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朝正西方走吗。”艾斯黛拉怀疑米丽莎傻了。
“也有可能是画这个地图的是个傻的。”米丽莎摇了摇头，但还是往着地图所指的正西方走去，她回头招了招艾斯黛拉，“你不来吗？”
艾斯黛拉只能跟上去。他们回去也比较麻烦，那个奇怪的传送将她们传送到了一个完全无法辨认的地方。周围都是沙漠与低缓起伏的沙丘。
“至少不是偏西部的地区，那里与巨山脉的尾巴连在一起，地势没这么平坦。”米丽莎根据经验判断着。
“或许你应当向银叶女士祈祷一下，让祂给我们一些好运。”
米丽莎古怪地看了艾斯黛拉一眼。
“我可不是在叫你，”艾斯黛拉突然反应了过来，揉了揉米丽莎的脑袋，“我是在称呼你们的祖先。”
“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那不是骗小孩的故事吗？”米丽莎踢了踢脚下的沙子，她走在一块低陷的地里，与周边迥然不同的色彩昭示着这里也许曾经是一片盐水湖泊，虽然现在上面已经寸草不生。
但米丽莎能感受到在深深的地下有水在流动。而水能保证她们接下来跟着这诡异的地图行动时体力足够充沛。
“银叶树女士，金叶树先生，传说中这两棵树是精灵的祖先，他们结合生出的孩子就是最初的精灵，”米丽莎语调乏味，“比起精灵来源传的说，我更相信这是金叶家族和银叶家族为了稳固人心编出来的故事。当然，现在也没什么金叶家族银叶家族了，这些故事就更没有意义了。”
“但我曾经认识的精灵都很虔诚地信仰着这两位创造者。他们还经常说起那些奇怪地习俗，”艾斯黛拉在米丽莎身后说道，“比如说，精灵会把不幸死去的爱人身体部分做成宝石，随身携带着。”
“虔诚地信仰？你是什么时候见到这种精灵的？”米丽莎怀疑地问道.
“那是……”艾斯黛拉想了想，突然一抬头。
“……抱歉，我不记得了。”
米丽莎给了她一个白眼，但艾斯黛拉很快又说道：“这段记忆，至少是在我醒来之前了。我对你说过，我关于过去的记忆有些模糊。”
米丽莎记得艾斯黛拉曾经对她说过她的“失忆”。艾斯黛拉说，她现在的记忆是从沙漠深处醒来的时开始的，而在那之前的记忆格外模糊。她仿佛从一场没有始末的长眠中醒来，忘却了自己的亲族，忘记了自己的家乡在何处，但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吸血鬼，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于是她从沙漠中走了出来，来到人类的城市，渐渐融入人类的生活当中。
“我知道我过去经历过什么，看到过什么，但那些事情已经无法在我脑中形成画面。就好像被迷雾遮挡着一样，无法回忆起来。”
“如果你说得是真的，我猜你看到的肯定是一群疯掉的精灵。”米丽莎突然停了下来，从腿侧抽出一把银叶刀，开始凿沙坑，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探手进去，摸出来一直肥硕的老鼠，扔给身后的艾斯黛拉，“你饿了吧？”
艾斯黛拉略带嫌弃地接住那吱吱乱叫的老鼠，“你就让我吃沙鼠？”
“我记得你说过沙鼠血味道还不错。”
“那只是相比起沙漠里其他的生物而言，”艾斯黛拉眼睛一转，突然勾起一个微笑，“如果你愿意让我咬几口的话……”
米丽莎直觉感到不妙，她往前一躲，但身后的吸血鬼身高手长，一把揽住她从背后抱住了她，姜黄色的脑袋就靠在她的颈边，一边喘气一边说着话。
“让我咬一口吧，小丽莎，”艾斯黛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祈求，略尖的虎牙轻轻磕在半精灵裸露的脖子上，深深地嗅了一下，“我还记得你的味道。”
沙鼠掉到了地上，它惯性地挣扎了几下，接着似乎意识到又重获了自由，急忙打洞钻进了地下，消失不见，把这片空旷的沙漠留给两个类人生物。
“放开我，艾斯黛拉。”米丽莎无奈地说道，身后的人抱得很紧——普通人很难从这捕食动物般的擒抱中挣脱，即使是身形灵活的半精灵。
“我不想放开。万一我放开你又从我身边逃走了怎么办。”艾斯黛拉委屈地说道。
“……这，明明是你从我身边先逃开的。你假死过了这么多年没告诉我，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类呢，我痛苦几年，或许几个月，然后就会找人结婚生子了，与你再无瓜葛了。”
艾斯黛拉把头埋在米丽莎颈侧，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小丽莎，你知道失忆的感觉吗，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什么都不清楚，毫无实感，连带着现实世界都没有实感；我和任何人都可以有联系，又可以和任何人毫无联系，什么都是可以改变的，什么都是可以忘掉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轻易地就决定离开你，打算再也不出现。”
米丽莎没有说话。
“艾斯黛拉，你真是……”米丽莎抓住了艾斯黛拉手臂，似乎是想去握她的手，突然带着她往旁边一闪——
刚刚逃进土里的沙鼠不知何时又已经爬了出来，胆子大得似乎不像一只老鼠。但它原本灵动的双眼此时变得有些呆滞，动作僵硬笨重，以及——它的嘴里有黑色的粘稠液体正从它异常鼓胀的腹部缓缓流淌而出。
已经遭遇了那么多次米丽莎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来不及研究怎么这东西会出现在一只沙鼠身上，本能地拉着艾斯黛拉要往前跑，离开这块地方，
但是沙漠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她甚至听不到地下暗河的流水声。不，并不是没有流水声，只是原本应当清澈的流水声变得滞涩粘腻，仿佛立刻就会从地底冒出来——
漆黑干瘦的手掌从沙漠中破出，带着阳光下沙漠不该有的阴冷，想要抓住米丽莎的脚踝，但被她闪身躲过。
地面上安静了那么几秒钟，紧接着更多的黑手掌从地底下伸了出来，密密麻麻如同从土坑里探出头来到巨型爬虫。
“小丽莎，你知道这些是什么？”
“其实我……不是很清楚，它们不应当出现在这里，这里不应当有那么多尸体，” 米丽莎一边躲避着那些越来越密的黑手，一遍突然像是受到感召一般拿出了那张地图，看了一眼。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无需慌张，待在原地，接受转变’——这是什么没用的注释？是想让我们被杀死在这边吗？”
“哦，小丽莎，我可不觉得这点东西能杀死你，你一刀下去它们就会失去活性——”
“不止表面这些，艾斯黛拉，下面整条暗河可能都是这玩意儿。它们对我可能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但你不觉得恶心吗？”
艾斯黛拉抿了抿嘴，拦腰抱起了米丽莎。
“你怎么又——”
“你不是怕这些东西弄脏你吗？”艾斯黛拉愉快地说道，把米丽莎搁在背上，然后稳步往前跑逃开那些追过来的黑手，“这里视野不错，而且很稳对吧，快用你无敌的银叶刀消灭那些追上来的小黑手吧！”
米丽莎差点一口气憋过去，但艾斯黛拉有一点说的没错，在这个高度她能够看到远处正一片片冒出来的黑手。银叶刀从手中飞出，如同削泥般削断了一大片黑手掌，那些断裂的手在地上抽搐着——过于猛烈的阳光对深渊物质来说是种压制。
“真漂亮，除了打架，我最喜欢看你用刀了，小丽莎——”
艾斯黛拉快乐的声音戛然而止。米丽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迅速地从艾斯黛拉背上跳了下来，疯狂追赶的黑手迅速地靠拢米丽莎，但一靠近她的脚就呈现出颓败的模样；米丽莎看到艾斯黛拉一只脚被一只黑手抓住了，那手的力气大得惊人，艾斯黛拉已经在奋力挣脱，但丝毫不见松开。
“它在把我往地里拉。”艾斯黛拉看着自己的脚，平静地仿佛只是一只没牙的狗咬住了她的脚。
米丽莎尽力摆脱身边那些贴上来的黑手，拿出银叶刀想要割断那只手，但那手似乎突然失去了耐心，用力一拽把艾斯黛拉拉进了土里。
“它的力气真大！”艾斯黛拉惊叫道。
而在艾斯黛拉彻底被拽进土里之前，米丽莎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沙漠（6）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只有光明神还能回应祂的信徒呢？”
“也许因为光明神是唯一真正存在于世间的神明，而不是来自于人们的想象。”凯尔温给出了官方的解释。
露西尔微微勾起嘴角：“你真的相信，赐予你力量的是一位有意识的神灵吗？”
渡鸦在低空中缓慢地飞行着。迫于食物的诱惑，它非常乖巧地跟在这两个“雇佣”了它的人类身边，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以免被彻底忽视存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凯尔温问道。
“算了，没有定论的事我就不加妄言了。”露西尔突然结束了谈论，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上面的坐标已经变得暗淡无光，因为她那个追踪用的法术已经失去了时效，现在就算她再想找那人也很难找到了。
他们在另一块沙丘的背面坐下来吃了点午饭补充体力，食材是露西尔从她的领域里拿出来的。新鲜的植物还带着白霜，在阳光下很快变成水滴，落在沙粒上。
露西尔利落地架起工具，转头便看到凯尔温古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
“我不是想冒犯——但，为什么不进入你的领域呢，那里环境应当更好一些吧？”
露西尔把头发捋到一边，在一堆干木柴上点起了火，微微抬起头来：“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之所以不这么做的原因是，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消失在这片沙漠里，我怀疑等会儿我们出来之后就不会是这个地方了。”
露西尔一边把似乎是鱼的白肉和球茎状蔬菜架到火堆上，一边继续解释道：“我暂时还说不出道理来，但是这片沙漠里的空间似乎有异常，我的定位追踪法术很少出错，可是你看，直到法术失效我都还没找到那位老朋友。”
“而且我们还有这只鸟。”露西尔指了指在一边啃浆果的渡鸦——那也是露西尔从领域里带出来的，“让一只生活在南方的鸟跑进北地气候的世界里，它可能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我们也不能把它扔在外面，它看起来没什么信誉可言。”
渡鸦似乎听懂了露西尔的话，转过头来想发出抗议的叫声，但它的嘴里还含着浆果，只能作罢。
“当然，如果一定要进去的话也可以，但这样我就得在这个地方标上一个比较稳定的坐标，还要让这只鸟失去意识，非常复杂——抱歉，我有点啰嗦是吧？”露西尔突然对凯尔温问道。
“不，是我在问你原因，你在对我解释，这不是挺正常的？”凯尔温说着，目光转向了那些在火上渐渐熟起来的食物，“解释清楚就能明白了。”
“哎呀那就好，我的学生这几年都开始嫌弃我唠叨了。说我像个老人家一样。”
露西尔面相上虽不是显老，但说出这种话来也并不让人感到违和。
“你烤起食物来很娴熟。”凯尔温指了指那堆在火上烤着的食物，它们已经散发出令人愉悦的香味，“你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吗”
“嗯，是吗。”露西尔神情微妙地说着，“可能是我烧尸体烧出来的水平吧。”
凯尔温想去拿肉的手顿了一下。
“哎呀，吓到了吗？”露西尔愉快地把肉递给了凯尔温。
凯尔温从容地接了过去，仿佛刚才的犹豫都是幻觉：“你……还真的精于此道？”
“我不是说过吗，我在老师那里求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专门处理尸体。做实验用完的尸体，还有意外死亡的尸体，统统都交给我来处理。那些尸体上面要么带着可怕的诅咒，要么血管里都流淌着毒液，没法直接埋葬，必须要进行无害化处理。在拉莫尔的塔里，最方便的无害化处理方式，就是用火烧，而且不能用一般的火，要保证尸体被均匀地烧灼完成，时需要一点技巧的。”
“你在西海岸放的那种火？”
“对。”露西尔轻飘飘地加了一句，“……也就是我在王都放的那场火也是这种火。”
凯尔温沉默了一会儿，扶了一把差点从火架上掉下来的一块腌银鱼肉，接着才张口：“这么说来，你更适合当元素法师才对吧。”
“呵，你这么对其他法师说可是会被骂回去的。”露西尔一笑，卷起袖子，从烤架上拿过那块鱼肉，“那只是一种工具而已。怎么把那些尸体烧干净需要的并不是法术水平，只是……把它们烧干净而已，就像我现在烤食物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怎么喜欢和死物打交道。”
露西尔一愣，默默点了点头，接着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我的那些同僚们总是别出心裁，给我送来各种各样不同死法的尸体，以及被各种法术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人。他们创造过各种各样邪异的法术，喜欢故弄玄虚，如果不是我一直以来都很小心，大概现在也不会活着吧。”
“他们现在还会威胁你吗？”
“一般情况下不会，但是他们中的有几位总喜欢做一些夸张的事情，搞出特殊的仪式，他们喜欢恐吓胜过实干，让人摸不着头脑又非常招人讨厌，”露西尔拿起食物，微微歪过身躲过了渡鸦的“偷袭”，“毕竟他们大部分都死了。”
“所以还有小部分？”
“比如我本来要追的这一位。”
凯尔温正在咬露西尔给他的那个北地球茎植物，它长得很符合北地植物需要的特点，一个结结实实厚实的圆球，但味道却十分甜美，听到露西尔这么一说他差点一口磕在那东西坚硬的根部：“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也没什么用处。”露西尔揶揄地摇了摇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拉莫尔和他的学生。连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我手上活下来的。”
“如果你怕和他们扯上关系让自己陷入麻烦，我可以代替你向帝国报告。”凯尔温擦了擦手，“不是我迷信权威——你没必要自己去解决这些麻烦的家伙，这不是你的责任。”
“但我和他们的确有恩怨。记得北地我领域附近那个巨大的亡灵裂缝吗，我现在就可以确定，那是他们的试探，我可以向帝国告状摆脱他们处理这几个畜生吗？”
凯尔温想了想：“他们之前侵扰了西海岸的和平，这一点很明显；到时候你可以把能够证明他们是拉莫尔曾经弟子的证据交给我，我可以找到上交那些材料的门路。”
露西尔微微张大了嘴巴，好像第一天才认识眼前这个人。
“对哦，你是个圣骑士。”露西尔念叨着，“我正在考虑让一位圣骑士阁下处理我邪恶的老同僚们。我真是一个遵纪守法正义无私的好公民，我可从来都没想到过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鸽了（在开会QAQ
第58章 沙漠（7）
米丽莎在沙地里滚了两圈，右手一把抓住了差点滚出她视线的艾斯黛拉。
再次经历传送她内心几乎毫无波澜，那位“雇用大批猎人的商人”可以说是在这张地图里把他的恶意展现得格外清晰。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她仍旧在这片广阔无边的沙漠之中，太阳正明晃晃地悬挂在半空中，正是一天中最热的午后时分。她们周围并不是空无一人，几个和她一样猎人打扮的人类零散地分布在附近。
