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入春闺——连理芝芝【完结】
时间:2023-08-04 23:26:32

  “睡一觉罢,”仇野说,“休息好了,过几日就去边城。我之前在那里买好一座宅子,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宁熙闷闷地“嗯”了声,她一直盯着仇野的眼睛看。
  仇野把床让给宁熙睡,自己则坐在椅子上休息。
  宁熙趴在床上,手肘支撑着身体,双手托住下巴,望向他。
  少年眼眸依旧蒙着黑布,宁熙很想看看他那双黑眼睛。
  之前仇野失忆,以为他们是夫妻的时候,晚上都会抱着她睡,甚至还会很不老实地亲吻她的耳廓。可现在恢复记忆,却显得“矜持”起来。
  望着面前一本正经的仇野,宁熙回想起之前那个对她又亲又抱又咬的仇野,瞬间觉得十分割裂。
  他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呀……
  是觉得之前自己的行为不妥,没脸见人了么?
  宁熙晃悠着两条小腿问道:“仇野,你不喜欢我么?”
  仇野闻声,瞬间“看”向宁熙,“喜欢,我喜欢的。”
  “那你怎么一个人睡板凳?”
  “床太小了。”
  “那就挤一挤呗。”
  这下仇野说不出话了,他听到光脚走在地板上的声音,能感觉到宁熙正光脚朝他走来。
  宁熙将仇野猛在眼睛上的黑布条解开,“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蒲扇般的长睫瞬间扇开,宁熙看到那双熟悉的黑眼睛。只不过这双漂亮眼里没有光,就像是镶嵌在木偶眼里的宝石,没有生命。
  宁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治好么?”
  没等他回答,宁熙就抢先说,“治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
  “别担心,能治好。”仇野伸手轻轻捏她的鼻子,“柳清风说,失明是伤了筋脉,等哪天筋脉疏通,就能看见了。而且我现在,生活并无困难。”
  ——除了不能看见你的样子。
  “哦。”宁熙还是闷闷不乐道,“那你把眼睛闭上。”
  仇野闭目,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的长睫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心突然跳得快起来。
  他想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月光从镂空雕花的窗棂洒进来,照在少女缎子一样的肌肤上,而那时,他误以为他们是夫妻,在那光滑的缎子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他的耳根突然开始发烫,那个时候,他们本不该那样做的。
  现在呢?
  喉珠上下翻滚,仇野感觉嗓子干得发紧。他抱起宁熙,将宁熙放在自己腿上。
  宁熙不由惊呼出声,为了维持平衡,她不得不用双手勾住仇野的脖子。
  “宁熙,你想喝酒么?”仇野问。
  “什么酒?”
  “合卺酒。”
  闻言,宁熙心中一怔。她发现仇野今日穿着正红喜服,而她自己也一身嫁衣,这个时候,太阳落山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待在一间房里,确实是该喝合卺酒的时机。
  烛火轻摇,雨声淅淅,风萧萧,心乱。
  宁熙定定心神,这才不紧不慢道:“好啊。”
  话音方落,她感觉到按在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只可惜,道观中没有酒,只有茶。
  以茶代酒。
  放下茶杯,仇野的指腹抚上她的唇角。因刚饮过茶,唇角还是湿润的,仇野用指腹将水渍抹去。
  少年分明看不见,可那双黑眼睛在盯着她“看”时,却依旧认真而虔诚。
  “仇野……”宁熙含含糊糊地喊他。
  “嗯。”仇野轻轻应声,用手指探索着去描她的眉。
  “仇野。”宁熙又喊他。
  可这次仇野没应声了,他低头咬住宁熙的唇。
  等发觉宁熙有些喘不过气时,他才松口,双唇贴在她的脸颊上辗转。
  “谢谢。”少年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你跟我说谢谢做什么?”兴许是刚亲吻过,宁熙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黏黏糊糊。
  谢谢你让我变回人,可以不再做刀。可以有家庭,可以有生命,可以有喜欢。
  可是这些,仇野都没有说出口。他重新吻上少女的唇瓣,双手箍紧,抱着她,将她压上床榻。
  “宁熙。”少年哑着嗓子唤她。
  “嗯?”宁熙已经被吻得迷迷糊糊了。
  “我倾慕于你。”仇野认真地“看”向她。
  “嗯,我也是。”宁熙亦看他,她在那双没有高光的黑眼睛里,看到自己意。乱。情。迷的倒影。
  喜服被一件一件褪去,宁熙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条被刮掉鳞片的小鱼,仇野落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吻,都让她敏感得战栗。
  “你受伤了!”宁熙看到仇野胸口的刀伤。鲜红的一条疤,淡淡结痂。
  仇野却不管,他的清冷再也克制不住欲望,继续吻宁熙的脖子,温热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不碍事。”
  好痒……宁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宁熙耳根发着热,她发现仇野的耳根也红得像是被煮熟的虾。
  “仇野,要不,你还是把烛火吹熄吧。”
  “不要,”仇野却贴在她耳畔呢喃,“我现在看不见,但你得看清我。”
  宁熙只好去看他。
  “你好像跟别人比也没什么特别嘛,都是两根眉毛,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嗯?”
  宁熙难耐地皱着眉,“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其他人怎么能跟仇野比呢?”
  确实不能比,眼前这双黑眼睛即使失去高光,也美得像琉璃。
  她轻轻吻在少年的眼睛上,“快点好起来。”
  少女的声音就像是蜜糖似的,在心里慢慢化开。
  春夜里,细雨绵绵。淅淅沥沥的雨声将那低低的叹息与呢喃冲散,然后又藕断丝连地搅和在一起。
  宁熙腰腿酸软,她累得不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看上去清清冷冷又不爱说话的少年,此时此刻却死死地从身后抱住她,嘴唇贴在她耳边,没完没了地说着情话。
  若是在青天白日,少年哪儿有这么多话说哟。
  宁熙只好将熟透的脸埋进枕头里。可仇野不依,又黏黏糊糊地来吻她的唇,最后埋在她脖颈处,低低地呼吸。
  自二更开始,直到三更宁熙才沉沉睡去。
  五更天的时候,雨还在下。
  风吹得更大,将窗户吹开。凉风吹到宁熙脸上,伴着丝丝缕缕的春雨。
  宁熙醒了,被人一直抱着有些热,她下床走出房门准备去吹吹风。
  仇野醒来的时候,他看见少女站在屋檐下,檐铃在少女头顶被风吹得清脆作响。
  少女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淋湿了,胸前的衣襟也因沾了水而变得透明。
  仇野耳根一热,别开脸。
  他回想起之前种种,耳根便烧得更厉害。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宁熙,“你能再穿喜服给我看看么?”
  宁熙心中一怔,转身去看少年的眼睛。
  如黑曜石一般纯黑的眼睛,眸中两点高光,显得少年剑眉星目。
  宁熙鼻头一酸,“当然!”
  所以仇野帮宁熙将喜服一件件穿好。虽然因为之前的动作,喜服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但依旧不影响它的精美。
  凤冠霞帔,胸前两排圆润小巧的珍珠,衣摆用金线绣着大片凤羽花纹,衬得女孩子如洛神下凡。
  “哪里来的小仙子?”仇野捏了捏她的鼻子。
  其实宁熙想说,她刚装扮好的时候,脸上还贴着珍珠呢。只不过珍珠在骑马的时候掉了。至于额头上的花钿,大概是被仇野亲没了吧。
  但宁熙却笑着仰起下巴,“被一个莽夫抢来的,要知道我本来是要跟别人成亲。”
  仇野眸色越发深沉,蓄势待发,就要去挠她痒痒。
  宁熙立刻讨扰,“这个别人,就是仇野你呀 !”
  仇野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把宁熙抱在腿上,吻着她的脖颈亲昵道:“等我们到边城后,再办场婚礼吧。”
  宁熙被吻得有些痒,她吃吃笑道:“好呀。”
  仇野知道宁熙已经有些累了,所以只是抱着她,时而亲吻她,就这样直到天明。
  宁熙都已经睡着了,仇野却还舍不得闭眼,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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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圣上驾崩,夔王登基。
  镇国公府嫡女的棺椁也被影卫队送回了国公府。
  圣旨上说,太子娶妻时遇害,而太子妃对太子忠贞不渝,以身相护,岂料贼人歹毒,太子妃不幸身亡。如此刚烈之女子,当加爵厚葬。国公府教女有方,亦当赏赐,其母封一品诰命,其父再加官进爵。
  宁婉和宁世尧躲在祠堂,边烧纸边哭。春桃跟在宁婉身旁,边递纸边哭。
  宁婉吸吸鼻子,“哥,你不是说男人不能哭哭啼啼的吗?”
  宁世尧抹着眼泪,“话是这么说,但我哪儿忍得住?若是你在二八年华就去了,我也是要哭的。”
  两人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可谓是鬼哭狼嚎。一个哭得惊天地,另一个哭得泣鬼神,还有一个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冷夫人站在祠堂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吵死了。
  她打起布帘走进祠堂,“别哭了,也别烧纸了,蔻儿没死。”
  ……
  接连下了几日雨,今儿个天气终于放晴,国公府的白绫白灯笼还没拆。
  仇野带宁熙在国公府外远远地看了一眼,“现在,我们都是‘死人’了。”
  “死人”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没有身份再能限制他们。
  宁熙对这个地方并无留恋,“嗯,我们走吧 。”
  仇野驾马带着宁熙正准备出城门的时候,却被一个人叫住。
  来者是云不归。
  “你找我?”仇野问。
  云不归笑道:“少自作多情,我找你老婆。”
  云不归将一封信和一把剑递给宁熙,“收着吧,这是如梅让我交给你的。”
  “阿娘让你交给我的?”宁熙眨眨眼,颇为惊讶。
  “是啊,打开看看。”
  宁熙将信封打开,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信纸上也只写着短短的一行字。
  ——愿吾女宁熙,余生安康,往汝所欲往,勿念。
  “阿娘……”宁熙喃喃道,她回头望向上京繁华的都城,迎面的风将她的风帽吹落,露出一头柔顺的青丝。
  她将信纸折好,收入信封,揣进怀里。信封贴着心脏,她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这把剑是如梅以前用过的,很多年没再用,估计都生锈了,你好好磨磨剑,以后就带着这把剑去天涯海角吧。”云不归继续说。
  “阿娘以前也执过剑吗?”
  “是啊,你不太了解她。”
  “阿娘也不太了解我。”宁熙小声咕哝,将剑握得更紧。
  “她其实懂,她只是有点轴。”云不归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说着转身离去,宁熙叫住他,“你去哪儿?找我阿娘么?”
  “不了,我跟你们一样,天涯海角,往风里去。”
  “……”
  仇野双腿夹住马腹,一拉缰绳,马儿便跑起来。
  马跑得很快,跑出城门,朝远方跑去。
  阳光洒在康庄大道上,前方之路光明璀璨。
  仇野从身后抱住宁熙,贴在她耳畔说: “宁熙,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宁熙觉得痒。她咯咯笑起来,扭头抬手勾住少年的脖子,去吻少年的唇。
  仇野不得不拽住缰绳,将马停下来。
  马儿不知在原处停了多久,无聊地甩了甩尾巴,低头去吃地上的草。
  “仇野,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吗?”宁熙问。
  “嗯,会的。”
  宁熙吃吃地笑起来,向后靠在少年的胸膛上,“我要你跟我重复一遍。”
  仇野将下巴磕在她的毛茸茸的头上,笑道:“我和宁熙,以后会一直在一起。”
  “拉勾咯?”宁熙很幼稚地将小拇指向后伸过去。
  仇野也很幼稚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谁毁约谁就是小狗。”
  宁熙轻哼一声,“反正我不是小狗。”
  “我也不是。”
  少年成长不少,肩变宽了,背也变厚了,再过几年,他就会变成一个成熟的青年。
  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拽紧缰绳,朗声道:“驾!”
  方才还在吃草的马儿瞬间奔腾起来。
  两人的身影在马背上重合,被阳光勾勒出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以后,他们会去海边看日出月落,去草原看云卷云舒,在雪山看苍鹰盘旋,在大漠饮葡萄美酒,看黄沙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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