连我都懂了,为什么你还不懂……”
  “懂什么?”宁熙问。
  “没什么。”
  仇野就这么抱着她,不说话,也不松手。
  宁熙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心里装着事情。
  “仇野,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快要嫁人了。”
  “嗯。”少年冷冷应道,将她抱得更紧。
  “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所以我才不喜欢成亲。”宁熙慢吞吞地解释着,“我也不知道成亲到底要做些什么,我只不过是被安排的那个。”
  “嗯。”
  “我这么说,你懂么?”
  “嗯。”
  “那你不生我的气啦!”
  埋在她颈间的少年忽然低低笑了,抬头用手捏住她饱满的双颊,她的嘴唇瞬间变成一只小金鱼。
  少年凝望着她,笑容更甚,“我生谁的气都不会生你的。”
  “那你刚才还那样看着我,我都要被你吓死了!”脸颊被捏着,宁熙只能支支吾吾地说话。
  “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仇野又低头去吻她。
  不知为何,这次要比上次纠缠得更深,他们牙齿抵着牙齿亲吻。
  宁熙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你下次见到我,我可能会变个样子。”仇野说。
  “变成什么样?”
  “还不知道,可能会吓到你,如果你害怕了,可以选择离开。”
  “不可能。”宁熙扬起小下巴,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仇野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被吓到。”
  “为什么?”
  “因为仇野是仇野呀!就算你变成鸡,变成狗,我也不会少了你的米和肉的!”
  仇野:“……我就不能还是个人?”
  宁熙看着他的眼睛,忽的吃吃笑起来。
  清脆的笑声感染了仇野,他看着少女,也忍不住展颜一笑,“放心,不会变得让你认不出。”
  “你也放心,我绝对不会认不出你。”
  书房内的烛火又然灭一根,房中便显得更昏暗。
  仇野用力捏了捏宁熙的手,“我要走了,收拾好东西,下次花无叶会来找你。”
  “五姐姐?”
  “嗯,她来带你找我。”
  宁熙不解,“为什么不是你来?”
  “我……没办法来。”
  宁熙闷闷地“哦”了声。
  “再见。”仇野说。
  窗外开始刮风,黑衣少年敏捷的身影轻轻一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宁熙伸长脖子往外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骤然间,惊雷四起,淅淅沥沥的雨千丝万缕地下坠。
  宁熙摸着自己的心口,她发现那里正如这惊雷般狂响着。
第62章 解脱
  八月初九, 上京传出二皇子夔王遇刺身亡的消息,刺客身份不详。
  众人皆说,是处心积虑禹王陆文琅痛下杀手, 而禹王的下一个目标是太子陆知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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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十, 夜,禹王府。
  芙蓉暖帐,本该是一夜春宵。
  花无叶攀着陆文琅,五根纤细的手指插进披散的发丝间慢慢摸索。
  要爬陆文琅的床真的很不容易, 花无叶就没见过像陆文琅这样谨慎的人。进他房间时衣服也不能穿, 头上更别想戴簪子。
  不过, 即便如此,花无叶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谁叫她是睚眦阁精心培养的杀手呢?
  当然,也正因为她来自睚眦阁, 而睚眦阁又恰好跟陆文琅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所以陆文琅才会对她稍稍放下戒心吧。
  只可惜, 陆文琅的戒心还是放得太多了。
  花无叶用指甲慢慢挑开粘在头皮上的一根银丝,这根银丝由特殊的金属制成,比她的头发还细, 却柔韧无比。
  在陆文琅进入的一刹那,花无叶皱着眉头, 将那根柔韧的银丝环绕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
  鲜血顺着银丝滑落,在床褥上染出一朵朵红花。
  瞧着陆文琅瞪大的,不敢相信的眼睛,花无叶轻蔑地笑了, 她一脚踢在陆文琅的肚子上,阴毒道:“去死吧!”
  陆文琅的喉咙被银丝割破, 现在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瞪着花无叶的眼睛像血一般红。
  花无叶静静地凝望着他,直到他咽气。
  哎呀呀,这个带她入深渊的男人死不瞑目啊。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陆文琅时,陆文琅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呢,现在都开始蓄胡子了。
  花无叶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很好心的,所以她伸手轻轻将陆文琅的眼睛阖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你也放不下我,不是么?”
  一切就要结束了,花无叶深吸口气,她马上会开始新的生活。
  屋内很安静,人都候在屋外,此刻还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
  花无叶也很悠闲,她脱光了站在等身铜镜前,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缎子一般光滑的肌肤却这里一条疤,那里一条疤,新疤盖着旧疤。杀手若是身上若是没有疤就不叫杀手了。
  她不慌也不忙,又挑了一套好看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像是在迎接自己的新生。
  她一边穿,一边觉得,跟小七比起来,自己也算是幸运的。
  至少,她是真的坏,她可以为了一口果腹的吃食杀人,但小七不会。所以,仇漫天才会给小七喂那么多药。
  那些药藏在饭里,兑在水里,连空气里的熏香都有,很长一段时间,花无叶总是在身上揣着银针,她怕自己的饭菜中也有。
  那是会让人失去喜怒哀乐,逐渐变成傀儡的毒,小七性子本来就闷,在被喂了很多药后,就更闷了,像是块不会说话的生铁。
  终于,仇漫天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一件杀伤力极大的人形兵器,指哪儿砍哪儿。
  只要是人,只要还想活着,即使去杀人也会有所顾忌,只要心有顾虑,就不会去拼命。但刀不会在乎自己的性命,所以杀起人来不计后果。
  花无叶从脱下来的旧衣裳里摸出一条系着金铃铛的发带,这是那个女孩子的东西。
  她做梦都没想到,小七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般。那次他不知想起些什么,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这差点没让花无叶惊掉下巴,不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比起像刀一样冷漠的仇野,还是会笑的仇野更像个怪物。花无叶差点以为他疯了,吓得忍不住后退几步,离他远点。
  花无叶勾起系着金铃铛的发带对准烛火晃了晃,铃铛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眯眼瞧着铃铛,喃喃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好像很喜欢你。”
  她有点没办法理解这种喜欢别人胜过喜欢自己的感情,并且认为这种感情多半有病。
  反正,她第一爱的是自己,第二爱的是钱,第三嘛……勉强给燕青青吧。燕青青进睚眦阁的时候也才十岁出头,非得跟在她后面喊她姐姐。
  很快,禹王遇刺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直到这时,向来扮猪吃虎的太子殿下才终于引起一股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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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一,夜,睚眦阁。
  这夜的月亮很明亮,马上就要月圆了,风却吹得很大。狂风吹弯高树,吹得窗户劈啪作响。但仇漫天却仍旧端坐于桌前抚琴,甚至连被风吹开的窗户也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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